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一個小說家的故事（15） 完

[midnightlove (夜想)]

    嫂嫂、舅公和小姪子們在這邊待了三天。舅公去看過父親後，告訴我他時日不多

，幾經猶豫，我終於在出院前一天，到加護病房探望父親。若不是床位上的名牌確實

寫著他的名字，我絕對認不出來。他的雙頰蠟黃凹陷，骨瘦如柴，只有腹部因為積水

而腫脹。一片死寂的加護病房裡瀰漫著死亡的氣味。闊別十五年，居然是在這樣的情

況下重逢，我逃出了鬼門關，他卻是一隻腳已經穩穩踏在裡面了。

    「這十五年來，你們到底是怎樣……」一開口眼淚就不聽指揮拼命掉，眼前的老

人彷彿輕輕一碰就會化成灰，不要說伸手擁抱他，我連摸他的頭髮都不敢。

    「他的情況很差，隨時都會因為器官衰竭死亡。送來的當天家屬就已經簽下放棄

急救同意書了。」飄醫生指著一旁的病患資料沉重地說，「往好處想，他不會痛苦太

久……唉。」

    「給我五分鐘，你們出去。」我看著氣如游絲的父親，「表哥、醫生大叔……還

有你，小蒼。請你們讓我跟我老爸獨處五分鐘。」

    我的室友不放心地看了我一眼，才跟著表哥離開病房。我跪在床前無聲痛哭。


    出院隔天，我接到老編的慰問電話，附帶阿編編疑似失戀的八卦。老編一面講一

面數落阿編編沒擔當、沒骨氣、簡直不是男人云云，列完阿編編十大罪狀後還不忘半

抱怨地問我到底看上人家哪一點。我對著話筒沉默很久，發覺我回答不出來。只記得

大約是兩年多以前開始喜歡他，卻忘了為什麼。其實阿編編還是有他的優點，例如他

會為了救出車禍的野貓丟下工作跑醫院，看到賣口香糖或者玉蘭花的駝背老婆婆也總

是二話不說掏出大鈔不讓人家找。至於他對我的態度，其實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他就

