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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警告 從四月底開稿,一直到最近才終於寫完的短篇... 我又填完一個坑了~( ̄▽ ̄)~(_△_)~( ̄▽ ̄)~(_△_)~( ̄▽ ̄)~ ============== 故事開始分隔線 ============= 那個男人第一次碰觸我時,我醒了過來。 他的手指滑過我纖細的頸、流線的腰、豐厚的臀……然後,將我抱起來,放入懷裡。他將 我的臀安置在他交疊的大腿上,輕聲地說,「我要來囉?」 我還沒回過神來,他的手已經從我的後方探向前,接著在我胸口一撥一攏,我於是歡快地 歌唱了。 一小段落之後,他停止了對我的撫弄,用力抱著我,激動地說,「是它,沒錯,是它。」 我跟了他。 如果說我剛醒的時候,意識模糊,所以無法判斷,但,如果你是我,接下來的日子,一定 也會和我有一樣的妄念。 ──我以為,他深愛著我,愛到可以失去一切就是不能失去我。 他以上好的綢緞擦拭我的身體,自己卻穿破爛的粗布衣裳;他每日必定要細細撫觸我的曲 線,溫柔地對我說我對他有多重要。 他甚至不准別人碰我或靠近我。 可是,那一天,他回來時,一臉的淚水,我想他喝醉了,我想主動問候他、關心他、照顧 他,但,那是沒辦法的。 我只能被動地等他來碰我。 他失常那天,我等到他的主動碰觸,可是卻不是我以為的緊緊擁抱,而是將我舉到頭上 ,用力砸下。 我聽到了自己粉身碎骨的聲音。 我聽到了自己心弦盡斷的聲音。 「為什麼?」我第一次聽到自己說話的聲音。 原本還要抬腿踹我屍身的男人,訝異地停住了動作,他的手指向我,問,「你……你什麼 時候出現的?」 我什麼時候出現的?「我一直都在。」 「怎、怎麼可能,我剛剛進來沒看見你!」 「你是誰?出去,誰准許你進來的?出去。」 「我是你買回來的琵琶。」 「怎麼可能?哪、哪有這種事──」他有些慌亂,似乎害怕了,「你是鬼?還是妖精?」 我不想與他糾纏這個一點意義也沒有的問題,我只是指向自己的屍身,含冤莫白地問:「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他的表情逐漸鎮定下來了,然後原本的慌亂和害怕轉為憤恨,「如果你是它,那麼你該死 !」 「為什麼?我是你的琵琶,是你花了十金買下,卻捨不得給人看的琵琶……」 「因為你不是它!你讓我以為你是它;可是你不是它!」 「我是它啊;可是你為什麼──」我以為他說我不是琵琶,可是,後來我才知道我錯了。 「你不是它!你不可能是它!」他伸手要推我,手卻穿過了我的胸膛。 那是自然的,因為,我的身體已經碎了,他當然無法碰觸到我。 他愣了一下,看到他的手穿過我的身體,臉色突然一陣慘白,轉頭哭號著跑出內室:「鬼 ──鬼啊!」 因為太害怕,他逃命時踢到門檻,絆了一跤,跌得狼狽至極,卻半爬半跑地離開我了。 他跌倒的動作那麼狼狽,如果這是一齣戲,說不定會有觀眾哈哈大笑,然而,我看了只覺 得加倍悲傷。 我不能理解為什麼他今天早上出門後,就風雲變色,我不能理解他為什麼這麼快就變心了 ──昨夜,他擦拭我的身體時,才溫柔地說,死了也要和我合葬的。 一定有什麼誤會。 「琵琶。」有人喊我。 我愣了一下,發現身後站了一個青衣少年,我發現自己認識他,他是玉笛──「你為什麼 在這裡?」 「你記得我?」青衣少年雖然訝異,表情卻很高興。 我搖搖頭,有些疑惑,醒來之後,我一直跟著男人,他鮮少將我示人,就算有,也不會是 太長的時間,當然,也不許人靠我太近。 我不應該認識這個青年,可是,卻又知道他叫玉笛。 見我搖頭,青年有些失望,但,很快就笑了,「你追著他下來,不記得我也是應該……我 叫玉笛,以前在上面,我們兩個最要好了;我是來幫你的。」 ※※※ 玉笛說,他的主人擅笛,如同我的主人擅琵琶;他們都隸屬於一個專門宴會吹奏仙樂的樂 班,是裡面說重要也不是太重要,說不重要,又不是凡夫俗子能取代的小小樂師。 他與我的主人,說是仙人,在仙界也只是不起眼的小小雜仙罷了。 玉笛說,他是仙林裡的一根翠竹所化;至於我,他不知道我的由來,卻知道從他有意識以 來,我便一直是主人的琵琶。 