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PH二次創作,與現實中之國家、史實、事件、人物等均無涉
- 架空城市
- 全文使用人名/以相近名諱代稱
- 髒話有
- 15R場面有(露普)
- 黑暗血腥向注意(修道院)
- 普奧、露普,微立波
* 查理 - 神聖羅馬帝國
【基爾伯特.拜修米爾特】
基爾伯特等到小少爺的馬車終於隱沒在黑夜裡之後才從陰暗的巷弄角落
踱步而出。
都什麼年代了,他不悅地啐了口痰,這群迂腐貴族還是不改他們的過時
氣派:在人來車往的大街上駕著馬車擋路像什麼話啊,除了展示廉價的愚蠢
優越感以外只不過徒增困擾。小少爺也是,有輛汽車不是方便得多嗎……喔
或許讓小少爺開車上路才是真正的災難也說不定,基爾伯特嘴角不自覺地揚
起淺淺的微笑。
羅德里赫是要搭上今晚的夜班火車準備到其它城市進行巡迴演奏前的準
備。基爾伯特則是一個人偷偷地出來四處溜躂;畢竟以他的狀況其實單獨出
門是不太保險的,但是就算是親愛的弟弟也是完全阻止不了他繼續在這座城
市與地下水道之間闖盪下去的打算。不能隨心所欲的生活可不是本大爺想過
的日子呀;至於要是當真出事的話,那就等醒過來的時候再想辦法就好啦。
基爾伯特沿著埃德爾斯坦宅邸的石造外牆信步向前。如果不是因為昨天
羅德里赫感冒的關係,他們通常會在一陣唇槍舌劍之後由基爾伯特陪著這位
路痴少爺上街去:有時候在樂器行或書局研究新發行的樂譜與書籍、有時候
到材料行買回下次的甜點材料;更多時候哪裡也沒去,整個下午什麼也不聊
地只是在附近的河岸散步享受悠閒。彷彿他們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平靜地度過
的。
基爾伯特看著近在咫尺的深色水流不禁啞然失笑。他倚著欄杆,摸索出
放在上衣口袋裡的黑色Davidoff Classic之後拿起鍾愛的IMCO6700開蓋點火;
接著放進嘴裡,吸入、吐出,讓胸腔裡充滿苦澀的白色霧氣。一個月裡花二、
三個下午陪著羅德里赫四處閒逛,說實在也只不過是在最近這段時間內才建
立起來的短暫習慣──自他終於從伊凡.布拉金斯基那裡狼狽不堪地給抬著
回來開始。
吸入、吐出。羅德里赫討厭菸味;路德維希則只偶爾抽點紅色硬盒的
Asbford手捲菸,但後者對他來說又顯得太過麻煩。基爾伯特嗅了嗅沾染上
味道的指間。很久以前的某天下午,羅德里赫如同往常地叨叨絮絮地碎唸著
抽菸對身體健康的危害、卻順手在他口袋裡偷偷塞進一個泛著溫潤銀光的
IMCO6700打火機。聽說它輕巧方便得很、以前你們德國人在戰場上總喜歡用,
好好收著,省得抽菸的時候讓人給抓著又要關禁閉,推了推眼鏡的腐朽貴族
不悅地低聲說,還有先警告你,可不准在上帝眼前做出像偷偷摸摸這樣的低
級事情!
