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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宣判日還有十五天。從結辯日當天起，「繆拉元帥的養女」，成為人們
討論的對象。
只有少數的人看過他。原本為了保護孩童的措施，反而成為新聞炒作的最佳
體裁。有人主張那是被誘導、被教出來的說詞。也有人揣測，那個出席的小女孩
並不是真正的芙莉妲。「只不過是個煙霧而已！」
事情有了意料之外的發展是在四月二十日。當時，瑪裘麗正在辦公室裡整理
資料，準備下個月出庭的案子。他並不擔心繆拉的事情，「一旦結辯完成，剩下
的就是法官的事。」
「瑪裘麗！你快看這個！」只見艾莉卡匆忙地衝進來，二話不說馬上走到立
體通訊器面前，「砰！」的一聲，用力地拍打開關。費沙首都新聞台的立體影像
開始出現。
「這是……？」
那是一個可愛的小女孩。蒼白的臉色顯得楚楚可憐，紅色捲髮垂至肩膀，碧
綠的眼裡含著淚，用稚嫩的聲音輕聲說出自己的祈求。
「我想和奈德哈特永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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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莉妲‧繆拉的身影出現在各個傳媒上，熙來攘往費沙街頭，人群駐足在巨
大的立體投影螢幕前。
「真的很抱歉！」連這一句簡單的道歉都說不出口，瑪裘麗知道，造成這種
傷害並不是一句道歉的話就可以解決。對於芙莉妲的影響不提，現在更會有人懷
疑是繆拉自己將資料外流，為了創造對自己有利的輿論。但繆拉並不是這種人。
芙莉妲會出庭作證，其實起因於瑪裘麗向歐布立希特提及的建議，當時為了
怕芙莉妲受到刺激，所有有關於這次收養事件的報導，大家都三緘其口，瑪裘麗
卻認為，應該要讓芙莉妲知道這件事情。
「讓他看一看他之前所喜歡的『爸爸』是這樣地努力，或許可以讓他醒過來。」
最後，歐布立希特採納了他的建議，但兩個人都沒有和繆拉提起這件事。
瑪裘麗知道，繆拉並不希望芙莉妲知道這些他所面臨到的壓力，他覺得他一
個人承受就夠了，至於芙莉妲如果還是不願意相信他，他也無所謂。
「我只希望芙莉妲能夠幸福。」
這樣消極的態度在周遭的人看起來很替他著急，明明兩個人的牽絆已經這麼
深了，為什麼還要硬把他們分開？而且還是因為別人的價值觀！瑪裘麗除了希望
芙莉妲能夠回到適合他的家庭外，他也希望繆拉能夠擁有這種一般人都視為理所
當然的幸福。
身為七元帥之一，位高權重的他從未有過任何驕氣，這個人和他以前認識的
那些總在懷念過去、自恃甚高的高級將領不同，他是個溫柔的人，儘管從事的是
殺戮的工作，但那已成為過去。如果說他比一般人多了什麼，除了外在的，那些
他自己並不是非常在意的名氣、金錢外，大概就只剩下了孤寂吧！
原本為了幫助繆拉的決策反而害了他，這讓瑪裘麗覺得很愧疚。電視上的大
幅報導起因於一家小媒體的獨家披露，在發現事實的第一時間，他馬上聯絡肯特
‧亞伯拉罕。
肯特‧亞伯拉罕，對於媒體人而言，他僅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報名義上的負
責人、實際上的總編輯，這家名為「費沙學報」的月刊，有辛辣、犀利的文筆，
也有腥羶的八卦，他們最擅長的事情，就是利用八卦新聞抓住讀者的注意力，再
放些與眾不同的調味料。是以費沙學報雖然銷售量經常上上下下跳動，但橫跨的
閱讀層級卻相當廣泛，除了他們經常和一些邊緣團體合作之外，負責人肯特‧亞
伯拉罕其實亦是同志地下社團的負責人。
瑪裘麗和他本是大學時代的好友，他們是屬於不打不相識的交情。大學時代
的肯特就很不安分地在學校辦了小報紙，上面寫滿教授的八卦，原本瑪裘麗很瞧