仙境裡,就算是雜仙,也不需要像凡人一樣地為吃穿用度煩惱,樂師專職在他們該表演的 時候,為天帝星君等彈奏出最適當的音樂,就像仙女只要在慶典時獻祭歌舞一樣,其他的 時候,除了將自己的技藝練到更完美的時間,都是自由逍遙的。 有天練習罷,他的主人一時興起,將他化作人形,向樂班的其他樂師誇耀自己法力高深; 我的主人不服輸,也將我化作人形。 後來,兩個主人鬥起嘴,甚至像凡俗的孩童一樣動手打架,眾雜仙起鬨著團團看熱鬧去了 ;倒把我們兩把樂器一起留在練習的桌畔。 玉笛說,他向我微笑,然後,我向他眨眨眼,我們於是成了朋友。 然後,瑤母的貼身仙子來傳,讓樂班立刻過去瑤池畔演奏。 正打得不可開交的兩個雜仙,畢竟不像凡人有太強烈的七情六慾,既然有仙子來傳,原本 鬧得不可開交的扭打者,立刻分了開去,圍觀的其他樂師也一哄而散,各自整理衣冠,駕 雲前往瑤池。 玉笛一面述說,有些片段,便像是失落的片段記憶一樣,湧入我的意識中。 是了,我記得。 我的主人,仙手一揮,原本因扭打而散亂的髮、髒污的仙衣,立刻就恢復端正,然後,他 用好聽的聲音喊我。 「琵琶,來!」 他的手伸向我,我理所當然地恢復成一把琵琶的樣子,讓他抱在懷中。 他騰著雲,髮絲在我的絃上拂過,與我的絃悄悄地糾纏著,我記得,他身上有很好聞的香 氣;他的懷抱那麼暖、那麼軟……我覺得──我不知道我覺得怎麼樣,但,我想,以人的 感官來說,那也許叫做麻。 微微的震顫,太輕,所以,我的腹腔沒有發出奏鳴;然而,我的確感受到那股微微的震顫 了。 然後,那震顫,不知怎地,就入了骨髓。 ──如果我有骨髓。 只是須臾,主人便抱著我來到瑤池畔,在屬於他的座位處坐下,讓我坐在他的腿上,倚在 他的懷裡。 我沒有看到瑤母,只感覺到主人的手按壓住我的絃,輕攏、慢挑、細捻、微撥。 我的樂音顫抖,在眾仙樂之中,細不可聞。 然後,然後,隨著各種樂音的逐漸淡去,主人的手卻越來越急,他的指越來越用力,來回 在五絃間劃動,我疼;可我也歡暢。 無法停止地,我鳴叫出連瑤母也屏息的樂音。 一曲終了,瑤母的眉慢慢地鬆開,我聽見瑤母的聲音很溫和,她說,「今天的琵琶,就像 活了起來一樣。──賜酒琵琶樂師。」 主人喝下了那杯仙酒。 眾樂師駕雲返回的時候,玉笛的主人摟著化作人型的玉笛,來到主人與我的身邊,他看著 抱著我的主人說,「仙術雖不如我,變不出太美的美人,彈奏琵琶的技巧卻令我景仰。」 我仍是琵琶的樣式,主人也不嫌重,調整一下姿勢,在我的頸項印下一吻,然後,對著玉 笛的主人,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玉笛說,「主人不讓我下來看你,可是,琵琶,你是無辜的,我一定要下來幫幫你。」 我從回憶裡回過神來,玉笛看我的表情那麼擔心。 我望著玉笛,對他的主人並不太有印象,卻對玉笛很有印象。 主人並不常將我化為人型,大多時候,我仍維持著琵琶的樣貌;主人不彈奏我時,總是將 我獨自留在練習的桌畔。 玉笛的聲音脆脆的,他說,「人家不管,我要跟琵琶玩。」 「真拿你沒辦法;不過,要是讓那心腸和凡人一樣狹隘的雜仙知道我動了他的琵琶,說不 定要想法子作弄我呢。」玉笛的主人這樣說,手一揮,我又化作了人型。 然後,玉笛親吻了一下他主人的臉,過來拉我的手,「琵琶,我們來玩。」 玉笛說的來玩,就是拉我的手,在園子裡團團轉。 「琵琶有什麼好玩的,長得一點也沒本仙好看,也不像本仙什麼都依你──」玉笛的主人 這樣說,卻捱了玉笛一記白眼。 團團轉了許久,玉笛一直在說話、在笑,後來,他似乎累了,臉紅撲撲的,他的主人摟著 他,說,「好了,你累了,咱們回去吧。」 然後,在主人回來前,他的主人便又將我化作一把琵琶,獨留在主人練習的桌畔。 後來,玉笛常來找我,有時和他的主人一起來,有時自己來,他的主人似乎教了他一些仙 法,讓他可以自由地解開我身上的法術,讓我化作人型,或回覆成一把琵琶。 我不知道主人有沒有發現過玉笛會來找我玩的事情,他不曾提起,也鮮少讓我化作人型。 有次,玉笛來,沒有將我化作人型,只是紅著臉,吞吞吐吐地說,「琵琶,我有個秘密同 你說,你可別告訴旁人──唉呀,好羞。」說著,他就遮住了自己的臉。 然後,他說,他的主人抱他,親吻他,讓他坐他腿上,用手碰觸他,讓他很舒服,舒服得 發出聲音來,可是,他卻覺得很羞人。 我那時是琵琶的樣子,所以不能說話,我只是不解,那有什麼好羞人的。 