吸入、吐出。天知道他當下一心只想著要咬下這個氣呼呼小少爺眼鏡下
的細長鼻樑。那應該是回到街上之前、靠著關係蹲在修道院裡幹修會神父時
候的事情吧。喔是的,安貧、守貞、服從,淨心虔誠的見習修士啊。只不過
這個從小在地下水道過著刀光血影生活長大的男孩,基本上不太可能會誠心
正意地改過向善甚至是投向上帝懷抱的──基爾伯特也的確只是把它當成幌
子;他的真正目的是那些動不動就前仆後繼地想要為了自己所犯下的眾多過
錯而捐獻贖罪的墮落巨賈權貴們。這個有著銳利鷲鷹雙眼的少年善用他身為
一個掮客的天分,鼓動唇舌、偷拐誘騙,替來訪的富商貴族們居中牽線完成
生意以獲取暴利。
吸入、吐出。羅德里赫第一次來到修道院參觀時,基爾伯特正好因為教
唆打架結果被處罰清洗教堂外牆。陽光充沛的初夏午後,基爾伯特手上拿了
沾上清潔劑泡沫的長刷、穿著厚重悶熱的修士服,正與那些跟它內部同樣晦
暗腐敗的陳年污漬奮力戰鬥;剛巧羅德里赫才從教堂裡出來,經過他身邊時
似乎是由於難得見到同齡的孩子而露出了一個淡漠的清淺微笑。
一瞬間時光倏地變得非常漫長。
直到那個纖細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外,基爾伯特都還沒回過神來。貴族
少年的褐色髮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落在標緻端正的臉龐上是精巧的五官,
眼眶裡的紫水晶流光閃爍、和白皙肌膚相互襯托,薄唇邊的細痣恰如其分地
點綴著這件渾然天成的藝術傑作;身上高貴典雅的繁複外出服低調奢華地展
示了主人的身分。不過讓基爾伯特最為印象深刻的還是那抹不知怎地有些空
茫的涼薄笑容。無論如何將來年紀稍長後必定是個豔驚四座的小美人呀,他
低俗地笑出聲音,卻總覺得喉頭像是被什麼給哽住了一樣。
吸入、吐出。身段優雅的褐髮少年很快地就乘著馬車再度光臨這座離城
市不算太遠的郊區修道院,主要是當作避暑一樣短暫地住上把個月。當然那
些貴族居住的地方會另外安排,並非和修會神父甚至是見習修士們擠在一塊;
因此基爾伯特和其他人又被叫去整理平常較少使用的副宿舍。正當基爾伯特
想要躲進後邊花園裡偷懶時,就看到更遠的樹林邊徘徊著那張似曾相識的漂
亮背影。
喂,你啊想搞啥鬼。嘴裡叼著劣質香菸的少年冷不防地靠近正在發呆的
對方背後。
肩膀被搭上的紫羅蘭少年因受驚而猛震一下。他回過頭來,卻只看到逆
光下耀眼燦爛的白金色頭髮與鮮豔張狂的血紅色瞳孔,黑色修士服上的十字
架項鍊由於反光還顯得有些刺眼。羅德里赫瞇起眼睛。
先說這鬼地方要是真進去了連本大爺都不能保證一定可以出得來哦。基
爾伯特看見少年一點反應也沒有,抓抓頭髮粗聲補上一句。
羅德里赫皺著眉頭,仍舊沒有開口。而基爾伯特也終究不是個有太多耐
心的正派紳士。靠原來是啞巴呀你,真是浪費好心本大爺的寶貴時間。說著
便大剌剌地拿出火柴點上火。
……您這個笨蛋先生!怎麼可以在上帝的神聖住所抽菸呢身為一位值得
尊敬的見習修士您難道不知道這是對天父的褻瀆何況您年紀與我一般……
清脆如銀鈴般的聲音柔和地響起,所吐出來的卻是滔滔不絕的嚴肅訓話。
基爾伯特一怔,差點連好不容易偷渡進來的香菸都掉下地。何況明明是怒氣
沖沖的批評話裡還夾雜著繁瑣複雜的文縐敬語,左彎右拐地讓他一向直來直
往的腦袋差點堵塞打結。夠啦夠啦,粗魯地開口想要打斷只引來更多的責備;
基爾伯特心頭無名火起、手腳也總是比腦筋還要更了解自己的想法,乾脆不
