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moonsha (重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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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衍生] [霹靂]扁舟(上)
時間Wed Sep 3 21:33:27 2008
傳說,水中陸上,原來二分。
他的輕舟乘著火焰到達海底,從前,海裡有一方天地。
* * *
那日,當他終於回答他三不五時老愛碎唸著「練好沒、練好沒」的師尊一句「練好
啦」時,他那為老不尊的師父爆出歡呼,驚天動地。
他頓覺一陣不悅,所以當他回過神來,他的腳已經朝著那蹦跳的背影踢去。
「少把你愛徒說得像個拖油瓶。」
「孽徒啊!你本來就像個拖油瓶!」他的師父哇哇大叫,叫著叫著,小擒拿手便往
他臉頰攻去。
他偏身閃避,以同樣的招式拆招,「你上輩子造孽太深,這輩子便合該要有個拖油
瓶,報應、報應。」
「渾小子!」只見他的師尊氣勢大漲,身形瞬動,竟是一把將人抱了個滿懷,「孽
徒,為師想送你一個禮物、」
話語未盡,他的徒弟先聲奪人,「誰要你那管破笛?阻你遊山玩水的路途,更有
趣。」
「呀呀,孽徒,雲遊四海是老人家的青春熱血耶……」他的師父說著說著不知從哪
兒摸出一管西洋橫笛塞到他手上,「拿去。」
「一支笛便想打發我?」
他早知道他的師尊是想去了結一樁恩怨,他不想說破。這個人因為他耽擱了多年的
結,曾經這個人在午夜夢迴時被昔日仇恨驚醒,卻笑著同他說朱痕朱痕你可真重,害為
師方才以為遇上了鬼壓床。
他早知道,他只是、不忍說破。
「能陪你四處閒晃的笛子可珍貴的呢!」他的師父嘻嘻一笑,瞬間在朱痕頰上擰了
一把,如同許久許久前,他的師父會一面說為師出門、孽徒看家然後捏捏他的臉一樣。
「朱痕,為師走了。」那個人笑容燦燦,誇張地揮手。
「嗯。」他揚著眉目送那人離開,心底,壓著一句保重。
那人的背影遠去,而他帶著那管笛走出了江湖。
有天,他經過一個平靜的地方喚作毒刺林,然後來到葬屍江畔,曾經這些地方腥風
血雨,處處殺機。
不過也只是曾經。
過度寧靜的氛圍,幾不可聞的流水聲,朱痕染跡坐上江邊大石,長笛就口。
從來他的笛音就會喚來一些東西,有時蝴蝶,有時雀鳥。他向來不太介意,唯有聲
音才是萬物共通的言語,他相信。
所以儘管有時蝴蝶黑壓壓地停滿他的肩背,他的師父會大笑著呼道好噁心然後驚起
群蝶亂竄,他也還是很享受吹笛的時光。
記得從前他首次奏起他師父那管破笛,曲過抬眼,那人早是淚流滿面,狠狠撇過頭。
(「孽徒!你看你的曲子難聽到為師都要哭了!」)
他那時年幼,只道是自己的笛藝當真低劣,甚至偷偷沮喪了幾日,直到有天他的師
父突然纏著他巴巴地要他吹幾曲。
(「一首曲子換三罈桂花釀,孽徒,看為師對你多好!……不肯?為什麼?!你你你
這獅子大開口的混小子!那、那五罈,不能再多了!」)
他才知道他師父那個人開口閉口沒一句好話,最好半句都別信。
思及此,朱痕染跡噗嗤一笑,長笛驟然拔起一聲尖響,他愣了下,乾脆放下笛。他
想,或許他們真是師徒緣淺……
「——因何不吹了?」
一個聲音突然問道,那聲音清清的,幽幽的,似水波紋。
「是誰?」聞言,青年坐挺身子,警戒起四周。
那聲音猶豫片刻,這麼回答:「是我。」
「『我』又是誰?現身吧。」
「我是我,我在江中。」
「藏頭掩面,非奸即盜。」
朱痕說著要走,那聲音急道:「我、我不是要藏,我在你面前,江中,你為何不吹
了?」
朱痕睨著江面,看不出端倪,不過聲音倒真像是從江裡傳來,「我不想吹了。」
「為何不想吹了?」
「因為不想。」
「你叫什麼名字?」
青年挑眉,反問:「你又叫什麼名字?」
「我……很久很久以前遇過一個人,他喚我水中聲,你叫什麼名字?」
「朱痕染跡。」
「朱痕染跡,吹笛好嗎?」
「為什麼吹?」
「因為很好聽。」
那個聲音說得很誠懇,而青年輕哼了聲。
青年畢竟是心軟的,儘管他從不承認。
那日曲音迴響葬屍江畔,一曲過一曲,直至天色漸晚,而朱痕起身。
水中聲又問了:「朱痕染跡,你還會來嗎?」
「不知道。」
「這裡只有我一個,朱痕染跡,你還會再來嗎?」
「說了不知道。」他有些不耐。
「喔……」水中聲委屈地弱下,「如果你下次經過這裡,希望你能來陪我說話,這
裡,只有我一個。」
這裡,只有我一個。
天寬地闊,朱痕想,這般走來,竟像天下之大唯他孤身一人。
不過也好。
朱痕站在叉路前,挑了僻靜的那條林道前行。
有些消息,他寧願不知道。
青年走到了一處山谷,落日斜陽,灑下遍地金黃。
他想起曾經有天他砍柴回歸,遠遠便瞧見他與師尊的居所飄散出一縷白煙,他不禁
想莫非師尊腦袋抽風突發異想,決定做好飯等他回歸?