不起肯特這種行為，卻在之後發現肯特在洩漏八卦的同時，竟將整個學校系所教
授間的派系鬥爭關係搞得一清二楚，後來認識肯特之後，發覺這個看似油嘴滑舌
的傢伙其實有滿肚子理想，儘管有時對他好事的行事風格非常感冒，卻又不知不
覺被這樣的人所吸引。在知道肯特暗中籌備同志社團的時候，瑪裘麗總是給予他
盡可能的幫助，這些年來，肯特也介紹了不少從事社會改革的人給瑪裘麗認識，
當這些弱勢團體不得不和政府打交道時，非常需要一名精明的律師。
「肯，為什麼？」
畫面上的肯特讓瑪裘麗覺得很陌生。他的態度非常冷淡：「我們在三天前收
到一份匿名的投書，我和編輯們開了個會，就決定公開這段畫面。」
「開個會就決定？你們難道不知道使用由不明管道從法庭外流出去的證據是
要吃官司的嗎？」螢幕裡的肯特並沒有任何愧疚的意思，這讓瑪裘麗非常生氣。
「更不需要我提醒你這還違反了青少年保護條款、侵犯我當事人的肖像權吧！」
「你說的這些我在會裡面都說過了，你以為我投贊成票？」
「但你們還是用了！我以為你是知道分寸的人。更何況，要是你反對，又有
那個編輯敢同意？」
「我已經盡我所能，將這段畫面做最好的利用。」費沙學報在使用這個畫面
的同時，並引述了新出爐的同志研究，將文章的焦點放在同志建立家庭權力爭取
運動的報導，「請尊重同志人權，給同志一個組織家庭的機會」，才是這篇報導
的真正意義。儘管瑪裘麗知道這點，他卻無法原諒使用這麼不擇手段達到目的的
肯特。
「目的的本身即是政治。其他任何手段都只是一種工具而已。」這是大學時
代肯特的名言，他是用這樣戲謔的角度去看待媒體，不同於自命正義的報導人，
他並沒有這樣過度的幻想。
「肯，為什麼？你不用這樣的方式，也可以達到同樣的目的。」面對這樣的
肯，瑪裘麗不禁感到疲憊。
「我說過的，這也只是一種手段。」
「可是你卻輕忽了他人的權利！你開始犧牲一個尚無法為自己行為負責、一
個小女孩的權利。你明明知道這段畫面一旦公開，對他會造成多大的影響，你也
知道一般人是用怎樣的眼光去看待這樣的報導，一百個人看到這個新聞，又有幾
個人會認真思考同志組成家庭的問題？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命成為媒體俠盜的肯
特‧亞伯拉罕竟變成這種無血無淚的吸血蟲？」
「我無法為讀者的閱讀心態負責！又有誰能夠真正能拒絕這種基於好事的好
奇心態使然的誘惑，真正拒絕去窺視呢？我只是給予他們所期望的東西，順便加
一點香料罷了。今天這個新聞能被炒作呈這樣的程度，那些你所念之在之的民眾
、你所信仰的自由群眾才是真正需要負責的人。」被激怒的肯特，面帶嘲笑地看
著瑪裘麗：「瑪裘麗，不要告訴我你的發言都是無私的，你也只是單純就你當事
人的權益考量而已，不是嗎？」
肯特憤怒地說：「像你這種與權貴親近的律師，又知道我們面對什麼樣的
困難嗎？當初依照你的提議我們支持繆拉元帥，但是現在也走到底了！還是你僅
能忍受事情在你的操控之下，卻不能忍受你至於他人的掌控之中？」
「肯特！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或許你我都是那種會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擇
手段的人，但至少在今天以前，我以為我所認識的肯特是有界線的！」
「那也是你自己當事人的問題。」面對瑪裘麗的指責，肯特僅是聳了聳肩，
「這些台面上的東西，說穿了也只不過是權貴階級的狗咬狗，你又何必跟著這麼
入戲呢？」
「哼。所以你就能和軍部的『某長官』搭上線？」在經歷了之前的偽證事件
，這個案子裡面牽連了多廣泛的政治勢力，瑪裘麗心裡有數，但他就是氣不過肯
那種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的態度，他用尖酸的語氣回答：「要用這份資料也不
