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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那樣寫,是因為我真的想不出來題目orz 而且我完全無法寫出甜蜜的東西哀 他是被一連串急促的鈴聲吵醒的,掛掉電話後,他仍有一時半刻輾轉在現實與夢境裡。 他車禍了,在松江路與某某路口,現在人在某某醫院......話筒那一端混雜著不安與嘈雜 的背景音與夢中忽地拔高的救護車聲漸漸重疊。直到他拾起隨意披掛在客廳沙發上的外套 時他才猛然與現實搭上線,他車禍了。 迅速地抄起錢包和車鑰匙的他,在十二月的寒風中藉著路燈辨認出自己的車子,他感覺到 此時緊握著方向盤的手有如那日在同樣凜冽的天氣裡,車禍發生的前一刻,他在機車後座 向前將那人緊抱,用自以為沒人聽得見的音量低語他好喜歡他,那人好似聽見他的喃喃, 隔著羽毛衣由胸腔深處發出了悶悶的笑聲,那人因紅燈而放慢車速雙腳離開車墊準備停住 ,此時一個猛烈的撞擊讓他的笑容凝在嘴邊,他好像飛了起來因為四周的一切倏地縮小在 他身下,他還看到路人瞠大了眼瞪著飛出去的他,還有在他降落的前一刻看到已經倒在路 中央的那人被一輛措手不及的白色喜美轎車輾過。 措手不及,自從那一刻起他宛如被輾成了碎片。 著地時他感到一陣劇痛,他心想身上一定那裡骨折了或是體內正默默地醞釀一場大出血, 他趴在柏油路面如同趴了數世紀之久才試著移動四肢,奇蹟似地發現除了臉與雙手的大片 挫傷以及膝蓋那裡傳來不知名的疼痛外,他仍是清醒的,只是一時間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 麼事。 對了,我飛起來了。他一雙眼搜索地向四周張望,看到一位西裝筆挺的男子一臉驚駭莫名 地從駕駛座上下來,路邊有人拿著手機狀似緊急地快速歙動著嘴巴,然後有什麼畫面不期 然地映上視網膜後,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傳送到他腦海。 接著有如在之後無數的噩夢中那樣重演般,他看到自己撐起身顛簸地向喜美轎車底下的那 人一拐一拐爬去,他好像花了一輩子的時間才辨認出滿臉血汙的人是前幾秒才跟他說明天 一起去泡溫泉的那人。 他應該馬上打電話叫救護車,是了,遲鈍的大腦終於提醒他現在應該做什麼。他的手在牛 仔褲口袋裡一陣翻攪,一攤黑色的黏稠溫熱液體在那人身下無聲地擴大,他的胃好像也跟 著翻攪,像洗衣服,對,昨天那人滿臉無奈地從那台有幾十年歷史的洗衣機中拖出絲毫沒 有脫水跡象且糾纏在一起的他們倆的衣物,他笑著提議說改天該買一台新的了。那團衣服 糾纏至死讓他聯想到他們倆的愛情長跑。 當他看到絲毫沒有動靜的漆黑螢幕時,才想到他手機老早就沒電了。它應該有電的,他應 該現在已經用冷靜的語調就像他與每個當事人談話時絲毫不含任何感情波動那般,清晰且 有力地報出車禍地點,然後會有一台、或是兩台尖叫著的白色救護車迅速將那人送往最近 的醫院急救。 但是手機沒電了,怎麼會這樣? 有人在他身邊問道他有沒有大礙,是呀他有沒有大礙,可是現下他一句話都說不出只好僵 硬地搖搖頭,眼角餘光瞥到一個叼著菸大罵保險公司怎麼還不來的粗壯工人,不對吧他想 ,救護車,應該是救護車才對,他又低頭看向那人緊閉的雙眼,伸出手撥開他散落額旁沾 上血汙的黑色瀏海。他過了一會才意識到手上黏黏滑滑的好像是血。那人的血。 怎麼會這樣? 身旁有掩不住慌亂的聲音對他、好像又對著誰說他已經叫了救護車和警察,快來了應該就 快到了,然後好像為了撫平那人的不安一般,警笛聲與救護車的尖哨氣笛聲由遠而近地響 起。