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moshichen (墨式辰)
看板BB-Love
標題[自創] 此生仗劍任疏狂(三十三)
時間Fri Nov 21 19:36:19 2008
形勢突變,安陸眼光一沉,手下十三劍客十五刀客立刻沖進陣裏。今日數人劫殺,
若真給這兩個人逃了出去,估計自己面子上也再無光彩。
他這樣想著,並沒發現,自己原本胸有成竹的心裏已經漸漸出現疑慮了。
十三劍客走的是輕靈一路,十五刀客專攻地堂刀法。劍有長短,刀分輕重,一時
間,刀光劍影銀鎖繚繞,分外耀眼。
江鄂用冷水精挑飛一柄長劍,延著刀刃轉了轉,斬斷一條手臂。他微一沉吟,腳
下一勾,一條套馬索被他右腿帶起。劍氣錚錚中,他長嘯一聲,憑藉季獨酌曾教
給他的奇妙步法,那根套馬索被他整個舞了起來,刷刷刷,一陣破空之聲,將逐
漸聚攏的人群逼開硬生生逼開丈餘。
眾人心中不禁膽寒,如此架勢,莫非今日竟拿不下他二人麼?
韓昌平與安陸對視一眼,才要再下新指令,不想那一直錚錚而鳴的冷水精突然啞
聲,而之前被江鄂逼的混亂的眾人再次踏上了正確的陣腳。
他二人一臉迷茫,忽聽人群中傳來江鄂哭笑不得的咒駡聲:「季獨酌你這混蛋,
這次知道什麼叫報應了吧?!」
卻原來那日在地道之中,季獨酌假借中了毒煙之名騙吻,江鄂一時沒多想也隨他
鬧了鬧。只是那騙吻之下,機關發動,季小妖孽就再沒把下面躲避機關的步法教
給江鄂。這次激戰之中,連翻縱躍,江鄂對戰之中正如魚得水滿面春風,腳下的
步子卻突然一停。
——下一步,該怎麼走?
就在這少許的遲疑之中,三條套馬索已經纏上江鄂的雙腳,猛地將他拉倒,而一
柄長劍也在同時刺入了他的胸口。
血花噴出來的瞬間,江大俠哀歎一聲: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啊……
三根套馬索各引一道不同的力量,江鄂身子一震,只來的及翻身護住季獨酌,整
個人卻已經被拉出幾丈,身下黑色的土壤留下一道殷紅色的血痕。
韓昌平眼見成事,一躍躍至戰局中,手中倒提望月鉤,要給他二人最後一擊。
望月鉤落下的瞬間,韓昌平就只看到江鄂眼中精光一閃,一種極端的寒冷已然刺
穿了他的小腹。
那柄極冷極美的冷劍水精正好插在自己的肚子上。
江鄂手腕一轉一彎,抽出利劍,濃血噴濺,韓昌平倒退三步,頹然倒地。從肚子
裏一同流出來的,除了血水之外,還有血紅色的腸子。
風雅頌陝南分支的領袖韓昌平,曾經跟著老樓主出生入死的韓昌平,就那麼輕易
的死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後輩手中。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殺戮便成為江湖上的一條準則。
在眾人被驚得目瞪口呆之時,冷水精挑斷腳上那三根套馬索,江鄂手上用力,震
飛插在胸口的那一柄長劍。冷風呼呼刮來,江鄂被染紅了的頭髮隨風狂舞。他掌
中長劍撐地,背著季獨酌,冷聲喝道:「誰還想死!」
在他的腳下,已經積滿了一地血水。
眼見此人全身浴血依然挺立不倒,宛如戰神的化身,眾人一震,不約而同的後退
一步。
安陸眼睛微眯,心頭贊了一聲「好人才」,掌中長刀卻已向他肩頭削去。與此同
時,餘下的人馬全部加入圍殺,一時間,劍影刀光交織成網。
睚眥斜轉,安陸並不急於針對江鄂,相反,只是把他困在自己的刀光中。四條銀
鉤迎面而來,江鄂側身避過,身旁一道冷風突襲。他還來不及思考發生了什麼事,
耳聽得季獨酌輕呼了一聲「啊!」,緊接著身上便是一輕。
原來安陸並不是為了要殺他,而是為了要直接把季獨酌從自己身邊隔開。
季獨酌重傷在身,又沒有內功護體,這一番被打落在地,傷上加傷,噴了口血出
來,便癱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安陸眼神一轉,眾人授命,手中的武器各自向季獨酌招呼過去。江鄂眉心一凝,
再不多思量一份,整個身子撲倒在季獨酌身上,抱著他就地滾了幾圈。那些刀刀
劍劍在他背上割出一道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來。一彎連著鎖鏈的銀鉤正好刺入他的
肩頭,拿鉤之人用力一拽,硬生生把他拉出三尺距離,江鄂護住季獨酌,肩膀一
扭,二人內力一撞,刹那間,土石飛揚鮮血噴濺,那條銀鉤鎖扯下他的肩頭一塊
帶血的皮肉。
江鄂腳下一軟,抬頭見猛見安陸志在必得的笑容。
用江鄂來牽制季獨酌,用季獨酌來牽制江鄂。
這個安陸,好毒的計謀!
