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月夜之歌-32(完)

[midnightlove (夜想)]

   後來的事是詩蒂莉雅和耶梅伊紀錄的。

    他們一個是黑暗祭司、一個是前暗精靈王，卻讓那陣怪風吹得動彈不得。四周的

景色急速變換，破敗廢墟變成精緻的祭壇。灰髮尖耳的女祭司，憂愁地說了幾句話，

女祭司周圍的人們不安地竊竊低語。

    穿著長袍的人們散去，不久之後，又回到這個祭壇，開始一點一點埋下陣基，建

置這個要命的惡陣。紅髮的少女眼中映滿害怕，聽她面前的長者指示，一面怯怯地看

著巨大的法陣。

    『那孩子是混沌的化身──』他們這樣說著。

    紅髮少女違抗不了長者，用巍巍顫抖的手，將披著蒼銀色長髮，有寶石一般暗紅

色眼睛的少年牽過來，支支吾吾地對他說，大長老看見你的未來，要給予你「祝福」

。

    少年沒有抵抗，讓他的姊姊牽到陣中央。周圍的十八個法師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

──陣外的長者擊掌。

    少年睜大眼睛，低頭看向插在自己胸口的銀匕首。紅髮少女流著淚放開手，轉身

跑走。十八個法師開始吟唱咒語，少年發出淒厲慘叫，被咒鏈綁縛倒下。

    『住手啊！』綠色長髮的精靈拉著男人朝法陣衝過來，卻被彈了開。

    『光明的僕人，我們已經不歡迎你。』長者指向出口，示意部下將闖入者帶走。

不願動武的精靈掙扎著被拖了出去，而跟著精靈闖進來的男人面不改色踏過陣圍，一

揮手便彈開企圖攔阻他的人。他踩過法陣，走向陣中央，已經沒有力氣哭泣的少年。

    十八個法師加快了吟唱咒文的速度。

    男人在少年身邊跪下，伸手摸了摸少年的額頭，接著厲聲吼道：

    『祭陣的聲音，靜止！』

    法師們像是同時中了沉默咒，吟誦聲戛然而止。男人小心翼翼地摸索脈絡，將少

年與法陣之間的聯繫切斷，施放兩回高等治癒咒之後，才拔下匕首。

    男人沒能唸完第三次高等治癒咒。月夜族的長老，手中的長槍貫穿了他的心臟。

    『侍奉混沌的調奏師……吾豈能容你……』

    『愚蠢。』男人咳出一口血，將手按在少年胸前：『橫豎都要沒命，就給你吧。

至於其他月夜族人，怕是注定要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阿爾希娜雅女神──希望您

不會遭受連累。我誠心祈願。』

    男人頹然倒下。長老見到法師們發不出聲音，憤怒地決定靠自己驅動法陣，卻忘

了先修補被男人破壞的部分。不穩定的力量走完殘破的法陣一圈之後，宛如火山噴發

反噬，挾帶惡意與致命的殺傷力竄繞整個洞窟，法陣陣心以外的人們無一倖免。少年

得到調奏師的生命力和保護，勉強保住一命，卻也沒有力量掙開束縛，就這麼沉睡不

起。

    過往的影像消失，周圍又恢復成破敗的古墟。紅髮少女在清醒的夏音耳邊低語了

幾句，輕輕吻過他的額頭，然後又消失無蹤。

    耶梅伊將傷患帶回邦里納安頓後，將這段失落的歷史傳告給所有的精靈族引以為

鑑。詩蒂莉雅把列恩納歐的屍體燒化並就地埋葬，接著取得黎芳和耶梅伊同意，讓拉

默德安葬在邦里納的墓園；畢竟原本的墳並不會受到太多善待，乾脆就讓它繼續空著

。列恩納歐的「失蹤」在國內掀起一陣大混亂，不知是誰將教皇過往的事蹟走漏，許

多吃過悶虧的人接連出面指控，還和教皇的擁護者衝突，好幾次差點釀成暴動，讓治

安委員會與王城騎士團疲於奔命。一些原本被視為邪魔外道的小眾信仰則趁隙而入，

藉由吟遊詩人和流浪占卜師的歌謠傳播，一點點地帶給人安定心靈的新力量。即使有

許多人仍然無法接受光明之外的信仰，在莉塔與內政大臣刻意默許下，有些小鎮之中

出現了奉祀其他神祇的祭壇，新教皇的人選則遲遲沒有定案。附帶一提，前教皇最有

力的支持者法務大臣，在列恩納歐失蹤後不久遭人舉發貪汙、縱放重犯，被撤職並逐

出王城。皇家的親信聯合起來，輕描淡寫地敷衍了尋找新教皇的訴求；教皇壓過皇帝

的聲勢一直是他們心頭一根刺，現在支持教皇的勢力衰弱，他們本不可能放過這個時

機。失去光明祭司的國家，在混亂中取得了曖昧的平衡；世界則因為混沌被驅除，基

本上穩定運作，估計會保持穩定到下一次秩序被打亂為止。

    根據前暗精靈王的說法，這是「自從人類的光明祭司搞鬼以來最像話的時期」。

大陸上其他有智慧的族類開始觀察人類，少數膽子大一點的，開始到人類的城鎮走動

，某地山村還傳出獵人失足摔傷，受到精靈搭救的美談。大部分的異族還沒忘記五百

年來人類屠殺異類的舉動，但他們基本上不記恨，一旦發現人類態度軟化，他們也樂

於釋出善意。詩蒂莉雅拒絕了莉塔的請求，不在王城任官，而是公開以黑暗祭司的身

分四處奔走，宣揚和平共存的理念。曾經有激進份子企圖暗殺她，卻被一個巨大、擁

有白色肚子的短腳傀儡一屁股壓制在地，然後被身材高大的年輕魔法師凍成冰柱，掛

上「這傢伙殺人未遂。」的告示牌浸在王城中央噴水池。王城騎士將他拖到治安委員

會時，他還不停發抖說黑暗祭司的身邊有妖怪，不過沒人理他。


    「這一年大概就是這樣。」已經冷靜下來的黑暗祭司悠哉地喝茶，彷彿剛剛什麼

都沒發生一樣。

    我點點頭表示明白，再繼續揉捏眉心。方才詩蒂莉雅激動到忘記控制力道，大約

也忘記我才剛醒過來，抓住我的肩膀就是一陣猛搖，暈得我差一點又倒回枕頭裡。從

那天到我清醒為止，足足過了一年餘，手臂整個細了一圈，幸好還能活動，但開口卻

發不出聲音了，耶梅伊說，這是呼喚世界的聲音的代價。和世界共鳴之後，最快也要

十年才能恢復。我在紙板上寫下：「夏音、艾希諾、還有黎芳呢？」

    「艾希諾跟我家小徒兒修行去了，我排的路線，保證安全。」耶梅伊笑得很賊，

「至於夏音，不就在那裡嗎？」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轉頭，才發現我旁邊躺了一個人。他整個捲在被子裡，只有頭

