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河

[littleTW (人魚)]

　　當你平躺下來　我便成了河　迴繞你的頸間　在你唇邊乾涸
　　竊想你的眼神　我戀戀不捨　聚為一泓泉水　深邃清澈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可能不會再活很久。


　　癌症，肝癌。


    他從來不喝酒，但病痛本來就沒什麼道理。


　　就算是早期的肝癌，就算他知曉沒多久，就被男人安排進手術房開刀，他還
是得赤裸裸地面對，死亡。

　　手術後，除了休養，他還苦受帶狀疱疹纏身之苦。男人更苦，除了原來就已
經繁忙到不行的看診開刀，還要花更多更多時間在他身上。


　　生病之後，他的情緒極度不穩，會沒由來的憤怒、哭泣、絕望，彷彿跟著自
己的病一般，墜落到無邊深淵。


　　也許，死亡是個解脫，他再也不會痛，男人再也不會因他而累。死了說不定
真的比較好，一了百了。



　　
　　他很認真的考慮，離得不是很遠的死亡，所以他去看了自己未來可能要安葬
的地方，找了好幾個塔。


　　「別找了，你要是死了，我一定將你的屍體燒一燒，灑進河裡。」男人這麼
說著。


　　「為什麼？」他不解中微微有著憤怒。男人希望他死無定所嗎？


　　「沒有為什麼，我就是要把你燒一燒，灑進河裡。」男人堅持著。


　　「就算我爸媽還在也一樣？」老人家很在意入土為安。


　　「對，也是一樣。」男人肯定道。


　　他氣得要命，卻懂得男人的執拗，他知道，要是他真的先死了，男人絕對會
這麼做的。


　　有時候他氣憤到了極點，會這樣對男人說：「我要是真的死了，你絕對不能
再找別人。」


　　「好。」男人一口答應。「那我要是先死了，你也不許再找別人。」

　　
　　他想，為什麼、為什麼是河呢？


　　想到很久很久的從前。


　　他跟男人初識，是因為堂妹需要人補習，他的成績也很好，跟男人讀同一所
大學的不同系，他幫堂妹補了幾天，發現溫溫的他根本就沒辦法制得住他那撒潑
的堂妹，所以找了同學幫忙找家教，一找就找到了讀醫的學長男人。


　　極具威嚴的男人果然壓得住他那不怎麼愛唸書，時常想要找方法讓老師不教
書的堂妹，堂妹的成績進步得很快，他觀察過堂妹的眼神，發現也許堂妹喜歡嚴
肅起來讓人害怕的男人。


　　後來堂妹吊車尾考上了跟他們同一所學校，他們整個家族跟男人一起去慶祝，
那時他已經在唸研一，男人在唸大六，吃完晚飯後他想要回學校研究室拿點東西，
男人與他一起回去。


　　男人在校園裡的路上吻了他。


　　但那裡沒有河，他想。


　　他狼狽地逃了。連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撫著發熱的唇，他想了很多很多天。
想著男人潭似的黑眸。


　　男人說，喜歡他。


　　他刻意的躲了男人很多天，直到他熱暈暈地發起燒來，又不願意去看病，畢
竟他覺得只是小發燒，睡一睡就會好了。男人是未來要當醫生的人，他家人理所
當然地找了男人，男人順理成章地到他家來探病。


　　男人探病、照顧他，直到他快要痊癒，男人探了他。早已經退燒的他感覺自
己全身又燒灼著、燒灼著，發著比高燒時還要高溫的熱。


　　他在那如白似的焚燒點，終於無法不承認，撇去兩個人的性別不看，他也喜
歡男人。喜歡了很久很久，喜歡到感覺到堂妹喜歡男人，他的心中也會有淡淡的
疼痛。


　　但他家裡也沒有河。


　　他們交往了，暗暗的。男人說，要跟他結婚，他記在心裡，卻又要自己別放
在心上。要怎麼做到呢？男人告訴他，等他當到主治醫師。


　　在數年後，男人辦到了，以一種超乎尋常的速度。他們一同去吃飯慶祝，然
後，一起出櫃。


　　結果？並沒有什麼家人立刻鼓掌叫好說你們就在一起吧這種奇蹟似美好的結
果，他被趕出家門，家人說一輩子不想再見到他與男人，男人的家同樣將男人逐
出家門。



　　他不是沒有哭泣，雖然他早料到會有這種結果，但換來與男人的同居生活，
想到那些失去的，就不覺得那麼痛了。


　　他們同居的房子不在河邊。


　　本來在自己家裡的小公司當會計師的他，另外找了個會計師的工作，他與男
人都知道，他們之所以能這麼幸運，經濟非常獨立絕對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然後，男人跟他求婚，男人從來就不是浪漫的人，只是淡淡的問他要不要結
婚，他點了點頭，兩個人原來就都擁有雙重國籍，找了個共同的假期，飛到美國
去結了婚。


