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覺思
夏庭安一見徐涵卿立時大叫道:「徐大哥!」
「庭安!」徐涵卿也是一臉驚異,只見夏庭安立時便要衝出來,才到門口腳下便是一
絆,徐涵卿立時大叫道:「別動!」
夏庭安穩住了身子,一臉疑惑地抬起頭,便聽得徐涵卿叫道:「別動,外頭有機關。
」
夏庭安聞言立時停下腳步。
他見眼前的通道被牽了一道繩索,徐涵卿和言海寧兩人正站在繩索上。兩人輕功均十
分高明,在繩索上如履平地,但這情景怎麼看都有些怪異。只是他腦袋一轉,立時便知道
了是怎麼回事。
只聽得夏庭安開口道:「徐大哥,這裡是安全的,你們過來罷。」
徐涵卿點點頭,道:「我們過去吧,言大夫。」
言海寧方才見了夏庭安便是一愣。此時他定定地看著夏庭安,不知在想些甚麼,只見
他瞥了徐涵卿一眼,淡淡說了聲:「喔。」
兩人此時到了夏庭安所在的石室,外頭的牆壁仍舊是開著,言海寧便收了繩索,跟著
徐涵卿進了石室。
夏庭安一見徐涵卿便道:「徐大哥,你沒事吧?」他看徐涵卿一身狼狽的模樣,還受
了傷,當下立時問候道。
徐涵卿微微笑著:「沒事,都是些小傷,言大夫已經幫我看過了。」他一提言海寧,
這便想到還沒給兩人介紹。
徐涵卿轉過身去,只見一旁的言海寧已經涼涼開了口。
「小子,你叫甚麼名字?」他問話時瞇起了一雙細長的眼,上下打量著夏庭安。
他從方才便神色不善,這麼一問又是無禮至極,徐涵卿見狀趕忙道:「言大夫,這位
是夏雷門的夏庭安,」說著又轉過頭向夏庭安道:「庭安,這位是言海寧言大夫。」
「庭安見過言大夫。」夏庭安聞言點點頭,禮貌地向言海寧道。
卻聽得言海寧「哼」了一聲,又是瞇起了眼,冷冷看著夏庭安。徐涵卿只道他不曉得
又看夏庭安哪裡不順眼了,立時便想開口打圓場,卻見言海寧忽地眼睛一轉,登時變得和
顏悅色起來。
只聽得他面上笑得燦爛,懶洋洋地道:「喔,是夏雷門的啊。聽過,聽過,言海寧見
過夏公子。」停了一會兒,又道:「不知夏公子怎麼和徐涵卿遇上的?」
他這會兒又笑咪咪的,和顏悅色起來了。徐涵卿見他翻臉如翻書一般毫無預兆,雖然
奇怪,也只道是他性格如此。便簡單說了兩人相遇的經過,一直到兩人進了落鳳樓中。
徐涵卿說到這兒,又忽然想到了甚麼,便問道:「庭安,你可有受了傷麼?」
夏庭安搖搖頭道:「他們沒為難我。」
徐涵卿又道:「可是方才……」話沒說完,一旁的言海寧卻搶著道:「可是我怎麼看
你好像受了內傷?」
夏庭安聞言一愣,言海寧在一旁搶著道:「你真的受了內傷,我來看看吧。」
徐涵卿聽了這話心下一動,也想到了甚麼。
「庭安先前的確受了傷,我有讓他吃言大夫給的傷藥,難道現下竟是還沒好?」
言海寧本來正拉過了夏庭安的手要替他把脈,一聽這話,雙眉一挑,「傷藥?我給的
?」
徐涵卿說著從懷中取出了一個小磁瓶,「言大夫說過這藥對內傷甚有奇效,所以當時
我便給他吃了。」
只見言海寧勾起了嘴角,笑道:「你把我給你的東西拿給他吃了?」
他這一笑極是溫柔迷人,勾魂攝魄,徐涵卿一見他笑容卻立時暗叫不好。
他正想開口解釋,卻見言海寧笑得更歡了。只聽得他緩緩開口道:「這藥對內傷的確
是挺有用的,只是現下他身子欠缺調理,內傷仍舊是沒好全。」
言海寧說著又從懷中取出了幾個瓶子,緩緩道:「我再給他吃幾副藥,過陣子便會沒
事了。」
只見言海寧從瓶子中倒出了幾個藥丸,給夏庭安服了下去,徐涵卿這才稍稍放下了心
。
「對了,你這傷怎麼來的?」言海寧又問道。
「是給雷風寨的人傷的。」
