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一個小說家的故事

[midnightlove (夜想)]

昨夜也沒有做夢。


    前天剛把稿子交出去，今天早上是難得的晴天，到底要賴床呢？還是要出去曬

太陽呢？


    ──棉被，好軟啊。我蹭蹭蹭。陽光從窗簾的縫隙透進來，不過沒什麼增溫的

作用就是了。冬天嘛。蹭完棉被繼續蹭枕頭，阿編編的搬家禮物送得真是好，改天

要記得送他好人卡。還記得剛搬進來的時候，他被我報的價錢嚇到，沒兩天又風風

火火地上門嚷著，死人啦小寒，你這是凶宅啊！我冷冷橫他一眼，道，凶宅又怎地

，人又不是我殺的。不然你說說看，上哪找這種座北朝南、兩房兩廳一衛浴付陽台

、屋齡十二年、走路到捷運站只要十五分鐘，然後總價只要一百三十萬的房子？沒

做虧心事幹嘛要怕。


    家裡人知道我買了間「凶宅」也沒多話，只淡淡叮囑，一旦有事，切莫獨自面

對。於是我樂得住了下來，自己粉刷佈置，十二年的屋子還滿新，沒什麼需要修葺

的地方，掃乾淨了就很美。到今天半年了，什麼問題也沒有，硬要說有的話──


    「悠悠生死別經年，魂魄不曾來入夢啊。」我故作風雅幽幽地嘆，只不過剛起

床的沙啞聲音一點都不悅耳。對不住啊，白大詩人，一大早便拿您的名作來玩，小

孩子有口無心，勿怪，勿怪。轉頭看向房間角落，我那沉默的羔羊、不、是沉默的

室友，仍然一點反應也沒有。


    從我第一次踏進這間房子的時候他就在那裡，一吋也沒移動過。一直抱膝坐在

主臥房角落裡，低首垂眸，頭髮雖長但並不淒厲，是個漂亮的青年，而且毫無惡意

。阿編編打聽到的事我當然也知道，當我看到仲介公司的人對他沒有反應，就知道

他是前前任屋主。雖然他不理我，從他眼底還是看得到某些東西的，例如，他的絕

望。


    活著的時候沒有地方可去，連死後也想不到能去哪裡，於是死活都待在這裡了

。


    「你何苦呢。」搬進來的第一天晚上，我蹲在他面前說。他只瞄了我一瞬，便

又垂下頭去。對於我能看見他這件事，一點點意見也沒有，這是很稀奇的。大部分

的飄飄們一旦發現我看得見，多多少少都會想來「親善交流」一下。不過一來我的

感覺只有一半─看得見聽不到─二來舅公給的護符實在強得很，至今沒有哪個心懷

惡意的飄飄得逞過。通常，如果來者抱著善意，我會點上一炷香、準備點水果零食

招待，然後邀請他們入夢，給我說故事──這便是我寫作的靈感來源了。吃了點心

就落跑的食言飄也是有的，不過我不在意，反正當作結緣。遇到這種跟死人一樣─

─更正，他本來就是死人，所以應該說跟石頭一樣沒反應的，還是頭一回，連我給

他唸大悲咒，他也不動如山，連個眼皮都不挑一下。超級不給面子。


    像他這樣的人──還是該說像他這樣的飄飄──哎呀隨便，總之，他應該有很

多故事可說的，如果他願意的話。


    翻身下床，簡單梳洗之後照例在他跟前點上一炷香。倒不是怕他生事，只是我

這人心腸軟，見不得人家孤寂。沒有人惦著他，至少有我可以為他做點事。


    「無名無姓，這孩子會沒辦法往生極樂的。」舅公知道他的事情後低低地嘆了

口氣，「既然他是個好孩子，小寒你就多關照點。」


    OK的啦，舅公。雖然這樣說很缺德，但是我能在三十歲前買到房子，基本上就

是託了他的福。而我向來知恩圖報。這半年來，我天天都給他唸大悲咒跟往生咒，

即使照舅公的說法，我唸上一輩子可能也沒辦法讓他離開這裡，但我懶得管那麼多

。日子照過，稿子照寫，彼此相安無事。唯一在意的是，我查不到這位室友的名字

，仲介那邊沒有資料，網上搜尋的新聞也只登了他的姓氏。也不能拜託阿編編透過

他在報社的朋友查；這傢伙，明明是鬼故事作家的編輯，明明看不見聽不到鬼，卻

怕得要死。第一次跟女朋友約會，被對方拖去看鬼片，看不到一半就嚇得哭著跑出

來，沒多久就被甩了──當然他是不會主動告訴我這種事的，但去年跟他一起看電

影時，電影院裡的飄一看到他就大笑，不久這件丟臉的往事就讓我打聽了來，之後