主人每次彈奏我,不就是那樣嗎? 那時,想起被主人彈奏時的歡愉,我有些難受──因為,主人越來越少彈奏我了。 「琵琶,我好喜歡主人那樣對我;我是不是有毛病?」玉笛這樣說,卻沒等到我的回答。 玉笛最後還是將把我變成人形,把臉埋在他自己的手掌裡,卻不敢看我,「琵琶,你的主 人也會那樣對你嗎?」 我點點頭,玉笛似是從自己的指縫間看見我點頭了,他放下雙手,轉過那張紅撲撲的臉蛋 ,張大眼睛望著我,「真的嗎?」 我又點了一次頭。 玉笛長長地吐了口氣,然後,他又有些欲言又止地問,「那、那個,你的主人,也會…… 含、含你……那邊嗎?」 他的聲音幾不可聞,我卻有些糊塗了。含?我是把琵琶,主人含我做什麼? 問完問題的玉笛,突然遮住自己的臉,說,「唉呀,太羞人了,我、我先走了,下次再來 找你玩──你,你別把我剛剛說的告訴別人喔,你的主人也不能說喔!」 說完,玉笛就捧著自己的臉跑掉了。 我坐在桌畔,呆呆地望著沒有其他仙蹤的練習處,這兒也有其他樂師留下的樂器,然而, 卻沒有一把像我和玉笛一樣,會思考、會說話。 我很寂寞。 我很希望,主人不要將我獨留在這裡。 我總是盼望著主人來擁抱我、彈奏我,更甚於期望玉笛來看我或找我玩。 ※※※ 我回過神來,發現玉笛走向我,手一揮,破碎一地的琵琶已經恢復了原樣,連絲絃都沒有 斷裂過的痕跡。 可是,我還是疼。 他拉著我,讓我進入恢復原樣的琵琶中,抱起我,問,「琵琶,我帶你回天上好不好?」 我沒有說話,又化作琵琶的我,當然不能說話。 我本以為玉笛要不顧我的意願,將我帶離主人了,然而,他卻只是將我放回椅子上,手一 揮,琵琶與我一同化作人型。 我對玉笛搖頭。 玉笛似乎對我的答案一點也不訝異,低下頭,有些惆悵地,「也是……你要是願意和我回 天上,當時就不會那麼死心眼要追著那個雜仙下凡來了──」 我想起了主人離開仙界的原因。 那是一場眾星君的盛會。 主人抱著我,就像玉笛的主人含著他一樣,為眾仙人羅漢的宴會奏演飄飄仙樂。 那一曲罷,有個羅漢跳出來說,「雖然不比這些仙樂樂師每日操練,但,其實成仙之前, 我也略通音律。前日偶得一塊上等老紫檀樹頭整料做背板,本羅漢一時技癢便製了這把『 紫檀琵琶』,聽聞前日瑤母才賞賜了奏演琵琶的樂師美酒一杯,本羅漢貪杯,倒不知我這 『紫檀琵琶』的樂音可以換來幾杯?」 眾仙鼓譟了。 仙界,說是仙,其實,就我的記憶中,並不比凡人要高明多少。 那些羅漢或星君,說是有品秩的天神,我也從不覺得比我的主人厲害多少。 ──當然,還是不同的。 至少,他們講話比我主人大聲,就算自誇自大,也會被認為是「狂放不羈」,「率性自然 」。然而,在那羅漢出口無壯的時候,主人摟著我的力氣變得很大──我感染了主人的情 緒。 就在主人用力摟抱我時,我聽到了那羅漢的琵琶聲。 “尖”、“堂”、“松”、“脆”、“爆” ,那紫檀琵琶都兼具了──那是仙家也難達 成的工法。 主人捏著我頸項的力氣那麼大,可是,我的確發不出那樣齊備的音色。 沒有一種樂音,可以同時明亮又渾厚,可以反應靈巧,可以清脆又具備金石之聲;有這樣 聲響的琵琶,不該是仙家產物,而該是魔物。 果然,我的主人入魔了。 聽聞過紫檀琵琶的聲音之後,主人便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得到它。 我並不確切知道主人作了什麼,我知道,某一日,主人正抱著我彈奏時,天兵天將來了, 羅漢指著主人說,「把我的『紫檀琵琶』還來!就饒你不死!」 主人將我擱在桌上,然後,他說,「技不如人,你不配擁有那把琵琶。」 羅漢的臉紅了又黑,黑了又白,最後他說,「你這小小雜仙,也敢與本羅漢妄言技藝?那 是我的琵琶,你巧取豪奪,與凡人有何不同?」 「那你執著物象,又與凡人有何不同?」主人看著羅漢,笑了。「沒有如意棒,大聖爺還 是大聖爺;怎麼羅漢你沒了『紫檀』,就做不出『紫檀琵琶』了呢?樂器要給會使的人使 ,羅漢,那『紫檀琵琶』你就算殺了我,我也不會讓你再糟踏它的。」 神仙是有七情六慾的,只是比凡人淡薄些,超脫些,但,大多數的神仙,畢竟還是人修成 的。所以大聖爺會嫌弼馬温官小,所以地藏王菩薩會說「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所以,我的主人會入魔,為了那把『紫檀琵琶』,得罪了比他神格高上好幾個品秩的羅漢 。 