是膽小，只要跟阿飄沾上一點點邊的東西他都怕，何況是一個成天跟飄打交道的人。

    只是，還是會難過。我不知道我需要多久才能放下。

    父親在我出院後一個星期靜靜地過世了。後媽跟弟弟還在收押中，也沒有別的親

戚可以通知，我沒有舉辦喪禮，火化遺體之後將骨灰灑進大海。這之間父親的靈魂一

次也沒有出現過，不知道是已經離開了，還是不肯見我。相隔不久，後媽的案件開庭

了，由於後媽已經認罪，證據也一應俱全，案件審理得很迅速，兩個殺人罪加上一個

殺人未遂，一共被判了三十五年有期徒刑。弟弟的部分，法官不相信他對後媽的計劃

不知情，主要原因是他幫後媽從學校偷了不少藥品回來，而提出的理由又無法讓法官

信服。不過，法官考慮他還年輕，且犯後態度良好，依據殺人罪與殺人未遂罪的幫助

犯，判處三年兩個月，減刑為一年七個月。整個審理的過程中，後媽不發一語，弟弟

則不停落淚，聽到法官宣判時當場大哭。辯方律師問後媽要不要上訴，後媽看了我一

眼，冷冷地說：

    「不用了。上訴也沒有用，財產還是他的。」

    法警把後媽和弟弟帶出法庭時，我叫住弟弟，對他說：

    「阿凱，不論如何你還有我這個哥哥，我們永遠都是一家人。」

    他抬起肩膀抹掉頰邊的眼淚，對我點點頭，就被帶走了。我看著後媽憔悴的臉和

深凹的黑眼圈，又看看她背後兩個對我比勝利手勢的飄，第一次深刻體會到曾子說的

哀矜勿喜。開庭前就有阿飄來找我邀功，敘述他們如何趁夜到後媽的夢裡做亂，明知

道他們是一片好意想替我出氣，我卻笑不出來。就算告贏了，就算後媽從此不得安眠

，又如何？失去的東西不會回來，既成的事實不會改變，對弟弟或者對我都是心頭上

一條又深又長的傷。

    我買了筆記型電腦，裝好無線網路，開始帶著我的室友環島旅行。老編知道我家

出事，所以並不阻止我，對於新連載黑暗度倍增這點也沒抱怨，說偶爾讓讀者換換口

味也不錯。我事先找好要逛的點，一個背包、一台筆記型電腦、一本素描本就是全部

的行李，每到一處，除了寫點稿、四處跟人飄搭訕打聽鄉野奇譚之外，就是畫圖。停

筆十多年，我的素描功力已經退步到初學者水準，不過那不是重點。

    旅行到花蓮的某天晚上，我的室友問我為什麼不帶相機。我拿起素描本翻給他看

，每一處山水、每一個景點，畫裡不只是風景而已。

    「好像把你畫醜了。」我有點無奈地搔搔頭。以前美術課學人像素描的時候如果

有認真一點，就不會畫成現在這個樣子了，果真是天下沒有早知道。

    「沒那回事。」他安靜良久，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笑容。是一個很淺但是很溫暖

的微笑。


    自從後媽的事件後，二十九歲這一年就沒有再發生過大事，頂多就只是動不動這

邊摔一跤那裡撞一下，煮飯時特別容易手滑打破碗盤而已。一晃眼八個月過去，弟弟

假釋出獄，看起來老了十歲，再也不是以前那個純真無憂的大男孩。他聽到我沒有給

父親蓋墳時皺了一下眉頭，我指指他的胸口，說，爸爸一直都在那裡。

    「阿凱，我們是一家人。」我輕撫他的頭，「我從來不恨你，爸爸一定也是。」

    「我覺得我的人生毀了。」他垂頭，眼神一片灰暗，「哥，我說的是真的，媽媽

那時是跟我說她的朋友生病，需要那些藥，可是買不起，所以我才幫她拿……我真的

不知道她要害爸爸和你。」

    「我相信你。」我輕輕嘆一口氣，「阿凱，聽我說。過去的事情不會改變，但是

你還活著。你一定要原諒自己，往前看。」

    他又流下淚來，哽咽地說他會努力。我不顧他反對，將父親留下的房子過給他。

那畢竟是他住了二十二年的家。

    「哥，你不搬回來嗎？」

    「我有我自己的家了，嫌屋子空的話趕快去交個女朋友吧。」我開玩笑地回答，

將房契和地契放在他手上。

    弟弟還是自責不已，常常夢見父親或者說父親的鬼魂，無言地責問他為什麼幫後

媽的忙。我怕他尋短，抽空拎他去看醫生，也把他接來我家暫住。某一天我發現巷口

的漫畫店徵工讀生，便私下拜託老闆讓弟弟去幫忙。我隱瞞了弟弟入獄的事，只說父

親過世、他又被退學，需要轉移一下注意力。老闆連考慮都沒有，十分爽快地答應了

，一邊又從櫃檯下面拿出我最近這一年出的書給我簽名。我想老闆性情開朗，店裡大

部分的客人又都是中學生，剛好讓弟弟多接觸一些不同的人。弟弟天天去，在那邊一

打工就是半年，眉間的皺摺少了，在獄中消掉的體重也回來了，我沒有料到的是，有

一天我會接到老闆慎重萬分的電話，拜託我無論如何都要去店裡一趟。我丟下寫一半

的稿子，抱著滿腹疑惑去，發現店門口的鐵捲門是半拉下的，彎身一鑽進去──