在被抬上救護車前他好像又看到那個工作服上沾滿黑色機油的工人將手中煙蒂用力一 摔接著大罵幹拎娘有沒有那麼衰小,而有位男士正幫忙著警方封鎖現場。 他看著那些散落在地上的機車殘骸和被拉起的封鎖線,他感覺到車內的救護人員在他身上 東按西按到處檢查,他瞇著眼因為車內的白光對他來說好刺眼,耳邊急促的汽笛聲一陣一 陣拔高。他曾經有一個當事人想不開吞藥自殺而他第一個發現時,他也是陪著他坐上救護 車,但那時的汽笛聲有那麼刺耳嗎?有那麼尖銳地如夠在耳膜上劃開一道道傷口般嗎? 當他回過神來,人已經站在急診室裡,對他來說急診室永遠是那麼地匆忙,空氣中的每個 分子都在無聲地吶喊,每個吐息恍若交換了生死的一瞬,醫護人員的眼神迅速傳遞某種專 業性的篤定與風塵僕僕滿臉驚慌的家屬友人形成鮮明對比。他等著當事人洗胃時目睹了一 個被推進來大腿形成奇怪角度並全身浴血的女人尖叫著她不想死。 然後他現在站在這裡,一個看來二十出頭稚嫩稚嫩的年輕實習醫師努力撐起專業的架勢問 他有沒有感覺到哪裡痛。他意識已經抽離了很久突然被問有些莫名所以,但還是如實地照 說了,那醫生馬上安排他去照了X光片。躺在冰冷的X光台上他不禁問自己,發生了什麼事 ? 這大概是他從撞擊後飛出去時一直問自己的,也恐怕是那些無心犯了錯最後坐在他對面痛 哭失聲的當事人一直問自己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以及,為什麼發生這種事? 負責操作儀器的人吩咐他變換了幾個姿勢後告訴他可以出去了。但是那人呢?出了X光室 的他到處尋找他的蹤跡,但是偌大的急診室充斥著忙亂與不耐,這些那些崩潰的無助的情 緒化為黑色的漩渦將所有人捲了進去。 剛剛那位醫生拉他到一張椅子上坐好,向他解釋了X光片結果顯示他沒有骨折只受到輕微 外傷,之後打開醫藥箱一語不發地開始幫他清理傷口。他原應感到痛,但是卻感到有什麼 比這劇烈上千倍的疼痛在暗處潛藏著即將撕裂他。有位男子將閃著冷光的手機遞給了他, 說趕快連絡他朋友的親人,或者是朋友也行,總之他一個受傷的人現在也不能做些什麼。 他聞言幾乎動怒,難道他沒看到現在面無表情頹坐在診療椅上的他平日在法庭上的巧舌如 簧,難道他不知道他最擅長的就是讓那些一臉窮凶極惡的當事人在他面前有如小綿羊般地 乖乖吐實嗎?難道他不知道他平常經手的就是血肉橫飛的兇殺案件嗎?他可以為所有自稱 良善或咸認邪惡的人們辯護,他自認為是行事縝密且毒辣的律師,他哪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 然而此刻他連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他聽憑那隻手機滑入他的手心,接著憑記憶按下一串又一串那既熟悉又陌生的數字,對著 電話那頭的不同人不斷重覆一樣的事情。他覺得他的手在顫抖、聲音也是,他周遭的世界 好像下一刻就會崩潰,但他脆弱地連移動手指都覺困難。 掛掉電話,那些人正以飛快的速度趕到醫院來,他此時才想起,那人呢? 怎麼什麼事都亂了?他應該先問清楚那人現在在哪才對。 對方回答已經被推進手術間快一個小時了,現在正在動緊急手術,他問他要不要喝杯水, 等下警方要來做筆錄。 他能說什麼呢?腦中充斥著車禍發生前他們在火鍋店裡吃著麻辣火鍋的畫面,笑鬧間一陣 陣溫暖的白霧襲上了他的眉他的眼,然後那人變得模糊不清,甚至連他打趣地問道明天事 務所放他一天假,要不要一起去烏來泡溫泉的聲音好像都被白霧給吞噬了,一切都變得那 麼迷茫。 男人不等他回答逕自倒了一杯溫開水給他,扶起他到警察所在的櫃檯那坐下。