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畫心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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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正當玉熹猶豫著該不該離開的時候，女人捧著一束乾燥藥草進房，坐在他身邊的椅
子上開始挑揀工作，她一邊摘採一邊和玉熹說話，即使現在是貓型的他無法說話。


「這是子晏說要給你的錫叮鈴，但你不是家貓，說不定不會想要。」女人輕輕的微笑著。
「我放在這裡，如果你想要的話，就來碰一下吧？」她將錫叮鈴放在他身旁，僅用鼻子便
可碰觸到的地方。


與一般鈴鐺不同，女人放在他面前的鈴鐺只會發出清脆的叮叮聲，和他在市集裡聽過的都
不一樣。


能要這份禮物嗎？他是在野外求生的流浪貓，若是佩掛叮鈴，那聲響足以警告河裡的魚有
貓來了，該如何填飽肚子？更何況……要是帶回家，玉釗肯定會發脾氣，畢竟家貓的一切
對流浪貓來說，都是非常愚蠢的。


其實，玉熹也挺喜歡她的，他喜歡她身上淡淡的青草味，和子晏也真的很相配。


其實他也是到今天才知道他的名字叫子晏，以往都只能在遠處觀望，他也希望能記住他每
一世的名字，可惜就連那次他救他，連個謝字都來不及說拔腿就逃了，就算知道兩人的接
觸完全是意外，天不會罰他，他也不想陷得太深。


只是沒有人告訴過他，思念是很折磨人的。


『欸，在猶豫什麼，那是人類要給你的，我們不會管。』


將、將軍？


他要告訴將軍有妖怪的事啊！


玉熹撐著肚子上的疼痛，站了起來，他希望將軍能聽見他腦海裡的聲音。


『這裡有不好的東西，將軍，你們都在嗎？將軍！』


一個不留神，叮鈴被玉熹的前腳推落桌下，女人嘆了口氣，將叮鈴撿回桌上。


「康復了再離開，好嗎？」女人輕拍著他的頭，將輾好的的藥草收進罐子裡走出門，應該
是要開始另外的工作。


『將軍，你到底在不在啊……』並不是將軍裝聾聽不見他，而是他傷得太重，沒辦法將腦
海裡的聲音傳達出去，連變成人型都很費力。


玉熹跳回桌上，看著銀色的叮鈴，上頭還有自己的倒影。他輕輕用前腳碰了一下，清脆的
叮鈴聲很吸引他。也許他可以花一整天的時間把玩這只叮鈴，不去想那個死亡威脅。


『管他的。』也不管將軍現在是否在這裡，玉熹讓藍色珠子又再小了一點，他化成人形，
順手將叮鈴收進口袋，打算等夜深後，去找那個威脅他的妖物。『反正，我把錦囊打開，
不怕你聽不見。』



＊＊＊



冬夜的夜晚對玉熹來說並不造成阻礙，山上的氣候比起城市還要來得嚴峻許多，即使現在
飄著雪，他也絲毫不覺得冷。


循著由淡轉濃的屍臭味，玉熹找到了那名書生的房間，他學人類的偷窺方式，在紙糊的窗
戶上鑽了個小洞。然而他還沒將眼睛對上，從洞裡便飄出了一道灰色夾雜著血色的煙霧。


「看來是不會錯了。」


當他透過小洞偷窺，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竟是狐犬妖的首領，正將他的心性及妖
氣封閉至體內，隱藏身分。如此一來，神兵就很難發現他的存在，只會把他當作人類；但
玉熹和他同樣是妖，才能察覺出異樣。


玉熹準備拿出懷裡的錦囊，就在他低頭那一瞬間，灰紅色的煙霧由窗上的小洞快速竄出，
將他撞飛至空中。他還來不及伸展四肢，就被煙霧鎖死，限制行動。


「想不到你這隻小貓根基紮得還真好，吃了你，也不無小補。」撲鼻而來的除了屍臭味，
還有新鮮的血腥味。「那路上打更的，真難吃。」


「你的目標，是七世善人，對不對。」


「我想這你應該管不著。小貓，你不好好待在山裡乖乖修煉，跑到這來管閑事做什麼？」
化成妖型的狐犬妖首領，嘴角咧開露出班班血紅的利牙，逗弄著他所謂的獵物。「還有，
殺了我兩個同伴，你以為這很好玩嗎？這不是遊戲！」


