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everafter:(咬手帕)想衝著這篇買賦歸……(泣) 07/17 21:38
推 taco09:一直以來都很期待作者的文章^^ 07/17 22:52
夜月、taco09大，你們怎麼講這麼可愛的話...Q/////Q
其實這個還有後篇喔~(被巴)
※ 編輯: moonsha 來自: 59.115.149.154 (07/18 16:25)
他們在一片春暖裡相遇，沒有糾葛沒有機心，只單純地碰在了一塊兒。
他們沒有一見如故，他們不算相知相惜，甚至，他們不確切知曉彼此的名字。
可，此緣一續百年。
百年後，他成為武林名宿，胸中有江湖水冷。
百年後，他成為異境旅人，心中有血仇炎灼。
說……
說那水火，是否當真不容？
* * *
日正當中。
亭內，一長一幼隔案而坐，正在用膳。
長者綠衣綠帽，身材修長，擁有一足八趾巨掌。
而那正在嚼飯的孩童鳳眸大眼，少見的漩渦眉凝成一個溫潤的弧度，柔和了雙瞳內
的銳利。小童臉色豐腴紅潤，布衣單髻，樣式簡單，卻是分外可愛。
片刻後，那長者放下碗筷，這麼開口：「還真，為師要出外雲遊一個月，你好生顧
守半斗坪莫要惹事，待吾回歸，要驗收你的功課。」
「徒兒謹遵師命。」小童乖巧點頭。
「切記，萬不可惹事生非。」
「是，徒兒不會。」小童再一次乖巧、溫潤且誠懇地點頭，儘管自家師父的目光不
是太信任，小童仍舊非常嚴肅。
「如是，為師離開了，自己保重。」長者說著摸出早已備好的行囊，揮揮衣袖瀟灑
步離半斗坪。
看著坪外陣法回復原狀，長者身影消失，小童的嚴肅神情霎時退得一乾二淨，他蹦
蹦跳跳地在陣法邊緣繞上一回，開始品頭論足：「嗯，凡走過必留下痕跡的陣式。師尊
哪，人家說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此種陣法豈困得住我？」小童說罷轉入屋內，不一會兒
便拎出了一個早已備好的包袱，「山不轉路轉，路不轉人轉，密道一號二號在師尊手下
壯烈犧牲，可沒關係，我還有備用的三四五六號，哈。」只見素還真跑向蓮花池，在池
畔一處大石後摸摸碰碰，一個閃身，便失了人影。
於是乎，半斗坪只餘鳥語花香，春暖無人。
說，在那次偶然裡，天降奇兵，恰恰砸在素還真可憐的小肚子上。
和風，暖陽，綠意。
素還真哼著亂七八糟的小調，撲在一片青草地上，大剌剌地滾了幾圈。
天寬地闊，這個自由世界如此可親可愛。
撲騰了片刻，素還真掏出一卷軸研讀起來，卷名「論極東之地有畢方的可能性」，
他全神貫注，眼神認真而愉悅。待確立了尋找畢方的冒險之旅後，素還真一個翻身，仰
躺成大字型地曬起太陽。
正所謂春眠不覺曉，日陽暖面，曬得他昏昏欲睡。
事情，就這麼發生了。
突來黑影覆面，而他不及反應，一團東西重重砸到素還真身上，更精確點，他的肚
子上。
那個疼啊，疼得素還真死去活來，整個身子蜷縮成蝦米狀。
「……真不住，你無恙吧？」一個脆生生，帶著歉意的軟軟童音響起，只見一名脣
紅齒白，梳著兩個包包的娃兒掉在一邊，水潤星眸眨呀眨的，示好地陪著笑。
眼見禍首，素還真心頭火起，跳起來大叫：「臭丫頭！妳真沒禮貌！！」
語出，星眸娃兒瞬間色變，跟著大叫：「你這個瞎子，誰是姑娘來著？！」
「不是姑娘就接招！」
「怕你不成？！」
他倆雙雙擺出架式，相距五步有餘，同樣氣鼓著臉，接著一人一套正統長拳就打將
