輓冬
第二章 春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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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國曆十七年的最後一夜，整個帝國準備開始面對新年的倒數。原本
應該燈火通明的費沙商店街，鐵門紛紛拉下，反倒是空曠的廣場擠滿了準備
倒數的人群。宇宙曆八二○年！這個從巴拉特星系流傳過來的整數風潮，著
實讓一些保守的帝國人皺了皺眉，「反正，商人就是只要有錢賺就好！」在
各個廠商卯足全力、五花八門的促銷企劃之下，新帝國曆十七年的最後一夜
似乎變得特別具有紀念價值。
對於繆拉家而言，這個年夜更顯得別具意義。不是趕流行也不只為了單
純的應景，這個年夜是繆拉家的新成員——芙莉妲‧繆拉在這個家中度過的
第一個年夜。
桌上擺著簡單的家常菜，因為繆拉家的兩個成員都不是非常精於廚藝。
「如果奈德哈特還非常會作菜的話，那簡直就是超人了啦！」當繆拉家
的家長 — 奈德哈特‧繆拉曾經因為自己所會菜色不多，帶著抱歉的語氣問
女兒還習不習慣的時候，芙莉妲作了個鬼臉，笑嘻嘻地回答。
「奈德哈特 …」
「嗯？」
一邊舀起一大匙自己最愛吃的烤馬鈴薯，芙莉妲對著繆拉請求。「我想
喝那‧個‧酒。」
「不行。你還未成年！」
看著堅決搖頭的父親，芙莉妲皺著眉頭，不服氣的反駁：「哪有！我已
經要十一歲了呢！」
「年都還沒過就想長大啊！」
「那，倒數完我就可以喝了？」
「不行！」
「啊！怎麼這樣！」
繆拉搖頭苦笑。其實芙莉妲想喝的酒並不是那種帶著濃厚成人氣息的白
蘭地或威士忌，也不是什麼昂貴的葡萄酒，而是口味非常甜的櫻桃酒。
「肇事者」畢典菲爾特，在一個星期前，帶著一瓶產自邊境行星的櫻桃
酒來到繆拉家。這個星球的櫻桃酒以香醇著名，那裡的櫻桃酒並不是像一般
的甜酒為了調酒而釀得特別甜，完全沒有苦澀、卻不甜膩的口感讓櫻桃酒風
行整個帝國。
「的確香醇！」繆拉淺嚐了一口之後，覺得應該加點冰塊，便起身至廚房。
「啊！好甜！好好喝喔！」
等到他回到客廳，原本應該只能喝果汁的芙莉妲，在畢典菲爾特的慫恿
之下，終於嚐到了生平的第一口酒。
小女孩的臉頰因為酒意讓皮膚白裡透紅，微醺的感覺讓芙莉妲完全沉醉
在櫻桃香味之中。
「畢典菲爾特！你！」氣急敗壞的繆拉狠狠地瞪著以寵愛孩子著名的同
僚。
「只不過是水果酒啊！幹麻緊張成這樣…」
※
「你明明知道的，芙莉妲不能喝酒。」
當晚，讓芙莉妲上床之後，繆拉因為這件事情和畢典菲爾特發了一頓脾
氣。
「就算是水果酒，它的酒精濃度也有25%…」
繆拉這樣擔心，並不是基於未成年這種道德理由強烈反對，他不許芙莉
妲喝酒其實還有另一個原因。才剛結束毒癮勒戒治療的芙莉妲，不能吃具刺
激性的食物。
「對不起…對不起…」
畢典菲爾特帶著歉意環抱著繆拉，希望能夠緩和他緊繃的情緒。
「好不容易才得到芙莉妲的…他好不容易才…」一陣哽咽，繆拉雙手抱
著頭，對於芙莉妲甚至他自己，那段為了擺脫過去陰影的療程無疑是痛苦的
回憶。每天在收容中心、醫院、宇宙司令部來回穿梭，平均睡眠一天不到四
小時，對於繆拉而言，自己這樣的勞累並不算什麼，他只希望看到芙莉妲每
天有一點點進步。當他透過玻璃窗看到為了勒戒毒癮而痛苦萬分的芙莉妲，
那種希望幫助芙莉妲，卻又無能為力的感覺侵蝕著他。
「我會加油！」小女孩堅定地說：「因為我是芙莉妲‧繆拉。」
那時候甚至還沒有得到法院的許可，他們之間並沒有所謂父女的名份。
可是，芙莉妲篤信著這個與繆拉的約定，緊咬著牙走了過來。
為了這樣的芙莉妲，繆拉竭盡全力地回報小女孩的信任。
「不是為了想要引導芙莉妲的人生。」繆拉甚至發覺，他與芙莉妲的情
分與其說是父女不如說是戰友。那個自己曾經措手不及、深深帶著遺憾的夏
日，繆拉發誓絕對不讓它發生第二次。看到了倒在血泊之中、被環境所逼、
失去生存慾望的芙莉妲，繆拉決定放手一搏。
「我愛你。」
如果說，愛就像放在寶匣之中的璞玉，繆拉決定，將自己從佛德瑞克那
裡得到的完完整整地送給芙莉妲。
那日，一向溫和的同僚，皺著眉頭帶著無奈，這麼詢問自己。
「你真的不願意和解嗎？」沉穩的聲音這樣勸著繆拉，無言指責繆拉的
一意孤行。
「畢竟，希斯布魯納還是退伍軍人協會的一員……」
「我知道，而且他還曾在其中擔任過重要幹部！」不等瓦列說完，繆拉
搶著說道。
「我也知道，現在帝國軍因為退伍軍人撫恤的問題正在被人批評，還有
上次艾肯中將的貪污事件，更是讓帝國軍的信譽跌到谷底，退伍軍人協會原
是軍中典範，如果連這個單位都出問題，帝國軍的威信一定會受損。在國家
正要轉型的關鍵時刻，你們其他六個人之中不會有任何人支持我的做法。」
「這些我通通知道！」
就是知道了真相的殘酷，繆拉無法視而不見。那個傷害天使的罪犯，經
過五個月的逃亡之後終於落網，他原本應該是天使的父親、應該成為天使庇
護者的人…繆拉永遠沒有辦法忘記，當芙莉妲記憶回溯時的痛苦，當自己看
到宛如化成黑色的血液包裹著芙莉妲小小的身體……他小小的身子就這樣無
助的躺在那裡……
就像…在夏日的風中擺盪、早已失去生命的軀殼，那樣的讓自己顫慄……
「你告訴我！撇開什麼帝國軍的威信名譽、黃金獅子旗的榮耀！」繆拉
怒吼著：「你只要告訴我，如果是你，你會和解嗎？這種事情能夠和解嗎？」
靜默之中，瓦列彷彿發出了無聲的嘆息。
「繆拉元帥，如果事情被報導出來…你的名譽…」
「這是一個孩子的未來啊。」
同時，也是自己贖罪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