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縫工房物語--24

[midnightlove (夜想)]

    對蕭翊飛而言，這是個太瘋狂的跨年夜。起頭是自家老姐，在寒流來襲的夜晚卻

帶朋友回家開派對而把他踢出去，然後自己那群號稱好哥兒們的朋友偏偏沒一個幫得

上忙，最後他喜歡的人收留下他，還誤以為他感冒了，一回到家便將他推進浴室，要

他先泡個熱水澡再說。他沒照做，一面脫衣服一面觀察陌生的浴室，然後草草沖起澡

來：置物架兩邊分別放著一人份的沐浴用品，一邊是簡單的迷迭香皂、無印良品洗髮

精、洗面乳和刮鬍刀，另一邊琳瑯滿目，又是美白面膜又是護髮霜的，不用說也知道

哪邊歸誰。他擠了一點洗髮精隨便在頭上抹，清楚聞到熟悉的香味，在大腦開始亂轉

之前匆匆轉開水龍頭。在他想著回家再換衣服，一面拿原本身上穿的長袖T恤擦頭髮

時，瘦小青年卻敲門讓他開一條縫，從縫裡遞過了乾淨的毛巾和換洗衣服。

    「襯衫你穿會有點短，寬度應該夠。褲子是用剩布做的，希望你不介意那個花色

。」帶點疲憊的聲音穿透門板，他不管對方看不見，一面接過一面用力搖頭。襯衫是

淺草綠格子，如尹莫愁所言太短但不會緊，褲子是很簡單的四角短褲，兩隻褲管一隻

是米黃底小碎花、一隻是深藍色。他這才知道洗澡時聽見的齒輪聲是怎麼回事。才剛

走出浴室，什麼都還來不及說，比他矮快一個頭的青年箭步而來將毛毯拋上他肩頭，

把他拉到客廳沙發坐定，一轉身端來冒著熱氣的牛奶，所有動作一氣呵成。不久他差

點被牛奶嗆到，因為頭頂上傳來吹風機的聲音，那雙在他印象中總是拿著剪刀或針線

，傷痕累累的手，此時正仔細地替他吹乾頭髮。他抱著被嗆死就算了的決心，一鼓作

氣把牛奶喝了個乾淨。

    「我自己吹就好，店長你快去洗，時間不早了。」他轉頭接過吹風機，看見青年

的臉色有些古怪。「……店長？」

    「好，我去洗。」尹莫愁丟下一個短暫的微笑，轉身走進浴室。蕭翊飛納悶著吹

乾了髮，把吹風機拔了插頭、捲好電線放在茶几上，然後維持捲著毛毯的坐姿，觀察

起自己身上的衣服。依兩人的體型差距，他不可能穿得下尹莫愁的衣服；短褲毫無疑

問是臨時做的，那麼襯衫呢……？

    蕭翊飛想起自家老姐買衣服時的習慣，翻起衣襬看它的做工，然後想起小芳對那

個遠在上海的男人的描述。他揪緊襯衫，暗罵尹莫憂你這個大混蛋。過了約莫一刻，

尹莫愁穿著長袖睡衣打開浴室門，帶著驚訝的表情：

    「你還沒睡？」隨即一拍額頭：「抱歉，是我忘了說。床已經鋪好了，睡吧。」

    蕭翊飛接過棉被，不知所措地躺下，床單傳來洗衣精和陽光的味道。他看見尹莫

愁熄了大燈，逕自往客廳走。

    「店長？床給你睡啦，我睡沙發就好。」他急急跳起來，削瘦青年卻按住他的肩

膀：「生病的人最大，好好睡才會好得快。晚安。」

    他張著嘴，辯解的話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在黑暗中聽見對方的腳步聲遠去，然後

徹夜在夢醒之間輾轉。天微亮時他總算真的睡著，卻睡不久，睜眼看見青年披著夾克

彎腰站在床邊握著他的手。

    「你做惡夢了？」許是剛睡醒的緣故，青年的聲音有點嘶啞。他默默點頭。青年

見他餘悸未消，輕輕摸了摸他的額頭，笑道：「還好這裡隔音好，不然鄰居恐怕會以

為出了什麼事。」

    「我夢到你消失了。」他抓緊那隻清瘦的手，指腹感覺到凸起的傷痕，「我一直

跑，一直追不到，喊你你好像聽不見……。」

    「那是夢。阿囧，醒醒。」尹莫愁斂去笑容，怪不得大男孩會一面喊店長店長，

一面伸長了手。「我就在這裡。」

    「是夢，太好了。」他笑開，起身。

    「天才剛亮，你可以睡久一點。」尹莫愁不解地看著他，一面試圖抽回手。

    「不。」他深深吸一口氣，現在不說，他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有勇氣，他也不想

