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永遠太遠

作者mamiyasai (日野)

看板BB-Love

標題[自創] 永遠太遠

時間Wed Sep 12 00:48:45 2007

　　在夏季快結束還沒進入秋天前，我參加了一場葬禮。　　死者是名離成年還有好一段距離的少年，死因則是因為跳海自殺。　　隨著棺材埋進土裡，我失去了最好的朋友，跟三分之一的靈魂。　　陳亦庭，這是他的名字。　　因為兒子突然自殺，陳爸看起來一下子蒼老了好幾歲，就連頭頂的髮絲都顯得白了許多。　　葬禮上大多是村子裡的大人們，那些平常老愛坐在樹下喝茶閒磕牙的叔叔伯伯們，今天只是默默協助葬禮的進行。　　我放眼看去週遭都是熟悉的面孔，每一張臉孔我都叫得出名字，也知道這張臉孔代表的過去。　　他們看著我跟其他同伴一起長大，而我則親眼目睹了他們的衰老。　　而在我身邊，站立的則是另一名跟我還有死者分享靈魂的存在。　　跟我還有亦庭──我習慣叫他小庭──同樣年紀的他，臉上看不出什麼情感。　　跟死者鬧彆扭是很笨的事……但我跟他都倔強的不肯哭出來，只能在心底默默埋怨著那早逝的靈魂。　　小庭、小庭、小庭……你在被那片陪著我們長大的蒼藍淹沒前，有沒有想起我們的臉？如果有的話，你怎麼能就這樣離去！　　看著土壤掩蓋了裝著我跟他一部分靈魂的棺材，我只能緊咬牙握著拳。　　那蓋住我眼睛的霧氣，絕對不是淚水。　　我跟小庭還有他，是同一個眷村出身的小孩。　　小庭因為小學時在我們當中個子是最小的，所以自然地被套上小字。就算上了高中後他長得比我還高，我也還是改不了口。　　浩然是我們當中最會帶頭鬧的，因為姓孟又叫浩然，所以每次上國文課時他的名字都會被拿出來笑一次。　　而我，溫宜安，他們老愛管我叫阿安。　　在我小學時因為考試成績太差被我媽打出家門，是小庭跟浩然找到躲在村門口榕樹下的我。　　對著哭到眼睛都痛起來的我，是小庭對我這樣說的。　　　　我們三個人是同一個靈魂，所以你哭我們也幫你一起哭。　　最後是我們三人抱在一起大哭，鬧到鄰居來看連忙請我媽把我拎回家去才結束。　　雖然聽起來就是小孩子的安慰用詞，但是不可思議的卻讓那時候的我覺得沒有那麼難過了。　　　因為有人一起分擔眼淚，所以只需要承受三分之一的難過。　　　因為有人一起分享歡笑，所以感染到的是三倍的快樂。　　在那之前雖然我們三人就常常玩在一起，但那之後更是形影不離。　　我們三人是村子裡有名的三人幫、死黨、破壞王，我們之間沒有秘密存在，大概就連誰第一次夢遺是什麼時候都知道。　　因為村子位置的關係，附近的學校規模都不大，所以從小學開始我們就一直同校到高中。　　而到放學後，就是我們的時間了。　　村子裡沒有一個角落我們沒去探險過，誇張一點說，沒有一家的屋頂我們沒爬過。　　在雜貨店裡買冰棒偷翻架上的小人書，或是騎腳踏車跑遠一點到海岸去玩沙……小孩子的生活充滿著無憂無慮的夢想。　　一直到某個時間點為止。　　印象中，我沒怎麼看過小庭哭。　　就連小庭他媽跟男人跑了的時候他都沒怎麼哭過。　　小庭他媽是本省籍，跟陳爸是相親結婚。大概是受不了眷村人多嘴雜的生活，所以在小庭小學四年級的時候跟同鄉的男人私奔，沒有再回來過。　　陳爸是成功的軍人，但不太算成功的父親。　　在妻子跑了以後，他嚴格地管教兒子，那時候的我還不知道大人有時候竊竊私語代表了什麼意義，只知道小庭身上的傷沒有斷過。　　也從那時候開始，小庭漸漸學會收斂自己情緒。所以跟我跟浩然比，總有點小大人樣。　　大概也從那時候開始，奠定了小庭厭惡眷村的情感。　　眷村這種地方，是你不管去到哪裡都有人會叫出你名字。　　是在過了很多年後，還會有人記得你被媽媽拿著雞毛撢子從村頭追到村尾的事。　　雖然就某方面來說是人情味濃厚，但對到了思春期的青少年來說，這種過度的關注其實已經構成了妨礙。　　所以上了高中後，小庭總是說想去台北，想去遙遠的地方。　　我一直以為小庭只是因為不喜歡這種環境所以想逃離，沒有去思考過小庭想離開我們的理由到底是因為什麼。　　感情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質，我不知道。　　我喜歡浩然，小庭也喜歡浩然。只是對小庭來說，喜歡這兩個字具有更深的意義。　　小庭將這種感情藏的很好，所以我隔了很久很久才察覺到這點。　　大概從浩然高二時交了第一個女朋友開始，小庭開始刻意疏遠我們。　　