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也許自己只是沒有在乎，沒有關心……故意忽略了他那欲言又止的表情。想
要讓易董再次打開心房，就算只有一點也好。想要易董變得比現在幸福、想要填補兩個人
來不及修復的缺憾，不希望易董這輩子活到最後心上空蕩蕩的，除了懊悔和遺憾，什麼其
他的都沒有留下。
「怎麼樣？」
衛然明亮的雙眼一瞬也不瞬地望著自己，易董竟然覺得好可愛，他看起來就像隻小狗
，等待主人准許才可以去玩的模樣。
錯把易董的沉默當成拒絕的前奏，衛然有慌張的繼續說服道：「要是你不放心我的廚
藝，不如先試試看一個月怎麼樣？感覺不錯的話才繼續？」
反正幫幫他也沒什麼壞處，自己對吃的真的沒什麼要求。
關於吃的事情向來是衛然比較有要求。
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要吃什麼通常是衛然拿主意，就算那時他們都窮，出去吃飯也
堅持要找好吃的便宜小店，衛然也就是有本事找到那些躲藏在奇怪角落的店鋪──親切老
婆婆賣的可樂餅、街口的立食拉麵、還是小巷裡怪老頭的醬油炒麵、燴飯。
發薪水的時候會把房租、伙食費交給衛然，他的衛然是鐵公雞，管錢很嚴，卻從不會
讓自己挨餓。不出去吃的日子通常是衛然去買菜，然後告訴自己他想吃什麼，下廚方面倒
是自己比較在行，當然衛然煮的也不差，但是他總嚷嚷著在外面打工累了，回家絕對不做
煮夫。雖是這麼說，偶爾他還是會心疼自己工作疲倦、功課繁重，粗聲粗氣的搶過圍裙為
自己下廚。
在一起那幾年，在家煮得最豪華的大概只有過年的火鍋，其他時候大多都是簡單的家
常小菜。人在異鄉有時還是會懷念家鄉菜。這種時候……衛然就會為自己做臺灣的蝦仁蓋
飯，兩個人坐在一起，懷念家鄉的朋友和風景。
「也好，那麼就麻煩你了。」
聽到易董終於答應自己的請求，衛然才算鬆了一口氣，「太好了，謝謝你！」
「不客氣，小事一樁。」
話才說完，老闆娘正好把烤好的銀杏和鮮香菇送上桌。
衛然笑著將竹籤拆下，分別夾了兩朵鮮菇、三顆銀杏到易董的碟子上，開心的將自己
的銀杏用竹籤插住，沾了點醬油後沾點碟子上的七味粉往嘴裡送，銀杏燙嘴，衛然馬上就
被燙到了，隨即又慌忙的灌了一口清酒解燙，卻沒料到自己這一連串自然的動作帶給易董
多大的震撼──
從前兩個人去吃燒烤，因為窮，東西總是分著吃。衛然總說打工的地方包伙食，擔心
自己會吃不飽，一串串烤上桌的串燒都會分多一些給他。
肉類、蔬菜一般是一串三個，衛然就會分給他兩個；銀杏、雞心之類的小東西一串有
五顆左右，衛然愛吃銀杏，每次都會叫好幾串，之後一串會分他三顆。銀杏一般人會直接
吃，因為它本身味道清甜香味濃郁，可衛然習慣沾了醬油後再沾七味粉吃。
衛然怕燙，吃第一顆的時候，總是不小心燙到舌頭……
【啊！好燙！】
【小心點，每次都是這樣，知道自己怕燙就慢點吃，我又不會跟你搶！】笑著把冰啤
酒遞給衛然降溫，易董說道。
【不小心的嘛！】灌了一大口啤酒，卻又因為嫌棄啤酒的味道而擰起了一張臉。
【以前就覺得你這樣吃銀杏很奇怪。】
【會嗎？這樣很好吃啊！你要不要也試試？】咬掉一顆沾著醬油和七味粉的銀杏，衛
然又插起另一顆，同樣沾上醬油與七味粉後遞到易董面前，【試試看，你可能會喜歡呢！
】
易董咬了一口，然後皺著眉搖頭，【我還是喜歡原味。什麼都不沾，味道最好。】
【那是你不懂欣賞！】
【大家都直接吃，沒見過像你這樣吃的。】
【為什麼要跟大家一樣？我覺得這樣吃很好吃，那我就這樣吃！不行麼？】
【也沒什麼不可以的，你開心就好。】
【開心！怎麼不開心，你也快吃，燒烤這種東西就要分著吃，味道特別好！】
易董那時候寵溺的笑容，衛然到今天也一樣沒忘。
專心吃著自己的銀杏時，衛然發現易董將碟子裡剩下的銀杏全部倒到自己的小盤子裡