    「老師請把弟弟嫁給我吧──！」染了一頭金髮的娃娃臉老闆劈頭就是這句話。

    我獃住。一旁弟弟的臉色直逼當日現採新鮮大湖草莓，保證產地直送。

    「他是大人了，你問他就好。」這是怎樣？吾家有弟不中留？

    「他沒問題，但是長兄如父，老師你是家長，所以一定要你同意！」老闆非常堅

持。順便一提，如果弟弟的臉色是大湖草莓，老闆就是阿里山牛蕃茄。你們兩個可不

可以去比完誰的臉比較紅再回來跟我說話？我看看老闆再看看弟弟，總覺得我看到了

一對笨蛋閃光，電話裡怎麼沒叫我準備可魯跟墨鏡？唉。

    「哥……？」弟弟見我嘆氣，以為我不贊成，緊張兮兮地開口。

    「不打擾你們了，蜜月旅行要記得幫我帶土產。」我瀟灑地揮揮手轉身。十月的

午後還很熱，我開始盤算要去買刨冰還是奶油嫩仙草，順便帶一碗去給天氣熱就容易

發脾氣的老編。拿起手機傳完簡訊，忽然發現我很久沒有看收件匣了，裡頭最近的一

封，還是前年中秋節阿編編去台中玩，問我要什麼口味的太陽餅。我猶豫了幾秒，然

後按下刪除鍵。

    也許有一天我會像弟弟一樣，在意想不到的時間地點遇上自己的幸福。也許有一

天我會封筆，改行去賣臭豆腐和蚵仔麵線。

    不論如何，名為人生的故事，還在連載中。


-The End-

那麼……終於可以正大光明打上 The End了！XD

原本預計10回以內要完結的，結果這邊扯一點那邊提一下，

不知不覺就多了5回……*汗*


這篇是把五年前寫的設定拿出來衍生，那時候不知道為什麼，

花了整整一萬五千字寫小蒼的設定，包括他的個性，成長背景，思考模式……

然後用短短幾行草寫了一下李彥威這個人。誰知道五年後我居然把他們挖出來重寫XD

原本的主角是小蒼，但是以小蒼的視角出發的話，這篇黑暗度會爆錶bbbb

於是寫了小寒這個會苦中作樂的主角，把小蒼的地位挪到配角那邊(原本是)。

結果寫著寫著小蒼還是陰魂不散 *被打* 我是說，小蒼還是帶動故事的要角，

雖然描寫他的部分不多就是了。


第一次寫到字數超過兩萬字，深深覺得自己的功力還可以再多加磨練。

非常感謝一路以來推文甚至是寫信給我的各位，在下無以為報，

請讓我以身相許吧 >////< *被圍毆*  咳咳咳，我是說，在下感激不盡是也。(心)


夜想 於 2008.0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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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9.86.96.28
推 silvernight:未看先推XD..頭頭推？！
是的是頭推ˋ( ￣▽￣)ˊ

推 youshow:後媽連自己的小孩都騙阿，真狠
自以為天衣無縫啊……

推 minaself:竟然完結了！這篇每次看到都超激動的竟然完結了！
→ minaself:以後看不到怎麼辦啊~~~我想看小蒼小寒的「蜜月」（被毆）
→ minaself:蜜月出巡..不是.是小寒的取材之旅..作者寫文很有fu
→ minaself:很喜歡這篇啦!!希望作者再開新坑喔～～～
謝謝您喜歡 =////=  新坑……請原諒作者目前腦漿不夠用XDTZ 我會加油的~

→ silvernight:祝阿凱幸福^^ ..小蒼小寒蜜月快樂XD..
咦咦那是蜜月嗎？Σ。口。 (謎之音：不是嗎？)

推 jorias:推推推~~看完後會會心一笑耶XD
能得讀者一笑，吾無憾矣。*笑*

推 WingAngel:想看小寒和小蒼更甜蜜的生活(拿出鍋子~敲~敲~敲~)
呃！跳、跳過敲碗直接敲鍋子了？手手手下留情啊大人XDTZ

推 woching:想看蜜月+1XD （默默拿出碗）
推 trbi:想看蜜月+1  ^.^/
推 verollny:想看蜜月+1 XDDD
目前沒有那種東西，所以……所以請抬頭看天上吧，多美的月亮啊。▽。/  *被打飛*

推 Harukasan:天阿>///<好甜蜜ˇ 但是我也奇怪弟弟的故事XD
→ Harukasan:小寒跟小蒼的故事可以多一點嗎>///<
→ Harukasan:好看～
推文大感謝，今天貼了番外篇。其他的……請等某夜把腦漿補滿XDTZ

推 oriya:很喜歡這篇呢～（是說就這樣完結有點意猶未盡的感覺...）
嗯啊……某人、不、某飄也說他的戲份還不夠……*掩面*

推 mayacafe:我想看黑暗度倍增的新連載～　←搞錯重點
噗，真的要黑暗嗎？bb (→這人怕自己一不小心又開始搞笑)

推 tinyhalo:希望小寒能夠在意想不到的時後遇上屬於自己的幸福。
請放心，絕對是超級讓他意想不到的。(重點錯誤)