起來，脆軟的清喝響在春暖裡，草尖上，步入午後。
這對小小身影由長拳比到扭打啃咬再比回長拳，最終一個個累攤在地。
「小子，你倒不差。」素還真倒成大字型，邊喘邊說。
「瞎子，你也有來歷。」娃兒說著滾到素還真身邊踢了他一腳。
軟綿綿的力道，不痛不養。
素還真掃去一眼，「暗箭傷人，非君子所為。」
「我這是明腿踢人。」娃兒哼聲。
他們對峙片刻，復，哈哈大笑，一拍即合。
正所謂英雄惜英雄。
「喂，瞎子，」娃兒笑問：「你叫什麼？」
「不叫瞎子，你又叫什麼？」
「我先問，你先說。」
於是，他們各在心底想了一個名字，口中說了一個名字。
「歸真。」
「平心。」
「歸真，」娃兒翻身坐起，這麼開口：「你知不知道往黑暗道要怎麼走？」
「你去黑暗道做什麼？」素還真偏過頭去，扮了個鬼臉。
「你問那麼多幹什麼？」平心拋了個白眼回去。
「確認你這小子是不是想幹壞事呀，我歸真堂堂男兒，可不助紂為虐。」
「瞎子說瞎話，我要找人。」
聞言，素還真也翻身坐起，「可我聽說黑暗道裡只有鬼沒有人耶，平心，你找鬼，
可是想搞鬼？」
「歸真，你真囉唆。」平心皺起臉，神情有些不耐，「我就不能同人約在黑暗道外？
你不知如何去大可直說，我又不會笑你。」
「我也不怕你笑呀，」素還真眨眨眼，「你說那黑暗道大約是哪個方位？」
平心想了想，「好似是東、」
「太好了！」素還真歡呼起來，「我正欲往東，事不宜遲，走吧走吧！」他一跳起
身，拖著平心就走。
平心也不反抗，任他拉著跑在草地上，「歸真，你看起來並不知道路。」
「不就往東麼？我當然知道東邊，然後你找你的黑暗道，我嘛，要去找畢方。」
「畢方？真有畢方？」平心的語氣好奇起來，「我沒看過畢方呢。」
語方落，素還真猛然打住，讓平心幾乎撞上。他回過頭去，咧咧笑開，「那，你也
一起來看啊。」
面對這樣甜美的誘惑，平心霎時陷入掙扎。
他是中途與大哥失散，若不快點到黑暗道，怕是會讓大哥尋不著人。可，是畢方呢，
他從未見過畢方……
「歸真你知道路麼？我說畢方的、」
「我有路觀圖。」素還真得意貌。
「不會是謠傳吧？」
素還真不服氣，「我調查過！」
「唔~~」終於，平心屈服在好奇心之下，他瞪向素還真，頗有壯士斷腕的勢態，
「走，我也要去看畢方！」
「好傢伙！」
事情於是如此定下。
他們結伴同行，那是緣分的初始。
* * *
說，其實素還真對於平心這個同伴相當滿意，換而言之就是挺喜歡這個同伴，當然
這一點他是打死不會承認。
這個原因得由素還真的小小世界說起。
當素還真的世界由神州大陸步入半斗坪，他的生活變得有保障，可他的空間卻突然
有了侷限。小小的半斗坪除了八趾麒麟那個終極魔頭之外，他竟無人可堪對手，一段時
日過去，不免讓素還真產生一種高處不勝寒的感嘆……
簡單兩個字，就是無聊。
所以，當他遇見了平心，那種棋逢敵手的澎湃感彷若驚雷一樣劈中素還真，讓他一
路上總拉著平心做些小則雞毛蒜皮，大則天馬行空亂七八糟的競賽。
例如今天遇上一處山洞，那他們可能會比誰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堆出最舒適的乾草床，
或者誰的生火技巧更高超。
又，哪日碰到高山絕壁參天古木，他們便看誰爬得快，無論行程是否有攀岩爬樹的
必要。
平心最大的反抗只是白他一眼，但更多時候衝得比他更快，因此，素還真深深覺得
他與平心真是對了脾胃。
他們的競賽花樣百出，但頻次最高者，乃是文字接龍。文字接龍是一個不需延遲行
