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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門鈴響起,繆拉走向大門,在確認了來人之後,表情僵硬地把門打開。 繆拉突然覺得眼前的人既熟悉又陌生。那人小心翼翼地窺探,像是看出繆拉 心事重重而想安慰但問不出口的樣子。 他依舊是那個最關心自己的人。 但若從今天下午得到的「真相」來看,繆拉自忖,他真的從未瞭解過畢典菲 爾特。 擁有「黑色槍騎兵」的異名,畢典菲爾特總給人思慮不周、易被激怒的形象 。或許他的為人的確如此,但是不正直、欺上瞞下這一類的形容詞,完全與他的 人格相悖。他根本不屑所謂的陰謀,他堅信著榮耀,這也是他以前始終看不順眼 奧貝斯坦的原因。 可是,以一紙命令毀滅證據、企圖包庇真正的犯人……歐根一級上將痛苦地 向自己陳述的事實,代表他曾經告訴自己的全部都是謊言。 繆拉根本不知道該怎樣面對畢典菲爾特。 「我是這麼相信你啊!」縱使繆拉知道畢典菲爾特無法理解時代的微妙變化 ,但他這次竟然錯得如此離譜! 被矇騙的感覺讓繆拉氣憤地不知該說什麼好,他將手上的文件順手丟向相隔 在兩人之間的茶几上。 「你真的下了這種命令?」繆拉冷冷地質問。 「奈德哈特……?」畢典菲爾特像是被什麼東西阻隔了一樣,他並沒有走過 去,只是遠遠望的丟在桌上的文件。他垂下視線,有些心虛地避開繆拉。 「你只要告訴我是或不是。你是不是下了這道手令:『將所有哈爾巴修泰德 一級上將與聖糧事件相關的檔案一律銷毀。』這是不是你親口對歐根一級上將作 的指示?」 不用看文件也知道繆拉指的是那件事。畢典菲爾特垂下了頭,他從來都不想 欺瞞繆拉。「沒錯。」 「你居然會做出這麼離譜的事情!」繆拉憤怒地看著畢典菲爾特:「弗利茲 ,你明明知道哈爾巴修泰德是傾銷聖糧到軍隊裡面的罪魁禍首,竟然還讓這種人 脫罪?」 「奈德哈特,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畢典菲爾特試圖平息繆拉的憤怒:「 況且,這件事情的負責人是我,和你無關。」 「與我無關?弗利茲,你還不明白嗎?只要『聖糧』這個名詞留在歷史上, 永遠都是新王朝的污點!」 不禁苦笑,畢典菲爾特還是這麼單純。雖然實際上是畢典菲爾特全權處理, 但是,他的權限仍然是經由繆拉所賦予,真的出事了,繆拉也脫不了關係。但繆 拉並不是因為擔心自己的立場而著急,他氣的是畢典菲爾特的不明事理。沒錯! 身為一個指揮官,是應該盡自己所能去照顧以往忠心跟隨自己的部屬,這點繆拉 完全同意,但如果是犯罪就另當別論,更何況這次畢典菲爾特還因為關係的不同 而有差別待遇。 明明知道畢典菲爾特一向重視舊部的感情,但是繆拉覺得,該說的話還是要 說: 「我知道哈爾巴修泰德一級上將曾經是你的忠實部下,但新王朝是個講求法 治的時代,不能只憑著人情而洗刷他的罪惡。況且,你有什麼權力讓荷夫麥斯達 上將承擔所有的責任?是因為他已經死了,作不出任何辯駁?還是因為他之前是 法倫海特的人所以你覺得無所謂?」 「奈德哈特!你不要把問題扯到法倫海特身上!」 「那你說,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不管怎樣……事情都過去了。」畢典菲爾特有些沒落地垂下視線:「而且 你也不得不承認只有這樣處理會才是最好的。奈德哈特,你想想看,如果一個軍 區的駐留防衛司令官是大毒梟,在被那些只會亂寫東西的媒體大肆渲染,帝國軍 的榮譽全都完蛋了!」 「帝國軍的榮譽?」繆拉不禁聽得又急又氣,「弗利茲!你怎麼會有這種想 法!雖然聖糧事件尚未公開,難道就不會有流言?就不會有人知道嗎?如果帝國 軍要靠欺瞞的手法才能維護它的名譽,那它的光榮又剩下多少了呢?」 畢典菲爾特冷笑道:「你說的這些通通只是理想!但你有沒有想過,這些軍 人要錢沒錢、要名譽沒名譽,走在街上被人歧視,他們面臨多大壓力?所以他們 不得不尋求一種解脫,不就是因為這樣,聖糧才會趁虛而入,暗地裡流行起來嗎 ?」 畢典菲爾特說的都是事實,這個時代的殘酷繆拉也有很深刻的體悟,但對於 繆拉而言,不能單憑因為自己的同情心就影響決策,沒錯,這些人是值得同情, 但是他們不能讓錯誤繼續下去,想辦法導正、輔導才是正確的解決辦法。若不懲 戒首惡又如何導正錯誤?