頂幾綹蒼銀色頭髮露出來，呼吸聲低緩平穩。

    他在呼吸。太好了。

    「他連著五天沒睡，這下子一躺就是兩天沒醒。平常叫他休息他就是不聽。」耶

梅伊攤手，一臉幸災樂禍，「要是他知道他錯過你醒來這一刻，不知道會不會乖一點

喔？」

    我輕笑，摸摸那柔軟的銀髮。

    「這種事錯過了也無所謂吧。倒是我竟然還活」──我沒能寫完整句。

    行兇者詩蒂莉雅收回凶器‧拳頭。

    「沙維爾，你是真的很想死就對了──」黑暗祭司不顧我是傷患，惡狠狠揪緊我

的衣領：「才放話說要滅了荒神族，轉頭就去尋死，你好棒的雄心壯志啊？」

    我乾笑寫下：「我沒本事讓別人滅族。只能修理混沌而已。」

    「說到這個，」詩蒂莉雅的手勁又增加幾分，「我還沒跟你算帳，調奏師。你竟

然連我都瞞。」

    「抱歉，我對師父發過誓。」

    「好啦，人醒了就好。」耶梅伊笑嘻嘻地打圓場，「沙維爾，你要跟夏音道謝喔

。他分了一半的生命給你──別緊張。」他拍拍我的肩膀又繼續說：「精靈很長壽的

。扣掉他活過的歲數，你們一人一半，至少還有好幾千年可以慢慢過喔。」

    我看著從棉被裡露出來的蒼銀色髮絲，不知道為什麼，眼睛有點熱。緊接著，我

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所謂分一半的生命……」

    前暗精靈王瞇起眼睛輕笑：「你自己問他。總之，只要你不做傻事，你會活得比

你預料的還要久得多。」

    「我可以退還嗎？」我寫完後把紙板一放，將臉埋進膝間。我何德何能，竟讓他

平白折壽。

    「你要問他喔。」耶梅伊笑得非常愉快，拍我肩膀的感覺有些幸災樂禍。「我懷

疑他會答應。畢竟，他──哎呀，我要說嗎，其實這句話應該讓他自己講……總之，

他說，他想要一直待在你身邊，將所有美好的事物和你分享。」

    這句話有點耳熟──我忽然覺得兩頰燒燙起來，並且一路燙到耳朵去。

    「唷，臉紅了。」詩蒂莉雅伸手戳我的臉頰，動作不大溫柔。「沙維爾，你這麼

純情唷？」

    我拍開她的手，拿回紙板草草寫了一行：「純你的頭。我餓了。」

    不過比起吃飯，其實我更想洗澡。昏睡一整年……我不要往下想了。

    「我去拿吃的。」耶梅伊站起來往門口走，忽然像是聽見我的心聲一樣，又轉身

對我咧嘴：「不用擔心洗澡和衣服喔。小朋友都顧得好好的。」

    要是我有力氣，我應該會送個沉默咒給一旁掩著嘴不停竊笑的黑暗祭司。暗精靈

端來馬鈴薯糊和香草茶，我飛快地吃到碗底朝天，難得感到活著其實也挺好。他們說

，香草茶是暗精靈巫醫的配方，一年來我大部分是靠這個維持生命。詩蒂莉雅說莉塔

曾經要求來探望，但被這裡的主人婉拒了；儘管已經沒有需要封印的東西，耶梅伊還

是希望這裡保持封閉的狀態，畢竟貝立夫教皇當年在城鎮各個角落埋了不少詛咒物質

，別讓外人進來比較好。

    「莉塔沒事吧？我們宰了他們預定的下一任教皇，希望沒拖累她。」我幾乎可以

想像法務大臣灰頭土臉離開王城的模樣。

    「她忙了好一陣子。」詩蒂莉雅聳聳肩，「不過，應該沒事。欸，你寫下來了，

紙給我，我拿去燒掉。」說完便抽走紙板走出房門。

    耶梅伊遞給我新的紙板，囑咐我暫時別使用傳言。畢竟這一年昏睡讓我的體力衰

退得一踏糊塗，寫字再怎麼煩人，也比傳言輕鬆。我想也是。才寫兩行字手腕就發痠

，我不禁有點懷念以前可以一口氣寫萬言書的狀態。我想了想，在紙上寫下幾個字，

遞給剛剛回來的黑暗祭司。