天邊,有烏雲壓境而來,寒風呼嘯。戰場上,滿地肢體的碎塊彌散出濃郁刺鼻的
血腥味。
江鄂懷抱季獨酌站在虎視眈眈的眾人之中,黑衣獵獵作響,他眼神犀利,不怒自
威,目光冰冷的落在安陸身上。
這眼神,竟讓安陸心頭一凜。這麼多年過去,他突然明白,當年漢陰會的前主人
為什麼會說自己的目光讓人討厭。
因為當一個人擁有這種倔強剛毅的目光,你就會只想折辱他。
打破這場目光對決的是一隻手。那只手緩緩的撫上江鄂的面頰,像是拂面而來的
三月春風。
江鄂低下頭,看到懷裏的季小妖孽不知什麼睜開了雙眼,正用輕佻的笑容對著
他:「江大俠啊,你破相了。……哎,真是可惜好好的美男坯子啊。」
面對著伺機而動的眾人,江鄂如若無物,看了一眼自己染成鮮紅的手,微微搖頭,
便從自己衣角撕下一塊布,幫季獨酌擦去嘴角不斷湧出的血沫。
「剛才聽韓前輩聽說起風雅頌之主從不信人,但是你願意信我一次麼?」
季獨酌的眼睛閃了閃:「我為什麼要信你?」
於是,江鄂笑了,眼中身上的殺氣化成煙塵,消失的一乾二淨。
任憑北風癲狂衰草淒涼,他一劍挑開沖上來的敵人,長身一躍,輕巧巧抱著季獨
酌跳下懸崖。在急速的下落中,他長劍一轉,砰的一聲,插入崖壁。身邊小石子
劈劈啪啪的滑落,墜入深不見底的崖底,而他二人則穩穩的掛在峭壁之上。
季獨酌稍稍一愣,便明白了這人的意思。
折柳亭敵人眾多,山路上尚不知埋伏了多少高手,況且他二人重傷,要想從正面
力破絕對是白日做夢。
既然正面不能突破,到不如置之死地而後生,安陸再狡猾,也不會想到在這近於
直上直下的崖壁埋伏人。
江鄂單手摟住季獨酌,腳下踩住一塊微凸的石頭,便小心的把劍拔出來,輕輕地
往下移了三尺,再插進崖壁,他們也借機向下移動了三尺。
季獨酌注意到那人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水,便笑道:「江大俠,我還以為你要跟
我雙雙殉情,化蝶飛走呢。」
這話倒是十足打趣。
江鄂卻見他氣若遊絲,慢慢閉了眼睛,嘴唇退去了所有的血色。那一劍,那一掌,
那一摔。這一番折騰,武功高手尚且受不住,更不用說他這個天生不能習武的
公子哥兒,怕是,傷到心肺了。
他心中一酸,撇頭不忍再看,笑應了一句:「你騙我那麼多次,我唬你也一次也
不為過吧?」
季獨酌把頭枕進江鄂的肩頭,淡淡的、低低的說:「就是唬我一輩子,我也願意
呢。」
江鄂忡了一忡,張了張口,卻沒再接他的話。他所識的季獨酌,便是從容赴死之
時,也不曾說過這樣軟弱的話。
見他沒應,季獨酌歎了一口氣,不禁抬眼望向蒼天。
你看這天地蒼茫,風雲變幻,史書上洋洋灑灑縱橫捭闔,卻不過是蒼天一瞬。有
些人用盡了一生心力,換來的不過是千載史冊上輕描淡寫的一句話。
人類真是如此的渺小啊……
當季獨酌向上望去的同時。
山崖之上,安陸也在低頭下望。
「會長,我們怎麼辦?」
一個屬下問了一聲,其實在他的心中,已經生出了敬畏之心。只要是英雄,即是
是敵人也難免肅然起敬。
眼見自己手下人人退卻,安陸冷笑一聲,從身後的弓箭手手裏搶過一把強弓。他
骨節微突,左手持弓,右手握箭,弓名射日,箭名斬神。
弓與箭反射著日光,灼灼耀目。
一聲弓響,三箭同發,急如裂缺驚閃。
「江鄂,你以為我會讓你那麼輕鬆的逃跑麼?!」
山崖頂銀光一閃。
季獨酌微微一愣,幾乎是想也不曾想過的,用盡全力,反身抱住了江鄂。
很小的時候,當他在父親的逼迫下,孤零零從山崖底爬上來,他記得,那一夜滿
天風雨交加,家中點了一豆紅燈,娘親坐在燈前,用兩指拈著紅紙,細細的染著
唇色。
母親總在盼望著父親,盼啊盼啊的,紅紙上的朱砂一次次一日日沉澱在嘴唇上,
就再也褪不掉了。
感情這種東西,付出了,便再也收不回來,哪怕剩下的只有彼此傷害。
