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杜塞爾察覺到騷動時,太陽已經西斜了。
「喬康達,你看。」從他們所在的崖邊剛好可以看到這一帶最大的村落,現
在,原本安安靜靜躺在谷底的村子變成一灘潑濺開來的濃稠液體,以緩慢的速度
流淌、擴散開來。
「是村中出了什麼事嗎?看那樣子……」喬康達傾身向前,而後抬頭望著天
空,雲層的顏色已經染上幾許陰沈,遙遠的東方泛出了隱隱約約的紫紅色。晚春
的風很快就變冷了,兩隻互逐的雲雀掠過他身邊,拋下幾個動人的音符。
「回到堡裡再去打聽吧!我們也該走了,再晚的話,會看不到路喔!」
「喬康達,我們明天騎馬到山下去吧?」
「也好,不過回來後你要把那本關於凱斯特瓦城的書看完。」
他們一邊討論明天的計畫一邊爬過崎嶇的山道,回到陰鬱的海斯特堡。但今
天黃昏這座陵墓般的的建築失卻了慣常的死寂,他們在大門前就聽到了圍牆內的
喧嘩聲。
「怎麼回事?——」喬康達閃到一旁,讓路給一個從堡中疾馳出來的人。「
信差?看來不是村裡出事了!」
「又有戰爭了嗎?」
「不可能,太快了——我們先回去再說。」
從庭院到馬廄一路亂哄哄的,沒人注意他們,連馬伕都不知去向,他們只好
親自動手。杜塞爾提議到大廳看看,沒想到大廳中更是人聲鼎沸,擠得水洩不通,
有村民,堡中的僕役,還有一些陌生客。好些差役臉色凝重的奔進奔出。天色更
昏暗了,火把紛紛被燃起,外頭早已亮著不少火光。喬康達看到兩名信差在暮色
中飛馳而去,還有一輛鑲著紋章的馬車駛進了前庭。
「真是的,我們只不過在山上待了一天而已,回來就發現整個世界都變了。」
喬康達咕噥著。「杜塞爾,你先回房去好了,我去打聽看看。」
杜塞爾正要上樓去時,從大廳的窗口瞥見康妮和韓諾下了馬車。他吃驚的站
住,極力想在閃動的火光中看清楚。康妮回來了?為什麼?但他沒法過去和她打
招呼,大廳裡的人似乎更多了。算了,他想,明天再去找她也不遲。
喬康達在混亂中隨波逐流了半天,沒有得到什麼答案,每個人都在說話,都
是一樣的慌張、恐懼、不知所云。最後他拉住一個村民,用所能發出最大的聲音
問他發生了什麼事。
那人睜大了眼睛看他。「你不知道嗎?」
聽到那為了壓過吵雜聲而盡力喊出的話後,喬康達也不禁愣住了,對方唯恐
他沒聽懂,一邊用力點頭又再喊了一遍。
喬康達回過神來,向對方表示聽清楚了,便離開鬧哄哄的大廳,走上樓梯的
腳步比平常快得多,近乎倉促了。
「——死?」杜塞爾不敢置信的重複了一遍。「你說嘉納得死了?」
「他們說是在梅瑟城出的事,好像和一場私鬥有關。我也不是很清楚,外面
亂得像戰場一樣,每個人又有不同的說法。」
杜塞爾茫然看著窗外那一片擾攘,一時說不出話來。在夜色下,不安像一張
大網,將城堡罩得密不透風。死——?這個字離他太遠了,一點真實感也沒有。
附近的村中偶有喪事,和他也沒什麼關係。但這事發生在他認識的人身上,意義
就完全不一樣了。他從沒喜歡過嘉納得,但他們到底是名份上的兄弟啊!