，他抬頭對上易董深沉、難以猜測的雙瞳，聽見他低聲說，「你很喜歡這個，對嗎？」
「嗯……很喜歡。」尤其喜歡和喜歡的人分著吃，「你也吃一點，不夠再加點就好。
」笑著將盤子裡的銀杏又撥了三顆回去，「分著吃味道特別好。」
心像被什麼暖呼呼的東西瞬間抓緊，麻麻的、帶點痛感，易董忘了該給他什麼反應。
衛然也只是笑笑的望著易董，直到隔壁桌的乾杯聲將易董喚回神。
「也吃得差不多了，喝多一杯我們就回去吧？明天還有工作呢！」衛然說。
有時候易董會覺得，跟這個人說話感覺不到他是自己的後進，就職欄上填的年紀明明
比自己小，但對談間常會有被對方帶領的感覺，感覺不到兩個人有年紀上的差距。
比起後進，他更像自己的同輩，害自己總是一不小心就忘記了，坐在對面的人……不
是衛然。
回到家，易董的腦海裡還是揮之不去剛才吃飯時亦然對他說過的話。這又是一個教人
難以忽視的巧合。
在這個輾轉難眠的晚上，易董不停的推翻自己的假設，強迫自己面對現實。現實多麼
剮心，讓易董對著窗吹了一夜冷風，抽了一整夜的菸。
跟亦然相處越久，易董像在挑戰自己的承受力──在一起的時候很舒適放鬆，造成獨
處的時候加倍難熬。
天空泛起魚肚白，易董站在浴室裡的鏡子前，看著自己憔悴的面容不住責備自己：
那個人不是衛然，衛然才走沒多久，你怎麼這麼輕易就變心？你愛的是衛然，心裡一
直只有衛然。就算他已經不在了，你怎麼能忍受自己背叛他？
別忘了……衛然走了，要不是你跟他說分手，他可能就不會真的永遠離開你。
不能忘了他，衛然的輪廓、身上的味道、指尖的溫度……你不能忘。
因為他就是你的一切，不是嗎？如果……你連衛然也忘記了，你就什麼也沒有剩下了
。再苦再痛，只要能將衛然的身影深深刻印在心上，就覺得自己還能勉強活得下去……你
就只剩下回憶，你不能連這個也失去。
別傻。離開的人已經離開，難道你還真的相信借屍還魂這種不科學的說法。若他真的
是你的衛然，為何他不對你直說？所以不要妄想……那些巧合只是你的妄想，你大概已經
瘋了吧？只是你之前並沒有發現，自己瘋掉了。也沒差……反正衛然離去的那天開始，你
就知道自己會發瘋只是遲早的問題，所以……也沒差。
打起精神來到公司，桌上有個用方巾包好的餐盒。
猜想也許是亦然送來的，易董把餐盒放到桌子右的抽屜裡收好，才想起昨天忘了問他
該付多少伙食費。
傲晨學長出差去了，整個上午除了接電話、整理報表，易董就閒了下來。沒事情做，
時間很難過，他並沒有特別排拒跟別人相處，在公事上，同事也算跟他相處融洽，但是從
哪時候開始呢？易董已經不太知道該怎麼樣跟別人隨意攀談。
好不容易熬到午餐時間，張秘書來邀自己一起去吃午飯，易董照慣例禮貌的拒絕了，
說是自己帶了便當。
待張秘書離開後，易董打開了亦然幫他準備的飯盒，四方簡單的黑色飯盒裡分成三格
，右上方裝著紅色的醋溜丸子、左上方放著聖女番茄和泡過鹽水的紅蘋果，右下方的格子
裡有香菇炒雞蛋，加了少許辣椒丁的雪裡紅綠綠的鋪在白飯上面，看起來十分豐盛。
拿起飯盒上面附上筷子和湯匙，易董略微攪拌，弄鬆白飯後和著雪裡紅吃了一口。雖
然應該是亦然一早爬起來準備的飯盒，放到中午已經涼了，但是還是很好吃。
易董又夾起醋溜丸子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很下飯，雞蛋炒得也很香，跟香菇的味
道混在一起，清淡卻又鮮美。
一口一口，不知怎麼的卻吃得心裡發酸。
全部都很好吃，應該說是意外的非常對自己的胃口，易董理不清所以，可是卻，慢慢
的，一口接一口，把整個飯盒吃得乾乾淨淨。
昨天是第一天為易董做飯盒，不知道他吃得還滿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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