主人堅決不說出『紫檀琵琶』的下落,最後的判決是打入輪迴,永遠不得再次為仙。 做為一把被主人遺棄的的琵琶,我再也無法歌唱。 然後,玉笛來找我玩時,我求他幫幫我。 我來到了人間。 玉笛是偷偷帶我下凡的,就算不比『紫檀琵琶』,我終究還是一把仙家的琵琶,甚至,我 還是一把有意識的琵琶,為了不引起人間紛亂,隨後追來的玉笛的主人,封住了我的孔竅 ,將我隨手交給一個賣唱的樂師。 他對玉笛說,「既然是那雜仙的琵琶,只要它執念夠深,終究還是會找到他的主人的。不 妨以百年為期,如果百年內,他找到了主人,那就是他的緣分;如果找不到,那我就帶他 回天界,與你作伴。」 玉笛每隔一陣子就會偷偷下來看看我。 他說,我跟著那賣唱的樂師一小陣子,就讓一個小乞丐給偷了,小乞丐將我賣進一家青樓 。 他說,我在青樓裡,作為一個歌伎的樂器數載,後來,那歌伎為了餵養不學無術的窮酸書 生,將我給賣了。 他說,我在一家樂行的倉庫裡裡靜默了數十年,他每次來找我,總是無法喚醒我。 他說,他每次下來看我,總是難受,可是,沒有一次像這次這麼難受。 我望著玉笛,聽他說著據說是我追隨主人來到凡間之後的種種遭遇。然而,因為經歷那些 時,我被封住了孔竅,因而,對於他說的點點滴滴,一絲印象也無。 那段歲月,我是沉睡著的。 ──直到那天,主人碰觸了我的弦,喚醒了我。 沉睡了太久,我忘了自己為何而來,也忘了自己來自何處,但我知道,只有主人能令我歌 唱。 雖然,他再也彈奏不了仙樂,當不成一個有品格的雜仙;甚至,也做不好一名凡間的樂師 ──看他穿著破布衣裳,就知道他在凡間過得並不好。 在玉笛告訴我這一切,並且為我恢復被外地擊碎的身軀之後,我終於連貫起來。 ──即使已經轉世為人,他還是在找那把引他入魔的琵琶。 就像,失去意識的我,仍以執念追尋著和主人重逢一樣。 ※※※ 玉笛碰觸一下我的眼角,我愣了一下,問,「怎麼了?」 玉笛有些疑惑地看著自己的手,說,「我以為你哭了──我弄錯了,太常來凡間,沾染了 凡氣,我差點忘了,我們不是凡人,應該不會哭才是。」 我沒有回答。 哭是什麼?我不懂。 但是,我懂疼,我的心口,很疼。玉笛的法術沒能修補到那個地方;是因為他其實也算不 上仙人嗎? 「琵琶,我該怎麼幫你?」玉笛看著我,聲音聽起來那麼悲傷,「比起你現在這樣,我寧 願你在那家樂器行的倉庫裡,默默等上一百年,然後,跟我回去──」 我對玉笛說,「我想歌唱,雖然比不上那把紫檀琵琶,但是,我希望主人摟著我,讓我歌 唱。」 「我不懂他有什麼好!我的主人要是追著別的什麼紫檀、綠檀仙笛跑,那我也不要他了! 」玉笛嘟起嘴來。 「我啊,追著你跑都來不及了。」清朗的聲音傳來,我看到仙笛的主人突然出現,手則佔 有性地摟著玉笛的腰身。 玉笛嘿嘿一笑,有些心虛地說,「你來啦?」 玉笛的主人捏捏他的鼻子,有些無奈地,「沒有你,我能去給星君奏笛嗎?」 玉笛拉了一下他主人的衣服,說,「我修不好琵琶,你幫幫他──」 「我沒那能耐。」玉笛的主人看了我一眼,無奈地搖頭,問我;「記不記得上回見面,我 對你說了什麼?」 上回見面,那是近百年前了,玉笛帶著我下凡,他隨後追上,說,「琵琶,回去吧,玉笛 心疼你,可,你追逐著那雜仙,也沒有什麼用的。」 我對玉笛的主人說,「他是我的主人,他在哪,琵琶在哪。」 玉笛給我求情,「好主人,你幫幫琵琶吧,他是我唯一的朋友。我見他這樣,心裡跟著難 過。」 「找到了,不會更舒坦。」 「我想為主人唱歌,多唱一次,是一次,直到我再也唱不出來,化作煙塵為止。」那是我 真心的心願。 「你會後悔的。」 「琵琶不悔。」 然後,他封住了我的孔竅。 現在,他問我,「琵琶,你現在後悔嗎?」 「您能修復我嗎?」我問玉笛的主人。 玉笛的主人手指伸向我的胸口,然後,我聽到了破碎的聲音──我的原身,還是那把毀壞 一地的琵琶。 玉笛慌了,他彎腰撿拾,害怕地喊,「你做什麼?你做什麼!我,我施法才讓琵琶看起來 像原樣的……」 「不可能是原樣的。」玉笛的主人彎腰,撿起地上的斷絃,「斷了,就接不上了,你使的 只是障眼法──琵琶無法再歌唱了。」 「無法再歌唱?」我看著玉笛的主人,重複這幾個字。 「琵琶,玉笛幫不了你,我幫不了你,但是,別的神仙也許可以──你要去求那製作紫檀 琵琶的羅漢看看嗎?」 