當然,無論那日結果是好是壞,這都不影響青年看到炊煙當下的感動。
「就叫落日煙吧。」青年笑了笑,步入那座谷地。
* * *
說那朱痕染跡有個戒不去的品酒嗜好,還有門非凡的釀酒手藝。
所以,儘管青年早已踏上孤僻這條不歸路,每年他仍是會在固定的時節離開落日煙,
到酒坊酒樓處轉上幾圈。
今年運氣不差。
朱痕樂孜孜地拎著四海樓堪稱極品的「醉四海」,信步走著。沉釀的烈酒適合獨飲,
青年穿林越谷,在陌生的山溪畔席地而坐,他拍開封泥嚐了一口,酒香和獨特的辛辣感
頓時蔓延至全身,只覺得舒爽暢快。
此行不虛啊。
朱痕又嚐了一口,復,低低笑將起,「敬四海樓。」他摸出那管西洋笛,胡亂吹起
即興的音律。
從來他的笛音就會喚來一些東西,有時蝴蝶,有時雀鳥,他向來不太介意。
只,在許久許久之後,有天青年驚覺,原來麻煩竟也包含在「一些東西」的範圍內。
跫音輕輕,自遠而近,在幾步外停落。
而朱痕放下了笛,沒有回頭。
「呼呼,兄臺因何不吹了?」來人的語調很是無辜,「莫非是在下擾了兄臺的興
致?」
青年帶著慣有的冷漠回頭望去,只見一黃衣秀雅青年站在那裡,左手擎著煙管,右
手拎著酒罈,柔和笑意摻帶著慵懶,卻沒有打擾人的歉然。
朱痕的視線凝在那酒罈之上,變得有些猙獰。那是四海樓主只用來招待朋友,萬金
不賣的「千海醉」。
而黃衣青年顯然是注意到了這一點。
「噯,兄臺有所不知,在下今日誤中小人奸計,導致心心念念的寶貝麒麟穴離錯手
而過,現下苦悶非常,若兄臺願為在下吹奏幾首以舒心,這千海醉便一人一半……」
「成交。」朱痕想也不想便答。
「那就有勞了。」黃衣青年笑嘻嘻地,在他身側落坐。
即興的曲調改成高山流水般的音律,黃衣青年身上的藥香隨著風撫搔過朱痕鼻尖,
他閉上了眼。
溪水潺潺,曾經他和他的師父在流水邊落腳,他撲在男人肩上,對著那襲白頭搗亂。
小爐水滾,師父搖著蒲扇顧火,而當年的他將那三千紅塵絲編成髪辮,再將它們全
數絞在一起。
「孽徒,為師若是禿頭,就將你這小王八蛋也剃成大光頭!」
少年朱痕只當沒聽見,「師尊師尊,你在煮什麼,很香。」
「煮糖啊,朱痕要嗎?放涼就能吃了。」
他點點頭。
片刻後男人塞了塊糖到朱痕手中,而朱痕看著自家師父,眨了眨眼,「你先吃,看
你吃完我才吃。」
「不然你是怕為師下毒嗎?」他的師父笑嘻嘻地扔了塊糖到嘴裡,而他仔細觀察過
男人的表情後,才放心吃下去。
唔、「好苦……」
「哈哈,看你的鹹菜臉,」他的師父指著他沒良心地嘲笑,「朱痕朱痕你真沒用,
苦糖再苦,也還是糖呀。」
當年的他劍眉倒豎,滿臉的鄙視,「糖還要做成苦的,吃甜的不就得了?」
年少的他並不明白人性的矛盾,如同現今,某些事情就算不去知道,它們仍然舊存
在。
江湖水冷,多少牽掛沉浮其中。
其實,他很害怕。
害怕得知他師尊的消息,更害怕得不到他師尊的消息。在那些他不想吹笛的日子裡
他會想,不知那人在遠方如何?