程不必多花力氣，也不用額外想規矩的好遊戲，樸實無華，人人都會，所以榮登素還真
與平心競賽榜的第一名嬌客。
藥草接龍、武學接龍、歷史接龍以及礦物接龍等等等，平心時常說出素還真不曾聽
聞的物件，惹得他好奇疑惑兼懊惱。
有次，他真的忍不住要問：「兩刻生死？」
「嗯，兩刻生死。」平心走在他左邊，衝他一笑，「花開花謝，僅只兩刻，花為奇
毒，葉治百病。」
「這麼神奇？」
「就是這麼神奇，很稀有喔。」
「你親眼看過？」不是他要懷疑，是這事兒太過離奇。
「我親眼看過。」
「在哪裡看過？」
「我家鄉。」
「你家鄉在哪？」
平心揚起眉梢，沒好氣道：「你問題真多！換你接了。」
素還真鼓起圓圓的臉頰接了句死灰藤，又問：「平心，你家很神秘麼？」
聞言，平心噗哧一笑，水潤星眸眨呀眨，滿滿都是興味，他反問：「這是什麼問
題？」
「什麼什麼問題？不神秘幹嘛要保密？」
「我自天上來，」平心哈哈大笑，「歸真，你說這樣該不該保密？」
「我說你是個騙子，哼。」
有時候事情來了，他們也會作賭，賭一個要求。
正午時分，他們正在枝枒間歇涼。
在他們商量接下來的行進方向商量至一個段落時，行道上傳來騷動，只見一群野盜
攔下兩條人影，大刀在手，明明是正午的日陽卻反射出寒意。
是一對兄妹。
那比平心與素還真略為年長的少年此刻正將年幼的妹妹拉在身後，警戒地一點一點
退後。見狀，樹上兩人渾身一凜，霎時掩去氣息。
四道目光緊緊鎖著野盜動靜，素還真視線不動，一隻手向旁邊探得平心的手，在平
心掌中迅速劃下幾字：賭麼？
平心扭過頭來看著他，若星明眸此刻嚴肅非常，接著，素還真感覺自己的手被緊緊
握住。
所以他笑了。
樹下，野盜之一的刀尖正要逼上少年，說時遲那時快，小小人影自樹上衝闖出來，
重重踢倒那名野盜。
那小童鳳眸大眼，一雙漩渦眉此刻高高吊起，正是素還真。
素還真踩在倒下的野盜身上，雙手叉腰，姿態不可一世。他一字一句，唸得清晰鏗
然：「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
就在眾人全將注意力集中在素還真身上時，站在最外側的野盜忽感後頸一痛，便軟
倒下去。
正是平心。
「若要由此過，」平心幾步躍至素還真身側，同樣囂張地接續，「留下買路財！」
「哪裡來的臭小鬼？！」眾野盜怒。
「歸真，」平心挑起一邊眉，笑道：「這群不長眼的瞎子叫你小鬼，膽大包天無禮
至極，你說說該怎麼教訓？」
素還真也笑，「肉泥肉丸肉包，先蒸後煮，再丟到山裡餵老虎。」
「好方法！」平心樂得拍拍手，然而下一秒又轉為苦惱，「可爹爹每次都罵我們抓
到壞人不送官府，是汙了他『天下第一名捕』的聲名，那怎麼辦？」
「傻平心，誰讓你同爹爹說去，只要我們不說……」話說到一半，素還真突然大叫
一聲瞪向眾野盜後方，「爹爹！你怎麼那麼快就來了？！」
眾人被這麼一叫，下意識就往後方看去，同一瞬間，平心與素還真交換了一個視線，
一人抱起女童一人拉著少年，分向往行道左右的密林竄去。
那是一場漫長的危機，漫長的追逐。
素還真抱著女童左彎右拐，她可以感覺娃娃緊緊攀著他，一面問著「哥哥呢」一面
發抖。
「妹妹乖，妳哥哥沒事。」他避到幾棵傾倒的枯幹間隙裡，輕聲安撫，「我的同伴
很厲害，妳哥哥會沒事，乖乖的，晚些我就帶妳去找哥哥。」
話雖這樣說，其實素還真很擔心平心那裡的狀況。五名剩餘的野盜有三名追著平心
而去，平心帶著少年又比較難以躲藏……
啪嚓！