言海寧聞言點點頭:「看來像是十多天前傷的。」
徐涵卿在一旁關心道:「那庭安現下可有甚麼要緊?」
「沒事了。」言海寧瞥了他一眼,涼涼地道。
夏庭安忙道:「我現下覺得好多了,徐大哥不用擔心。」說著便衝著徐涵卿一笑,要
他放心。又道:「我曾聽聞『毒聖醫』言海寧脾氣古怪,為人難以捉摸,但是現下一見卻
不是這麼樣的,江湖傳言果真不可盡信。」
言海寧此時也是笑著:「夏公子這人也和我聽說的不太一樣哪!」
夏庭安聞言一呆,卻見言海寧收好藥瓶之後,又抬起下巴:「咱們繼續往前走吧。」
徐涵卿聞言一愣,只見言海寧從懷中取出了繩索,正準備要拋出。
徐涵卿此時忙道:「若是只有我們兩個,要繼續前進不是問題,可是現下庭安……」
言海寧打斷道:「那有甚麼難?就像一開始那樣一手撐著繩子平衡不就行了?」
「可是……」
夏庭安也道:「徐大哥,現下不知道這些人有甚麼目的,這樣困在這兒也不是辦法,
總得想辦法出去。」
「我剛才見你們這般在繩索上行走,也是行得通。我輕功也還行,不如就讓我試試吧
。」
徐涵卿聞言仍想開口說些甚麼,卻見言海寧笑道:「就這麼著吧。」
言海寧接著便如同方才那般拋出了繩索,待兩端鉤子都勾住了燭台後,便轉頭向徐涵
卿道:「你先過去,待會兒準備護著這小子。」
徐涵卿聞言點點頭,便同方才那般躍上繩索,一手拉著一條繩索上舉,腳下踩著另一
條繩索,緩緩通過了地道。他刻意走得比方才慢上許多,便是要夏庭安看著他如何平衡身
體。
言海寧見徐涵卿過去了,便對夏庭安道:「你過去吧,我在後頭顧著。」
夏庭安聞言,小心地跳上了繩索。只見他一手撐著繩子,腳下慢慢移動著。不久後,
也平安到了通道的另一端。
徐涵卿見狀登時鬆了一口氣。卻見夏庭安才剛下來,言海寧立時跳上了繩索手也不撐
便奔了過來,只覺眼前一花,轉瞬間便到了兩人身前。
只聽得他涼涼地道:「你看吧,我就說這小子行。」他一會兒又斜睨著眼看徐涵卿,
「待會兒還是你先走,我殿後。」
幾人在到了下一個轉角時,徐涵卿又是先跳上了繩索,第一個到了目的地。
夏庭安見他到了對面,足下一點正要跳上繩索,言海寧卻一伸手抓向他衣領,用力一
把將他扯了下來。
這一下十分用力,夏庭安差點就要跌了下來,一愣之下,卻見言海寧厲聲道:「徐涵
卿還沒下來,你急甚麼!」他說著,一臉兇狠地死死瞪著夏庭安。
夏庭安見他如此兇狠,心下一驚。
但他只愣了一會兒,卻嘻嘻笑道:「抱歉抱歉,我覺得這走繩索挺好玩的,這才急著
過去。我下次會注意些。」
他說著,又是嘻嘻一笑:「那我先過去啦。」
言海寧此時卻瞪了他一眼,道:「慢著。」
「我先過去,你殿後。」
他說著立時跳上了繩索,拔腿直奔向另一端,轉瞬間到了對面。
徐涵卿見他們兩人剛才說了一會兒話,又見言海寧搶在夏庭安之前過來,不覺心中奇
怪。正想開口詢問,卻被言海寧狠狠瞪了一眼,接著又便轉過頭去不理他。
徐涵卿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只見夏庭安跳上了繩索,慢慢走過來。
沒有言海寧在另一端護著,徐涵卿此時暗暗有些緊張。
一會兒夏庭安已經過了三分之一,徐涵卿目光仍是眨也不眨的看著他。
夏庭安緩緩走著,看來有些緊張。
他一步一步踏著極是謹慎,本來幾人都以為沒事。
離目的地只剩四分之一,就快到了,忽地卻見他腳下一滑,竟直直朝地板上落了下去
。
夏庭安大叫了一聲,身子直直下落,徐涵卿一見便是大驚。
他見狀顧不得地道上機關叢叢,立時足尖一點,直直朝夏庭安竄去。