江鄂只感到一股強大的力量劈面而來,撞的他幾乎握不住劍。在他還來不及反應
出究竟發生了什麼時,嫣紅溫暖的血液已經濺了他一臉,熱烘烘的,從眼角滑落。
「你……」
「噓。」季獨酌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顫巍巍的伸出小指,沾著他眼角被沖淡了
的血,一點點抹在他剛毅的嘴唇上。
傳說中,當一個人死的時候心願未了,便會化作厲鬼,徘徊在蒼茫天地間。
但他不要。
他微微傾身,自己的嘴唇貼在江鄂染成胭脂色的嘴唇上。
——母親啊,我愛這個男人,我愛這個男人啊。
眼見這三支箭只射中了季獨酌,安陸怒火心起,轉手又抽出三支箭,搭在弓上。
注意到這番舉動的江鄂眉頭一皺,手指剛要鬆開那柄劍,季獨酌卻搖頭道:「這
樣你整條右臂都會磨沒的。」
他說著,緩緩伸手到自己後背,摸到背上一隻箭翎,深吸了一口氣,猛地拔了出
來。
瞬間,鮮紅噴湧,他身上的青衣再也看不出本色。
「這安陸……到送了個好助手給我們呢……」
江鄂看著箭頭倒鉤上掛著的絲絲血肉,眼睛一酸。待要伸手去接,卻發現手已經
抖的不成樣子了。
「唉呀唉呀,響噹噹的江大俠怎麼哭了……難道我又欺負你了?」季獨酌調笑著,
將手中的箭塞進他顫抖的手中,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放手吧,我信你這一次。」
江鄂點點頭,在閃電間,收回冷劍水精。
兩人的身體失去支撐,頓時猛地下落,等到掉了一半左右,他手一轉,將那枚羽
箭刺入懸崖,借用羽箭和山體摩擦的力度緩衝二人下墜的力道。
而此時,弓箭錚的一聲嗡鳴,羽箭脫手而出,安陸新一波的攻擊已發,卻早已超
出了射程,再也沒辦法對他們造成傷害了。
「好一個風雅頌之主。」
他咬牙切齒,轉過頭來,只看到橫屍遍地。他最好的朋友,他最親密的下屬,短
短一上午,都成為了一塊塊拼也拼不全的碎肉。
他看著想著,突然發出一陣仰天長笑。
「季獨酌!你就算有通天徹地之能,我倒要看你能不能活過十天!」
在他的狂笑聲中,黑雲壓境,慢慢的,開始有晶瑩的雪花落下。
「下雪了……」
季獨酌張開手,看到那片小小的雪花落到自己掌中,被自己掌心的熱血融化了,
一點點溶進血裏。
他把頭靠在背著自己的江鄂肩頭。
「江大俠,我好像騙過你很多次呢。」
江鄂悶聲嗯了一句。
「那麼,這次我說點實話吧……」
江鄂還是只嗯了一句。
季獨酌用自己的頭蹭著他的肩膀,感覺到從這個男人的後背傳來令人安心的體溫。
「回頭,你回去漢江會吧。我知道你喜歡江流水,可是怎麼辦呢,你爭不過那個
人的。所以,你這一次,去找一個溫柔的人愛吧。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哪怕阿
貓阿狗也好,只要那個人肯愛你。
「季獨酌恐怕要死了,恐怕將來,看不到你兒女承歡膝下的樣子了。
「請你記住一件事。
「你這一輩子可能會愛很多人,你這一輩子也可能有很多人愛你。
「但是像季獨酌這樣愛你至深的人,只有我一個啊……」
江鄂慢慢的停下腳步。
背上那人再沒有說一句話,連溫熱的呼吸聲都消失了。相反,而是有一股溫熱的
液體順著自己的脖子源源不斷的流下來。他不敢低頭,只用手去摸。
掌心裏,雪花的點綴中,是一片閃動著幽藍的紅色。
這個鐵打的男子腳下一軟,整個人跪倒在雪地上。
那一次,人間的風雪下了足足一日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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