顧身分地直接伸手捂住那張囉囉嗦嗦的嘴。
這招果然起了效果。無法呼吸的少年在勉力掙脫根本沒什麼使勁的基爾
伯特後一個趔趄、就難堪地摔跌在草叢間;這下害得他也一併尷尬起來:雖
然自己的確是早就在院內打通了一點下層關係,不過要是這個不知天高地厚
的有錢小混帳去告狀的話,自己同樣不知得挨上多少板子。基爾伯特冷冷盯
著一臉倔強的少年瞧,打算先看看他的反應再想辦法;威脅也好利誘也好,
既然要在這裡住上一陣子的話總是有能整治這小毛頭的方法。
出乎意料的是對方只是抿著嘴坐在地上端詳了一下自己的糗態,接著才
不慍不火地開口。話音叮叮咚咚。是您先讓我跌跤的,難道不打算扶我起來
嗎;紫羅蘭色的雙眼定睛看著他,聲音溫婉大方卻又有些扭怩造作的成熟甜
美。淺淺的酒窩彷彿就要將他悄悄捲入一般。基爾伯特發覺自己臉上竟有些
發燙。這下搞得他也不好發作,只得乖乖地伸出左手將他拉起來。
褐髮少年再次確認了衣服沒有弄出皺痕或髒污之後才抬起頭來看著面前
的見習修士。
我記住您了,埃德爾斯坦家的羅德里赫。白嫩修長的手指優美地按向自
己的胸口。
唔。基爾伯特臉上倒是沒有什麼特殊反應,這個名號他耳聞過、又是一
個因為家道中落而不擇手段的骯髒家族。基爾伯特.拜修米爾特,見習修士。
請多指教。不過非常抱歉的是我必須回去監護人身邊了,希望下次可以
再度見面哪。名叫羅德里赫的少年臉上又露出了那個基爾伯特第一次所看見
的漠然笑容,微微點頭示意後便快步離開。
話說回來本大爺嘴上的菸頭掉去哪裡了?
吸入、吐出。等到基爾伯特終於從禁閉房出來的時候已經過了整整一星
期。一肚子怨氣沒得發洩的他只好冒險在半夜三更翻過修道院的高牆偷溜出
去四處找人幹架;就算是在大庭廣眾前見著羅德里赫也從來沒給過好臉色(
不過對方仍是一派安定自適地行禮如儀因此看起來更令人火大),私底下自
然也是恐嚇負責清潔他房間的同袍記得多加照顧一下。但少爺晚上似乎很少
待在房間裡呀,個性懦弱的見習修士惴惴不安地吞吞吐吐,床鋪常常是沒人
動過的樣子。
這下可有趣了,基爾伯特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就算是客人也不能不遵
守修道院嚴格的宵禁規矩;他決定翹掉一頓晚餐來換得這個目中無人的貴族
把柄。
用備用鑰匙打開老舊木門、在房間裡到處翻動之後才發現羅德里赫的家
當遠比自己想像中來得樸素簡單:最為華貴耀眼的是裝在優質皮箱裡的各式
衣服配件,至於其它的生活用品雖是上好材質卻仍可看出細心保養的陳年痕
跡;錢袋裡更是沒幾個子兒可以花用。只有數不清的樂譜塞滿了桌上乃至抽
屜的每個角落。基爾伯特不滿地踢開椅子以示無濟於事的報復,同時隱約聽
到了遠處那座不常使用的小教堂所傳來的管風琴樂音。
隨著好奇心驅使讓基爾伯特決定改變主意前往察看;一路上斷斷續續地
回想起的確是曾經聽說過那個從城市來的埃德爾斯坦少爺年紀雖小卻深諳各
種樂器的樣子,這裡有幾個年長神父也相當喜歡他的演奏。
吸入、吐出。當他來到離門口僅餘十來公尺的湖邊教堂前時最後一個樂
章結束了;但那瞬間基爾伯特的雙腳不知怎地像是被死死地釘在草地上一樣
動也不動。危險、停下、別進去,腦海中他長年不見的病弱父親聲音不知怎
地與羅德里赫誘人低下的語調相互幻化交纏,嚴嚴密密地警告基爾伯特無論
如何都絕對不能再向前走去。
等到羅德里赫獨自一人悠悠晃晃地從教堂內走出來時已是深夜。就在他
經過湖邊時竟然看到樹下一個蜷曲成團且睡得深沉的少年修士,旁邊還散落