一眨眼間,徐涵卿已經到了地道中央,只見石壁上立又是噴出一道水柱,直直朝徐涵
卿襲來。他一閃身躲過水柱,卻見那毒水融了繩索,他這時已到了夏庭安身旁,腳還沒落
地,又是一手托住他的身子,手上一個用力,便將夏庭安扔向了安全之處。
電光石火間,他此刻還沒落地,壁上又飛出五柄長槍,轉瞬間便到了他胸前,他立時
一個空中一個後翻,躲過了長槍。
他腳下一碰到地,卻剛剛好沒觸到機關,立時暗叫好險。
此時夏庭安仍在半空中,卻見他快速地仍出一樣事物落在地上。言海寧大叫一聲,徐
涵卿當下一呆,這一下東西落地又觸動其他機關。
四柄柳葉刀、七枚金錢鏢從壁上又是朝他射了過來。
這一下猝不及防,徐涵卿擋下了前一輪柳葉刀,卻躲不過後來的金錢鏢。他只覺得腳
下一陣劇痛,一抬眼,卻見夏庭安長劍已然脫手,直直朝他飛來。
言海寧立時衝了上去,手中長劍出鞘想要阻止,卻已是不及,只見得聽得「鏘」的一
聲,言海寧手中長劍雖然碰到了夏庭安的,卻只見得另一把劍偏了一偏,仍是直直飛去。
一劍穿胸,眼前的人軟軟倒了下來。
徐涵卿跪在地上,緩緩向後倒去。
言海寧一見徐涵卿倒了下來,臉色登時煞白。此時只聽得轟隆一聲,他這一往前衝,
似是又觸動了其他機關。
只是言海寧此時已顧不得這許多,立時衝上前去扶住徐涵卿,長劍直直插在他胸口。
言海寧此刻立時伸手點向他周身大穴,怒道:「徐呆子!你幹嘛衝出來救這小子!」
他說這話時手上卻抖得厲害,不知是氣極還是怕極。
徐涵卿這時還有一口氣在,只見他緩緩睜了眼,正要開口說些甚麼,卻見言海寧又怒
道:「他剛才腳下踩空是騙你的,難道你不知道夏庭安這小子要殺你麼?」
「你給我聽清楚了,要殺你的就是夏庭安!」
夏庭安此時站在通道底端,雙拳緊握,一張臉慘白地嚇人。
「他和你在路上巧遇根本就是他設計好的,他剛才在一看到我們的時候腳下還故意絆
了一下,好讓我們以為他是被困住的,找落鳳樓來殺你的就是他!這一切都是他設計的,
這小子在你面前是一個樣,事實上……你還不明白麼?你這呆子!你這呆子!」
此刻徐涵卿嘴巴開了又闔,闔了又開,卻是一句話也沒說出來。言海寧此刻手上不停
,已經撕了他衣服,正察看他傷勢。立時又道:「你別開口說話!」
徐涵卿見他這般,一會兒,卻仍是張了口。
只聽得他緩緩道:「言大夫,有些事……我知道。」
言海寧聞言一愣,登時又破口大罵道:「那你還救他,那你還……」言海寧說到這兒
,身體微微發著顫,一回頭死死盯得夏庭安。
夏庭安此時面色慘白,只見他雙肩微微抖著,直直盯著兩人,下唇咬得滲出了血,仍
是一語不發。
「方才……我是真以為他沒站穩,但是……其他的……我其實……都知道。」徐涵卿
看著夏庭安,虛弱地笑著。
「言大夫,你常叫我徐呆子。我……我的確是呆了些,但我卻沒那麼傻。」徐涵卿微
微笑道:「我是在方才,你問我知不知道是誰要殺我,那時我才想明白的。」夏庭安聞言
立時抬起頭來,嘴唇發著抖,張了又闔,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只是……只是我在想,庭安究竟為什麼殺我,我……究竟做錯了甚麼,竟讓他想殺
我。我一直想著這個問題。」
「徐大哥……」夏庭安話音裡發著抖,話也說不完整。
言海寧此刻從懷中取出藥瓶,延著刀鋒倒了一把藥末在他傷口上,手握成拳指結捏得
死緊。
「其實……這樣的事……我常常遇到。過去常有人要殺我,從我當上莊主後,一個接
一個的。他們……多半是為了名聲,為了……我是訪劍山莊莊主,這才對我下殺手。我…