「離開他……我就隨便你處置。」要是讓玉釗知道他說出這種話，一定被她罵死。「你、
你想報仇吧？我還有七條命，夠你吃了。」


「吃你只是塞牙縫，那個……」他指向大宅邸裡唯一亮著的房間，裡頭是七世善人，莫子
晏。「每晚都研讀醫書的書呆子大夫，才是我的目標……噢，我知道了，傳說有隻貓妖被
七世善人所救，從此默默待在遠方觀望，寧願成為守護靈也不敢有所行動，難道那傻子就
是你嗎？」


「……」玉熹不願意回答，他只想掙脫這股味道。對方是首領，他不一定打得過，但總該
試試，真的打不過，他還有錦囊。


錦囊……這裡離宅邸太近，雖然對方是妖型，人類看不見，但他自己還是人型，就算現在
是夜晚，也不該如此明目張膽漂浮在半空中，即使那非他所願。還有，要是打開錦囊，那
些軍隊攻擊的閃光，對人類來說如同閃電，所以這裡不是個適合打鬥的地點。


「告訴我，人類有什麼值得被愛的？他們遺傳自上面那可笑的同情心，有什麼好的？你也
是妖，力量比人類強大許多，有機會位列仙班，憑什麼為了這麼一個人類自甘墮落，你的
腦袋都被毛球塞滿了變鈍了嗎！」狐犬妖不曉得哪來的怒氣，竟對他說教？「殺死同伴的
仇，我可以不現在跟你算，甚至饒你一命；但要是同為妖怪的你阻止我做妖怪本該做的事
，我會殺得你連根皮毛都不剩。」


「你不懂那種美麗。」錮在喉嚨上的煙霧，濃度似乎更多了些，令呼吸有些困難。「我只
是想保護妖怪無法擁有的美麗，大地給人類那顆心絕對不是沒來由的。他們是人類，不像
妖怪擁有自保能力，可以盡情去做任何事，所以他們需要一些東西……去相信世界是美好
的……」


好笑，他怎麼認真回答起對方的問題來了。


「人類這等低賤弱小的生物，不值得妖的保護！」狐犬妖鎖緊煙霧，爾後甩了幾下將玉熹
拋得老遠。


「我不會放棄的，我會一直阻撓你！」


「貓妖！」


玉熹的挑釁將狐犬妖引出城，原本就受了傷的玉熹很快便被狐犬妖發現，他被對方妖化的
腳掌箝制，沒時間變化成妖型，還是人型的手臂感覺就要被扯斷。


要是人類就這樣落入他手裡……他沒時間害怕，要是逃跑，狐犬妖就會去找人類，還會取
出他的心臟，這樣會有很多人非常傷心，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其實他和玉釗都不太喜歡妖型，看上去攻擊性太重。但也多虧妖型，在森林裡才能與那兩
隻狐犬妖對抗。


既然四肢無法活動，他還有空間能讓尾巴伸出。帶有刺毛的貓尾往狐犬的背部用力扎下，
將刺毛留在脊骨處扎深，暫時癱軟對方的行動。


一等到狐犬妖放開他，玉熹連忙轉身，原本有著優美線條的背部，在一個使勁弓起後骨節
突出、雙手及雙腳的指甲變得長且堅硬銳利、雙眼澄黃，就連柔順的臉部也因為齒部的變
化而拉長些許。


「只有近千年的貓妖才能進化成這副德性，想不到竟然隱藏得這麼好，要是早些找到你，
還不把你吞下肚！」


對方是首領，脊骨上的疼痛自然不算什麼，他打算一把抓住玉熹，卻慢了一步。玉熹靈巧
的四肢讓他無論是防守或是攻擊都非常得心應手，如狐犬妖這般肌肉發達的妖物，行動力
自然遠在貓妖之下。


「雖然很普通，但送你這個。」從玉熹嘴裡咳出的毛球帶有粘性，沾上狐犬皮立刻擴散成
網狀，不到幾秒的時間，毛絲硬化形成有如鐵線般堅固的網子，制住了狐犬妖的行動。但
也只是暫時，對方不是普通妖怪，只要甩個兩下，網子便會破裂。


趁著狐犬妖還在掙扎，玉熹拿出錦囊，心跳得老快，將軍只說打開後軍隊會來攻擊，但不
曉得會有多大波。眼看網子就要被掙脫，他心一橫，咬住綑綁的帶子，天藍色的霧氣帶著
香味四散開來，戰斧鏗鏘的聲音由遠而近，挾帶著風聲，來的速度很快。


