忘了說,這是楚繡衣後續,兩篇可以獨立
---------------------------------------
雨後初晴,太湖上仍漫著陣陣氤氳,已過未時,湖畔遊客只是三三兩兩,不甚熱絡。
打發了尤四讓他隨意去晃晃後,韓庭方駕起輕舟,緩緩向划離湖畔。
方入秋,初雨後,炎日已退,風乍起一陣沁涼。仲夏日,湖畔荷葉田田,此刻秋音奏起
,只餘班駁。
湖中荷已退去,只餘蓮蓬亭亭玉立,連著枯葉在空中簌簌抖著,搖搖欲墜。偶有一些
殘荷固執地不肯退去,只是枯褐已然蝕盡殘紅。
眼見湖畔已然遠去,韓庭方放下木槳,任其隨波逐流,載浮載沉。
他靜靜坐在船上,觀長天落日,風起漣漪,秋水興波。
風起漣漪,秋水興波。
秋水,秋水,他想起了映秋水「金子明死後,大家都勸我看開些,勸我別那麼死心眼
。我明白他們是擔心我,為我著想。幾年過去了,我總說,我早已放下了,放下了,只是
另一個人還未出現罷了。但是,但是我等了二十年,才遇上那麼一個金子明,再遇上下一
個人又是要多久?真會有那麼一個人麼?或許,之前我仍是惦著金子明,所以我懷疑,這
世間還有人能被我所愛麼?」
「直到我遇上了林德平,這時我才能告訴你,我已經放下了,放下了……緣來如此…
…緣來便是如此。」
他與映秋水相交多年,如此結果,委實令人欣慰。想到這,便微微地笑了。
「緣來如此…緣來如此麼……」韓庭方喃喃唸著,伸出手,輕輕撥著水,泛起陣陣漣
漪,清涼自指尖透入。
忽地,韓庭方收了手,抬起頭來。
一抹桃紅靜靜佇立不遠處。
韓庭方眼睛一亮,此時竟有晚荷未謝。
彷若一朵水神立於湖面,微微綻開來,偶爾隨著風款款輕擺。
荷苞半開半閉間,映著濛濛水氣,氤氳繚繞,如夢似幻。
韓庭方搖起了槳,向那僅存的餘芳划去。
湖中許多荷葉尚未凋謝,韓庭方小心地在蓮葉間穿梭,好不容易划近荷邊,卻被仍舊
茂密的蓮葉阻住了。
韓庭方手上緩了一緩,用槳輕輕撥著水,讓小船頭側對著荷花。
小船進到不能在進時,他放下槳,小心地向船的另一頭靠近。
感覺到船身微微地傾斜,他停下了腳步,伸出手,卻還碰不到那荷。
他腳下微微移動,又靠近了些,緩緩伸出手,還是差了那麼一點。眼看荷花近在咫尺
,他手上微一用力,要再靠近。忽地一隻手按住了他的指尖,
一轉身,一名身著綠衫的男子,朝他笑著。
那名男子駕著更小的船,幾是一葉扁舟,從另一端駛來。
韓庭方猛然一震,立時收回了手。
方才自己彷彿是失了魂魄,眼裡只看得見荷花,渾然不覺有人向自己靠近。
綠衣男子朝他笑道:「兄臺小心腳下,若是再近一步,這船便要翻了。」
韓庭方聞言臉上微紅,方才自己採蓮的痴態盡入他人眼底。自己一個大男人,這等採
花弄荷的小兒女情懷給人見了只是尷尬。
男子眼底笑意不減,身子一傾,伸出手。
指尖一捻,荷花便落入手中。
伸出手,男子將唯一的一朵晚荷遞給了韓庭方。
男子笑得如沐春風,韓庭方怔怔地接過了荷花,一時說不出話來。
那男子見他不說話,便想要開口。韓庭方此時像是才驚醒了過來,低低地說了句:「
多謝。」
他面上微紅,只想趕快離去,只是如此卻又是大為失禮。
兩人船靠的極近,幾乎是要碰在了一起。看那男子似乎還要說話,韓庭方此刻是進也
不是,退也不是,尷尬萬分。
此刻一場及時雨解救了他的困境。
細小的水珠陣陣落下,落在荷葉上滴滴答答,在上面轉了幾圈又落入水中。
男子抬起頭望上看了天空,又向韓庭方看了一眼。