…我只道自己向來謹慎,沒做錯甚麼事……是因為自己名氣太大,這才無端招來禍患。」
「我只道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武道貴正,劍……貴直,大家從小一直這麼告訴我,我也這麼告訴自己。我總以為
自己行得正,坐得直,極少和人結怨,別人卻為何要殺我?是為了名聲吧,是為了我是莊
主吧,我曾經……這麼想。但……現下想想,人在江湖,我這一輩子也沒少殺過人,也沒
少做錯事,遇上這些……或許是我罪有應得,只是自己不知道罷了。或許……我真做錯了
事,或許有人恨我入骨,只是……我自己不知道罷了。」
「我只道自己這般對別人,別人也當這般看我。卻不知道……耿非說得對……我或許
……不適合這個江湖。我或許……或許真是太傻……」
「你別再說話了。」言海寧此時狠聲道,他醫術高超,此刻看著插在徐涵卿胸口的長
劍,心裡卻是一陣寒意冷颼颼地,直讓他發抖。
若要拔劍,現下甚麼都沒有……,言海寧此刻雙手抖得厲害。
卻聽得徐涵卿仍道:「我只道,自己不適合這個江湖。或許……或許我不做莊主了,
這些事……這些便不會發生在我身上,或許我不做莊主,會更……快樂些。」
夏庭安這時衝上前來,「撲通」一聲在徐涵卿身前跪了下來。
「是我不對,徐大哥,你對我這般好,只是我……,」他用力地在地上叩了三個響頭
,咬著牙道:「若是徐大哥……」
只見他一咬牙,又道:「一命償一命,夏庭安隨後便跟了你去。」他渾身發著抖,一
雙眼卻是堅定十分,對自己做的事似乎是不曾後悔。
言海寧在一旁冷笑道:「若是他有個三長兩短,你以為我還會留你麼?」
「言大夫,」徐涵卿此刻氣息微弱,卻仍是笑著。
「徐涵卿,你給我閉上嘴,別再說了!」
他笑著看著言海寧,輕聲道:「言大夫,和你一起在訪劍山莊的日子,是我這輩子最
快樂的時光。我常想……若是能夠一直這個樣子……那該多好。所以後來……你說要和我
一起去長白山,我心裡……真的很是歡喜。」
「言大夫,我這輩子第一次遇見你這樣的人。你開心了便大笑,生氣了……便找我出
氣。啊,言大夫,別這麼看我,我是說笑的哪。」徐涵卿說著又虛弱的微笑著。
「我這輩子……都是照著別人的期望活著,見了你這般……其實很是羨慕……和你在
一道的日子真的很是開心。我常想,若是能這樣下去,那該多好。我當下便想……我便不
做莊主了。這莊主雖然看起來風光,背後卻是……我過得不開心,這莊主,做了又如何?
」
「我一做了這個決定,所有人都勸我,說我太傻,說我會後悔。但……但我當時沒後
悔,現下……我也不後悔。只是……只是……言大夫,」
「長白山,或許我……或許我沒辦法……」他話沒說完,言海寧卻立時怒道:「徐涵
卿!」
「你敢就這麼死在我面前,我保證讓這姓夏的小子滿門上下雞犬不留!」
徐涵卿聞言一呆,「言大夫……」話沒說完,卻見言海寧不知用了甚麼方法,疾如閃
電地在他耳邊一彈,徐涵卿便昏了過去。
這時地道裡忽地隆隆之聲大作,言海寧和夏庭安心下都是一驚。
過不多時,卻聽得有聲音叫道:「徐大俠!」、「師父!」
聽到有人叫徐涵卿,言夏兩人都是嚇了一跳。言海寧目中精光一閃,立時從懷中取出
了一顆藥塞入徐涵卿口中。
「姓徐的,你說好了要跟我去長白山。事到臨頭,我可不許你說不去就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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