「小貓，看見那邊的簌懸木沒？不想死就躲進去。」


「可是……」對方是狡猾的首領，誰曉得他會不會使出什麼詭計脫逃。


「別可是！你還有妹妹要照顧，上頭有交代，你不能死。」


「我不……」還來不及回答，將軍大掌一揮，他正好跌進一棵簌懸木的樹洞裡頭。


玉熹掙扎起身，只看見一片刺眼的白色，等到習慣了光亮，他看見狐犬妖還活著，四周還
多出幾個模糊的相同影子。


「竟然可以分身，搞什麼啊……」神兵的攻擊全打在虛幻的影子上，一擊比一擊強烈，雖
然狐犬妖的攻擊對神兵來說絲毫不構成威脅，但是狡詐的他能將體內的氣運用得非常徹底
，人氣與妖氣互相作用，本體在短暫的時間裡，會利用人氣脫逃到下一個影子，餘下殘存
妖氣的影子讓神兵攻擊，混淆他們的視線。「左邊，左邊那個啊！」但神兵還是打錯了對
象。


這時候，玉熹忽然想起只有同是妖的自己，才能看見狐犬妖的本體。



「不是要你待在簌懸木裡嗎！我們不想傷你！」怎麼這貓在這種要命時候偏不聽話亂跑！


「你們看不見他的本體，我能啊。他是首領，很狡猾也很聰明，他用人類的氣來混淆你們
，和你們以往滅過的妖級數不同，所以才有那個能耐待在人類身邊不被發現。相信我，我
可以抓到他，我也是妖！」


玉熹說完，抓了將軍身上的兵器衝入紅霧中，頭也不回。


「欸！玉熹！」


貓妖生性動作敏捷，但是玉熹受了傷怎還能如此行動？


大概能猜到七、八分的將軍嘆了口氣，隨即領上軍隊隨後跟上，但是衝進紅霧後，他就知
道大事不妙。


這隻貓真是傻了，為了保護人類，比他們神兵還傻。


玉熹在狐犬妖極力掙扎的身後，連同自己的身體，插上神兵矛，為免狐犬妖逃跑，甚至將
雙手雙腳的指甲刺入狐犬妖的四肢固定他。


「這才是本體，別管我，快殺了他，殺了他他才不會去害人！」


「不行！你快離開他！」


「我不抓著，他就會逃走，將軍，你們只有這次機會，就不要管我了！」


「……」那個笨蛋！


「我無所謂！快！」




那一聲雷，驚動了所有棲息在森林裡的生物，就連遠在百里之外的京城都能看見雷電的白
金色光芒，甚是攝人。


即使貓生來擁有九條命，也不敵如此強烈之天雷。



「貓妖啊，真是傻。」於天庭大殿中，一隻布滿皺紋的手捧著產於森林裡的野菇，手的主
人嘆了口長氣。


＊＊＊


以為自己被劈到魂飛魄散連肉身都沒了的玉熹，感覺到背脊正被一隻大手輕輕撫摸，自己
似乎是在某人的懷抱裡窩著。他睜開眼想說話，卻發現只能發出微弱的貓叫聲。


所以……是被打回原形了吧，回復到一隻普通野貓的樣子，修行應該是都沒了。


「你在接受事實，是嗎？」


「……」蒼老卻溫暖的聲音由上方傳來，玉熹抬起頭，是名慈眉善目的老者。


「真的那麼喜歡他，喜歡到連近千年的修為和辛苦得來的肉身都犧牲？」


低下頭，玉熹將臉埋進肚子，縮成一團毛球，微微發抖的背脊說明他自己也很難過。


然而老者知道，他並非是為了犧牲自己的一切而懊悔，而是不曉得下一步該往哪兒去。


還有，他想念他的妹妹。


這隻貓妖從來到這世上一直到現在為止，只知道為了自己和妹妹的生存及修行而活，但自
從那人類以美麗的心出現在他眼前，他便亂了自己，唯一直得慶幸的是他並沒有因為那顆
心而遁入魔道。