落葉被踩裂的聲響，素還真由樹幹間隙看去，手上捏緊了方才順手扯下的藤蔓。正
面衝突難有勝算，可，他很明白如何運用樹林的天然屏障……見兩名野盜循著他刻意留
下的足跡而去，他放下女童，伸手揉著她的髮交代：「在這裡等我，哥哥去把壞人趕走，
馬上回來。」
娃娃拉著他的衣角說：「我怕。」
「不怕，妳想不想找妳哥哥？」
「想。」娃娃用力點頭。
「那就當好孩子，乖，我馬上就回來。」語落，素還真輕手輕腳地溜出掩蔽處。
他熟知如何運用樹林地勢、陷阱與出其不意，他的個頭小，速度快，要應付兩名野
盜他有信心，他只是需要時間與耐心。
終於，黃昏時刻方過，素還真順利回到女童躲藏的處所，將女童抱了起來。
娃娃在素還真懷裡哭了。
「不要哭，」他說：「壞人都綁起來了，我現在帶妳去找哥哥。」
他帶著女童回到最初的那棵樹上等著，黑夜過去，破曉時分，晨曦下，行道上空無
一人。
平心沒有出現。
娃娃在素還真懷裡睡著，他將娃娃又摟緊了些，繼續等待。
終於，在天色幾乎全亮的那一瞬間，林道邊有了動靜。
樹叢發出沙沙聲響，接著少年抱著平心自樹林裡走了出來，素還真見狀也不管娃娃
還睡在懷裡，抱著娃娃立馬跳下樹，飛奔至兩人身旁。
「平心！」
「我沒事。」平心自少年懷中落地，卻是雙腿一軟，被素還真險險扶住。
潮濕的感覺貼上素還真掌心，他定神看去，平心的袍袖上，滴滴腥赭都是刺目。
「血……」如果忽略尾音的顫抖，素還真的語調聽來冷靜。
少年說：「對不住，都是我、」
「你沒錯，」平心打斷少年，「是我讓你當誘餌，卻沒想好萬無一失的退路。」
「別爭辯這些了，」素還真道：「平心你哪裡傷了，讓我看看。」
「不要緊，不是我的血。」平心的口氣顯得有些虛弱，「我們快點離開這裡吧。」
於是，他倆與那對兄妹在第三個叉路前分別，一路上，平心都緊緊拉著素還真的手。
當晚，他們並肩而坐偎在火堆邊，素還真率先開口：「說吧，發生什麼事了？」
而平心看他一眼，不說話。
「我長你幾歲，說不定可以給你一點建議呀。」他又說。
「……少來。」
素還真於是不高興了，「你說不說啦！」
「我……請那位哥哥當誘餌想將其中一名野盜誘入陷阱，可是失敗了，我跳出去
攔……」
平心緊緊靠著素還真，緩慢述說。
他說，其實他腰間藏了一把防身的短錐，當大刀逼到他臉旁，那時他很害怕，所以
他抽出短錐刺向那個野盜，他很害怕——
他甚至不敢確認野盜是否還有氣息。
然後，他拉著少年於林內躲了一晚才與歸真會合。
「不要緊了，」素還真勾住他的肩，「我明白。」
「你才不明白！」平心氣道。
「其實我是偷跑出來的。」突然，素還真這麼問：「我師尊不喜歡讓我出來，你知
道為什麼嗎？」
「……」
「因為有次我同師尊出遊，途中師尊暫離，而我遇到了一個人。」素還真看著火堆，
幽幽續道：「那個人，剛剛殺死一名女童。中間確切的環節我早已記不清晰，我只知道
當師尊攔下我時，我幾乎殺死那個人……很可怕，」素還真扯了下嘴角，「那時師尊掐
著我的肩膀厲聲道：『修道未果便開殺戒，為師是這樣教你的麼？！』我仿若從夢中驚
醒，曾經我一心一意只想殺了那個人，可當下，我看著自己滿手鮮血，卻好害怕自己真
的殺了那個人。平心你知道嗎？我有一個妹子就跟那女童差不多年紀……」
「嗯，我有一個哥哥。」
平心的語調很靜，那是一種默契。
在片刻沉默後，他們將自己的額側靠上彼此，雙雙嘟噥了句：真是夠了。
「睡吧，」平心笑，「我來守夜，歸真你滿眼血絲，看起來像鬼。」
「說我呢，」素還真也不客氣，「那兩個時辰後輪替吧。」
