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縫工房物語--13

[midnightlove (夜想)]

    蕭翊君在店裡磨蹭了一個多小時，才在弟弟的瞪視下走出店門。店裡果然沒有

她穿得下的尺寸，不過尹莫愁在聽完她的需求後，用紙筆和架上現有的衣服，示範

了一些具體的搭配方式，並建議她可以去有販售較大尺碼的女裝店找類似的衣服。

    「老姐你直接穿男裝就好啦，女生的衣服哪有你塞得進去的啊。」當蕭翊君專

心聽尹莫愁說明的時候，蕭翊飛在一旁涼涼地吐槽。

    「蕭翊飛你不講話沒人當你是啞吧！」這麼回答的同時，蕭翊君從皮包裡掏出

口紅，眼睛也不眨地往弟弟的臉上招呼。既然沒有她的尺寸，自然不可能買了，但

她還是在店裡繞了好幾圈，把許多衣服拿起來這裡摸摸那裡翻翻，不時轉頭問尹莫

愁的意見。

    「如果是這種的呢？」她拉起一件酒紅色小洋裝的裙襬問。

    「也可以，不過我覺得年輕女孩子可以穿亮一點的顏色。」尹莫愁思索了幾秒

，從旁邊拉起另一件漸層蘋果綠的洋裝，「像這件。搭配簡單的項鍊跟胸花，就會

很漂亮。酒紅色感覺比較成熟、莊重，適合年紀稍長的女性，或是正式的宴會。」

    「店長，我老姐的年紀四捨五入就是三字頭，不年輕了。」蕭翊飛一臉正經地

提醒，閃過姐姐的橡皮筋攻擊時踢到椅子，痛得抱著腳在原地打轉。

    蕭翊君把尹莫愁講的幾個重點寫下來，臨走她穩穩握了一下這個年輕店長的手

：「謝謝你給了很有用的建議。」

    「哪裡。」尹莫愁淺淺地笑答。

    「那我先走啦。要是我弟耍白目的話，就盡量揍扁他沒關係。」她揮揮手，蹬

著高跟鞋輕快地走遠了。

    蕭翊飛朝姐姐的背影吐了吐舌頭，轉身想幫忙尹莫愁整理衣架，卻發現後者已

經熟練地將方才被翻過的衣服整平歸位。

    「沒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啊……」他搔搔頭，輕喟。

    「你幫了很多。真的。」尹莫愁把衣架整理完，走回工作檯後，從冰箱裡拿出

一罐沙士遞過：「給你。早點回家休息吧，今天不是忙了一整天了？」

    「沒關係啦。」他接過那罐冰涼的飲料，卻覺得手心在冒汗：「呃……店長。

」

    尹莫愁平靜地注視對方雙眼，並不開口詢問。蕭翊飛深呼吸幾下，握緊拳頭又

放開，接著深深一鞠躬：「對不起。」

    「為什麼？」被道歉的人依然平靜。

    「因為……我……總覺得，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而且說了過分的話，雖

然店長沒聽到。」蕭翊飛低頭盯著自己腳尖，不敢看對方，支支吾吾地說出自己從

小芳那兒知道了一些他的個人隱私，連自己邊聽邊跟著痛罵那個素昧平生的「尹大

哥」的事都一一招認了。他一面希望店長開口說些什麼──什麼都比沉默好，就算

把他罵一頓趕回家，也強過什麼都不說，讓他一顆心吊水桶七上八下。他清楚地聽

見空調和電扇運轉的聲音，以及自己因為緊張而發顫的呼吸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對蕭翊飛來說彷彿過了一個小時─尹莫愁很輕很輕地嘆了一