著幾段短短的菸頭及不鏽鋼製的小酒罐。您這個笨蛋先生就算是夏天也是會
著涼的,基於某種不明原因的道義責任感讓他大力地搖醒基爾伯特。
「是你啊,被帥翻的本大爺給嚇著了嗎。」白金色頭髮的少年揉揉眼睛、
竟少見地笑得乾淨誠良。藉著微弱的光線基爾伯特在模糊之中只看見一抹黯
淡深沉的紫水晶光輝;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來、純粹懷著真摯敬意地撫摸對
方嘴角旁的細痣,血紅瞳孔在月光映照下瀲灩成色彩斑斕的紅縞瑪瑙色澤─
─那是連看過許多珍稀寶石的羅德里赫都難以遇見的上好貨色。
基爾伯特.拜修米爾特那個晚上什麼也沒有看到。
香菸燃到盡頭。基爾伯特皺眉,相當沒水準地將它扔進漆黑的河水中,
又抽出一根來點上。有點冷;他將手伸進大衣口袋,摸到裡頭羅德里赫前些
日子硬塞給他的皮製手套。沒什麼特別的,羅德里赫冷冷地說,不過是多縫
了一雙、反正你以前用的也太舊了就拿去吧。
哪個白痴會給自己多縫一副尺寸不合的手套哪,基爾伯特打從心底笑出
聲音、卻沒吐嘈出口,只是握住對方的手指檢查有無傷口:皮革滑韌而小少
爺又一向踩不慣縫紉機。有那麼多閒工夫不如去乖乖練琴,他說。另一隻手
則前戲似地摩挲著羅德里赫的嘴唇,然後把手指塞了進去。
身邊大大小小的物品都充斥著羅.德.里.赫的痕跡。這個老奸巨猾的
腐朽小少爺。基爾伯特從領口拉出貼身的鐵十字項鍊:原本父親讓自己戴著
的只是設計簡單俐落的黑底白邊鐵十字;自從發現釦環有些鬆脫並且很難修
好之後,羅德里赫就拿塊天鵝絨緞子要他包起來放進盒子裡好好收著,另外
送了這條在上頭鑲嵌著點點繁星般的各式細碎寶石項鍊。基爾伯特撫摸著表
面的精密手工,想起後來有一次拉瑞奈提斯告訴他那是自己很久以前受託完
成的作品──可見得其價值不菲──又狠狠地吸了口菸。
那個晚上之後他們的相處模式表面上並沒有什麼變化。雖然因為身分差
距的關係不會經常見面,但真要是不幸撞見了也總是伴隨著基爾伯特無禮的
叫囂與羅德里赫不屑的神情。當然基爾伯特沒有這麼愚蠢,那些囉嗦的腐爛
神父在場時還是多少有些分寸,只是氣呼呼地跟對方大眼瞪小眼。
因此他們能勉強稱得上是和平相處的時機也就只有窩在圖書館的時候。
羅德里赫一開始有些詫異,不過很快地便接受了基爾伯特飽學聰穎的一面。
您總是粗粗魯魯地壞了讀書人的顏面哪,年紀尚小的腐朽少爺這樣說過;而
囂張跋扈的見習修士只是冷冷地笑著。基爾伯特其實是喜歡書本的、甚至可
說是到了非常熱愛的地步;即便他整天打架鬧事不斷,所有科目包含神學的
優異成績也讓身為教師的修會神父們不得不心軟放他一馬。但正由於基爾伯
特是那個很久以前曾經輝煌過的拜修米爾特家族後裔長男,因此在街上打滾
的他也比任何人都還要了解力量一向比裝模作樣的禮儀還來得實際;拳頭是
保命之道、人脈則是權力與金錢的捷徑,否則自己也不會千辛萬苦地要抓住
難得的機會利用關係讓人推薦進來。至於個人情感或者其它那些都是可以被
排在後頭甚至完全捨棄的。
所以基爾伯特縱使對羅德里赫在人前所展現的那個淡定笑容不以為然,
卻倒也從來沒有藉此輕視或譏笑過對方、畢竟這或許是小少爺不得不為的生
活方式。他只是常常沒來由地感到厭煩,厭煩於羅德里赫對發生在自己身上
的一切顯得無謂而不抵抗的消極態度。
之後的幾年裡羅德里赫總是會在暑假時進修道院住上一、二個月,每次
也不會忘記在千叮萬囑下給基爾伯特帶點小玩意甚至是違禁品,比方說那個