推 puremilktea: 這麼好看的文章以後要是看不到了該怎麼辦呀~~~
→ puremilktea:我想看看弟弟的故事XD 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弟弟的故事嗎XD 我試試看~

推 Fully:恭喜完結！弟弟和老闆這對有嚇到我XDDDD  這篇故事真的很棒!
弟弟跟老闆是路人亂入(並沒有)XD

推 undarkness:沒有了？！＝口＝！！
→ undarkness:我要伸小蒼黑暗篇跟弟弟蜜月篇～>////<(伸手)
*轉頭喊* 老闆~麻煩幫我腦漿加滿！(→跟誰說啊？！)

推 xy700145:嗚,想看續篇>"<
番外出來了是也。▽。/

→ Fully:希望有機會還能再看到小蒼和小寒的故事>////<  (人鬼戀? XD)
是的確定是人鬼戀XD 雖然某個飄被某個遲鈍得要死的傢伙氣到跳腳了……

推 LaurieC:想繼續看下去啦♥ （伸）
這位客倌，小二剛剛上菜囉。▽。/

推 tsuzukishen:我想看弟弟和老闆的故事~~~~~(伸手)
弟弟和老闆的故事有機會我會寫的^^"

推 isisme:可以伸弟弟和老闆的故事還有寒蒼蜜月嗎>///<
蜜月(?)真的寫下來我怕會變成台灣環島旅遊導覽文 *毆*

推 yakkluu:期待後續阿～好人有好伴！！！
阿信的名言：一顆善良的心，永遠有另一顆善良的心等著你。^^

推 ai0506:突然看到(完)被嚇到了~  >"< 我還想看小寒跟小蒼呀~~
(小聲說)上回有預告完結的^^"

推 oneham:+1 捨不得就這樣結束啊～>"< 我還想看小寒跟小蒼呀~~ 推齊!
關於他們的後續會用番外篇交代的^^/

推 sidar:小寒的幸福不就是身邊的蒼>"< 我還想看小寒跟小蒼呀~~敲碗
某人太遲鈍了不知道幸福就在身邊啊……*遠望*

推 zoe3209:我知道的，有番外(伸手)>"< 我還想看小寒跟小蒼呀!!!!
是的有番外，今日上菜XD

推 jessery:我也捨不得就醬沒了啊!!>"< 我還想看小寒跟小蒼呀! (推齊)
也不是完全就沒了的說^^/

推 lovetkfs:突然看到(完)被嚇到+1 >"< 我還想看小寒跟小蒼呀!!!!
我好像太慢預告了嚇到好多人^^b

推 saraclaire:作者願意以身相許那是最好了……(勾下巴)來吧~  (被打)
討厭~大人您死相~ *蘭花指→被毆飛*

推 saroyaglaia:番外番外~~~(敲鍋)來個借屍還魂吧~~(毆)...要不然沒身
→ saroyaglaia:體啥都不能做........
體、體位！*噴鼻血* ……沒關係，他們有辦法克服的！(咦！)

推 curarpikt171:我新來的(羞)>//<~>"< 我還想看小寒跟小蒼呀(跟敲XD
→ curarpikt171:這篇故事我好喜歡喔..喜歡小寒也喜歡第一人稱寫法:D
好高興=/////=

→ antonyan:http://*******.myminicity.com     大家幫忙一下
很抱歉，因為似乎是跟絕愛板沒有什麼關係的，所以擅自打上馬賽克了 m(_ _)m

→ Harukasan:= = 樓上
推 u86u86:續集VS番外  不要二擇一  兩個都要  >////<
手下留情啊這位大人>///< 小的腦漿乾枯中是也……

推 hughxsun:捨不得就這樣結束啊～QQ～
有番外篇的，至於本篇……請原諒在下實在掰不下去了是也XDTZ

推 peggy4777:啊啊，真捨不得結束。  也感謝作者創作ˇ以文相許即可ˇ
以文相許嗎XD 我加油ˇ

推 winddolphin:喔喔喔~~好完善的結局,感動...
謝謝您，本來還擔心是不是寫得沒頭沒尾的^^bb
※ 編輯: midnightlove    來自: 219.86.101.184       (04/23 14:07)
推 Nessa1103:推大湖草莓和阿里山牛蕃茄XD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