「嗯。」
可，素還真才正要睡，陰風吹過，火堆乍熄，平心身子一繃，伸手去推素還真。
「歸真，鬼氣！」
「快躲！」
他們藏身至最茂密的枝枒裡，第二陣陰風又吹，氣溫驟降，大霧瀰漫，遠處揚起的
白幡卻清晰可見。
由手持白幡的引路人所領的隊伍突然就出現在樹下，一列一列，環環繞繞，滿山遍
野。
蒼白、森然，靜而戰慄。
他們屏息凝神，氣溫很冷，兩人卻是汗濕重衫。
這時素還真拉了下平心的衣袖，又在其掌心寫字：平心，你注意到鬼魂行進的方向
都一樣麼？
平心點點頭，素還真又寫：畢方是神獸，百鬼不近，所以這麼大規模的鬼魂遷移就
代表反方向有畢方的可能性很高。」
平心點點頭，然後按下他的手比了一個噤聲手勢，再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平心以唇
語吐了一字：聽。
簫聲。
不成曲的簫聲在霧裡揚起一種幽遠綿長，素還真像是被某樣東西拉走注意力，突然
看向一個方位，接著身子一歪，竟是往樹下掉。
平心幾乎要驚呼出聲，他險險拉住素還真，確認沒有驚動鬼魂後，方才鬆了口氣。
事後，平心將素還真拉到太陽直曬的地方，問得很嚴肅：「歸真，你是不是被鬼氣
煞到？」
「我哪有？」
「可你昨晚的舉止很怪。」
「平心，」素還真也嚴肅起來，「你難道沒有看見那隻鳥麼？」
平心搖頭，他想，這個歸真鐵定有問題，該不會是因為那陣霧？還是因為霧裡詭異
的簫聲在作怪？所以他看向素還真的視線更懷疑了。
「平心！」看到平心的眼神如此，素還真叫：「那隻大鳥擦著我們的樹飛過！明明
就有！」
「我沒看到。」
「有啊！紫眸金冠，藏青色的身子，五彩雙翼，聲似洞簫，長尾還拖著一片雲彩，
怎麼會沒有看見？！當時我與牠的視線對上，那種感覺就像是被拖入漩渦底，神智一散，
就掉下樹了。」
「大霧、簫聲、拖著雲彩的鳥……」平心喃喃唸著，這個段子，他好似有印象……
「真的有！」素還真氣呼呼地堅持。
而平心突然一把抓住他，大叫：「歸真！」
「幹嘛？」
「你遇上夢天了！」
「……啊？」
「夢天呢！傳說遇上夢天的人可以得到一份命定的緣分，真好，讓你遇上了夢天。」
平心神情興奮，雙手抓著素還真的肩膀跳了又跳。
素還真顯然不信，「既是命定，為何還要夢天帶來？」
「因為夢天可以轉無緣成命定，因為夢天可以確保你們必然不會錯過，歸真，那個
緣分將來會成為你心中永遠的安慰。」
素還真皺皺臉，他只知道夢天那一眼差點兒讓他給鬼魂勾去，「平心，你這說番話
說起來活像個老頭、」
「哪會？！說得很棒好不好！那是我大哥跟我說的！」平心沒好氣地反駁。
「喔，好啦，我們快走吧，再過去就是極東之地了。」
極東之地處於兩座高山連峰之間，山腳小村的居民告訴他們此山險峻，山路甚至開
不到山腰，憑兩個小孩童的腳力不可能爬上去，然後奉勸他們回頭。這些話當然無法影
響平心與素還真的興致，於是他們補充了飲水乾糧，一面閒聊一面開始爬山。
「歸真，比極東之地更東邊的地方你去過麼？」
「沒有，連極東之地也是第一次來。」
「嗯，我在想黑暗道到底在哪，因為極東之地已經那麼東邊了……」
「看完畢方，我陪你去找。」素還真說。
而平心笑問：「真的？」
「真的啦！」
「那先謝過。歸真，前方有人，要不要問問山上的情況？」
只見一人迎面而來，行色匆匆，正要下山。
三人視線對上，突然，那人身影瞬動，以鬼魅般的身法依近兩人，促不急防，那人
將一個東西砸在平心身上，轉眼人已在遠方。