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錯不在他們,是這個社會變得太快,他們跟不上這 個社會變動的腳步。但是,難道為了讓他們脫離現實生活的殘酷,就能肯定哈爾 巴休泰德提供毒品這種行為嗎?」 「我又不是肯定販毒。現在軍人薪水津貼減少,賦稅卻年年增加,哈爾巴休 泰德會這樣也是不得已啊!他也要養家、他也要生活啊!」 「你這種說法根本就是狡辯!」繆拉不明白為什麼一向正直的畢典菲爾特竟 會這樣包庇屬下,就算是念在昔日的交情,一旦成了上位者對於整個帝國人民就 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這樣是不對的!尤其身為長官,又縱容這種行為的你更不 對!」 「有什麼不對?為了保護一個家、為了二十多年的情分,有什麼不對?」畢 典菲爾特憤怒地大喊:「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在我去瓦爾哈拉星域視察之前, 哈爾巴休泰德的老婆帶著他五個小孩到我家跟我下跪求情,你根本都不知道!如 果你是我,你會拒絕他嗎?你倒是說啊?」 是嗎?原來是這樣啊!終於知道畢典菲爾特無法拒絕的理由了。繆拉低垂著 頭,如果自己遇到這種狀況……?是的,他並沒有把握自己能夠馬上毫不猶豫地 拒絕,但是從建國到現在新帝國所建立的信賴難道可以不顧?他壓抑著痛苦,試 圖說服畢典菲爾特:「新王朝是有法治的,就算哈爾巴修泰德因此獲罪,他遺族 的生活還是不會有問題…」 「法治?哈哈哈…!」在繆拉錯愕的視線下,畢典菲爾特哈哈大笑:「笑死 人了。這次聞名全帝國的『金絲雀』的死亡真相,你該不會天真到以為真的是什 麼用藥過度致死吧!」 畢典菲爾特冷冷地說:「告訴你!那個女人會死就是我們尊貴的陛下的意思 。這就是你所念念不忘新王朝的法治!」 「弗利茲!不要說了!」不要忘了……為人臣者不能任意批評君王。 「你不想相信嗎?你自己想想看愛兒莎臨死之前的那晚,他唱的是什麼歌! 那就是整件事情的真相!」 「弗利茲!」受不了畢典菲爾特的瘋言瘋語,繆拉尖銳地質問他:「我要問 你的是,就算你做到這樣,對於哈爾巴修泰德又有什麼好處?你怎麼對得起那些 事後又為聖糧毒癮所苦的受害者?」 「你少拿這種理由來壓我。你自己也很清楚,聖糧是為什麼目的而開發出來 的。」 「弗利茲……你!」 「對他們而言,聖糧至少比你那種空虛的主張要實際得多!你說的那些制度 ,只是像怪物般不斷在吸食軍人的法條而已。國家對於這些建國英雄不但沒有絲 毫感激,反而用各種制度封殺他們,難道這種用過就丟掉的態度就是正確的嗎?」 那這幾年軍部的努力又算什麼呢?繆拉氣憤地想著。「不是已經有很好的榮 退制度?」 「榮退?奈德哈特,你該不會當官當久了連士兵的心情都感受不到。你明明 知道他們要什麼!他們要的不是這種打發他們的錢,是肯定!藉由雙手建立的功 勳所獲得的肯定!完全毫無理由的就裁軍,什麼經驗傳承都不管,就只會把老兵 趕走,剩下來的是一堆沒用的菜鳥。你說這種軍隊能夠打什麼仗?」 「現在已經不是用鐵腕和鮮血就能治國的時代。戰爭已經不是正確的手段了 。」這也是新帝國政府不得不一直裁軍的理由。繆拉知道畢典菲爾特一向反對這 個主張,他總認為巴拉特星系還是有可能糾結反帝國勢力捲土重來,戰爭 - 榮 耀的時代還會再度來臨。 「哼!你是想說我落伍了吧!」 「弗利茲……?」 「你是想說我所堅持的,是錯的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根本就是這個意思!」面對繆拉無力的反駁,畢典菲爾特冷冷地說道: 「我知道在你們眼中我是愚蠢落伍的,但至少我還剩一點傲氣,不像你們這些蠢 蛋只會拿熱臉去硬貼亞力克那小子的冷屁股!」 畢典菲爾特貼近繆拉,雙手摟住他的頸子,輕柔地撫弄著他的耳朵他的頭髮 ,讓繆拉僅能看到他褐色的眼眸。 「你還記得嗎?奈德哈特。聖糧,戰爭後期為了解決睡眠箱不足的問題,開 發出來提振基層戰鬥人員精神的藥物。」 那褐色的雙眼就像是個黑洞,過去的記憶不斷湧現。「……戰後,發現有上 癮的副作用,我們下令銷毀。」 「不。奈德哈特,是因為它對我們失去了功用,就把這個東西任意丟掉了。 」畢典菲爾特附著繆拉的耳朵,輕聲地說著:「對亞力克那小子來說,這事情要 是爆發了,就不是他可以遮掩的污點,儘管不是他的責任。」 「你所說的新王朝法治,只是為了掩蓋這些見不得光的過去。」 