兩人有默契地相視一笑,各自搖起槳,朝岸邊滑去。
綠衣的男子搖著槳,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畔。韓庭方此刻才仔細打量他的樣子。
男子約莫三十多歲,面目端正硬挺,鼻梁高,雙眉濃長入鬢,一派男子氣概,但是他
的目光如玉溫潤和適,又似有一股化不開的情愫蘊含眼底。男子的膚色微黑,氣質卻是一
派和諧端方,說話的語氣溫和有禮,直讓人心生好感。
只是方才韓庭方委實尷尬,此刻才對他有了幾分欣賞。
一襲草綠衣裳襯著黛綠的荷葉,格外清新如許。
男子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畔,韓庭方聽得他口中輕吟著:「玉?花蒸發,金堂水亂流
,相逢畏相失,並著採蓮舟。」
「相逢畏相失,並著採蓮舟。」男子輕輕吟著,聲調裡纏綿悱惻,低迴縈繞。
兩人到了岸邊,尤四已經撐了傘在那等著。
「明明雨才停沒多久,怎麼這會兒又下起來了。莊主您快別著涼了。」
韓庭方接過了傘,回頭望向男子,見他身旁家僕也正遞了傘給他。
注意到韓庭方的目光,男子回過頭,朝他笑了笑。
韓庭方向對方頷首示意,回過身,卻見一旁的尤四苦著一張臉,嘴都癟了起來。
「怎麼了?才一回頭你就這副表情。」韓庭方問著,兩人說著朝另一個方向離開。
尤四跟在莊主身後,鼓著腮幫子道:「剛才那個穿綠衣的就是簡上林。」
韓庭方聞言一愣,表情有些驚訝,偏過頭道:「他就是簡上林?」
尤四兀自皺著一張臉,哼聲道:「他方才就在湖邊閒晃,我是在劉老爹的攤子上聽人
說的。他們說那就是溫州簡記的二爺,這次運貨到蘇州來,要在這兒待上好些天呢。」
「只是來了也不打聲招呼,簡小姐的事難道不該交代一下麼?這個簡二爺,自己三十
多歲了還沒成家,倒干涉起別人的婚事了……」
「小四。」韓庭方沉聲道。
尤四乖乖閉了嘴,一天裡同一件事被教訓了兩次,可心裡有些話就是不吐不快。
明白尤四是為他抱不平,韓庭方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道:「我們回莊裡去吧。」
尤四點點頭,叫了船家送他們回韓家莊。
他這才注意道韓庭方手中的荷花,便轉了話題要讓莊主開心,笑道:「這個時節竟然
還有荷花,而且才開了一半,莊主您是上哪兒去找的啊?」
韓庭方看著手中荷花,白裡映紅,淡粉晶瑩,帶著水珠點點,清透發著亮。
二更時分,韓庭方練劍方畢,便有弟子上來稟報:二弟子沈襄水及隨行者自洞庭回莊
,貨物也已運到,隨時可以清點。
聽聞愛徒回到莊上,韓庭方微微笑著,口中卻道:「這批貨並不急著要,襄水何必趕
在這個時候回來,現下想必十分疲憊。」
他雖這麼說,面上表情卻是欣慰,又道:「是說田管事也累了一天了,點貨的事明天
再說吧,先吩咐大家好好休息。」
弟子得了令,說了聲「莊主也早些歇息」,便告退了。
夜風習習,吹得身畔衣帶飄揚。
練完武身心格外清爽,又想到沈襄水如此順利地完成了任務,想來韓門劍是後繼有人
。韓庭方迎風而立,心情格外舒坦。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03.73.85.1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