「打起精神來,杜塞爾!」喬康達拍著他的臉頰。「打起精神來!嘉納得死
了,你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嗎?伯爵可能會要你作他的繼承人!」
「繼承人?」又一個完全沒有真實感的名詞敲在他的心上,他慌亂的搖頭。
「不可能,你知道,我不是——」
「你是。」喬康達握住他的雙肩。「聽著,伯爵不會冒著引起非議的危險,
從家族中另找人選,而把他的次子棄之不顧。不論他甘不甘願,你想不想要,這
幾乎是成定局了。冷靜些,你已經是大人了,可以應付這一切的。」
「你會陪在我身邊吧?」他抓住喬康達的衣袖。「不論發生什麼事,你都會
幫我吧?」
「當然,我怎麼會離開你呢?」喬康達承諾道。「走吧,我們去廚房吃點東
西,今天的晚飯大概開不成了。早點睡覺,才有精力應付明天的事。」
對杜塞爾而言,這一天算是結束了。如往常一般,他在床上向喬康達道晚安,
看著那個手執蠟燭的白色身影被門扉掩蓋,心思便回到他們明天的計畫上,再沒
多久,他就睡著了。但對喬康達而言,夜還很漫長。
伯爵的召喚在他回房不久後來到,這是意料中事,伯爵一定會和他重新商量
杜塞爾的教育問題,也許會要求由他向杜塞爾宣告成為繼承人的消息。喬康達不
知道該對這突然的變局抱以何種態度,杜塞爾的地位是提高了,但也將失去這最
後的自由了,蒼鷹所說的「樊籠」就是指這個嗎?
偌大的書房中一片漆黑,只有桌上幾柱蠟燭搖曳著微弱的光芒,恰似守喪的
燭火。沈重的橡木桌棺材般毫無生氣的躺著,高聳的書架環伺在側,彷彿在等待
機會侵逼過來。這裡看不到前庭紛亂刺目的火光,卻仍聽得到模糊的喧嚷,有如
遠方的海潮聲。
「你知道嘉納得的事了。」這不是問句,也不像肯定,無寧說是命令。伯爵
嚴酷的聲音因疲倦而顯得粗嘎。
「是的。」喬康達禮貌的說。伯爵沈默下來,五分鐘後,喬康達大膽的問道:
「事情是怎麼發生的?我聽到決鬥……」
「謠言傳得那麼快?」伯爵顯得頗為氣惱。又過了五分鐘,他才勉強說道:
「沒錯。」
「您有難言之隱?」
伯爵開始踱步,顯然在掙扎要不要把這種事告訴一個外人。喬康達耐心等著
,他的時間比伯爵多。
伯爵終於嘆了一口氣,認命似的說:「是麥凱西家的人。」
喬康達點點頭,儘量表現出不為所動的樣子。難怪伯爵不願說,碰上卡瓦雷
洛僅次於凡提尼大公的家族,即使是對方理虧也不可能再追究下去了。
「別再問了,不,我告訴你,」雖然喬康達沒開口,伯爵卻像被逼到死角般
急促的說:「你知道得夠多了,別跟杜塞爾提,他沒必要知道!絕不可以和麥凱
西家交惡!我肯跟你談,已經是你的榮幸了!嘉納得無端惹起這樁事,又敗在人
家手下,真是丟盡了我的臉!這件事就到這裡為止,不能再讓它傳下去了!」
「我告訴你,」伯爵仍然邊走邊說,彷彿這樣可以消弭他的不安。「我把嘉
納得留在身邊,根本就是一個錯誤,非但沒有把他培養成夠格的繼承人,還寵壞
了他,落得這個下場,還讓整個海斯特家蒙羞!看看現在,我得花多少功夫才能
擺平這檔事!」
喬康達仍靜靜的坐著,不發一言。伯爵找他來,不可能只是為了發牢騷,他
到底想說什麼?