再等待所謂的時機，萬一等到最後卻是方才的夢境成真，他會後悔一輩子。「店長，

我有件事要告訴你──我喜歡你。不是朋友或家人的那種喜歡。」

    尹莫愁就著清晨微光，仔細端詳大男孩的表情。上揚的嘴角掩不去緊張，深遂的

黑色眼裡是毫無矯飾的認真，厚實掌心沁著薄汗。他閉上眼，腦中閃過兩人認識以來

的種種，他不能也不會自欺，說自己全然無動於衷。

    但他也祇是不會自欺而已。那一晚的對話在他耳邊縈繞，對他來說，保護身邊唯

一的親人，比他自己的事更重要。他睜眼與大男孩四目相對。

    「對不起。」他沒有皺眉，沒有試圖表現出冷漠或厭惡。

    「不用說對不起。」蕭翊飛眨了眨眼，微笑中帶著三分失落、七分了然：「我喜

歡你是我的事。你既沒有義務接受、也不用擔心傷害我，我只是想傳達我的心情，如

此而已。」言罷乾脆地鬆手。

    尹莫愁搖搖頭，復道：「謝謝。」

    「我也要謝謝你，聽完沒把我踢出去──開玩笑的。」蕭翊飛笑著擺擺手，「店

長你也再睡一下吧，中午讓我一起去接小芳好嗎？」

    「她看到你會很高興。」尹莫愁轉身走回客廳，沒有正面回答。兩人各懷心思，

捲在被毯裡一個瞪桌角、一個瞪天花板，直到天色大亮。尹莫愁原本擔心蕭翊飛心情

會受到影響，但後者絲毫沒有顯露出被拒絕的不快或尷尬，依然開朗地向他說早安。

前往機場的路上，一夜沒睡好的蕭翊飛倚著車窗睡著了，尹莫愁靜靜地看著稚氣未脫

的睡臉，抬起手又放下，無聲嘆息。


    蕭翊飛來回張望，企圖在人潮中找尋熟識的臉。尹莫愁拿起手機撥打一遍又一遍

，雖然對方有開機，卻沒有接通。距離小芳的飛機降落已經超過二十分鐘，旅客魚貫

湧入入境大廳，小芳卻一直沒有出現。

    「她該不會是睡過頭，沒搭上這班飛機吧？」蕭翊飛左顧右盼，想拍拍青年的肩

膀安慰他，又怕他覺得不舒服。

    「如果是這樣，也該說一聲。」尹莫愁不太甘願地按下切斷鍵。連小芳的母親也

不接電話。

    「店長你去旁邊坐著吧，我來看。」蕭翊飛終於還是伸手輕拍青年的背，不忍心

看著他因為焦慮而蒼白。尹莫愁正要回答，他的手機終於響了，來電顯示是小芳。

    「喂……。」他想問她在哪裡，聲音卻卡在咽頭，因為話筒裡傳來的是帶笑的男

低音。

    「抱歉，忘了告訴你，我女兒要留在這裡不回去了。」

    「這是怎麼回事？」尹莫愁往一旁有座椅的地方走，努力讓自己聽起來平靜一些

，肩膀卻劇烈顫抖。蕭翊飛見狀趕忙跟上，用嘴形問青年發生什麼事。

    「哦，你那邊收訊不好嗎？」尹莫憂低低地笑，「我說，我女兒要留在上海，我

們一家人難得團聚了，你不會反對吧。」

    「小芳呢？讓我跟她說話。」尹莫愁沒有想過，自己難得跟哥哥說話，卻會用這

種口氣。「什麼叫留在上海？她的學業怎麼辦？」

    「真兇。」尹莫憂聽起來全無所謂，「怎麼，你以為我會害我女兒？」

    尹莫愁聽見話筒裡傳來女聲：「莫憂，不要這樣，讓我來說。」

    「大嫂。」他嘆氣。小芳的母親有些緊張，但還是清楚地告訴他，她利用年底前

那幾個上班日跑到台灣，替小芳辦了休學。上海那邊尹莫憂老早安排好了學校，過完

元旦小芳就可以開始在那邊上學。

    「學校的事我不懂，但莫憂說那是全國排行前幾名的好大學，校長教授那些的都

打點過了，不會有問題的，你不要擔心。」她說。

    「小芳呢？可以讓我跟她說話嗎？」尹莫愁忽然覺得沒了力氣。

    「你等等。」小芳的母親說著，一面敲門：「韶芳，韶芳開門，你叔叔要跟你說

話哪，韶芳！」

    尹莫愁聽見房門打開的聲音，還有小芳不耐煩地說：「讓我私下跟他說。──幹

嘛？都讓你們關在這裡了，難不成怕我報警啊？白痴也知道警察不會管，我才不幹這

種浪費力氣的蠢事。」接著是甩門的聲響，和一聲嘆：「莫愁哥。」

    「你沒事吧？」他想不出別的話。

    「還活著。」小芳苦笑。「我媽那個混帳……算了不說她。我只能說我媽沒騙你

