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一個小說家的故事（7）

[midnightlove (夜想)]

    電話簿的倒數第二筆顯示的是「家裡」。說是家，我已經整整十五年沒有踏進去

一步。上次接到來自「家裡」的電話，似乎是升大二那年暑假。

    「你知不知道你這種成績讓你爸很丟臉？」後媽一開口就是冷言。

    「不會比娶了一個糟糕的繼室更丟臉。」我笑著回她一槍，然後掛電話。明知這

樣一定會被長輩教訓，還是逞了一時之快。其實後媽不糟糕，生下我的弟弟之前也曾

經很照顧我，我記著她的好，其他的部分卻也忘不掉。

    後媽是個聰明的女人，是親友、鄰居、同事眼中的模範賢妻良母。因此，當她說

我身上的瘀傷是我自己摔跤、手上的燙傷是我搗蛋打翻熱湯時，聞者無不信以為真。

她向我的導師咬耳朵，於是我過了六年被老師帶頭排擠的小學生活。她也讓我見識到

枕邊細語對男人的影響力，一年過去、兩年過去，等到弟弟上幼稚園的那年，父親對

我說的已經不是「你媽說你搗蛋是怎麼回事」，而是「你再給你媽添麻煩我就把你趕

出去」。

    國中時父親對我的態度稍有軟化，因為我考進數理資優班，並且成為學校成立以

來第二個跳級生。我的弟弟卻因此吃了不少苦；後媽不能容忍自己生的兒子輸給前妻

的小孩。某天早上，後媽故技重施，裝模作樣地向我的導師訴說我在家如何忤逆她，

我站在辦公室外面的走廊，與她擦身而過時鼓起勇氣說：

    「您還是省省吧，難道您以為您還能把我推給老爸的前妻嗎？」

    「你想試試看嗎？」後媽眼中第一次出現沒有掩飾過的殺意。

    我開始自動留校晚自習，連假日也在圖書館度過。父親只當我用功向上，高高興

興地增加了我的零用錢，而後媽的眼神更冷了。國三那年父親的生日，我終於找不到

藉口，不得不回家吃晚餐。後媽笑吟吟地端出「特地給你們父子倆補身體」的雞湯，

新買的湯碗卻忽然在她手中迸裂，熱湯濺了一地。

    父親嚷著要向店家求償，我卻知道不是碗的問題。隔一個星期，大我兩歲的表哥

苗方在圖書館門口把我攔下，說舅公遣他來看我。

    「門口的香爐在沒有插香的情況下發起大火，嚇死人你不知道。」表哥一面嚼口

香糖一面說，冷不防伸手在我腰上捏了一把。「唷，有肉耶。我還以為那女人會把你

餓成皮包骨再宰掉。」

    「她沒那麼笨。」我拍開他的手。後媽不但不會讓我挨餓，甚至會逼我吃東西，

她知道如果我比弟弟瘦，鐵定會被三姑六婆閒話。

    「沒有才怪。」表哥冷笑，表情是不屬於高中生的深沉，「你應該把刑法關於殺

人罪的部分念給她聽，免得她說不知者無罪。」

    「沒有證據。」

    「是沒有『人界的法官看得到的證據』。」表哥糾正我。「你不知道你那個守護

來告狀告得多兇，只差沒去請令旗了。」

    「我是不知道。」祂從來不在我面前現身。

    「總之你還活著就好，我也可以放心回去跟阿公交差了。對了，雖然我們這邊鄉

下地方沒什麼前幾志願的名校，阿公說你還是考慮看看來這邊讀高中。家裡還有空房

間，我爸媽也說沒問題。」

    「只怕我爸不讓我去。」

    「動腦筋啊，小寒。」表哥拍拍我的頭便逕自走了。


    繳交志願卡當天我藉機溜到廁所，偷偷把第一志願改成了離舅公家最近的高中，

成為最高分入學的新生。父親自是大發雷霆，揚言要撕掉我的入學資料叫我重考，被

後媽勸住了。

    「重考多難看啊，讓他明年轉學不就好了嗎？」後媽很清楚父親最怕沒面子，抓

著他的弱點下手，父親終於勉強點頭。我收拾行李時偷偷帶上了身分證和存摺，這一

走就沒有再回來過。我沒有轉學，高一結束又跳級一次，考上大學那年我十七歲。父

親讓後媽幫忙匯給我的生活費從來沒有真的進到我的帳戶，所以我從十六歲開始，就

在學校附近的飲料店打工，大學時代仍然兼好幾份工賺學費，一個禮拜唸書的時間不

到四小時。曾經天真地想靠獎學金完成學業，這個美好的妄想在大一下學期就幻滅了

。除了獎學金名額不多、金額不高之外，有時你再怎麼用功，也比不過人家幾次作弊

。仔細算來，同樣的時間拿來唸書跟拿來打工，所得到的經濟效益相比，打工的風險

小，總金額高。於是我把焦點放在打工，課業得過且過。父親不只一次教訓我，說好

歹也是跳級兩次的資優生，怎麼大學的成績這麼難看？我只嘻皮笑臉地說大學裡頭臥

虎藏龍，一山還有一山高。父親後來不再打電話給我，收到成績單就簽名寄到我的宿

舍，他也許根本沒有看。


    我看著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號碼，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嘆息。想起大一的時候，最怕