　　他們交換戒指的教堂，旁邊也沒有河。


　　那，為什麼是河？
　　

　　
　　他想到後來又發生了很多很多事。


　　男人的家裡有人帳務出了些問題，找了男人請他幫忙。他的家裡也有人病了，
找了他請男人回去。


　　男人出心出力，他也同樣。


　　僵持的氣氛終於好了一些，但並不代表兩方家人就因此承認他們，他們還是
覺得都是對方的孩子勾引自己的孩子，所以自己的孩子才會愛上同性。


　　但他們沒有退縮。甚至，男人大方地說他們已婚，無視所有人變色的臉。


　　在這段愛情裡，男人從來都是勇敢的那一方。男人總是那樣肯定，那樣執守
於自己的想望。


　　時間可以淡化很多事情，一年、兩年、三年……許多年過去了，他們仍是堅
定地牽著對方的手，雙方家人終於默許他們的關係。


　　他們請雙方家人一起去吃了飯，有點像婚宴似的陣仗，他笑倒在男人懷裡，
非常幸福的。


　　他們努力了很久的東西，得到了。


　　然後，他生了病。


　　河，河在哪裡？
　　
　　


　　生病之後他很多時間在家裡休息，一開始頭腦甚至不是很清楚，很多很多過
去的事其實想不太起來。


　　男人怕他在家裡寂寞無聊，抓了兩隻貓回來養，其實也都是男人在訓練貓、
養貓，他只負責玩貓，男人真的很有威嚴，連目中無人的貓咪都會怕男人，被男
人訓練得比狗還要乖巧。


　　他慢慢的可以像沒有生病之前那像活動了，男人沒有要他回去工作，問他想
要做什麼？


　　他隨口說了，想要種田。男人真的去找了一塊田，但最後並不是他去種，而
幾乎都是男人在種，他只需要負責笑咪咪的，去享受豐收的果實。


　　他想，他真的不想死，他真的要好好活下去，一直一直陪著男人。


　　他也在田邊的渠道，發現了水的蹤跡。


　　他終於想到了，為什麼是河。

　　可能是很久很久以前，還是小孩子的他曾經住淡水河畔，男人那時候也湊巧
的住在那附近，他們就讀不同的學校，他不認識男人，男人沒說過認不認識他，
但他很喜歡在夕陽西下時的河邊玩耍著。男人那時候，曾經在身後偷偷地望著他
嗎？


　　也可能是後來，他們大學時一群同學、學長姐結伴相約到淡水吃小吃，看夕
陽，那時他們還沒有在一起，他假裝不知道自己偷偷喜歡著男人。男人那時候就
很喜歡他了嗎？


　　或許是更後來，他們同居，每天男人開車送兩人一起上下班，下班的時候，
會經過淡水河，他望著金光燦燦的河面，總會看得出神。所以，男人記住了他那
時的眼神了嗎？


　　又抑或是現在，這塊田，就在淡水河不遠的地方，接受的，就是淡水河的灌
溉。是男人為了他隨口說的一句話，用盡心力的耕種。


　　他想活下去、他要活下去。五年，男人陪伴他走過的，何止一個五年。

　　為了男人，他要好好活過這五年。



　　
　　那天，從醫院看完報告出來，他約男人到淡水河畔，看夕陽。


　　夕陽灑下溫和的光芒，染在男人堅毅的臉上，他握上了男人的手，很緊很緊
的。


　　「要灑在河裡嗎？那就把我的骨灰灑在淡水河吧。」他望著男人，對男人露
出微笑。「如果到了那一天。」


　　男人的眼中滲出了晶瑩的淚，卻笑了。「一定、一定把你灑在淡水河裡。」


　　他知道男人明白他想到了。他微微一笑，主動吻上了男人，男人溫柔卻激烈
地回吻著他，像要把他揉入自己的骨血似的。





　　慶祝，五年。他走過來了，五年。



　　


　　魔咒緩緩退盡　你笑得厲害　天曾缺掉的角　無非此等神采
　　我將殘翼放下　從河中走來　你正頷首告知　這裡有愛
　　（河　詞/曲：張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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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220.133.15.44
※ 編輯: littleTW        來自: 220.133.15.44        (06/04 15:07)
推 shinyisung:為這對微笑,但又有點揪心Ｑ/////Ｑ
→ littleTW:@shinyisung：需要面紙嗎（笑）
→ littleTW:補充一下　五年是因為癌症治療後若是五年後都無癌細胞
→ littleTW:就可以說這一次是好了
推 cloverwind:推好文，也推張雨生 :)
推 Fully:清冽又溫暖的感情 就如同雨生的聲音
推 derS:Q_____________Q....很溫柔的筆觸
推 rokanto:癌症真的讓人心碎...
推 tsukushikui:好了!!!!真是太好了!!!!!(抽面紙
推 deepsea97:兩人要一起度過很多很多個五年~~~!!
推 fife:一定還有好多好多個五年
推 LuciusMalfoy:超喜歡這首歌 意境真的好美!
推 LuciusMalfoy:文章的意境也很美 有感動到平淡中的摯愛
推 likeite:好溫暖好舒服的文章~O____Q 也跑去看了"記得"都好好看!!
推 mtsuki:好喜歡這篇文章的節奏！！！扣人心弦Q＿＿＿＿＿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