「……不是的!弗利茲!」 「亞力克不是陛下。沒用了就丟掉,這就是他現在做的事情。」 「夠了!弗利茲!」再也受不了的繆拉甩開畢典菲爾特的手,帶著恐懼,逃 避地別過頭去,迴避了他的視線。 一陣尷尬的沈默之後,畢典菲爾特苦笑地開口了: 「我想,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弗利茲……?」一時之間無法理解他想說的是什麼,繆拉只能睜大眼睛錯 愕地望著他。 畢典菲爾特考慮了許久,才淡淡地解釋:「就如你之前所說的,是該結束了。」 之前不管他們有過多少爭執,這個人始終不願意放手,一直緊緊地纏著自己。 小心地窺視著畢典菲爾特。他不再光潤的臉頰透露出疲憊。 「為什麼……?」不是都已經走到了現在……? 「不要問我!」畢典菲爾特粗魯地甩開繆拉伸向他的手,累積已久的情緒爆 發。「你不是說過你已經累了嗎?」 他忿忿地說:「你不想繼續,我一直要求也是沒有用的!」 絕望、疲憊、頹喪……這些繆拉不曾在畢典菲爾特身上看到的表情,現在呈 現在自己的眼前。 「夠了。已經夠了。我們已經……」 像隻無力挽回頹勢、垂垂老矣的獵鷹,不再鮮豔的紅髮默默地垂下。 「我也有我的自尊,我無法忍受你用那種瞧不起我的心態看我。」 畢典菲爾特始終沒有注視自己,他緊握著拳,像是在壓抑著什麼。 還以為他還要說什麼,他卻只是轉過身,背對著繆拉,靜靜地走出玄關。 繆拉楞楞地望著緊緊關上的門。 一切都結束了! 不是應該鬆了一口氣?長久以來的負擔、掙扎,終能解除…… 所有的情感,正交織衝擊著繆拉。依不依戀這個人不再是重點,因為再也沒 有任何選項讓自己選擇。 我自由了! 我自由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現在在心中衝擊的,又是對誰的情感?徘徊不去的感動, 又是誰曾捎來給自己的? 為什麼在這個時候才知道自己最依戀的人是誰?為什麼在兩個人都疲憊的時 候,才開始發現自己的心情? 將心思放在夢境裡、將情感沉澱在過往中……只不過是逃避。 「我愛你。」這樣簡單的話卻再也無法開不了口。現在再對他說這樣的話, 反而是個無法彌補的傷害吧! 繆拉並沒有忘記那些痛苦的掙扎 - 身為一個父親,卻作出這樣背德的事情 ,奪取了古斯塔夫唯一的父親……對始終坦承相待著自己的英格不斷地欺騙,將 應該與他一輩子共同生活的丈夫佔據著,卻裝作什麼都不知情……因為畢典菲爾 特的頑固和包庇,造成聖糧事件的延續,讓自己在正義與情宜之間不得不作出違 背心意的決策,甚至必須背負欺騙主君、欺騙帝國國民的罪名……但這些卻都比 不上畢典菲爾特突然離去時,在自己內心留下的空洞。 總是想讓傷害減到最低,總是想,若是能夠兩邊都能顧及…… 卻終究失去。 畢典菲爾特的冷言冷語讓繆拉無言以對,也無法再解釋什麼。儘管在心裡想 著 「是啊!是你沒看清楚這個時代。」但他始終說不出口。這也是一種鄉愿吧! 所謂「同情」的心態,也只是在心底對他的詆毀和不尊重。 繆拉只能苦笑。 一起出生入死的情分已經不在,讓自己耽溺著的肉體,選擇離開。曾經是自 己存在著的證明消失了。 根本沒有資格要求任何事。 更沒有立場可以開口挽留。 近乎空轉的腦袋,除了他的事情之外,什麼都想不起來。 講究時機的事情,「太遲了」這樣的感嘆顯得虛偽幼稚。呆呆地,不禁想起 曾經共有的片段。他的手他的撫觸他的吻,那不過就是幾天前的事情,卻似乎在 不知不覺中,時間線無限地拉長,那樣溫柔的情愛早已遠去。 剩下的只是,他的不解與憤怒,自己的遺憾與後悔。 無法生存下去的絕望感,持續增長。 不禁大口地吸氣,冰冷而乾燥的空氣,彷彿陷入了一個只剩下自己的空間中 ,只有自己依然在此處佝僂而行。 空白的腦海,不禁迴盪著這樣的疑問…… 現在的我,又是為了什麼而活呢? 彷彿有人輕輕握住自己的手。 繆拉回過神,原本仍在樓上房間熟睡著的芙莉妲不知道什麼時候到自己身旁。 有些茫然地看著芙莉妲,「真是對不起!把你吵醒了。」 想要輕鬆地笑,嘴角卻扭曲著。 芙莉妲沒有任何表示,只是用他澄澈的綠色眼睛凝視著繆拉。 握住繆拉的小手加重了力道。 「奈德哈特,那個人走了,還有我……」 「芙莉妲……?」 芙莉妲緊緊擁抱著繆拉。 「你還有我……爸爸……」 -- 不要問我事情為什麼會是這樣。它就是發生了。 *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