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縫工房物語--3

[midnightlove (夜想)]

    早上九點，關惠美的拼布教室「Atelier MEGUMI」才剛剛拉起鐵門。八坪大的

空間裡整齊地展示著各樣布料和示範作品，正中央一張大工作桌，桌子底下收著三

台縫紉機。尹莫愁推開掛著拼布娃娃的玻璃門時，老闆娘兼拼布教師的關惠美正在

擦桌子。

    「關老師，早安。」他用不太標準的日語打招呼。

    「啊啦，愁君，早安。」她立刻放下抹布，轉身從角落拖出兩個袋子。「愁君

總是這麼準時呢。來，你上個月訂的布料。」

    「真是太感謝了。」關惠美知道他騎機車，總是把布料分成大小兩包，小包的

剛剛好可以塞進他的機車置物箱。他打開包包拿出尾款遞給她。

    「不客氣。」她微笑接過，一如往常用溫婉而帶有異國口音的中文與他說話，

「一直承蒙你惠顧了。愁君，這次另外進了很特別的布，你要不要看一看？」

    「麻煩老師了。」他輕輕欠身，她從布櫃的最底下拖出一捲布，是黑底印上銀

紫色的飛花與蝴蝶，大小與構圖錯落有致，華麗卻不炫目。

    「你摸摸，這是絹料喔。」她像個孩子獻寶，拉出長長一段舖在工作桌上。

    「做成和服的話說不定會很美。」他輕輕地撫過柔軟滑順的布面。

    「我也覺得呢。」她將布捲回，又拿出另外一捲，一樣是黑底，印綴的卻是鮮

紅的蝴蝶與石蒜花。

    「彼岸花……」他看得怔了。

    「這個不知道要做成什麼好呢。」她有些靦腆地笑道，「看到樣本，覺得很美

，沒有多考慮就進了……。」

    「這個，一碼的價錢是？」他有些遲疑地撫摸布面，這捲是棉布。

    「一碼兩百八十元，這一捲有十碼。愁君喜歡的話，一碼兩百五十元給你。」

    「那麼，我全買了。」他看著她毫不掩飾的驚訝，再掏出皮夾拿出信用卡，「

可以麻煩老師幫我把它疊起來嗎？」

    「我都忘了，愁君喜歡紅色的蝴蝶。」她展顏一笑，將布攤平再摺疊起來，「

錢你下次訂布再一起給就好。」

    「謝謝。」他等她把這塊也放進大袋子裡，才拿出包好的禮物：「老師的生日

快到了，這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一點點心意……請。」

    「哎呀，愁君，總是這麼費心……」她睜大眼睛接過，「可以打開來看嗎？」

    「當然。」他擺手做出「請」的手勢。她輕輕拉散蝴蝶結，打開包裝紙，又是

一陣驚呼。

    「愁君，你可以來這裡收學生了。」她很努力不要讓自己的表情太誇張，卻壓

抑不住聲音裡的驚喜，「這配色，還有刺繡……我很喜歡。謝謝你。」

    「老師喜歡就好。」他溫溫地笑著，看著這個嬌小的異國女子像小孩子收到想

要的聖誕禮物般雀躍著，「一直承蒙老師照顧了，今後也請多多指教。」

    「哪裡，彼此彼此。」她攢著他送的拼布提包，溫婉地朝他一鞠躬。


    離開拼布教室，到達自己的店的途中，尹莫愁好幾次因為恍神而差點闖紅燈。

他看得出來關惠美是真心喜歡那個禮物，卻有種開心不起來的感覺；他覺得沒有必

要，因此沒有提出辯解，但是被誤會總不是令人愉快的事。大三那年校慶的服裝展

，他用跟她買來的幾種蝴蝶印花布做了一系列和風混合哥德式元素的新娘禮服，在

層層神秘感掩飾之下叫囂著艷麗的華貴，一反平常清爽的明亮風格，讓教授們跌破

了眼鏡。他的指導教授神經質地扯著山羊鬍尖叫「我就知道你有天份！你有天份啊

莫愁！」的音調他直記得很清楚，雖然他不覺得這有什麼好記的，只能說教授的聲

音太與眾不同，想忘也忘不掉。對於前來打聽布料來源的同學，他一視同仁地發送

「Atelier MEGUMI」的名片，那陣子她的布料生意特別興旺，許多布往往上架不到

一星期就會消失，據說還引起了關惠美的父親的注意，而答應她將一些原本只在東

京日暮里本店販售的織品進口到台灣。之後她每一次進貨，都會先通知他，有幾回

還送他關家紡織廠生產的限定布品。

    「別的店裡買不到哦，是我們家做的。」她會笑吟吟地捧上手感溫實、內斂中

閃耀光華的布料，而他總是把這些布料的美，搭配設計而發揮到極致，沒有一次讓

她或是他的客人失望。

    抵達店門口時他嚇了一跳──被頭散髮的女人，穿著他上個月賣出的連身洋裝

，垂頭抱膝坐在門前。髮型和髮色都跟上次看到的不一樣了，但他想應該不會有別

人。

    「……Julia？」他有些遲疑地輕喚，而地上的女人立刻抬起頭來。雖然妝被