「可是我明明把斷絃和琴身都修好了──」玉笛不解,「他看起來明明就好好的了……」 「琵琶,你是好好的嗎?」玉笛的主人手一揮,那碎落一地的琵琶碎片看似又再次組織起 來了,可是,我還是疼,很疼。 搖搖頭,我知道玉笛主人說的「障眼法」是什麼了。 看起來好好的,可是,我再也無法歌唱了;不只是因為失去了主人的彈奏,也因為我徹底 的被主人給毀壞了。 玉笛及他的主人能恢復我的樣貌,可是,無法找回我被粉碎的歌聲──別說紫檀琵琶,一 把無法歌唱的琵琶,甚至算不上琵琶了。 「我帶你去見那巧製紫檀琵琶的羅漢?」玉笛的主人這樣問我。 玉笛立馬點頭,興奮地說,「好,我們就去見那羅漢,那羅漢比主人的品秩高,既然能製 出一把紫檀琵琶,就能將琵琶修復得比紫檀琵琶更好──屆時,還怕他主人不要他嗎?」 說完,他又嗔怪地瞪了他的主人一眼,「有這方法你也不早說,徒讓琵琶在凡間沾染凡氣 。」 玉笛的主人搖搖頭,嘆了口氣,對我說,「琵琶,我還是那句老話,就算羅漢願意相助, 還是沒有什麼用的。」 「怎麼可能會沒用?他的主人不就貪求那把琵琶是稀罕寶貝嗎?只要琵琶變成稀罕寶貝, 他的主人還有不貪求的道理嗎?」 「我不想成唯一把稀罕的琵琶,我只想再讓主人摟抱我、以指尖彈奏我,讓我歌唱。」我 說,「我想為主人唱歌,多唱一次,是一次,直到我化作煙塵為止。」 「你已為他粉身碎骨過。」玉笛的主人這樣說,「還不算唱到再也唱不出來,化作煙塵嗎 ?」 「我還想再一次……」再一次、再一次、再一次…… 「再一次就夠了嗎?」玉笛的主人問我,「再給你幾次都是一樣的──琵琶,你的主人已 入最苦的世間輪迴,你何不跳脫呢?」 我沉默了。 看看我面前的仙人和玉笛,再看看地上粉碎的我自己。我知道,讓主人入魔的,是那把紫 檀琵琶,他是錯將我當做那把琵琶,今日發現,於是怒極之下拿我撒氣了。 可是,主人不知道,我雖不是紫檀琵琶,卻是他的琵琶。 我是他的琵琶。 只要他知道,肯定不會再傷我的。 就像玉笛說的,只要我能和紫檀琵琶一樣唱出絕妙的音色,主人不可能不要我的。 「仙人,請您助我,去求羅漢。」 玉笛的主人看著我,過了許久才說,「你會後悔的。」 「琵琶不悔。」 ※※※ 玉笛的主人帶我去見那做出紫壇琵琶的羅漢。 羅漢見到我很訝異,他看了我許久,沒說幫不幫我,卻問,「你說,你是那樂師以仙術喚 出?」 我有些疑惑、也謂他的眼神不安,但,有求於他,我只能如實回答,「是。」 「再之前呢?」 我望著羅漢,不能明白他的問題。 羅漢轉向玉笛的主人,指著堆放在桌上的,我粉碎的原形,問,「這是他的真身的全部? 」 見玉笛的主人點頭,羅漢伸手,一一撫觸粉碎的每塊碎片,斷裂的軫子、破碎的曲頸、散 逸的弦……然後,他拿起一根銀弦,說,「原來如此。」 「羅漢?」我不能理解什麼原來如此,我也不需要理解,我所想所求,只是回到主人的身 邊。 他將手上的銀弦拿到我面前,說,「這是你的最初。」 那是我的纏弦。 纏弦,俗稱第四弦,是四弦裡最粗的一根,它讓我發出最喑啞低沉的樂音。 我不明白為什麼它是最初。 「知道你的緣起嗎?」羅漢問我。 我只能搖頭。 琵琶有何緣起?我神識的最初,就是主人,他讓我化作人形、抱我在懷,讓我低吟高唱; 我只想回到他身邊,至於什麼緣起,我並不想追究。 然而,羅漢卻說起故事來了。 ※※※ 最初,你是一隻蠶,你居住的桑樹,就在那樂師的門庭。 那時,樂師還只是個愛音樂成痴而終日鑽研的凡胎;而你,則是生命短暫的野蠶;你們各 有天命,各有輪迴。 如果你不住那株桑上,你不會每日聽樂師的琵琶。 如果你不每日聽樂師的琵琶,你不會懂愛恨嗔癡。 如果你只是懂了愛恨嗔癡也就罷了,你還愛上了那名樂師。 一隻蠶能在樂師的門庭吃多久的桑?一隻蠶又能為所謂的愛貢獻出什麼? 樂師終究因樂音而近幾參得天機,然而,他的因緣還沒到,本應到老死之際,才能登入仙 班。 是你,一隻蠶的愛戀,加速了那樂師的成仙之路。 你,放棄了化蛹的天命,吐盡滿腹情絲,化做這根纏旋,纏住了樂師的琵琶,然後,那把 琵琶,發出了人間不應有的低沉與響亮,驚動的仙界。 樂師列登仙班,帶著你,成為天庭裡的雜仙。 所以,蠶是你的前世,這纏弦,卻是你的最初。 仙界的靈氣,讓你有了成仙的因緣,倘若未曾下過凡,琵琶,你有機會成仙的。 可惜,你的執念太重,沾染了人間百年紛仍,甚至毀去真身──琵琶,你倘若再下凡,終 將消失在渺茫煙塵中。 