的就是假日，尤其是端午、中秋等特殊節日，因為總是有同學問：小寒你不回家喔？

那是曾經讓我每聽一次、就痛一次的問題。雖然如今已不再怨恨有家歸不得的處境，

我還是覺得對父親愧疚。他很關心我，我卻逃得遠遠的，連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都給

不了。

    「你為什麼不說實話？」那時學校裡唯一一個知道實情的人這樣問我。

    「因為她帶給我老爸快樂，和妥貼的照顧。」就算我討厭後媽，也不能否認這個

事實。我不想逼父親在深愛的女人和兒子之間進退兩難，於是選擇自己扮黑臉。當年

出走純粹是為了自保，而後不回去，是要讓後媽知道，我不打算跟弟弟搶──不管是

父親的愛、或者錢、或者其他的什麼。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我小聲地說著，關了電話簿

，打開音樂播放模式，王菲唱的水調歌頭輕飄飄地從手機喇叭中流瀉出來。

    「前面的，你的音樂太大聲了。」後面有人敲了敲我的椅背。

    「抱……」我還來不及說出「歉」字，我的室友冷冷地打斷：「閉嘴。」

    「唉喲，好凶的幫手。」後面的「人」從椅子之間的縫隙鑽了過來，血紅雙眼滴

溜溜地看看我又看看我的室友：「又不是他的守護靈，幹嘛幫他？」

    「輪不到你管。」我的室友首次在我面前露出生氣的表情，「滾。」

    「開個小玩笑而已，真沒幽默感。」對方翻個白眼，沒有移動的意思。

    「你叫什麼名字？」我小心翼翼地問。他的周圍佈滿青黑色的氣息，說明他是個

凶魂。

    「哦，對我有興趣嗎？」他睜大血紅的眼睛，一邊笑一邊舔了舔嘴巴，「讓我想

想……好像是叫施懷仁吧。」

    「施懷仁。」我閉上眼，黑暗中可以清楚「看見」他的輪廓。「你該離開了。該

往哪裡去，便往那裡去吧，別在人間滯留。」

    他的影像霎時有如被關閉電源般消失了。我睜眼，向後一癱把重量全部丟給椅背

，覺得渾身乏力。要是他記錯了名字，或者故意謊報，會有什麼後果，我不敢去想。

我的室友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冰冷的感覺其實不太好，但我沒有拒絕他的好意。

    「很費力？」他問得沒頭沒尾，不過我大概知道他的意思。

    「等價交換啊。」我不忘幽默，可惜他顯然沒有聽過這個詞。我決定回去以後，

第一件事就是去租一整套動畫版回來放給他看。「對了差點忘記說，謝謝你。」

    「該說謝謝的人是我。」他收回手，輕輕地說。

-To Be Continued-

「施懷仁」是「是壞人」的諧音 *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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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219.86.98.46
推 snowdoll:頭推!!!???
是的您得到它了XD

推 minaself:真的「是壞人」，不過到了小寒手上..好像也很好處理啊：P
知道名字，一切好辦。*拇指*

→ minaself:我覺得這兩位悄悄地有點進展....
推 winddolphin:這種帶靈異的最合我胃口了:P
*握手*

推 puremilktea:話說他的遭遇好真實的說ˊˋ
希望世間少一點沒良心的大人啊/_\

推 Fully:是壞人XDD  諧音有撫平了看到主角過去遭遇的心痛>////<
作者別的不會，就是很愛亂想奇怪的諧音名字XDD

→ Fully:而且看起來小藍藍開始關心小寒了～～～
推 saraclaire:好沉重的過去啊...(摸摸)乖喔~
推 upmoon:好沉重的過去
未經一番寒徹骨，焉得梅花撲鼻香……*被小寒打*

推 undarkness:某寒：「我要在作者腿上寫個慘字……。」
您真內行！*拇指*

推 TokinoeMina:小寒好可憐/口\
推 TokinoeMina:想一想又覺得小寒很善良._. 有那種能力應該可以玩後媽
→ TokinoeMina:玩到死吧XD
其實一部分原因是之前有長輩管教，不能亂玩XD

推 saroyaglaia:小寒既然有這種能力乾脆請週遭的阿飄整治後母一下嘛
→ saroyaglaia:湯碗裂掉是因為阿飄知道裡面有毒的關係囉....
是的，小寒的守護發現後母下毒，所以把湯碗弄裂了。

推 LaurieC:我跑去挖前面的出來看了~(づ′▽`)づ~♡
→ LaurieC:我從前面看起之後才知道原來是湯碗有毒...討厭小人後母= =
後母不會一直逍遙的O_O+

推 kahoberyl:推"是壞人"XDD 小寒好可憐.....
附帶一提後母的名字是「鍾采娟」(中彩券)，但是從來沒有中獎過XDD
※ 編輯: midnightlove    來自: 219.81.229.72        (04/09 14: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