如今他失去一切，人類卻依舊過著自己的生活，壓根不曉得有隻貓妖為了救他，遍體鱗傷
；或許人類只會記得，曾有一隻流浪貓接受過他們短暫幾天的照顧，僅此而已。


玉釗，他的妹妹，還在山裡的洞穴裡等他回家，他們是雙胞胎，肯定知道自己的哥哥出事
了。但玉熹已是一隻普通野貓，根本就回不去，他會在踏入密林的第一步，就被狐犬妖扯
碎吃下肚。


「放心，我會派人看顧你妹妹，她不會有事。」老者抱著玉熹站起身，輕拍著他的背讓他
安心。「現在，該是談談你的下一步了。」


下一步？他根本沒有下一步可言，九條命已經沒了，他只能像普通的貓一樣，再等個幾年
終老一生。


「我看看啊……」老者拿出一捲軸，瞇著眼查看上頭密密麻麻的文字，玉熹不識字，上頭
的文字對他來說不過是複雜的線條罷了。「啊，他不一樣，他是七世善人，不會寫在普通
人這裡，再等我一下啊。」卷軸快速滑動至最後一頁，上面只有不到二十個名字……那一
條條的應該是名字吧。「哈！在這吶，莫子晏，還有五十四年的壽命。小貓，你先跟在我
身邊，再等個五十四年，就送你下去，如何？」


下、下去？五十四年？


「放心，你在這裡的時間是靜止的，不會變老更不會死。」


不、不是，他不是擔心那個！而是……什麼『下去』？


「我想，不管是人是妖、無論長相美醜與否，都應該根據『心』來決定做事，是嗎？」指
著捲軸上的名字，長者似乎希望玉熹好好認識這個名字。「你的心，也很美麗。我想五十
四年的時間，夠你去學怎樣寫他的名字了。下一世，我讓你和他一樣，成為人類，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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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家熹，你可以轉個台嗎？黎、黎家熹？」


嘆了口氣，鍾子晏把證嚴法師的演講關掉，順便收拾桌上零零散散的筆記紙。這傢伙，大
家都阿貓阿貓的叫，說是這樣聽起來很好養。


是很好養沒錯啦……


但是睡著會壓到遙控器，像這樣轉到大愛台已經不是第一次，非得要聽到證嚴法師緩慢的
聲音講了十分多鐘，才意識到他的室友早就沒了期末唸書的勁，倒在桌上睡死。


牆上的時鐘指著凌晨一點，也該睡了。


認命的主人，抬起阿貓一隻手繞過頸，將他移動到床上蓋好棉被。


「喔……很冷欸……」


鍾子晏正打算回自己的床，黎阿貓卻迷迷糊糊碎碎唸著，還不停拉扯棉被角，似乎極度怨
恨突然被搬進冰冷的被窩。


「不然你要怎樣？」


「……＃＄＆％！」


請問黎阿貓這樣用腳跟槌床又胡言亂語說夢話是什麼情形，給他一塊翻譯蒟蒻可能比較實
在。


「算了，反正好像是我欠你的。」掀開被角，也窩了進去和他一起躺著。


這下黎阿貓不安分的雙手雙腳也靜了下來，自動翻身在對方胸口找了舒服的位置，開始平
穩的呼吸。


「你這樣就睡著也太扯……」



扯歸扯，事實便是如此，這傢伙，他實在太喜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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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4.27.208.104
※ 編輯: lazybonemoi     來自: 114.27.208.104       (12/30 02:18)
推 xreix:頭推!
推 gh20502:喔喔!!好結局!
推 greatppt: 可愛~
推 akamemi:噢，感人 QDQ
推 utahime:終於!!!耶!!!
推 seigaku00765:好可愛XDDDDDD
推 arkar:喔喔喔是好結局Q口Q!!!
→ lazybonemoi:最近都很少寫BE，因為心情豁然開朗之類的(噗)
推 flyingJoy:是阿貓跟子晏!!沒想到會在這看到他們兩個我好感動阿Q口Q
推 ieo7131989:好感動WW
推 water1026:雖然傻~但傻得很可愛~~喜歡這個結局...
推 berrycat:是黎阿貓！>/////////<（尖叫）
推 niomi:好可愛~~~~~阿貓讚!
推 shinyisung:好可愛好感動Q//////Q
推 ping1329:有之前的文嗎？我找不到....(我喜歡阿貓XD)
推 derS:嗚喔!!好結局
→ lazybonemoi:嗚呼~好像看到鬼一樣的黎先生XD...
→ lazybonemoi:之前的文..真的很久很久以前了但是都沒寫完，就收起
→ lazybonemoi: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