是的,我能助你找回樂音,然而,你必須放下我執;必須放下,那已永遠不能回到仙界的 樂師。恢復意識的,你的樂音,不屬於人間。 你可以回到人間,做一把無聲的、被拋棄的琵琶;終至煙消雲散。你也可以留在仙界,由 我領你入門,渡你成仙,你終將找回自己的樂音,然而,因你沾染過凡氣,真身已毀,只 要回到人間,你的歌聲就會消失。 琵琶,你唯一找回樂音的解,就是放下。 ※※※ 聽完羅漢的話,我萬念俱灰。 他說,他不是不願,是天助自助,可是,我不甘心。 「那,你製作的把紫檀琵琶,又因何可留在人間?」 羅漢的臉有些紅,沉吟許久,才說,「那紫檀,是魔物。」 「仙不能助我,我就入魔。」我這樣說。 沒有主人的琵琶,找回樂音又有何用?成仙又有何用?而倘若留在凡間,已經失去樂音的 我,主人更不可能要我了。 既然,魔物可以留在人間,又可保有樂音,那麼,我願入魔道。 仙道、人道、魔道,於我都是一樣的,唯一不同的,只有主人。 「若是如此,你入魔之時,便是仙界緝捕銷毀你之際。」羅漢揮揮手,「琵琶,你好自為 之。」 離開羅漢的居處,玉笛的主人說,「你是玉笛的朋友,我不能看你入魔,琵琶,我既能在 人間封住你的孔竅,就能再次將你化做琵琶。」 「都是一樣的。」我望著痴愛玉笛的那雜仙,「除非我煙消雲散,神識盡毀,否則,我終 會醒來。你可以封得住我幾年?又可以封得住我幾次?」 玉笛的主人說,「我能阻止一次是一次。」 手一揮,我失去了意識。 ※※※ 那個男人第一次碰觸我時,我醒了過來。 他的手指滑過我纖細的頸、流線的腰、豐厚的臀……然後,將我抱起來,放入懷裡。他將 我的臀安置在他交疊的大腿上,輕聲地說,「我要來囉?」 我還沒回過神來,他的手已經從我的後方探向前,接著在我胸口一撥一攏。 是什麼聲音也無的沉默。 靜。 那麼靜默。 四肢百骸,都那麼疼,就像多撥弄一下,我就會粉身碎骨一樣。 可是,我知道懷抱著我、撫弄著我的,就是我朝朝暮暮歲歲年年日日夜夜的盼著、想著、 念著的那個人。 主人。 「太奇妙了,真的,沒有聲音──」主人的聲音那麼驚訝、又那麼喜悅。 這是主人的哪一世呢?這與失去意識的那個瞬間相比,又過了幾千萬個晝夜、幾百次輪迴 呢?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眼前的這個少年,是我親愛的主人。 主人。 我不能言語、我不能皺鳴、我不能用粗重的呼吸或激動的顫抖表達我的心情──我只能疼 痛。 主人,我痛。 然而,他還是激動地撥攏著我的絲弦,用爽朗歡快的聲音說,「太奇妙了、真的、真的沒 有聲音!」 主人、主人、主人,痛,我痛。 終於,他停止了那明知沒有聲音,還是無法停息的殘忍彈奏。 「多少錢?你要賣多少錢?」主人的聲音那麼激動,然後,轉瞬,又那麼卑微,「我沒有 很多錢──可以讓我分期嗎?」 「不用錢。」我聽見了玉笛的聲音。 玉笛? 「不用錢,我不收你錢。但是,你要像我保證你會好好對它──你會好好對它吧?你會珍 重地收藏它、保護它、愛惜它,不讓蠹蟲咬他、不因為有了更奇特的琵琶就遺棄它、毀損 它──」玉笛的聲音幾乎已經帶著哭腔了。 「小哥?」主人的聲音有些猶豫,「我當然會好好愛惜它,我也很想要它。可是,你既然 這麼愛這把琵琶,又怎麼願意把它給我呢?」 「因為,因為──」玉笛做了一個深呼吸,「因為,它注定是你的琵琶。」 是的,主人,我注定是你的琵琶,我注定要在你的身邊,一直一直跟隨著你、一直一直追 尋著你。 玉笛,我感激你,就算這次還是粉身碎骨,我仍然感激你。 「琵琶,你──」玉笛輕輕地碰觸我的纏弦,哽咽無語了。 ※※※ 然後,主人帶我回去。 他用熱情的的目光,戀戀不捨的愛撫我。他找出最好的絲帛擦拭我,找到最好的那件衣服 包裹我──雖然,我是一把無聲的琵琶。 足夠了。真的,所有的疼痛,都無所謂了。 「我總是夢見你──」主人以唇親吻我的頸項,聲音那麼沉溺、那麼想念,「從我有記憶 以來,總是夢見你,我夢見你為我發出塵世間最美好的樂音,夢見你與我那麼協調、那麼 契合,琵琶,我總是夢見你。」 是真的嗎?是真的嗎? 主人,我也總是只想著你,我一直一直,只想著你。 主人,我愛你,一直愛著你。 然而,我無法言語、也無法化作人型,我只能安靜地躺在主人的懷裡──痛並幸福著。 誰要成仙? 誰稀罕在仙界? 主人的懷抱,便是我的天堂;只要有主人的愛,無處不是仙界;無處不是那極樂靜土。 