「所以我決定不把杜塞爾留在這兒了!我要送他去王立學院,接受真正的教
育!」
即使現在城堡崩塌,喬康達受到的震撼恐怕也不會更強烈了。他猛然站起。
「爵爺!」
「就這樣決定了!」伯爵粗暴的打斷他的話。「我會寫封推薦函,讓你到布
萊迪學院任教,好歹你照顧杜塞爾這麼多年,我不會虧待你的!」
布萊迪學院?那可是在歐堤斯,柯羅特蘭的西北端啊!即使要把他遣走,也
用不著做到這般地步吧?喬康達定了定神,冷靜的開口:「請告訴我理由,爵爺。」
「理由?哼,你自己心裡清楚!」伯爵在他身前數步處站定,眼中有著毫不
掩飾的輕蔑,輕蔑之中又有著恐懼,和家庭教師的冷靜卓絕比起來,伯爵在氣勢
上就輸一大截了。「我要我的繼承人清清白白的,一絲醜聞都不能有!你以為我
不清楚你們成天在幹什麼?你以為我聽不到僕人和村民的謠傳嗎?哼,你儘管辯
解吧,我才不管那些話是真的還是假的,但是話已經傳出來了,那就另當別論了。
如果嘉納得沒死,我才懶得去理你們,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不一樣了,你懂嗎?
在謠言還沒有傳出海斯特堡以前,我就要讓它消失掉!如果趕得及的話,你最好
明天一早就走,否則那孩子知道了,不知又會鬧出什麼事來!」
喬康達走回房時直發抖。他居然溫順的站著,一聲不吭,任那個愚蠢、自大、
頑固、自私的老頭侮辱!他紆尊降貴在這城堡中教導他的兒子,到頭來得到了什
麼?他封印自己的能力,到底所為何來?如果他還有力量——如果——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蒼鷹的話鑽入他腦中,清晰、冰冷,有
如警鐘:「你永遠不會忘記自己不是凡人……」不,他當然是個凡人,他什麼力
量也沒有,所以,不要再想了。
被侮辱是小事,但是,杜塞爾怎麼辦?喬康達煩躁的在房中踱來踱去,簡直
就和剛才的伯爵一樣,像隻被逼到死角的野獸。他放不下這孩子!如果留他在這
裡,他會和當年的自己一樣,活得很痛苦!愈是敏感超然的心,就愈不見容於人
群,這就是當年他選擇跟蒼鷹離開,成為水晶宮巫師的原因!
沒有時間了,他想,如果真要讓杜塞爾離開這裡,就得今晚帶他走。
他一旋身往房門走去,罩袍飛展開來,在陰影中劃出一道白色的弧。突然一
隻手拉住了他的衣擺,冷風輕柔的掠過他的耳邊:「不,拜託,別……」
他一震,止住腳步回過身,窗上空盪盪的,只有星光冷冷的映著石櫺。現在
大約是凌晨了,人群早已散去,燈火也已熄滅,整座城堡都安息了,即使書房還
亮著燈,他這裡也看不到,但那聲音仍然存在,虛無飄渺,似幻似真,幾乎像他
心中的回音。
他低頭一看,原來是字桌上的釘子鉤住了衣袖,他彎身去解,卻怎麼也解不
開,他急躁的用力一拉,撕裂了一小塊布料。
他直起身來,眼前突然一黑,一陣強風鑽過窗戶,熄滅了桌上的燭火。
喬康達不願再費時間點燃光源,索性摸黑走向房門,不出幾步,衣擺又被鉤
住了。他只得再度停下,在黑暗中摸索著地面。
不讓我出去嗎……?
這個念頭慢慢的浮現,在腦海中擴散開來。
超過五十年身為星象家和預言師的生活,早已教會他不要輕忽任何身邊發生
的小事,那很可能是某種無法預知的前兆。
深吸一口氣,他緩緩直起身來,沈默的站在黑暗中。
剛才就放棄摸索的衣擺不知何時鬆開了。
喬康達覺得一陣冷慄竄過心頭。杜塞爾仍得待在樊籠裡嗎?他是否誤解了蒼
鷹的意思?那樊籠指的並不是可以逃離的爵位,而是另一個更為強大,更不可抗
拒的力量?