那警察掃了 雙眼無神的他一眼,接著公事公辦地開始了你問我答,偶爾在兩人思索回憶的同時以筆尖 透露出那丁點不耐煩。他把他知道的全說了,但在冬夜急診室裡的一片緊張氣氛中他忍不 住多看了開刀房入口好幾眼。他等待著那人從裡面毫髮無傷地走出來,或是架著一根拐杖 也好,對他有些抱歉地笑說對不起拖了一點時間,我們回家吧。到時候他要飛奔過去抱他 ,跟他說他平常最吝嗇但那人最愛聽的話。他才不管眼淚是否會奪眶沾濕他身上的昂貴襯 衫。那是那人買給他的,他要縱算自己去外地辦事時,那些他攢了好久的錢才買下的襯衫 仍能陪著他。 但記得別被你那些容易激動的客戶給弄髒了,他眼中帶笑,輕輕地吻了吻他的臉頰。 他出神地撫著現在身上布滿灰塵的湛藍色襯衫,下意識反應地回答警察一個又一個連珠砲 般丟出的問題。 車禍的前一刻你知道你們時速多少嗎...... 我不知道。但是因為紅燈他減速準備停車了...... 你是坐後座的,你有看到後面接近的卡車嗎...... 我不知道。那時我正在跟他講話...... 你能跟我說那時發生了什麼事嗎...... 我不知道。感覺上被撞了一下。我飛了出去。他好像也是(思及此他不禁全身一陣顫抖) 。後來我爬到他身邊。我看到一輛車停在後面。他在一輛白色喜美底下。我好像叫了他但 他一點反應都沒有... 那警察大大地打了個噴嚏後一邊揉鼻子一邊說,坐在後座還可以沒什麼事情,他真的很幸 運...... 他什麼都不知道但他唯一確定的是他並不幸運。 你還看到了什麼...... 我看到很多人,可是一開始沒有人來。我看到有個穿著像工人的人打電話叫保險公司,還 有人從車上下來...... 就是他!他瞠大眼瞪視身邊男子。就是他從那輛白色喜美上下來!就是他的車輾過了那人 !他不禁痛得想大叫。 警察揉揉雙眼,一臉倦容卻還得撐起精神地詢問那男子其他關於車禍當時的問題。那人迅 速回答,乾淨、俐落,毫不拖泥帶水,讓他想起工作時的自己。那人總說自己在處理那一 堆如山的卷宗時臉上精明地可怕,雖然說他愛他專心一致時所散發出的神采,但冷靜地仿 若與每個人疏離卻讓他擔憂。 為什麼擔心呢?他笑問。那只是工作時而已。但那人有時會進一步提起,當他們倆一起討 論案情時,會因為各持不同見解、或僅單純在預測檢察官下一步招式時意見相左,而讓家 中氣氛沉悶凝滯好似放太久餿掉的米漿。 他抱怨自己太過功利世俗,以勝訴率和金錢衡量手上案子該接不接,噬血有如法律傭兵。 他則回以更惡毒的字眼比如明明天資高人一等卻紆尊降貴去當義務律師,去接一件三五萬 的案子,因為同情心氾濫以致於即使當事人太窮付不出律師費用時,他還能忍著肚子的飢 餓無所謂地笑說沒關係慢慢還。他說了許多難聽話,而那人受傷的表情讓他知道自己尖酸 的話語有多麼傷他的心。他不是不知道那人小時的生活環境,他不是不知道那人自發憤考 進法律系時就立志服務窮苦人群,但他總認為擁有輝煌才能的那人做著有如慈善事業是種 奢侈的浪費。 在冷戰過後幾天那人還是會端上一桌好菜,溫言軟語地安撫早已不在氣頭上且暗暗懷著愧 疚的他。雖然他心中明白被傷最深的是那人,但他還是會使著微些傲氣接下他遞來的碗筷 ,然後在飯菜塞滿了嘴的同時說聲對不起。之後兩人會像什麼也沒發生過般吃著飯、討論 這次的案子怎麼那麼棘手、趴伏在他身上看沒營養的電視新聞。沒有人想起那天傍晚登門 求助的母子如何聲淚俱下地哭訴著大筆纏身債務。 在那男人回答警察沒完沒了的詢問同時,他又想起上禮拜半夜一通電話,是同事務所不同 單位、身染風寒卻還在值班的同事央求他先代他處理一宗剛到手的案件。