「平心！」
「我無恙，這是？」平心將被丟在自己身上的，沾著黏滑液體的物件拿起來觀視。
「當心有毒。」
「歸真，好像是蛋殼。」
「蛋殼？」
「嗯，這嘛，我有不好的預感……」
平心語尾未盡，一聲尖銳帶怒的長嘯震動了整座山，強烈音波衝擊著兩人聽覺，素
還真與平心死掩雙耳，面露痛苦之色。龐然烈焰自山頭衝闖而出，席捲起火炎風暴如雷，
竟是一舉劈斷往山下的路。
是畢方，不平和的畢方。
平心與歸真神色一變，拔腿就跑。往山下的道路被阻，他兩顧不得樹林著火後的危
險，當下鑽入林內想要繞路下山。
「平心，我們被嫁禍了！方才那人定是盜走了畢方的蛋！」
「我知道啦，你少說兩句別讓濃煙給嗆了！」
他們朝樹林中一點光亮跑去，畢方在林子上空盤旋著，一團團怒火打在他倆週遭，
亮點越來越大，他倆眼睛一花，雙雙於下一秒扯住對方。
峽谷。
林外無路。
前無去路，後有追兵，素還真貼著崖邊探頭往峽谷下看，說得半是玩笑半是懊惱，
「平心，你自天上來，那你可會飛？」
「歸真！」平心一把拖起素還真，手勁又大又粗魯，捏得素還真生疼。
「平心你輕點！」
「歸真，聽我說。」平心急急從衣領內掏出一條鍊子掛到素還真脖子上，那是一顆
小小的銀色松果。平心的神情嚴肅卻閃閃發光，素還真見狀一愣，突然間覺得自己並不
想聽他接下來要說什麼。「歸真，這個給你，銀松果是夢天喜歡的東西，給你吧。然後，
去黑暗道找我大哥，我輕功好先誘開畢方，你趁隙先走，我隨後就到。」
語落，素還真氣得跳腳，「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畢方只會追你！你身上有蛋的氣味
而我沒有！白痴！笨蛋！我才不讓你救，要走就一起！！」他話說完牙一咬、心一橫，
一把抓住平心的手跳下峽谷。
風聲呼呼，兩隻手緊緊牽著。
平心說：歸真，你這個白痴。
而他反駁：你才是白痴！
而那人又問：歸真，你怕麼？
廢話！他惱怒，我怕死了！
風聲很大，世界卻很靜。
他倆也很接近。
這些光景，他們想，或許只剩下數秒。
那瞬間，天降奇兵。
如電身影狂風般捲走墜落至半空的兩人，那人長髮飛揚，肩一口布袋。
是一名青年。
素還真與平心分別被抓在左右臂彎裡，青年以靈巧的身法登崖，轉瞬間便回到了崖
上。
他們被安穩地放在地面，畢方於上空盤旋，只見那人神色鎮定，自布袋內取出一團
包裹符紙的東西往天空遞。
「對不起，」青年說，「這個還給你。」
* * *
畢方帶著蛋離去。
然後青年旋過身來，叉腰一瞪：「好，誰來跟我解釋一下你們在幹嘛？」
「大哥……」平心喚得有些委屈。
「說。」
「喔……我和歸真來看畢方、」
語尾未盡，青年暴喝一聲：「兩個小白痴！」接著一人賞去一顆爆栗，疼得兩人當
下抱頭蹲了下去，「你們好奇我也明白，畢方雖不會主動攻擊人，但畢方火焰危險非常，
你們未做任何防備冒然而行，根本就是找死！要不是我路上看到一人形跡可疑又帶著奄
奄一息的畢方幼鳥，要不是我來得及時，你們還是找死！從這兒跳下去你們會連渣都不
剩知道不知道？！」青年一把抱住兩人，「那要我怎麼辦才好……」
素還真迎面撞上青年胸膛，鼻子撞得發痛，他卻覺得很溫暖，還有點想哭。
「大哥對不住。」他聽見平心在自己左側軟軟地道歉，他想，原來平心的大哥就是
這樣的。
原來，有大哥就是這樣子的。
然後青年將兩人又摟得更緊些，他們看不見青年的表情，只能耳聞青年悶悶的語調，
似是賭氣。
「才不原諒你們呢，哼。」