打火機或是鐵十字項鍊等等。基爾伯特倒是從善如流地收下了,雖然他也不
是很清楚自己怎麼會這麼乾脆──凡事總要付出代價的鐵則永恆不變。嘛,
就當作是小少爺終於可以在某個同齡少年面前露出不同任何以往笑容的謝禮
吧;何況這傢伙來來去去其實也同時是暗地幫著家裡做些見不得人的走私不
是。至於湖邊教堂的那個晚上,噢,基爾伯特其實並不太清楚羅德里赫究竟
是怎麼想的。
直到有天下午羅德里赫告訴他自己以後大概不會再來長住了。
您知道的,我長大了。這幾年開始抽高的紫羅蘭色眼睛低聲說。
啊?基爾伯特看著這個如同他當年猜測的一樣、益發出落成甜美花蕾的
少年頸線,一時之間竟然沒有機警地會意過來。
我.長.大.了,排列整齊的貝齒聲音裡多了一點不易察覺的咬牙切齒。
慣於按著琴鍵的手指輕輕撫過脖子上的喉結。請您放心吧,只不過是從這頭
搬到那頭去而已,畢竟每個人的嗜好總是有點那麼不盡相同;反而是如果您
不嫌棄,哪天要是還俗的話還是可以來找我,但我仍希望您能常留在上帝的
恩惠之中。說完顫抖著手遞出高雅簡約的名片。
而基爾伯特只是無聲地接下,然後輕吻了羅德里赫的手背。
吸入、吐出。基爾伯特沒過多久就還俗回家了。其實算算時間也差不多
是時候,他可沒興趣在那群道貌岸然的骯髒神父底下刻苦一輩子。不過這並
不表示他不信主,相較之下基爾伯特甚至可能還比任何人都來得虔誠;或許
羅德里赫也很清楚這點,才總是容忍像是躲在樹叢間偷抽菸喝酒的不敬行為。
無論如何他回到地下水道,憑藉著培養良好的人脈壯大事業、認識了亦敵亦
友的其他同輩們,有時候也不得不因為生意試圖幹掉彼此──比方像總是跟
自己要好的查理,雖然最後是讓法蘭西斯給做掉的、但不可否認的是基爾伯
特也為了確立自己的地位而在之前打擊了對方不少次;從背後捅了小少爺好
幾刀的事情也是真真確確。因此當羅德里赫在成長到能實質握有當家權力的
時候選擇淡出,對基爾伯特來說切實是個福音:不僅因為剛出生的弟弟是個
遺腹子、需要使出更為狠烈的手段來保障二人的未來,也是由於他終於不用
在利益或立場上與小少爺針鋒相對。不過最重要的是,基爾伯特終於覺得羅
德里赫在某種意義與程度上完完全全地解脫了。
於是基爾伯特開始固定寫信給這株逐漸綻放的花朵。羅德里赫和自己預
想的一樣生成得越是標緻嫵媚:並非那種清麗脫俗的秀美,而是更加深奧成
熟的濃郁芳香、但也不顯得有半點庸俗。為了超凡琴藝以及一親芳澤的訪客
絡繹不絕。於是他們都由於太過忙碌而不常見面、基本上也不太透過電話交
談,畢竟原本這段關係就已經難以界定究竟應該算是到達了哪個程度的交情。
因此基爾伯特寫信,大部分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他本來就寫歡東寫西寫,
老家裡收藏的全是目前住所擺放不下的早年日記。同時基爾伯特總是在信末
註記不許回信,讓它們隨著仰慕者的字籤一同隨著郵差交到對方手上;一來
他知道羅德里赫總是為了練琴而廢寢忘食,二來他曉得身為公眾人物總是會
沒來由地招致太多不必要的關心、而這是身為掮客的自己所要盡力避免的。
再說基爾伯特也不希望接到羅德里赫因他分神的多餘掛念,那會讓他覺得綁
手綁腳。
只有一次例外。
路德維希出事那天,天氣就像今晚一樣明明快要降雪卻總不下來,而伊
凡.布拉金斯基帶著燦爛笑容在夜裡敲響了他們家的大門──基爾伯特甚至
連開口或動手都來不及就直接被扔上Volga汽車。知道你親愛的弟弟幹了什