口氣，抬手撫過眼前的大男孩的頭髮。

    「店店店店店長──？」就算沒照鏡子他也知道自己肯定臉紅了，不知哪來的

熱氣一路衝上頭頂，祇差沒有冒煙而已。

    「傻阿囧。」尹莫愁淡笑，笑得有些無奈、有些悲傷。「我想替我哥說些話，

如果你願意留下來聽。時間不早了。」

    「我聽我聽！店長說的我都聽！」蕭翊飛如獲大赦，點頭如搗蒜。尹莫愁拍拍

他、示意他坐下，自己則走到店外將鐵捲門拉下一半，又彎身鑽進門，在圓桌的另

一邊坐定，悠悠地說起「他的版本」。

    「小芳討厭我哥是理所當然……但是，我沒辦法怪我哥。」他閉上眼，雙手交

疊托著下巴撐在桌面，說起小時候的事。「假如你有弟弟……然後，假如你父母每

次出遊，都只帶你弟、卻把你丟在家裡唸書，你大概也會覺得這個弟弟很礙眼。」

    蕭翊飛開口想說話又閉上、抬手想拍拍對方又縮回，皺著眉頭默默地聽。尹莫

愁像是掉進另一個時空般，囈語似地說著往昔種種，例如他的印象中，長他十歲的

哥哥總是在讀書，回到家除了吃飯洗澡，唯一的活動就是讀書；例如有一回，哥哥

被罰跪了四個小時，從補習班放學回來跪到半夜，晚飯也沒得吃，只為了期中考退

步一名；例如某一次，父母帶他去爬山，他問「哥哥呢？」而父母回答「哥哥要唸

書準備考試」。

    「你也許會說『很多父母都這樣』，但是他們對我卻完全是另一種態度。只因

為幼稚園老師說我說不定有美術的天份，他們就送我去學素描……我還記得，才藝

教室的老師看過我的作品後，說她不收我這個學生，也叫我父母不要送我去別的地

方學……她說，『不要跟這孩子講技法，就給他紙筆，讓他畫，隨他畫！等他高中

畢業再送去讀美術系！』我爸媽就照辦了。我媽看到什麼新的畫材就買回來讓我玩

，我到了高中，上過美術課，才知道這個是粉彩、那個叫水彩，雖然我一直不明白

為什麼隨便畫著玩的圖會被打滿分、老師還叫我去比賽。」

    「一定是因為店長很厲害啊。」蕭翊飛忍不住輕笑，又皺眉：「你哥因為這樣

生你的氣？」

    「他生氣也是應該的。」尹莫愁低低地說起，身為長子的尹莫憂明明也喜歡繪

畫、和模型製作，卻不被允許從事這些被父母稱之為「妨礙讀書」的活動。尹莫愁

記憶中的哥哥，大部分的時間總是一語不發，一個人悶在房間裡唸書。唯一的一次

例外，是尹莫憂高中二年級那年，他捧了一個獎盃回家，是他用模型作品參加美術

比賽的成果。尹莫憂沒有跟父母說什麼，只默默地把獎盃放在客廳茶几上，便又關

起門繼續苦讀；那天深夜，在自己房間裡畫圖的尹莫愁聽見一聲響亮的「啪」，跑

到客廳時，剛剛好看見哥哥走回房間甩上門，而母親則一如以往溫柔地哄他回房，

要他早點睡。

    「隔天早上就沒有看見那座獎盃了……過了好幾年，我才知道並不是我哥把它

收起來，而是被我爸爸半夜拿去丟掉了。」尹莫愁閉著眼睛，任由腦海中的記憶如

幻燈片一幕幕走過，「起先他們希望他將來當醫生……後來，又希望他將來當銀行

家；我哥也沒有反對，照他們的意思選了財金系……。」

    「只是表面上沒有反對吧。」蕭翊飛一面聽著，漸漸同情起那位原本讓他厭惡

的哥哥。意見完全不被尊重，從小照著父母的期望走，長大之後會反彈，也不是那

麼難以理解的事。「話說回來，店長你也是被管得很嚴啊，只是剛好他們讓你畫圖

而已。」

    「我不一樣。」尹莫愁扯起自我厭惡的苦笑，「我比我哥晚出生十年，那時我

父母已經有點年紀了，想法做法都跟年輕的時候不一樣……家裡的經濟狀況也不一

樣。」

    「店長……」蕭翊飛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他發現對方的視線停在某個自己無

法觸及的虛空，這個認知讓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無計可施的挫折感。尹莫愁完

全沒有注意到對座的男孩的表情，幽幽地敘述父母如何把對哥哥的虧欠全部「補償

」在他身上，衣食、書本和玩具從來沒有少買過，每逢假日更總是帶著他到處遊玩

──而讓哥哥一個人看家。

    「不只如此……小時候我媽還常說我比我哥好養，說我哥動不動就生病讓她很

煩……。」尹莫愁將臉埋進掌間，「我哥高中畢業那年暑假，我問我媽，『哥考完

了，帶他一起去玩嘛』？我媽說，『不要，他動不動就發燒拉肚子幹嘛的，掃興』

。對小孩來說那是多傷人的話……當時我居然沒有聽懂，還點頭。」

    「店長。」蕭翊飛嘆氣，終於鼓起勇氣輕輕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差十歲的話

，那年店長只有八歲吧。那種話，小孩子聽不懂不是很正常嗎……我七八歲的時候

也是一天到晚耍白目然後被扁啊。」

    「那一年我的生日，我哥走進我房間，說──」尹莫愁的聲音忽然冷靜了下來

：「『你很快樂，不需要我祝福了，可是，為什麼你要出生？』」

    那是尹莫憂，最後一次主動跟自己的弟弟說話。




-To Be Continued-

終於寫出來的13…… *默*

因為缺乏歡樂成分所以寫得很痛苦，抱著逃避心態結果一天只寫幾個字Orz

依然是(應景的)鬼打牆，實在很想叫蕭阿囧同學直接把店長打包(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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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9.86.103.134
推 Fully:哥哥那句話好痛.....〒△〒  其實他們誰也沒有錯....
是啊……其實尹哥哥也很慘……

推 RoyEdo:趕快把店長打包TAT 唉尹家真的是很痛的家庭Orz
雖然父母的出發點是為孩子好，但有時候其實反而會傷了孩子 *默*

推 goldenchild:等好久，可是看的好痛阿 〒△〒
對對對對不起Orz

推 xshox:真的好難過...這是家庭悲劇啊...話說好久沒看到這篇文了
→ xshox:大大加油，把這段衝過後就可以寫開心的事了~~
是的下一回就有歡樂點了 *轉圈*

推 Nessa1103:雖然很悲，但感覺很必要。不然大哥的心情怎麼想都不對..
嗯啊，一般來講應該是不會這樣討厭自己的家人的。

推 mayacafe:怎麼可以這麼扭曲？　＝口＝　←這是稱讚
因為是鬼打牆迴圈所以就給他扭扭扭下去了(誤) *被打*

推 jessery:天啊~~可是我讚同店長的話－　－"我有類似的經驗~"~
(小聲)其實我也有……。
※ 編輯: midnightlove    來自: 219.81.225.236       (09/03 12: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