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縫工房物語--2

[midnightlove (夜想)]

    他跟李韶芳認識已經邁入第六個年頭。認識的原因其實是相當不堪的回憶，但

是李韶芳六年如一日的堅強，對他而言是非常強大的鼓舞。回到自己居住的套房，

他迅速洗過澡，泡上一杯薰衣草，倒進懶骨頭沙發裡閱讀最近的時尚雜誌，一邊讀

一邊做筆記，這是他每晚的例行公事。之後，他收好雜誌，拿出素描本和色鉛筆，

唰唰唰地塗畫了起來。他總算想好了她遲來的二十歲生日禮物。六年來他送過她不

少衣服，連她的高中制服都是他照著樣式量身做的，一毛錢也沒收。作為回報，她

為他介紹了許許多多的客人──大都是漫研社社員，或是友校卡漫社、或是社員同

學的親朋好友，只要有人需要訂製角色扮演服裝，她就不遺餘力地推薦她們去找他

。這次她們U大ACG社暑假場出團，全團的衣服也是在她的大力推舉下，由他一人包

辦。

    他不知道的是，她是這樣跟她的同學說的：

    「人家可是L大服裝設計系畢業、亞太服裝設計大賽準大賞得主，品質有保證

的，更重要的是──他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極品美少年！」說完亮出她的手機，讓大

家看她偷拍的照片。

    「不是都大學畢業了，怎麼叫少年？」社團唯二的男社員之一不識趣地吐槽，

然後慘遭正副社長的聯手夾攻。

    「男人的重點不在年齡，你自己是男的怎麼不懂這點？」她們憐憫地看著他。

    「聽說走藝術方面的男生很多都是GAY耶。」男社員之二皺著眉頭看手機裡的

照片。

    「GAY又怎樣？人家又不會看上你，緊張個屁。」學姊狠絕的吐槽立刻引起熱

烈迴響。李韶芳在一旁默默聽著，心想ACG社男生這麼少不是沒有理由。

    總之，U大ACG社全體幹部第一次出現在店裡，就是打著估價的名義行美少年鑑

定之實。他的估價比一般的工作室貴些，但是用料和做工都講究，她們仔細看過店

裡的衣服，衝著對角色的愛，非常阿莎力地簽了訂單，一個學姊還順便包走了兩件

上衣跟一條腰鍊。

    「你會做婚紗嗎？」那個學姊翻著作品集問他。

    他點頭：「大學的校慶發表上展示過一系列。」

    「下次我帶我男朋友來。」她嬌媚一笑，「我想請你做我結婚的禮服。」

    過了一個禮拜，李韶芳才偷偷告訴他那個學姊暑假出完團就要奉子成婚，男朋

友是在大公司當小主管，來過她們社團兩三次，給她的印象是不知道在龜毛什麼，

難搞得很。

    「學姊配那種人真是糟蹋。」她吐著舌頭說。

    「人家一定有他的優點。」他淡淡地邊縫釦子邊回答，「既然她有孩子，你們

出團要小心一點，胎兒是很脆弱的。」

    「知道啦。」她興意闌珊地翻起有機化學筆記。


    牆上的掛鐘播起了午夜的音樂，溫柔的夜曲提醒他該就寢了。他簡單收拾梳洗

過，躺下卻沒有睡意。就著小夜燈，他抓起床頭的相框，悵然看著手邊僅有的一張

合照。

    「已經七年了……你仍然不肯回來麼。」他不想絕望，但是他更不想去猜測，

人生能有幾個七年。那個人負氣出走整整七年，就連兩年前自己的父母意外過世，

他也沒有出現。「你這麼恨我們嗎」之類的問題，他從來就問不出口──也不知向

誰問去。那個人消失得很徹底，將所有可能的聯絡管道斷得乾乾淨淨，他只能相信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沒有接到警察或是哪個人的電話說那個人死了，那就代表