偏安之人的矛盾,豈是可以選擇的甘苦?
朱痕染跡的思緒告一段落,曲終,他放下了笛。
只見一個素面布作囊袋被抓到他的眼前,黃衣青年笑嘻嘻地道:「苦糖,你吹了這
麼久定是口乾舌燥,這糖藥師出品,生津止渴保養身體,是市面上見不著的好東西喔。」
「謝了,苦糖比起美酒,失味。」
那黃衣青年又笑,伸手在寬大袖袍內掏呀掏的,抓出兩只竹杯,慢吞吞地斟滿千海
醉,「據說這千海醉呀,無人喝得過三杯。」
「哦?」
「兄臺自認可以喝得了多少呢?」
「我那半罈的份,自然是一滴也不會放過。」
「酒量酒膽這回事,本是一試便知。」黃衣青年飛揚著眉眼,執起竹杯朝他一比,
「先乾為敬。」
終於,朱痕染跡劃開一抹愉悅的唇彎。
這個人,他想,酒膽十分,就不知酒量如何了。
黃衣青年一仰首便是一杯見底,而他則是因為難得的千海醉難得地放慢了速度。
酒過三巡,朱痕覺得有些醺然,他一面想著千海醉果真名不虛傳一面向黃衣青年看
去,只見那人朱唇含笑,面不改色。
他們四目交接,青年這麼問了:「喔對,在下藥師慕少艾,不知兄臺大名?」
「朱痕染跡璧有暇。」
「朱痕,良辰美景,不如以當下酒局作一個賭。」
「你說。」
「你贏,明年我再給你帶一罈千海醉,我贏,明年你贈我可以和箏的一曲。」
他想,又一罈千海醉,多麼誘人。
於是,他看著神色自若,口齒清晰的慕某人暗自凝了凝神,應道:「有何不可?」
那日的酒局一路比過了亥時,不止千海醉,連朱痕手邊的醉四海也已成空罈,兩人
卻依然坐得挺直。
「呼呼,看樣子今日的酒局是沒有勝負了。」慕少艾慢悠悠地抽了口煙。
朱痕染跡看著神志清明的慕少艾,再看看其實已有些頭暈的自己,突然扼腕起來。
這個慕少艾樣貌女氣歸女氣,酒膽酒量,倒是不容小覷。
哎,他的千海醉……
「這個時辰,」慕少艾又說:「我也該告辭了。」
「嗯,請吧不送。」
但見黃衣青年才站起身,卻是身形一偏,直直落入山溪之中。
「慕少艾!」他手忙腳亂將人撈起,那人對他擺擺手,表示無恙。
「無事,方才腿麻一時不穩……」
慕少艾對他笑了笑,穩了下身子,三步一顛,搖搖晃晃地沿著來時路而回。
朱痕染跡突然就笑了,「慕少艾,」他喚,語調很輕,「其實你醉了吧?」
那人呼呼兩聲,旋過身來,「莫非朱痕你醉了,才眼花錯看?」
「哦?那你走個直線給我瞧瞧。」
「真不巧,方才藥師腳扭了,要見藥師走直線,來日請早。」
「原來如此,」朱痕點點頭,「我的居所離此處不遠,不如你來寒舍稍坐,處理腿
傷,我們也可以將這酒局比出個段落。」
「冷血薄情的朱痕染跡喔,藥師有傷在身不宜酒,你連這道理都不懂。」
「醉了就是醉了,只有女孩兒家才耍賴。」他走上前用內力幫青年烘乾衣物,然後
伸手扶著青年,「走吧,別忘了你欠我一罈千海醉。」
「哎呀呀,左一句千海醉,右一句千海醉,真是難相處的壞朋友……」
「哈,好說了。」
那日月白風清,無名山溪畔酒香薰人。
那日,朱痕染跡結識了一名青年,那青年容貌溫潤,身著黃衣,袍袖間滿是藥材清
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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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reedsnow:好文章不得不推一下~ 09/03 22:58
過獎了~>/////<
推 exailx:好可愛的朱痕和慕少艾>////< 09/03 23:21
這兩個湊在一起總是很可愛的XD
推 inohyde1983:看到朱慕一定要推一下!! 09/04 20:01
朱慕!(跟著推倒)(被巴)
※ 編輯: moonsha 來自: 59.115.145.6 (09/05 17: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