「我會修好你,琵琶,我會想盡辦法,讓你重新發出那美麗的聲音。」主人的聲音那麼慎 重,就像在鳴誓。 ※※※ 歲月如梭,主人從少年,不知不覺成了頭髮花白的老朽──不知不覺間,我竟擁有了主人 將近一世的疼愛。 羅漢、羅漢,你錯了,你說,我回到人間,只能做一把無聲的、被拋棄的琵琶,可是,無 聲的我,卻能陪伴主人,從年少到白頭。 誰說愛無法強求? 誰說強摘的瓜不甜? 雖然疼,但,我是狂喜的。 雖然無法歡唱美麗的樂音,但我擁有主人全心全意的愛情。 主人愛著我,這一生一世,他都在想盡辦法,只為了再次讓我奏鳴最美好的樂音。他終生 未娶,為了我絕子絕孫,與親長決裂,過著貧困的流浪生活。 他背著我行乞,唱著蓮花落,四處打聽哪兒有修繕琵琶的高人。 名師們說,「這琵琶很古怪,看起來明明是好的──」 有天,主人聽說有個修繕琵琶的高人,住在縣城外的山腰上,於是,便帶著我前往。 路過某坐竹林時,有個和尚叫住了他,「施主,你的琵琶,構造完好卻不能製造樂音,必 有古怪。我建議你將琵琶供在廟裡,或能伏除不祥。」 主人一聽和尚的話,以為那和尚想要搶奪我,於是撿拾了一顆石頭,敲破了那和尚的頭, 和尚生死未明地倒在路邊了。 鮮血滴漸在我的弦上,那麼腥。 我恐懼、我擔憂,然而,我卻也忍不住要為主人對我的在意而沾沾自喜。 主人將我放在他腿上,以衣袖擦拭我弦上的血跡,慎重地對我說,「琵琶,誰也別想將你 奪走。」 然後,魔來了。 「喔。」魔眼神那麼輕蔑,「果然是仙界的琵琶呢,這上頭的仙氣,真令我作嘔。」然後 ,狀似不經意的,魔王的手在我的弦上一揮,出乎意料的是,我更疼了。 「疼──」我喊出聲來。 主人的眼中充滿狂喜,他抱著我,跪了下來,卑微地親吻魔王的衣擺,「王,吾王法力高 強,神仙不如!」 魔王卻只是淡淡地說,「彈奏一曲吧,我到要看看,這琵琶的樂音能有多美妙。」 主人又奴顏獻媚地親吻了好幾下魔王的衣擺,恭恭敬敬地嗑了好幾個頭之後,這才將我抱 起,端坐在路邊的大石頭上。 我不解地看著曾經是仙人的主人,曾經仙風道骨,飄逸自然的主人,曾經敢於對品秩高他 數階的羅漢怒言而不悔的主人,曾幾何時,竟有了這樣卑微又猥瑣的表情? 主人,那魔王讓我疼,那魔王的法力無邊,竟也只是讓我疼罷了,主人,主人,你被愚弄 了。 然而,主人那麼興奮地將我摟在懷裡,我甚至能感覺到他微微的顫抖,與手心細密的汗。 主人開始彈奏我,我聽到了自己的樂音,那麼響、那麼脆,然而,每一下都是疼。 「疼、疼、疼──」 竹林裡的竹枝,因為我的哀號而低吟嘆息,竹葉更是因而害怕地簌簌發抖。 魔王的表情那麼神秘莫測,主人的指法那麼專著,我疼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這便是禁忌之術,便是讓我在次找回樂音的法門──讓我疼得哀號不止,然而,魔王是帶 著笑的,而主人,也是帶著笑的。 疼…… 一曲奏罷,我疼得幾乎要魂飛魄散。 魔王說,「這不是你的琵琶,你被愚弄了一世。」 主人愣了一下,「吾王?」 「這雖然是仙界的琵琶,卻不是你夢了一世的那一把。」 「怎、怎麼可能?」主人的聲音那麼不可置信。 魔王手一揮,空中出現了我那仍是仙界的主人,他抱著那把紫檀琵琶,慎重地說,「魔王 ,我願與你交易,生生世世做你的奴僕,只要你許我每世都能至少彈奏一次這把紫檀琵琶 。」 魔王坐在王座上,百無聊賴地說,「那麼,你就生生世世,都替我殺一個和尚吧,那個曾 經膽敢對我不敬的和尚──」 主人跪了下來,說,「吾王,我是你的奴僕了。」 琵琶突然從主人的手裡消失,主人驚慌地抬頭,看著魔王,「魔王?」 「在竹林裡,有個和尚,殺了他,剖開他的腹部,琵琶就在他的腹內。」王座上魔王笑了 空中的畫面消失了,魔王的嘴角掛著笑,空氣裡突然回盪起一陣琵琶聲響。 那麼明亮又渾厚、那麼靈巧又輕盈、那麼清脆又具備金石之聲──那麼響、那麼響、響得 我發冷。那麼狠、那麼狠、狠得就像貨真價實的殺戰之樂。 我從主人的懷裡滑落,我看見一滴晶瑩的淚水,從主人的眸畔滴下。 「這才是紫檀琵琶的聲音,這把琵琶,只不過是一隻癡心妄想的蠶。」魔王手一伸,將我 抱在懷裡,輕蔑地用手指碰觸我的身體,他的身上,充滿了血腥味。 不!主人愛了我一世,他這一世都在尋找讓我重新為他唱歌的方法,主人應該已經忘了紫 檀琵琶才是。 