青年帶著兩人下山，接著問他：「小傢伙，你住哪兒？我送你回去。」
他連忙擺手說不用不用他知道路不必勞煩。
時間還沒到，他還不想回半斗坪。
青年牽著笑，目光卻不容拒絕，青年說：「不麻煩，走吧，我送你回去。」
所以他只好乖巧地點了頭，同平心與青年往半斗坪而走，途中，素還真悄聲對平心
說：「你大哥好厲害。」
平心聞言咧咧笑開，很得意又很開心，「對吧？」
「嗯。」
他們一起走在回程的路上，幾日行旅，他和平心吃得飽飽睡得暖暖，一路蹦蹦跳跳，
天南地北，素還真覺得日子前所未有的滋潤。
常常在偏涼而且必須露宿的夜裡，青年會將他和平心包到披風裡，笑說：快睡快睡，
吵死人的小鬼們，月亮都要被你們吵得不出來了。那時候他們會嘻嘻哈哈地亂動，然後
平心會故意說上一兩個鬼故事強迫大家聽。
有時候，他會覺得半斗坪其實可以更遠一點。
然而筵席終有散會時，半斗坪再遠也依然不夠遙遠。
當青年帶著平心在半斗坪所在的山腳下與他分別時，平心拉了下他的手，而青年拍
拍他的髮，跟他說保重。
他笑了笑，說再見。
離情依依如何如何，素還真當然拉不下臉來說，所以他只是站在山邊目送平心與青
年的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小。
素還真終於按耐不住，對著遠方的兩人大叫：「不只畢方，我這裡還有青龍、鸞鳥
和生死蝠的消息，平心，你下次來，再一起去好不好？」
回音響在山間，而遠方的平心揮了揮手。
直到再也看不見平心與青年，素還真才沿著自己的密道回轉半斗坪。
可，方踏上半斗坪的地界，素還真突然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還真，你又上哪兒惹事了？」
素還真驚跳起來，霎時離愁不捨什麼的全給忘得一乾二淨，他扭頭看去，只見該是
十天後才會回歸的八趾麒麟正坐於亭下，如電目光朝他射來。
「呃，師尊您回來啦……」
「罷了，」長者一嘆，擺擺手，「此事暫緩，還真，為師要介紹一人給你。」此時
一名小童端著茶水自屋內走出，那小童瀏海遮額，面容清瘦，一雙大大的水眸銳利有神，
帶點冷傲。「還真，這是無慾，」八趾麒麟說：「從今天起你們就是師兄弟了。」
素還真的視線與小童交會，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有記得該禮貌一笑，因為小童好似
輕輕哼了聲。
所以他又笑了笑，他想，他會喜歡這個人。
說，一次偶遇，一回冒險，還有一份命定的緣分。
故事，從很久很久以前便展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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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曾經》、《應如是》
小屁孩子們的大冒險，雖然寫得一點都不冒險(毆)
這是為崎路人合誌寫的短篇~^^
崎路人合誌《賦歸》開放預購：http://blog.yam.com/kero/article/161513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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