會和我們商量，我不得不說您做出這樣的政治判斷真是失去以往的水準！」
「瑪裘麗，你不要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肯特漲紅了臉，「我告訴你，愛
爾特被約談、喬和安妮、王都失蹤了！你要我拿什麼籌碼去對抗他們？」
「……肯？」社運團體在受到關注之後往往會有可怕的負面效應，易被當成
打壓的目標，瑪裘麗雖然知道這點，卻沒想到事情變得那麼嚴重。他嘆了口氣：
「肯，為什麼不來找我？」
「你又能做什麼呢？你的力量能發揮到怎樣的程度，我也很清楚。現下這種
狀況我只求不要全軍覆沒，只求那些長期為我做事的人能夠平安回來。」肯特黯
然地說：「會變成這樣我也覺得很遺憾，但至少你在那尊貴的元帥閣下身邊，沒
什麼人惹得起，比我們這些什麼都沒有的平民百姓要好得多吧！」
「肯……」
「瑪裘麗，認真聽我說一次，」一改平常嘻皮笑臉不正經的態度，肯和緩下
來，平和地對瑪裘麗說：「不要涉入太深。」
「我知道你是個有勇氣的人，你也有本事可以不畏權勢。但是我們終究不是
『他們』。」
瑪裘麗迷惑地看著肯，透過這種沒有生命畫面傳遞的，僅是表面，他突然抓
不準說這些話的肯隱藏著怎樣的訊息。
「最後，瑪裘麗，」肯輕聲說著：「對你，或對於那個小女孩，我真的感到
非常抱歉。」
※
四月二十三日上午，瑪裘麗走進休息室等候開庭，沒想到在房裡看到繆拉。
「啊！瑪裘麗，你來得正好！我有件事想告訴你。」
該來的總是會來，瑪裘麗硬著頭皮留下來，不管繆拉怎麼責備他，都是應該
的。事情的發展超乎自己的預期，都是因為自己太過自信的緣故。
繆拉誠懇地說：「不管等一下結果如何，我都非常感激你。真的！」
「元帥閣下……」
他親切的態度讓瑪裘麗驚訝，自己所犯的錯誤，並不是能夠那麼輕易遺忘的。
「你不怪我嗎？」
他搖搖頭，微笑著：「這並不是你能控制的，你不要覺得愧疚。我聽菲爾納
說了，你只是想盡力的幫我而已。」銀砂色的眼睛溫和地注視自己，一點也沒有
責備的意思。
「認真的說起來，應該怪我自己人緣太差了吧！」
為了緩和室內的氣氛，繆拉竟開了個不高明的玩笑。
「那你知道是誰了？」
「我知道。」他點頭說道：「其實不用菲爾納告訴我，我心裡也有數。惹出
這樣的風波並不是其他元帥樂見的。他們也有他們的想法。」
「可是……」沒有什麼比朋友的背叛更讓人覺得遺憾，想到肯特，想到繆拉
和那個人的關係，瑪裘麗可以體會繆拉心中的苦澀。那個人還是之前自己所仰賴
的戰友……
「那些都無所謂了。」繆拉不在乎地輕笑著：「我現在只在乎芙莉妲。」
※
尤利‧那卡里亞柯夫所執筆的7668號判決書，日後成為新帝國同志平權運動
的里程碑。
「我們不能因為人的性別、種族、或任何天生的差異有所歧視，同樣的，我
們也不能因為人的性傾向而質疑他的能力或限制他的權益。同志和一般人並沒有
多大的差異，在法律上他們應該能享有和一般人一樣的權利。
在本案中，經本庭調查，奈德哈特‧繆拉元帥的確是孩子父親的最適任者
，收養過程一切符合程序，控方完全無法提出支持繆拉元帥使用不當壓迫手段取
得收養許可的有力證據，在此狀況下，我們沒有理由不同意這項申請。」
宣判隔日，攝政皇太后亦發表了宣言，宣告恢復繆拉宇宙司令部長官的職權
，並且表達帝國政府保障同志人權，革除高登巴姆王朝歧視政策弊病的決心。
瑪裘麗知道，距離真正的平權還有一大段路要走。但至少，這是個好的開始
吧！
就像那對父女一樣。
《雰秋》完
§§§
這段又臭又長的雰秋終於告一段落了。
很抱歉拖了這麼久。 -_-
沒想到僅是兩個嘴巴都不饒人的男女一吵起架來就佔了這麼多篇幅。
至於那位「某長官」，閒著沒事幹的人可以猜一猜，反正後面會交代。
接下來的一章是相較之下既不良識且非常狗血的試金石章。
總之…總之…
就是女兒稍微長大了不用這麼費心老爸終於回頭談起自己的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