主人只是靜默的流著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的紫檀琵琶,現在,在那和尚的肚皮裡。」魔王指向生死不明的那個和尚,用挑逗的 語氣說,「去取回你的琵琶吧──」 「不可以。」羅漢的聲響從天際傳來。 他莊嚴的身影,轉瞬間便出現在地上那名和尚的身前。羅漢用充滿感情的目光,望了一眼 生死未卜的和尚,說,「魔王,你放過他。」 「可以啊。」魔王的聲音淡淡的。 「我不能跟你走。」羅漢只是搖頭,「魔王,我是仙界的羅漢,我不能跟你走。」 「那就沒辦法了。」魔王像是苦惱的孩子一樣,雙手一攤,在魔王懷裡的我,重重地落在 地上,我的頸項斷裂,絲弦散逸。 然而,主人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主人、主人,你不總是珍而重之地擦拭我、疼愛我的嗎?你不甚至為了我,撿拾石頭敲破 那個和尚的頭的嗎? 「魔王!那曾是我的兄長!」羅漢咬牙咆嘯。 「那又怎麼樣?」魔王淡淡的,「你還曾是我的結髮愛人呢。」 羅漢的臉有一瞬青紅,然後,旋即淡定,「我忘了──」 「我送你的紫檀琵琶,你不千辛萬苦還弄道天界去炫耀嗎?怎麼現在又說忘了呢?」魔王 笑了笑,低頭對我的主人說,「去取你的琵琶吧,你不是想要的嗎?」 「紫檀……」主人看向倒在路邊的和尚,表情那麼戀慕。 我突然明白了,這一生一世的珍而重之,都是我從紫檀琵琶那兒偷來的。 我彷彿聽見那一世,最初最初,為主人墮入輪迴的那一世,主人那天回來後,用憤怒而哀 傷的聲音狂亂地重覆著,「你不是它!你不是它!」 後來,羅漢怎麼了,後來,魔王怎麼了,都不重要了。 我感覺自己就像被掬起的流砂,正一點一滴地從指縫中散逸,一陣風吹起,將我吹向滿臉 淚水的主人。 主人,主人,我愛你,我深深的愛著你──然而,主人的眼裡,始終只有那把,令他魂牽 夢縈的紫檀琵琶。 我無法拭去他的淚水,無法停止主人痛苦的輪迴。 我是蠶、我是琵琶、我是一陣,散逸在竹林裡的清風。 (完) ======================== 這是一個,神魔架構下,不起眼小人物的故事。 一開始就註定如婁蟻般的微不足道的生命,就那樣被耍弄、被犧牲了。 魔王與羅漢最初怎麼了,也許猜得到、也許猜不到,那之後,他們又怎麼了,對小人物 來說,也不再那麼重要。 我終於,填完這個坑了。(收工)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20.132.117.206
neyuki:QAQ.......................................... 07/21 10:54
crasnowy:QAQ........................................ 07/21 10:56
watercolor:落入輪迴而未知前方苦之極致,仍無法放下, 07/21 11:48
watercolor:剝毀一切執意前進,終至啞聲滅己。 07/21 11:48
watercolor:然而最終琵琶還能化為煙塵,在竹林中散逸; 07/21 11:48
watercolor:那個執著的琴師,卻還只是途中呢。 07/21 11:49
layase:QAQ.......................................... 07/21 12:31
yiu94:是眷戀也是執念啊QAQ..................................... 07/21 1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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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1209:QAQ................. 07/22 00:42
cherry427n:看得好過癮又好激動QAQ... 07/25 04:12
TAKUTO1224:Orz... 07/25 15: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