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毒「歡顏」,傳播途徑不明,毒物型態不明,解毒方式不明。身中「
歡顏」者至今無一人逃過閻王的招喚。
染毒者初時只覺全身躁熱無比,麻癢難耐,等待難受的感覺消退,毒性
早已順著血脈流竄全身。先是血管浮腫,然後從手腳末梢開始,肌膚整片剝
落,露出的肌肉一分一寸逐漸潰爛,直至白骨露現。身體由四肢至胸口緩慢
地崩解毀壞,中毒者卻是無痛無覺,只能神志清醒地看著自己身上的異變,
彷彿那些潰爛掉落的肌膚,不是自己身上的一般。
長達數十日的死亡歷程,大多數的人,皆是受不了精神上的折磨,寧願
自裁身亡也沒勇氣面對接下去殘酷的考驗,但他們毫無選擇。從中毒的那一
刻起,便註定動彈不得的等待死神的降臨。
【第六章】 上
「怎麼還在哭?都哭了一整夜了哪。」
第一次見到他表現出這樣討人憐愛的模樣,實在令人感到沒輒。他高燒
不退的那夜、手腕傷得嚴重的那次,可都沒見他掉過一滴眼淚。
「嗯……」點點頭,啜泣不止。
忍不住好奇問:「什麼夢這麼可怕?」
「唔嗯。」
笑聲低低地傳出。「我可聽不懂你這樣『唔嗯』是代表什麼意思。」
沒點燈的房裡,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的空間裡,意外有種令人心安
的氛圍。
眼前看不見,可怕的事物便不存在。這種駝鳥心態,讓他輕易卸下心中
的防備,竟是開口吐了個字:「痛。」
身前與自己偎著的人,同自己一般,帶著一抹淡淡的奇玹花的味道。男
人溫聲詢問了幾次哪裡痛,低沉的嗓音像是緩和的流水一般,撫平他的恐懼
及不安。
「很痛。」他輕道,彷彿似睡未醒,也像在尋求慰藉。「痛……很痛…
…」這個溫暖的懷抱散發一種帶著清冽的香甜,熟悉的味道,聞著嗅著,情
緒逐漸平靜下來。
「哪裡痛?頭痛嗎?是不是著涼了?我請大夫過來瞧瞧你?」
「不是、打……刀割……火燙,痛……背痛、手……也痛……」
紊亂的說辭不清不楚,衛遲耐心聽了會兒,總算明白,他也許是醒了,
卻仍未逃離惡夢的恐懼。真可憐。「乖乖,好好的說,不要怕,不要緊張。
」到底是夢見了什麼,怎麼全身都痛也似?
「不能說……不說……」
「為什麼?」又有什麼不能說的?真教人好奇。
「因……因為、很痛……怕……嗚……」說著又哭了。
因為很痛?因為怕?
眉一挑,他心裡懷疑小傢伙是不是太久沒開口,忘了該怎麼說話了,怎
麼說什麼都讓人聽不懂?
「我……」頓了會兒,彷彿想著該要如何表達自己的意思,少年緩慢的
語調,一字字認真地說著:「開口,怕忍不住說很多……因為很痛,所以我
怕,所以不開口,我不說……」
真的,他其實很怕。
因為爹娘的身分特別,自出生起便被保護在隱密安全地方的他,雖然不
自由些,但餐餐吃著精美的食物,享受著比一般富裕家庭的孩子更好的生活
,只要是他想要的,不管是多麼稀奇多麼難得的物品,甚至不必慈愛的爹娘
出聲交代,其他人也會搶著為他捧來。
除了每天得花上尋常人想像不到的時間學習,他哪曾真正受過什麼苦?
……直到那次。
那些人加諸在他身上的傷,其實早讓他痛苦得想死去,他當然知道只要
說出對方想知道的事情便會少受許多苦,只是始終一口傲氣硬撐著,不願低
頭。
他是誰?他是爹娘的孩子啊!他是向來傲然於江湖的爹的孩子,他是就
算皇親國戚見了也要低頭行禮的娘的孩子,也許年紀小技不如人,落入了壞
人的手中也怪不了什麼,只是與生俱來的驕傲不容他低頭求饒,寧死不屈的
姿態卻為他帶來許多難以磨滅的可怕回憶。
「乖乖,怕什麼呢?誰傷害你了?」忍不住心中生起了些微妙的複雜感
,他想起少年身上那些數不盡的傷痕,跟他現在所說的內容可有相關?
「很多……」
「都是誰呢?你說說看……反正這裡也沒別人了,放心,不會有人知道
的,我也不會傷害你,你知道的,是不是?你是好孩子,怎麼會有人忍心傷
害你呢?」刻意溫緩著語氣引導他開口,寬厚的大掌輕輕拍撫他的後背。與
強悍的外型不符,對於「哄孩子」這檔子事衛遲的確頗有自己的一套,畢竟
從小獨自帶大的弟妹無論哪個可都不是什麼正常乖寶寶型的角色。
可悲的長男性格,原本該要張狂的他,耐性多半源自於此。
懷裡的人兒呢喃道:「很多,我記不全。」
居然還能多到記不全?這孩子,究竟是遇上了什麼事呀?
「乖乖,說幾個記得的?」
「你別……那樣叫……」聲音裡帶著彆扭。
看他半睡半醒的模樣,居然還知道要抗議這一點?衛遲不禁笑問:「不
然要怎麼叫?你家裡的人都怎麼喚你?」
「……」
「怎麼了?又不說話?」問錯話了嗎?
「唔。」
「不方便說嗎?」該不會是什麼家族秘辛吧?
「嗯唔……」
黑暗並未影響他的視線,見少年抿起嘴為難的模樣,真讓他好奇了起來
。只不過是個稱呼,究竟有什麼好難以啟齒?
接著他說了幾個字,含含糊糊,聲音極小,幾乎教人聽不見,靠得極近
的衛遲卻是噗哧一笑,當場惹惱了懷裡還紅腫著眼睛的少年。
「好了,我不笑,別悶不吭聲的假裝睡著,你還沒說完,誰欺負你了,
說幾個來聽聽?」
「……」
「真不說?既然你不跟我聊天,那我睡去了,你自己醒著吧,等等又發
惡夢可別吵醒我,我要睡覺不陪你了。」
「唔!」蒼白的指尖抓緊男人的袖袍發顫著,一會兒,整個人都跟著發
起抖來……怕他真的不說話了,留他孤獨一個處在黑暗中……他不怕黑的,
只是今夜裡他已經發了整晚的惡夢,怎麼也不敢在獨自一人入夢。
「快說,我等著。」
抿著嘴邊的笑意,男人等沒多久,就聽見他輕聲一一數著:「八卦掌秦
封、南方駱家駱岳剛、鐵扇門郭鑣、陜西張鐵拳……」一連說了十來個名字
,他便停下了,想了很久,直到男人都懷疑他是不是說著說著就睡著了,他
才又接著道:「其他……我記不得……但爹後來全找了出來,一個不漏將那
些人帶回來給我……爹娘都很生氣……」
小孩被欺負了,誰家的爹娘不會生氣?好笑於少年的結論,他一方面也
想到,這些門派不都是先前慘遭滅門的犧牲者?聽說全是因為介入六年前那
場靈藥仙草的爭奪戰中,惹惱了毒王神醫夫妻才……
衛遲表面聲色不動,心中卻是暗道,他是不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秘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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