他還活著吧，只是不肯見他罷了。

    他將相框放回原處，扭熄了夜燈，死去一般沉沉闔眼。小芳收到他送的衣服總

是高興得又叫又跳，眼睛閃閃發亮像隻小狗；而他每年寄給那個人的生日禮物，毫

無例外都會在幾天後，被寫上大大的「查無此人」而退回。其實他心知肚明，那個

人搬走很久了，對於每年都要處理一次無主包裹的現任屋主，他感到有些抱歉，但

是他還是不停地寄。唯有如此他才能繼續對自己說謊，說自己跟那個人之間至少還

有這麼一點點的牽繫。

    數不清第幾次，他夢見那個人笑著說：「我回來了。」然後惆悵地醒來。天方

亮，他不肯再睡，泡了牛奶草草喝下，早餐就算解決了。他原本一天只吃一餐，在

小芳斯巴達式的「善意提醒」下，飲食習慣稍微正常了一些──真的只有一些而已

。他的指導教授曾經半開玩笑地說他要是再長高二十公分，肯定能成為時尚界搶著

要的名模，絃外之音就是他的身材跟紙片人相去不遠，只是一六七公分的身高，連

女裝模特兒都當不了。他洗了杯子，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骨節分明，指甲剪得光

禿禿的，握刀的施力點長著繭，到處是被裁刀割傷或是被熨斗燙傷的痕跡，是一雙

清瘦而傷痕累累的手。那個人的手，不知是否還跟七年前一樣？那雙手白潤厚實，

唯一一處傷痕，是二十年前，倒垃圾的時候被玻璃杯的碎片割了長長一道口子，血

從巷子口一路滴到他家廚房門前。他還記得母親焦急萬分地丟下煎到一半的魚，抓

了一大疊衛生紙壓住他的傷口，連安全帽也沒戴就飛車趕到急診室。他也還記得那

時那個人手上黑色的縫線，扭曲著像蟲一般；他曾經覺得那條糾結著黑色絲線的傷

口很嚇人，然而，長大之後他便明白，天底下只要是能用針線縫起來的東西都算好

解決。接到父母在小飛機事故中罹難的消息時，他一瞬間的想法是，讓他親手縫補

他們的屍身，不要藉由葬儀社或者法醫之手。這個願望並沒有實現，因為搜救隊在

海上打撈了兩天之後，找回的只有幾團說不上是誰的哪個部位的殘塊。他木然看著

他們把屍塊裝袋，不知何時鬆了手，讓針線掉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敲出一聲細碎的

玎鈴。那時小芳也在，剛剛考上大學的她，一手擦眼淚、一手緊緊挽著他，安慰的

話語都被淒厲海風扯成了無意義的音節。他以為那個人至少會在葬禮上出現，但是

即使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那個人只在他的手機裡留了一句話。

    他甩甩頭，掬起一捧冷水當頭潑下。教授說過，如果一件作品做到一半卡住，

就暫時放到一邊，去把其他作品完成再來思考這一件，不要鑽牛角尖。人生有些事

情也是如此，不是自己單方面付出努力就會有成果的時候，就應該先把自己能做的

做好，再去擔心其他部分。他換了衣服，把流理檯的水跡擦掉，擰了抹布開始每日

例行打掃。他幾乎不煮飯，房裡沒有油煙廚餘之類，加上他勤於清掃，居家環境總

是一塵不染，雖然並不是令人感到舒服的清爽。小芳唯一一次踏進他的套房，進門

第一個反應就是房間乾淨到不像有人住，沒幾天就以愚人節禮物的名義，在他門口

擺了一盆酢漿草，雖然他不知道愚人節跟酢漿草之間有什麼關係。之後他陸陸續續

買了幾株迷迭香、薄荷和瑪格麗特，就在原本只用來曬衣服的小陽台種了起來。不

只一人問過，他自己也不懂，明明他的設計元素有許多明亮輕快的配色，他的人卻

樸素到近乎蒼白。有時候他會慶幸自己是男人；他沒辦法想像一個不化妝、不造型

，只穿白襯衫和白長褲的女店員，會得到什麼樣的評語。他對女店員沒有偏見，只

是社會大眾對於不打扮的女人，似乎是對比不打扮的男人要嚴厲一些。每學期末的

發表會，他們幫女模特兒打理的時間，往往比男模特兒多上兩到三倍，還不一定就

能做出讓教授點頭的結果。

    打掃時間在胡思亂想中度過，他沒注意到自己把落地窗重複擦了三次。早上八

點半，他他把手機收進包包，蹲下身拉開電視櫃的抽屜，翻找出他前不久試做的拼

布提包，再從另一邊的抽屜拿出包裝紙，仔細地將它包好。提包是剛剛好放得下折

傘、水瓶、梳妝用品等小東西的大小，用米色系和粉橘色系的厚棉麻布拼縫，再用

緞帶繡出水仙花和天堂鳥；作為提把用的織帶上加裝鞋扣，可以調整長短來背著或

提在手上。他壓好最後一道摺，用緞帶打上蝴蝶結，然後小心地把禮物也放進包包

。關惠美的拼布教室離他家其實不算太遠，騎得快一點的話二十分鐘就可以抵達，

但他喜歡慢慢騎，慢慢欣賞看似一成不變的風景。


-To Be Continued-

跟流水帳差不多的2……(繼續自暴自棄的華爾滋)(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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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9.81.229.60
推 xshox:主角的身世果然不是那麼明亮...好想要一個拼布包~~
啊……其實跟某角色相比還算好的……Orz

我也想要可愛的拼布包(→試做從來沒有成功過，連杯墊都做不好的手殘人一隻XDTZ)

推 oneham:這系列的每一段都好多字...寫景好詳細，夜想大在鍛鍊自己嗎
沒有刻意想鍛鍊什麼，不過因為腦中的畫面很清楚，所以就寫得詳細了一點。

每一段很多字這點比較偏向沒有控制好字數的結果 *毆*

→ oneham:是說自暴自棄或許可以瞭解，那華爾滋呢？（伸）(≧w≦)/
五樓正解XD

推 ch890333:好細膩的筆法...
還不成熟就是了，關於哪些該詳細哪些該簡略……^^b

推 windsinger:自暴自棄的轉圈圈進化版吧(?) XD  說真的我對打扮之類
→ windsinger:完全不了解,不過看這篇有一種"真的是藝術的一種"的感受
是進化版啊XDD

我其實完全不打扮，衣櫃裡全是顏色款式都雷同的衣服，

早上起床連想都不用想，抓到什麼就可以穿什麼，反正看起來都一樣XDDDDDD

推 jessery:推自暴自棄的華爾滋,要一起跳嗎...囧>!((推4樓!XD)
一起跳吧XD 還可以邊轉圈圈邊灑花喔(咦？)
※ 編輯: midnightlove    來自: 219.81.235.248       (06/22 14:08)
推 Fully:我也很喜歡看人家縫拼布...>///< 可是自己手太拙都做不好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