他皺眉想怎麼會 讓生病的人值班,同時輕巧地起身深怕吵醒明天要出庭的那人,迅速著裝完畢並要求同事 事後得請他一頓,離去前他望了抱著棉被呼嚕大睡的男人一眼,輕巧帶上門。 他猶記那晚深夜的警局沸沸揚揚每個人緊張如熱鍋上的螞蟻,猶如眼前的急診室一刻也不 得閒。兩個青少年一站一坐透露著明顯的侷促不安,其中一個滿面不可置信,另一個低著 頭雙手絞扭但看不清表情。同事在電話中簡述了案件:當事人在打工回家路上看到有人路 倒,走近一瞧發現是個好像被撞傷的老人。兩人急忙報警叫救護車,做筆錄時沒想到一旁 家屬痛哭失聲,一口咬定老人就是他們兩個撞的還敢說無辜。 他陪著兩少年處理事情直到天明。雙方的爭吵在夜最深時達到高峰。低頭一直不語的男生 終於忍不住開口辯駁人真的不是他們撞到的,家屬的辱罵聲像高溫噴出的水蒸氣那樣嘶嘶 作響:那是在警察來之前你們就把血跡什麼的抹掉了才找不到啦。他要求具體勘驗被扣押 的摩托車上有無血跡毛髮或是碰撞痕跡,以及現場地面煞車痕與當事人輪胎胎紋比對,鬧 騰了好一陣子後他才送兩位少年出了警局門口。 在他準備離去時那位少話的少年伸手拉住他的衣袖,用細不可聞的音量向他道謝,但是他 們目前付不出錢。他一聽愕然,沒錢還敢找上他們事務所?!一旁從頭力抗群敵的少年才 解釋道因為到警局時他一時好害怕不知找誰幫忙,他們兩個兄弟跟親戚沒什麼往來父母也 已離婚多年,母親在九二一地震中往生後一直都靠打零工賺生活費。老闆說景氣不好所以 新水已經快三個月沒發了,實在是一時求助無門,看到桌上丟著一張法律事務所的名片才 ...... 他看著拽住他衣角的手在清晨中觳觫,指甲縫中卡著陳年黑色汙垢,到處皸裂的皮膚提示 者兩人生活的辛苦。他看著這兩個口袋空空的孩子,想著那人幾年來不斷向他解釋的人生 志向,那人說,其實他最想要的不是錢,而是當事人在塵埃落定後露出的真心笑容。他笑 那人迂的可以。但在他說出沒關係沒有錢可以用其他方式支付時,那兩人晨光中感激的笑 容,讓他有如被燙傷般倏地轉過頭去,心下好像懂了些那人的想法。 之後他不動聲色瞞著那人到法院登記為義務辯護律師,並不計報償地接手那兩位少年的案 件,且逼迫所裡專長勞資糾紛的同事幫忙處理欠發薪資。當他決定將手上某上市公司老闆 的過失致死案讓他人處理時大家都紛紛臆測他是不是發燒了,一旦勝訴那可是好大的一筆 進帳。 他並沒有,他只是在某個陽光燦爛的清晨領略到那人多年孜孜矻矻背後的理由。他收起適 才寄到的感謝信與親手烘焙的小蛋糕,少年有些稚拙的筆跡讓他發笑。他決定今晚吃完火 鍋後,回家告訴那人有關義務辯護的事情。 然而他現在坐在這哩,冷冰冰的塑膠椅上。警察做完筆錄後叫他們倆先去休息。 是要休息什麼?他感到突如其來的意外讓他的思考與動作都慢下來了,但因周遭的世界仍 飛快轉動著,他一陣眩暈。 接著一個宏亮的聲音穿過急診室的門縫刺穿他的耳膜,他抬起頭看到那個打電話叫保險公 司來的人揮著雙手大著嗓門說是前面那台機車煞車煞太快他才撞上,他已經開很慢了並不 是故意云云。 他頹坐在椅上,有那一瞬全身細胞呼喊著快用你的口才將那人罵的體無完膚啊!說什麼突 然煞車,那人看到轉成黃燈時就已經減速了,撞到了人第一時間不是叫救護車而是叫保險 公司你怎麼那麼沒天良啊?!但是他動不了,好像只要他一開口、一起身,他暫時封閉起 來的世界便會開始與現實同步。那人滿頭是血的情景一下子跳入他的腦袋,救護車門關上 前那聲驚惶此時在他耳際鮮活地重覆一遍又一遍。 他還沒有做好失去他的準備。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40.112.204.1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