雖然是很不明顯的疏遠，還是會跟我們一起玩、一起鬧，但是感覺不對了……一直到某天我不小心看到小庭看著浩然的眼神時，才彷彿明白了一點理由。　　對還在對愛情這種東西懵懵懂懂一知半解年齡的我來說，那個眼神中洩漏的是太過強烈的感情。　　一瞬間，我明白了小庭想逃開的事物裡面還包括了我跟浩然。　　而從察覺到小庭感情的那一刻起，原本單純的世界再也回不了一開始的無瑕。　　我也才總算知道，我們三人的關係是維持在多微妙的平衡上。　　我不知道浩然知不知道小庭喜歡他這件事，可是我知道小庭有感覺到我知道了這個秘密。　　小庭裝出不知道的模樣，所以我也努力當作我不知道。　　　　　只要不說出口，我們之間就不會有改變。　　　　　只要不說出口，我們永遠是同一個靈魂。　　可是就算沒有人說出口，時間還是會帶來變化。　　在浩然結束了第一場戀情時，他什麼都沒說。沒有對我或小庭哭訴，唯一只說了一句讓我印象深刻的話。　　　　　　　「我無法再把靈魂分出去。」　　　我想，這是浩然他個人對小庭感情的回答。　　如果說一個人真正的伴侶會擁有自己一半的靈魂，那我們呢？　　三個人擁有同一個靈魂，怎麼分都無法整除。　　如果一開始就只有雙數，或是我們之中有一個人是女的，可能就不會有任何問題。　　我可以想像如果小庭是女的話，我跟浩然一定會為了爭奪他的青睞而大打出手的模樣。也或許根本不會發生這種狀況，因為我會很樂意祝福他們的戀情。　　只是我們都很清楚這只是自欺欺人的夢想。　　　我喜歡浩然，我喜歡小庭。　　　小庭喜歡浩然，也喜歡我。　　　浩然我想他是喜歡小庭，但我知道他也同等的喜歡我。　　我們的關係成了無解的數學題目，只能努力在知道的公式中找出可能的解答。　　但在得到答案前，一切就結束了。　　三人行，總有一個是會被撇下來的人。　　而小庭他，自願停下腳步，當了在我們身後目送的人。　　離開小庭的葬禮後，我跟浩然自然地走到村口前的大榕樹下。　　那裡是我們的秘密基地。　　看著樹幹上那糾結在一起的環節，不知不覺中我們已經長到了無法再爬上去的年紀。　　先發現那封信的人，不是我是浩然。　　它就擱在樹枝間，最不顯眼但也是最顯眼的位置上。　　那是以前我們常玩的遊戲之一，明明可以當面直接講的事，卻總喜歡把訊息藏在那裡等人發現。　　只是以前總要爬上樹去才構得著的位置，現在只要稍微一伸手就拿得到了。　　信封上的字跡是我們看了許多年，比自己字跡都還要來得熟悉的筆劃。　　　「給我三分之二的靈魂：　　　　對不起，請原諒我的自私。　　　　讓我帶著你們的愛走，不用面對終將到來的改變。　　　　請記住我，但好好過你們的人生。　　　　　　　　　　　　　　　　　　　　　　　　　　　　亦庭」　　在看到最後的署名時，我的眼淚終於止不住狂洩而出。　　小庭……小庭……你這樣子太狡猾了！　　三人份的眼淚現在只剩下兩個人承擔，不是太沉重了嗎？　　　　　　在夏季結束前，我永遠失去了我三分之一的靈魂。　　　　　　　　　　　　　　　　　　　　　　　　(End)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22.146.136.216 ※ 編輯: mamiyasai 來自: 122.146.136.216 (09/12 00:49)

推 RoyEdo:好催淚...T_______T 09/12 00:50

推 uranushgsh:催淚+1.....Q口Q 09/12 01:20

→ uranushgsh:有用亦庭視角寫過文嗎？有點好奇……XD 09/12 01:22

→ uranushgsh:我不太懂那句話...無法分出靈魂的回答是什麼？@@ 09/12 01:26

推 windsinger:沒辦法把靈魂分享給他的前任女朋友(這是告白阿阿阿XD) 09/12 01:47

推 windsinger:另外,大推1/3的眼淚,3x的快樂...Q_Q 09/12 01:49

推 zoe3209:看了兩遍之後會默默的心酸流淚.... 09/12 02:15

推 peper:看來我可以去挑戰十秒鐘掉淚了Q___Q 09/12 06:42

推 jyyueh:好催淚... 09/12 09:48

推 jct:哭了... 09/12 13: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