眼淚溶得一塌糊塗，還有深重的黑眼圈，但她確實是他想的人沒錯，平均每兩週上

門一次，不知真名的老顧客。

    「小莫，我是不是很傻？」她吸著鼻子說，「我早就該跟他分手了……」

    「傻不傻，我不知道。」他輕輕一嘆，拉起鐵捲門打開內門，把兩袋布料拖進

去後，伸手拉她起身。「請進來坐吧，吃過早餐了嗎？不介意的話，冰箱裡還有昨

天買的牛奶泡芙，我再弄點熱茶給你。」

    「你忙你的。」她在玄關脫下高跟鞋踢到一旁，拉了摺凳坐下，從嶄新得發亮

的GUCCI皮包裡掏出面紙胡亂擦臉。他端了茶和泡芙給她，拿出抹布將人檯和衣架

擦拭過，再把地板也拖過一遍，才拉起落地玻璃前的鐵捲門。接著，他一面整理這

次新買的布，一面聽Julia傾訴，不意外又是關於她的男朋友。她第二次踏進店裡

時，紅著眼框說了一句「對不起」，便蹲下來大哭，哭完才又對他忙不迭地道歉，

說自己實在沒有朋友可以說話，而他似乎是可以信任的人。他默默遞過衛生紙。之

後她每隔一或兩個禮拜就會登門一回，每一次每一次，她落淚的原因都是同一個男

人，一個有美麗妻子和兩個小孩的男人，三年來反反覆覆，今天說要和妻子離婚、

明天說要和她分開，到後天又說他兩個都愛實在放不了手，她也就這樣跟他耗了三

年──或許不止。他將布料分類完畢，拿起S號的海豚牛仔褲的半成品開始刺繡浪

花圖案，而她結束了幾近囈語的敘述，轉過頭，邊說邊擤著鼻子：

    「這次他說我們真的玩完了。誰知道，說不定過幾天他又會打電話給我。好了

，小莫，有新貨嗎？」

    「我幫您介紹。」他放下縫到一半的牛仔褲，起身走到衣架旁。最後她掃走了

架上半數的上衣和裙子，用剛剛宣告分手的男友送的白金卡結帳。

    「我要成為好女人，好到讓他後悔甩了我！」她瀟灑地朝他揮揮手，提著四個

大紙袋離開了店裡，一關上門便從GUCCI包裡摸出涼煙點上。他微笑目送她離開，

沒有說出自己的想法；對於一個為了同一個男人、同一種掙扎又哭又笑了三年的女

人，他想他的意見並不重要，因為她顯然很清楚自己的處境。願不願意面對則是另

一個問題。

    他將分類完的新布料收回袋子裡，今晚他會把它們帶回家浸水、晾到半乾、用

熨斗整平了，再拿到店裡來，做成小芳的同學們訂的角色服裝。收到最後一塊─也

就是他臨時起意買的那十碼布─他看著上面，彷彿在彼岸搖曳、無聲微笑的豔紅花

朵，和宛如由莊周夢裡飛出來的蝴蝶，靜默許久，終於吁出一口幽長的嘆息。


-To Be Continued-

低氣壓的3 *抱頭*

關於莫愁和關惠美的對話，其實他們兩個是一邊用日文一邊用中文，

本來想要直接打日文，再另外註明中文意思，不過好懶(喂)，也怕bbs顯示會有問題。

試著用中文表達日文的語氣，不過還是不太成功bb (我對不起我的日文老師XD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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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9.81.235.248
推 TokinoeMina:看到布就覺得很開心呢O3O 好希望現實有這種店啊XD
我現在看到布……會小小地囧一下，因為家裡的布櫃已經爆滿了XDTZ

(↑此人買布的速度比製作的速度快十倍 *毆*！)

推 jessery:呀...頸推?XD是低氣壓沒錯0.0可是卻讓人物很鮮明!XD
是頸推XD 人物雖然寫得比較明白了點，不過我希望他們開心一些(那你還編這種劇情！)

推 oneham:夜想大的孩子們都是好人啊...（淚）←發卡？XD
哎呀哎呀，繼笨蛋好人小寒(XD)之後，店長先生也領卡了？XDD

推 xshox:這一個故事的描述都好仔細，紅色的彼岸花、蝴蝶代表什麼呢？
彼岸花跟蝴蝶對店長的意義後面會交代ˇ

推 Fully:最後一段感覺有些傷感.....>_<
啊bbb 沒、沒關係，下一回有比較歡樂喔！O3O/

→ jessery:沒記錯,彼岸花(石蒜花)是代表死亡(稍微懂日文的半調子.囧)
謝謝您幫忙解說ˇˇˇ

彼岸花，傳說中是開在三途川畔，為亡魂引路的花。開花時不長葉，花葉兩不相見，

因此也被賦予離別的意味。

至於這跟本文有什麼關係……後面的故事會交代。ˇ
※ 編輯: midnightlove    來自: 219.86.98.244        (06/24 1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