麼好事嗎現在可愛的小阿爾就快要直接拆光我的台呢korukoru,伊凡坐在他
隔壁一直不停地笑著,像是帶領活人通往地獄的使者;或許就連地獄也沒這
麼可怕。不過你放心吧,伊凡的聲音清脆黏膩,等小路德搞定之後就會放你
回去唷。
讓我去一下埃德爾斯坦家,雙手被綁在背後的基爾伯特低聲說。
不要,伊凡仍然笑著、長長的水管看似不經意地狠狠頂住他喉頭,我還
是第一次聽說有人質可以指使別人呢。
咳咳……看一下也不行嗎,這麼小氣,反正你知道我跑不掉的。鮮紅眼
眸閃爍著深沉的光芒。
伊凡瞪大泛著紫紅色彩的眼睛。從以前他就聽說過這個拜修米爾特家族
的黑色奇蹟,沒想到是個如此有趣的傢伙:很少有人站在他面前還能有膽子
討價還價的。念頭一轉,伊凡便拍拍駕駛座上的愛德華要他轉向。
車子停在羅德里赫的宅邸門口。伊凡先下了車、裝模作樣地替基爾伯特
打開車門,卻趁後者探出頭來時從後領一把提起,拽著不斷掙扎的腦袋直接
撞上門鈴。等到確定披上大衣站在陽台的羅德里赫和拿著平底鍋衝出來的伊
莉莎白都遠遠地看見滿臉是血的基爾伯特之後,握著水管的另一隻手就毫不
留情底往對方的後腦門狠擊下去。然後拖著一動也不動的基爾伯特上車關門
並揚長而去。
「吶,愛德華你有看到他們的表情嗎?整張臉都變成白色的耶哈哈。」
「是啊,很有趣呢。」
基爾伯特醒過來的時候,人就已經躺在狹小寒冷的漆黑地窖裡。後腦杓
的血將整件上衣浸透得溼黏滯礙,他試圖移動一下四肢以確認目前情形;雙
手由於在背後被粗繩緊緊捆住而失去知覺、同時失血過多也令他覺得有些暈
眩。基爾伯特讓眼睛習慣黑暗之後環顧四周:拾級而上的石階看來通往了唯
一的出口;旁邊有張搖搖欲墜的木椅,再過去則是產生惡臭來源的蹲式馬桶
與骯髒不堪的洗手台、從底下滲漏出的水漬使整個石造地面不斷呼出霉氣。
除此之外甚至沒有禦寒物品,涼氣深入背脊、牙關喀喀作響。
上頭的鐵門咿呀一聲地開了。
托里斯一手提著老舊油燈、一手拿著醫藥箱與薄被小心緩慢地走下來。
「安分點,不要多嘴,還有別想打歪主意。」少年陰沉地搶在基爾伯特說話
前開口,「伊凡先生在外頭──我只能二天下來送一次飯,剩下的時間你得
好自為之。」他說著便跨過還倒地上的基爾伯特,扭開水龍頭。「……連水
都是銹污的……麻煩你將就一下。」
托里斯扳過基爾伯特的腦袋藉著微弱光亮仔細清潔,繼續低聲說道:「
依凡先生雖然跟瓦拉齊亞公爵關係不錯,不過卻很排斥讓他以醫生的身分進
到家裡。不要讓自己死在這種鬼地方。」
「哼哼,要本大爺死只怕還沒那麼容易!」基爾伯特不甘示弱地回嘴,
手腕上已經被麻繩磨出絲絲血痕。
「隨便你怎麼想。」托里斯上藥的動作相當迅速,「不要亂動……我可
從來沒忘記你當年差點欺騙菲利簽下抵押債據的事情。」
基爾伯特背對著托里斯不屑地笑了。「反正你阻止我了不是嗎,差點折
斷脖子的那天我還印象深刻呢──拯救了盧卡謝維茨家產的拉瑞奈提斯啊。」
不知怎地他突然覺得背後的托里斯的確是在那瞬間停頓了一下。
接著二人就都沒再開口說話。
『我誰都無法拯救。』等到托里斯結束清理,才在踏上樓梯前悠悠地吐
出了一句不明所以的立陶宛語。「拜修米爾特先生,即使你是個唯利是圖的
奸詐小人,卻也有著會為了己身的榮耀尊嚴犧牲性命的強硬個性;因此請一
定要為了保護所珍惜或珍惜你的人而忍耐下去。」他平靜地指著基爾伯特脖
子上的項鍊,「那是很久以前有人特地請我製造的工藝品,你也知道我通常
是不會隨意接下委託的。祝你好運。」
但是伊凡.布拉金斯基一向是個善於玩弄他人的混帳,同時基爾伯特.