回答他的只有黑暗中的岑寂,一陣風吹過,扯動了他的袖子,似乎在向他懇
求。
這回沒有再受到阻礙,他越過杜塞爾的房門,穿過黑暗的走廊,走上通往城
牆的塔樓。
寒氣透過鞋底直竄上來,他走得很慢,像是在與相反的意志拉扯似的。在夜
色中,包圍著海斯特堡的山巒只剩墨色潑灑出來的形狀,深邃的夜空清朗無雲,
今晚看不到月亮,星星卻閃耀得像狼的眼睛似的。
「……好亮啊……」
像是承受不了那刺眼的光線一般,喬康達閉上了眼睛。
他該怎麼辦?用了這個方法,就表示他如蒼鷹所說,忘不掉自己擁有的力量
,忘不掉自己不是凡人的事實了。若他在這裡解除了封印,當初促使他離開水晶
宮,隻身漂泊的原因,不就變得虛偽而可笑了嗎?
為了杜塞爾……
他仰望長天,在輕柔的歎息聲中,他聽到心博跳動的聲音,感受到血液流動
的溫暖。四周的空氣中有著濃郁的夜的味道,大地隨著星辰的移動緩慢的呼吸著
。生命的氣息像霧般蒸騰繚繞,從飄渺游離變得伸手可及。風中充滿了騷動,近
旁一株燈心草幼苗掙扎伸展的聲音,清晰得就像發生在他體內一般。封印在消褪
,力量像潮水般湧回來,在他的血液中升漲、拍擊、激盪……
驟起的強風撲擊著他臉頰,撕扯著他的長袍,他卻渾然無所覺。他佇立在城
垛邊,眼光直達蒼穹,越過籠罩大地的黑暗和飛掠的雲層,觀察著,解讀著。那
是眾神為了捉弄人們,透過星辰允許巫者驚鴻一瞥的命運之圖。直到夜色逐漸褪
淡,而星辰都消逝時,他才低下了頭,微微一笑,那笑中已說不清包含著什麼了。
「好吧。」他望向蒼穹和山巒交接的遠方,像是對自己,也像是對天地神祇
說:「好吧,就如你所願,我不再留戀了。但是,柯羅特蘭也不是我歸屬的地方。
在它被閃電和雷鳴覆蓋之前,請讓我流浪到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地方吧!這是我僅
餘的願望了……」
他的聲音被捲高再捲高,在星辰的注視下消散無蹤。但風沒有給他回答,只
是不停的……不停的吹拂著。
杜塞爾在第一束天光鑽進房裡時就醒了。他躺在床上好一會兒,想著為什麼
他的頭會這麼痛。慢慢的,昨日的記憶像潮水一樣湧回來,火光,人影,說話聲,
死——
嘉納得死了。
他猛然坐起,馬上就後悔了。他用手揉著額角,努力分辨何者是夢境,何者
是現實。喬康達昨天跟他說,他是繼承人了……
他仍然拿不定主意,又困惑又慌亂。如果今天伯爵召他去,他要怎麼應付呢?
他可不可以拒絕,讓伯爵在家族中另覓適當人選?
他揉著眼睛下床,夢遊般的走出房間,去敲喬康達的門。現在還太早,他知
道,但他需要意見,需要喬康達的聲音,需要他說一切都沒事了——
喬康達沒有應門,他再敲,然後不耐的推開門。
沒有人在。
他站在門口好一會兒,困惑而不安。喬康達從來沒有在這個時候外出過,他
是去了廚房嗎?還是昨天把什麼東西忘在庭院,出去找了?