，這不是愚人節笑話，但是我會加油的，要嘛在這裡混出個學歷，要嘛偷打工存機票

錢溜回來，總之我一定會回去。」

    「……嗯。」尹莫愁無意識地擰著外套衣角。

    「我的東西就先幫我打包著吧，還有，」小芳深吸一口氣，「幫我跟阿囧說我喜

歡他。」

    「我拒絕。」尹莫愁拍拍蕭翊飛，「他就在旁邊，你自己跟他說。」語畢將手機

遞過。

    「咦呀？」小芳提高了音量，「臭阿囧跟屁蟲！」

    「跟你的頭啦！」蕭翊飛不甘示弱，「男人婆你在搞什麼鬼？」

    「就是搞鬼，要你管咧。」明知道電話裡看不見表情，她還是吐長了舌頭，「阿

囧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說，給我洗乾淨耳朵好好地聽，敢聽漏我回去就揍扁你。」

    「有話快說啦，打電話不用錢喔？」他其實很想告訴她自己有多擔心，但他想現

在說這個也祇會增加對方的心理負擔而已。

    「莫愁哥就拜託你了。」小芳乾脆地說。「雖然我很喜歡你這個笨蛋，但你要是

敢讓他傷心，我就算游過台灣海峽也要游回去宰了你，聽見了嗎？」

    「哩咧共蝦毀？」明知時機不對，蕭翊飛還是紅了臉。「等一下，你怎麼知道？

」

    「你的心思全寫在臉上，看不出來的只有你自己和阿米巴原蟲啦。」她翻個白眼

，頭一次希望他們的手機有影音功能。「有開擴音嗎？沒有的話現在開，我要跟你們

兩個說話。」

    蕭翊飛拉拉尹莫愁的袖子，按下擴音鍵。

    「喂喂？test、test，聽得到嗎？」小芳喊道，「聽不到的話開大聲一點，你們

那邊好吵喔。」

    「機場咩，有什麼辦法。」蕭翊飛搶道。

    「臭阿囧少囉唆。莫愁哥？」

    「我在。」尹莫愁稍微平靜了些。

    「OK。」小芳又深吸一口氣，「喂，臭阿囧你告白沒──」

    「哇啊啊啊等一下你說什麼！」蕭翊飛驚得亂叫，「不要在機場說這種事啦！」

    「叫什麼叫，這有什麼不能說的？」小芳不耐煩地說，「你要是覺得丟臉就自己

挖個洞跳進去，不要扯莫愁哥下水。」

    「才不丟臉呢！」不想讓喜歡的人誤會，蕭翊飛大聲說，「喜歡一個人有什麼丟

臉！」

    「他說了。」尹莫愁插話，「小芳，對……。」

    「停。」小芳打斷他，「電話費很貴，先讓我說。我會很幸福的，你們要是真的

覺得對不起，就給我好好地過，隨便放手才是真的對不起我，OK？」

    「呃，男人婆……。」蕭翊飛一時語塞，不知道該不該問「那你怎麼辦」。

    「幹嘛？你敢說NO我就揍扁你。」小芳氣勢洶洶，「擔心我就不用了，上海專門

出產好男人，路邊隨便撿一個都比你這根木頭強，你擔心你自己還差不多。」

    說完不等他們回答，她切斷通話關了手機，抬手用袖子擦掉眼淚。




-To Be Continued-

下回完結！

要毆打作者的請等完結再動手…… *戴鋼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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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24.11.243.226
推 RoyEdo:咦下回完結QAO 小芳你好堅強，阿囧也是……
→ RoyEdo:希望他們都能幸福：）
*看結局*……應該是幸福的吧。

推 Fully:嗯 希望他們都能幸福～>/////////<
(看著結局小小心虛中)嗯……他們很幸福，大家都有幸福喔……應該吧。(喂！)

推 ozoo:小芳太強了....
是的她很堅強……雖然是作者害的(喂)。
※ 編輯: midnightlove    來自: 124.11.240.7         (01/29 0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