拜修米爾特也不是個知道什麼叫做屈從求饒的傢伙。伊凡只要心情不好的時
候似乎就會想起地底下有個可以盡情洩恨的玩具:毒打強暴什麼的根本是家
常便飯,他還曾經試圖想燒掉基爾伯特的毛髮或是恐嚇要挖下對方的眼珠及
舌頭;最有意思的是告訴紅眼青年有關埃德爾斯坦的不幸造假消息,這樣的
話即使是已經被整得不成人形的螻蟻也會顫顫巍巍地爬起來進行徒勞無功的
攻擊。結果最近小基爾傷勢惡化的嚴重程度連托里斯也忍不住要多嘴提醒自
己最好是請個醫生來耶,明明就是那傢伙不好不是嗎。
何況小基爾實在是太有趣了,自己到時候說不定會捨不得放走他哪。基
爾伯特.拜修米爾特強韌的生命力與無人能敵的意志力都令這個有著灰金色
頭髮的大個子深深著迷;如果菲利克斯是能夠不斷重獲新生的火焰鳳凰,那
麼基爾伯特想必就是可以從死蔭谷地不斷爬回的不死之身吧。太好玩了,他
可以深深地感受到自體內緩緩竄升起那種冷冽燒灼的強烈興奮感,然後就不
由自主地暴怒起來──這些那些的什麼終究都是要消失不見的,活見鬼的,
把握現在吧。
所以他決定下樓去把基爾伯特肏到痛哭流涕。真正的傷害不在於痛苦而
在於其所象徵的意義,同樣身為男人他自然相當清楚應該發生什麼事情可以
最為精準有效地打擊對方。
基爾伯特在激烈抵抗與不斷怒罵的大量體力消耗之下最後終於精疲力竭
地倒臥在地。箝制的器具雖然改成手銬、二天托里斯也會幫他解開一次,但
還是無法遏止手腕的傷口繼續化膿,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至少不是處於反綁的
狀態;感冒據托里斯的判斷可能已經轉成肺炎,斷斷續續的發燒使他始終無
力思考;沒有乾淨的飲水讓他幾乎無法進食、只是不停嘔吐,全身傷口也遲
遲無法痊癒;經常被拉扯脫臼的關節都在隱隱作痛。托里斯被交代不能告知
任何跟時間流逝有關的線索,晝夜不分的狀況使基爾伯特的日子更加難熬。
而現在重複被侵犯撕裂的股間正靜靜地滲出鮮紅,喉嚨乾啞得幾乎發不出聲
音、就要冒出血絲來。
伊凡背對著基爾伯特,衣服與手中的水管都濺到不少後者所吐出來的血
液及胃酸、滴在純白色長圍巾上的污漬特別顯得怵目驚心。這頭北極熊今天
好像怪裡怪氣的,基爾伯特恍惚地想。
「吶,小基爾啊。你知道要怎麼做才能殺掉一個俄羅斯人嗎?」軟嫩甜
膩的聲線響起。
「……伏特加?」
「那是生命之水好嗎。」依凡的嗓音毫無起伏,「讓他吃下八塊摻有氰
化鉀的蛋糕、喝下一瓶摻有氰化鉀的Madeira葡萄酒,再來一槍打穿他的肺
葉,接著朝頭部連開三槍;然後用啞鈴擊打他的太陽穴,最後還要把他沉在
冬天結冰的涅瓦河底下整整八分鐘哦。即使如此在燒毀屍體的時候,還是能
坐起來並張開眼睛呢。」(註1)
「……所以意思是你終於想通要把自己的schwanz(註2)給割下來嗎?」
(註3)
