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日光
──我詛咒你們，永遠不得沐浴於日光之下。
見不得光的生物，夜行的蛆蟲，我從未有過如此邪惡的創造物。
黎覺得無聊極了，仰躺在露臺躺椅上的他似乎已開始漸漸無法適應日漸毒辣的夏季日
光，雖然這點程度對他來說還不構成任何生命上的威脅，但伯爵刻意指定他在露臺上盯哨
監視家族墓園的命令其實更令人心寒。
黎閉上眼嘆了口氣，憶起艾倫伯特頸項間那片白皙到幾近病態、未經日光洗禮過的細
膩肌膚，某種程度上來說，那更能引起自己的興趣。
臉上傳來異樣的微涼觸感，黎睜開眼，發現艾倫伯特在正用鵝毛筆的尾端撥弄著黎的
鼻尖，強忍住打噴嚏的衝動，盡力想維持形象的吸血鬼倏地跳起身來，順利將黑髮伯爵壓
制在身下。
「嗯？」艾倫伯特似是對於黎的反應感到困惑，盯著自己指間夾著的鵝毛筆，喃喃說
道「居然有呼吸！」
「你在做實驗？」黎最終還是不爭氣地狠狠打了個噴嚏，一臉狼狽的望著身下一副認
真模樣的艾倫伯特，瞬間不知該做何反應。
「是啊，如果你允許的話，其實我還想解剖一下，研究你的生理構造和一般人類有何
不同。」艾倫伯特丟下鵝毛筆，手指游移在黎的胸前，開始動手解開對方式樣繁複的領結
。
「你知道自己在幹嘛嗎？」黎按住艾倫伯特的雙手，傾身將唇貼上伯爵的頰側，壓低
聲音說道「你應該不希望在激情時分被我咬上一口吧。」語畢唇瓣刻意輕輕擦過對方的耳
廓，這種程度的威脅挑逗應已足以逼退那個青澀少年了吧，黎默默想著。
「解剖會激起你的熱情？」伯爵倒抽了口氣，但顯然不是肇因於對方舔舐自己的動作
。手指探往自己的腰帶上，劃過一整排解剖刀的刀背，滿臉欣喜的回望著黎，很明顯地會
錯了意。
「當我沒說。」黎坐起身來，刻意無視伯爵追隨著自己的失落眼神，「關於銀器，有
什麼新發現了嗎？」
「不，反倒是另一件事，我在查閱資料時發現的，……」艾倫伯特坐起身來攤開一紙
保存良好但邊角已捲曲泛黃的羊皮圖卷。「我想知道這個人的事。」
黎瞥了圖卷上的人像一眼，淺碧色的眼瞳中閃過一絲無以名狀的情感，「是雅柏要你
問我的？」
「是我自己想問的，關於這名畫像中的少年，四百年前，曾是被廢王儲的初代伯爵理
修爾一世，你對他了解多少？」
「他是我的親弟。」黎接過畫像，將其收進懷中。「如你所見，他的容貌幾乎與你相
同，是個黑髮紅瞳的備受詛咒的不幸少年，僅是如此而已。」
「……你所說的詛咒，是怎麼回事？」
「別問了，艾倫伯特。」黎半掩在臉龐上的亞麻髮絲逆著光在暮色下顯得異常血紅，
碧綠更勝苦艾酒的雙眼則閃爍著壓抑的野性與彷若深入骨髓的苦痛。
在被黎遮去視線、額間落下輕柔一吻時，艾倫伯特聽到了一句恍若囈語的呢喃。
「我絕不會再重蹈覆轍。」
第五章、 蹤跡
──野心！為何我還需要如此世俗的東西？
血誓與永生，我早已擁有一切。
「黎背叛了我族，毫無意外的。」端坐在以黑色枯骨與純白乾燥花裝飾的廢棄編織椅
上，面罩薄紗的女孩把玩著一尾豔紅的小蛇，嫩紅如玫瑰的唇瓣輕輕開闔，吐露出腐敗與
甘美的氣息。
豔紅的小蛇聞言吐了吐蛇信，掙扎著從女孩的手中掙脫，發出嘶嘶的威嚇聲響。
「你不相信我嗎？舒特。」女孩輕撫著自己被小蛇咬傷的指尖，湛藍的瞳浮現了顯而
易見的怒意。「等你回到這個國度，你將會發現你心愛的黎早已帶著祭品遠走高飛，對了
，他還會順便以那燃燒的十字樁刺穿你的胸膛！挖出你的心臟！」
女孩掀起黑色面紗，垂落塗著鮮紅指彩的雙手朝兩旁的黑暗處示意「他會毫不猶豫的
選擇那個人，就像當年一樣，他從來就不是忠心的同伴，從來不是！」
披著黑色披風的人群默默從兩旁列隊而出，銀色的尖靴在結霜的石板上踏出陣陣規律
的腳步聲。
「琴夫人，理修爾宅邸有不尋常的動靜，三輛馬車經碎石道疾駛而出奔向密林，是否
要攔截？」其中一名披風男子操著異國口音說道。
「不，」小女孩步下廢墟廳堂的螺旋梯，逕自走往深霧瀰漫的夜幕中，四周矗立的裸
露醜惡石塊反射著吸血鬼們最熱愛的銀白月光。「如此明亮，容易追蹤行跡的夜晚，是佯
動。」
庭中石柱後傳來陣陣虛弱的吐息聲，拄著拐杖、垂垂老矣的紅袍老人在兩人的攙扶下
彷彿耗盡畢生氣力般走到了琴的面前，伸出枯瘦如鷹爪的醜陋手指攀抓著小女孩的裙襬「
都準備好了，都鑄造好了……什麼時候可以讓我見見他？快讓我見見他……」老人伸出毫
無血色、長滿舌苔的灰白舌尖，舔著自己沾著唾沫的唇，尖銳而沙啞嗓音的反覆說道「快
給我！快讓我吻吻他……喔……那可愛的孩子！美麗的孩子！惡魔的孩子！」
「就快了，我保證。」琴甩開老人的手，淡淡應道。
§
「我從未見過你的睡顏。」艾倫伯特輕撫著將頭枕在自己腿上的黎，手指梳過黎散落
在額前的髮絲，「吸血鬼永不入睡，是真的？」
「不，我只是尚未找到能安睡之處。」黎坐起身來，執起艾倫伯特的手背，輕輕烙下
一吻。「你該睡了，伯爵，晚安。」
艾倫伯特伸手攬住黎的後頸，豔紅的瞳流露出黎從未見過的、渴求情慾的神色，肩膀
因緊張而激動顫抖，「黎……」
「什麼事？」黎那明知故問的溫涼語調輕輕震動著兩人的耳膜，幾乎因此凝結窒息的
時間似是停止了流動。
「……晚安。」艾倫伯特扯開黎的領口，在頸側落下了一個吻，並且刻意用齒尖碰撞
撕咬著那冰冷的肌膚。
怔在原地的吸血鬼隔了好久才回過神來「你以為我的族人是用這種方式道晚安的？」
「我想你們應該從不需要道晚安。」艾倫伯特主動褪下自己的衣裳，屬於少年纖弱而
白皙的胴體覆蓋著落地窗前如絲綢般緩慢流動的月影，蟠踞在胸腹上的十數條殷紅傷疤猙
獰詭異得彷若鬼藤。艾倫伯特執起黎的手滑過自己身上的每一道傷疤，深紅的眼靜靜凝視
著黎，惡魔之瞳，他們是這麼稱呼的。
黎抽回自己的手，遠方的夜鐘突然像是欲揭露他們的惡行般破空響起。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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