好一陣子看到他都想偷笑。如果他知道我寫的故事很多都改編自飄飄託夢，十之八

九會嚇跑吧。


    九點半，門鈴準時響起，我拖著棉被去開門。

    「……阿編編？」


    雖然這傢伙每次都很努力地對抗低血壓，五年如一日在早上九點半送來早餐，

不過這張慘白的臉是怎麼回事？


    「小寒……」阿編編面無血色，用哭音喚了我的名字後，一股腦撲進門來。「

死人啦──！」

    立刻甩過棉被蓋他布袋。媽啦你家才死人咧，大樓隔音好也不能這樣亂嚷吧！把

人丟在餐桌前，煮好雙倍濃縮端上：「說吧，誰死了來著，大門口的蟑螂先生還是樓

梯間的壁虎太太？」

    「都不是啦……」我家霹靂無敵空前絕後多愁善感的阿編編一邊吸著鼻子一邊灌

咖啡，還不忘記用空著的手把鬆餅推到我面前：「我、我一直很擔心你住這邊會不會

怎樣，雖然你說絕對沒問題，可是要是你出了什麼事我怎麼辦……」

    既囉唆又沒重點，不過看在這番話如此感人的份上原諒你。

    「小寒你也知道，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我會被老編剝皮的啊啊啊啊──」

    前言撤回。把原本要遞給他的紙巾甩到他臉上，我冷笑：

    「那樣不是正好嗎，兩個人可以作伴。」

    這就叫做生死與共，男人間壯麗的友情啊(誤)！

    咳。

    「親愛的阿編編，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聽重點。」

    「喔喔……對，重點重點是……」阿編編又用力吸了一下鼻子，真擔心他哪天忽

然噴鼻血。「我拜託報社的朋友去查了一下，你這屋子的前任屋主是個寫言情小說的

，好像是因為受不了母親過世的打擊所以才自殺，死的時候不過二十七八歲而已呢！

」

    我皺眉。「應該不是因為這樣……」

    「啊？」

    「沒事。」差點說溜嘴。「知道他的名字嗎？」

    「我沒問欸，只知道他的筆名是『藍心』，沒什麼名氣的小作家。」

    「藍……星？」乾脆叫K隆星不是更炫。

    「藍色的藍，心情的心。」阿編編看出我的疑惑，好心地解說。

    我默然。如果是因為思念母親而結束生命，他不會頹然縮在那裡，空洞而絕望著

，沒有人呼喚他的名字要他回家。再塞進一口鬆餅，但願我的室友不介意我們這樣談

論他。

    「吶，小寒，你當初搬進來前，有沒有找法師來超渡啊？」

    「沒有。阿編編，不會有事的，你別操心了。」把剩下的半塊鬆餅推回他面前，

我實在很想告訴他，我的室友不會害人，會的話早就做了。「我想知道他的名字，可

以幫我問你朋友嗎？」

    「好。真的不要找法師來──」

    「到此為止。換話題，否則我就把筆名改成呀歐依，轉檯去寫BL小說然後讓老編

代替月亮懲罰你。」叉起鬆餅堵他的嘴。

    「嗚嗚……！」

    呿，最好是可以說轉就轉，又不是轉吧七彩霓虹燈。也只有我家阿編編會毫不思

考就相信這種比「喝能量水可以有病治病沒病強身求子得子求仁得仁」還唬爛的說辭

。不過算了，所謂形勢比人強，阿編編你就安心上路吧，我會緬懷你的。今天真是個

陽光燦爛的好日子啊──。


    吃完早餐、跟阿編編討論完下一部連載之後，我回到臥室，舖好軟墊，跪坐。我

的室友依然八風吹不動，彷彿已故的小說家「藍心」是從火星來的，跟他無關。唸完

一百零八遍往生咒給他，我挪動身子蹲到他前面，輕聲說：

    「不要想著世界已經遺忘了你。至少，你的名字，我一定會找出來。」


-To Be Continued?-



......貼這種還沒寫到一半東西真的好嗎？*掩面*

還有我真的沒有取篇名的才能 *繼續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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