伊凡低低地笑了,笑得非常溫柔。「你媽的,如果可以的話我比較想把
你的擺在博物館裡唷。」水管有節奏地敲擊著石塊堆砌而成的牆面、發出沉
鈍的回音,「你知道嗎小基爾,人類是懷抱著惡意出生的怪物唷。剛出生的
嬰兒利用可愛的長相迷惑成人不忍拋棄他、利用尖銳的哭聲提醒父母不准遺
忘他、利用可憐兮兮的撒嬌吸引大家繼續疼愛他,千方百計地不擇手段只是
為了要讓自己存活下來;就連胎兒也是竊取母親鮮血長大的吸血鬼。怎麼樣,
是很可怕的生物吧。」他轉過身,蹲在基爾面前。「不過我一直一直都深深
愛著這個由惡意組成的世界哦。因為這裡啊,有很多很多美好有趣的東西,
就像色彩斑斕的萬花筒一樣。所以我決定就算是被碎片刺傷也要努力留下這
些會令我一直覺得新鮮漂亮的極光。但是虛幻或者擁有,都跟快樂一樣是轉.
瞬.即.逝的。那麼剩下的這些惡意及傷痕,還是能夠同樣被深愛著嗎。人
類一出生就依賴著和惡意緊密連結的愛唷,卻又總是害怕它鄙夷它唾棄它。
明明這才是真正純粹的愛不是嗎?」
基爾伯特勉力睜著眼睛,看著這頭似乎真的毫無防備的北極熊。
冰紫色的清澈雙眼幽微地閃爍著黯淡的流光。「春天快到了,基爾伯特。」
沒戴手套的左手因為寒意而泛起疙瘩。把空菸盒捏扁,基爾伯特終於決
定回頭朝家的方向走去。他將手指貼近鼻前,確認上頭完全沾染到菸味之後
低俗地笑了:要是讓小少爺聞到絕對會抓狂的;不過他喜歡這樣。小少爺的
唾液一向乾乾淨淨,除了濕潤以外其實沒有什麼氣味所以得添上平常習慣的
味道,否則說不準哪天會忍不住把自己的手指給咬掉。而基爾伯特也的確不
是愚蠢到不明白羅德里赫彆扭害臊的暗示,只是自己深藏心中且難以承認的
恐懼或許比起小少爺所想像得到的更加深刻巨大。比方那天自己堅持要見小
少爺一面或是當他聽到伊凡.布拉金斯基以戲謔的口氣說起羅德里赫車禍身
故的消息當下真的是有不顧一切死活拼命的打算。何況這副身體還能撐上多
久連自己都不確定不是?不想讓小少爺擔憂操心,就像羅德里赫一直以來所
做的一樣。
基爾伯特回想著羅德里赫昨天舔舐囓咬時的殘留觸感、柔潤靈活的嘴唇
舌頭貝齒、泫然欲泣的絕美臉龐,一瞬間的確有種正在餵養某種美麗生物的
錯覺。一定都是那個深夜造成的。湖邊教堂的夏日晚上,當基爾伯特伸手撫
摸羅德里赫的唇角時,紫羅蘭眼睛就不由得、彷彿接下來要發生的一切都是
如此稀鬆平常地,張嘴含住並親吻起來。
肩上溼溼冷冷的,雪終於開始下了。
註1 俄國神秘主義者怪僧格雷戈利.葉菲莫維茨.拉斯普欽(1869-1916)的死
法。
註2 德文,雞巴。
註3 拉斯普欽的陰莖目前被收藏在聖彼得堡的博物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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