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果真是自私的吧。光一郎在知悉堯宗即將成婚時,表現得十分平
靜。然而在其洞房花燭夜之際,他輾轉難眠,忌妒絕望,狂亂紛雜的
心情,正貼切表達了獨占與自私的人性。愛一個人,真的能毫無怨尤
嗎?真能因為形勢所迫,大方地與他人分享嗎?光一郎似乎始終寬宏
大量,頗識大體得接受堯宗與真理子的婚姻。然而,人性的自私,卻
又不免使他在扮演著犧牲奉獻的角色之外,以弱者的姿態,反博得更
多同情與憐惜。其實他又有何立場勸告堯宗疼惜真理子?溫文優雅的
光一郎或許以理智而言,真摯得祝福他們,但情感的獨占與自私,不
免在內心深處隱藏另一種渴望吧。然而我何嘗不是自私的啊?正因一
心戀慕著光一郎, 使我不免對堯宗有所怨。(尤其知道重三郎事後,不
過這不在霞色討論範圍內。)每次耳畔響起蕭邦狂亂迷離的敘事曲第一
號時,總是想像堯宗修長手指在琴鍵上彈奏的模樣。他對我而言,是
何種的存在,我難以釐清。倘若有任何喜愛憐惜的情愫,那都是因為
他是光一郎所愛之人啊。縱然在劇情進行之際,心中有再多的不忍和
沉痛,亦不得不接受他們相戀的必然。畢竟這也是光一郎的選擇啊。
在閱讀此篇作品時,不免需以音樂為輔,更加貼近主角的靈魂。初聞
蕭邦敘事曲第一號,有種驚嚇的感覺。那樣的迷離狂亂,濃烈奔放,
與我印象中的蕭邦夜曲大相逕庭。(我還真欠缺音樂涵養,只知夜曲。)
我第一次看到蕭邦曲子濃烈迷亂的一面。堯宗彈奏這首樂曲時,心中
是何等的鬱悶狂亂,可想而知。興趣的吻合,靈魂的相契,隱約的情
感在午前光與影不可辨別的流轉中宣洩決堤。其實他早就多少知道自
己的愛意吧。否則又怎在之前野玫瑰樂聲中,乍聞光一郎所言夫人將
是幸福的女性,會有所感,質疑那種心靈契合感受是自作多情?只是
在禮教的束縛下,當時他未必敢於面對內心真實的情感。
有人說:光一郎是怯懦而矛盾的,他與堯宗相戀,卻又不敢面對同性戀的身分。
然而,肩負長崎老家長子的身分,以優異的成績畢業,進入一流大公
司服務,他一直都是活在眾人的期盼和世人的規範中。這樣的人,在
保守的年代( 1944年),所承受的壓力,隱埋的自覺都是無比深沉巨
大。又怎能去苛責他的欠缺自覺和逃避?或許我對光一郎的情感使我
有所偏頗吧。但是在世紀末的1999年,號稱開放的台灣社會中,同性
戀都有所顧忌。需面對他人經常詢問你何不成婚,面對他人好奇或惡
意的懷疑性向。甚至有媽媽難以接受以死逼迫兒子轉學,意圖拆散,
導致戀人自殺。這樣的社會壓力,不是那麼單純渺小的,也非旁觀者
的我們,所能體會一二。小說改編的電影,純真年代中,當劇末紐
蘭‧亞契的兒子即將迎娶當年聲名狼藉暴發戶的女兒。他嘆息於世界
變化過快,人們忙碌於各式各樣新奇事務,毫無閒暇在乎他人的過
去。而曾經被他奉為圭臬的禮教,卻不再重要。他卻為這禮教放棄此
生所愛,今昔對照,不免感慨萬千。故道德會變,風俗會改,而人的
情感卻是溫熱如昔。堯宗和光一郎禁忌般的愛情,在當時道德的壓力
下,不免悲劇收場,只能嘆息生不逢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