杜塞爾不知道要在這裡等還是出去找他,而後發現房裡好像不一樣了。他想
了好一會兒才發現豎琴不見了,還有幾本書也不在了。
恐懼像閃電般抽中他的心,不可能,那個豎琴是喬康達的寶貝,喬康達帶著
它——
杜塞爾覺得胃糾結成一團。喬康達不是出去,而是離開了!離開海斯特堡!
他發出一聲語焉不詳的叫喊,沒命的沿著走廊飛奔。喬康達要離開了?不可
能!不可能!不可能!他明明說會永遠陪在他身邊的,他們今天還要騎馬去山
下——
他看到人了,前庭有好多人,有士兵也有僕役,喬康達和伯爵站在馬車旁,
前者顯得很安詳,白色的身形在輕霧流離的靜謐中幾乎是靜止的,伯爵卻顯得不
安而急躁,不時抬頭望著主屋,彷彿希望能早點回到石牆的庇蔭裡去。
「喬康達!」杜塞爾這麼一吼,全庭院的人都聽到了。「喬康達!」
伯爵大吃一驚,連忙抬起手。「攔住他!」
幾個僕役很快跑上去,在杜塞爾接近前就架住了他,他又踢又打,力氣大得
出人意料。另外三個士兵連忙跑過去幫忙。
「你們做什麼?放開我!」杜塞爾一邊掙扎一邊喊。「喬康達,你要去哪裡?」
聲音從恐慌變成了狂怒。「你要去哪裡?」
喬康達的眼裡出現了片刻的動搖,杜塞爾的聲音對他造成的衝擊比什麼都大
,但他非走不可。為了杜塞爾,為了權杖,為了柯羅特蘭,為了對神祇發下的誓
言,他非走不可。他克制住走上前去的衝動,轉身登上了馬車。
「喬康達!」杜塞爾狂亂的四下張望,想找個人來幫他。突然間,他看到康
妮就站在石牆的陰影下,紐絞著雙手,又害怕又不安的望著他。他再度吼出來:
「康妮,快攔住他!幫我攔住他!康妮!」
她沒有動,當杜塞爾叫她時,她的臉變得更白了,但她不敢也不能做什麼。
馬蹄敲在石板上的清脆聲音響起時,杜塞爾的聲音已經啞了。
「喬康達,回來!我不准你走!你敢離開我,我一輩子不會原諒你——」
淒厲的聲音像針般刺痛喬康達的聽覺,他沒有回頭看。
「你會活下來的,杜塞爾,就和我一樣。請你——為了權杖,為了柯羅特蘭,
為了你將來會遇到的人,活下來。」
「拖進去!把他拖進去!」伯爵慌慌張張的大吼。
「不行啊,爵爺,他——」一個僕人才說著,膝蓋就挨了重重一踢,他哀叫
著單腳跳了開去。
「喬康達!」眼睜睜看著馬車消失在山道上,杜塞爾突然明白喬康達已經走
出他的生命,而且是永遠的了。他倏地跪倒下來,好像全身的精力都被抽光似的。
「喬康達——」
圍在他身邊的士兵和僕役都鬆了口氣,正想散開時,杜塞爾突然一躍而起,
像獅子襲向獵物般向伯爵撲了過去。「你搞的鬼,是不是?是不是?——」
前庭頓時一片混亂,人們忙著保護伯爵,又忙著制伏他的兒子。伯爵也被他
突然的狠勁嚇著了,但還是勉力保住尊嚴,大聲吼道:「把他拖進去……拖進去!
關在房間裡,別讓他出來!」
「把喬康達還給我!——」
「父……父親!」伯爵走進大廳時,康妮猶豫的追了上來。她和丈夫都住在
梅瑟城內,一聽到噩耗便趕了來。「這樣子對杜塞爾……是不是……不妥?」
「不妥?哼,哪裡不妥了?他就要做繼承人了,有什麼好抱怨的?忘恩負義
的傢伙!他剛剛還想殺我呢!」伯爵下意識摸了摸脖子,餘悸猶存的嘆了一口氣。
總算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