    「教你劍法？」詩蒂莉雅翻了個白眼，「別鬧了，你承受不了的，會受傷喔。」

    「發不出聲音，能使用的魔法很有限。」

    「你現在連筆都拿不穩，別想啦。」她在我額頭上敲了一記，「慢慢來，等體力

恢復一些再說也不遲啊。」

    「不用擔心安全問題喔，你也知道這裡結界很穩固，小朋友也會保護你的，他這

一年學了不少。」耶梅伊俐落收拾了杯盤，像在安撫小孩那樣摸摸我的頭，「你可以

安心待在這裡。」

    腦中閃過幾個回答，再想想還是算了，最後我寫下兩個字：「謝謝。」

    拒絕了他們「等某人醒來再說」的提議，我堅持要洗澡。搖搖晃晃地扶著家具或

牆壁走進浴室，我暗自決定等到可以正常走路之後，我要天天爬樹。脫了衣服才注意

到，不知是誰把項鍊撿回來掛回我脖子上，墜盒依然連一點擦痕也沒有；身上乾巴巴

沒剩幾斤肉這種事就算了，總有一天我會讓它長回來。至於胸前那一塊血紅色咒印，

我大約猜得到是怎麼回事，等始作俑者睡醒再問他吧。也許是太久沒照鏡子，鏡子裡

的人看起來有些陌生，一樣的深琥珀色眼珠，一樣的眉毛，只有髮色更淡了，接近灰

銀色。被拉默德(和他的僵屍)刺傷的傷痕已經淡到幾乎看不見。

    我正看著鏡子出神，外面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和詩蒂莉雅的驚喊。一聲「等一

下」才剛喊完，浴室門就被用力推開……我是忘了鎖門，可不是讓人闖進來才沒鎖的

。我看向抓著門把疑似愣住的人，雖然實際上一年沒見了，但那雙像寶石一樣的暗紅

色眼睛一點也沒變。蒼銀色頭髮不知為何剪短了，這讓他看起來更年輕了點。他抓著

門盯著我，表情像是在猶豫該哭還是該笑。

    我指指鏡子，在已經蒙上霧氣的鏡面上寫：「去外面等。男人的裸體有什麼好看

？」

    原本白皙的臉頰瞬間燒紅，從額頭到脖子乃至尖尖的耳朵都沒倖免。他後退的樣

子狼狽極了，說是落荒而逃也不為過。「走之前先關」──還沒寫完他已經跑得不見

人影，過了幾秒又摀著臉跑回來，慌張地把門甩上。

    我無聲大笑。也許，我該修正我對混帳師父的評語，再稍微認同他一點。

    那就是，活著有時候的確是滿愉快的。




-The End-

爆字數的最終回。

笨蛋徒弟就這麼被打發掉了(喂)，等到他修行完，

在家裡等他的大概就是十萬伏特超強閃光了吧。(艾希諾淚目)

(一切都是某暗精靈的陰謀(誤)？

耶：「什麼陰謀，這樣才有趣，懂不懂啊。」

黎：「就說師父太無聊了。」)

感謝大家容忍這個囉唆又暴力的主角m(_ _)m

先預祝各位新春愉快，闔家平安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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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berrycat:外掛開到爆，連便當都可以收回！！小沙太棒了>/////<
推 hiromasa:看到(完),很高興,但也有種淡淡的哀傷...看不到暴力沙了TT
推 Nessa1103:「身材高大的年輕魔法師」...啊，是夏音。
推 Nessa1103:                                     ^的情敵
→ Nessa1103:艾希諾呀艾希諾，只可惜師傅對你無意。(搖頭)
→ Nessa1103:還是說當初你該直接壓倒師傅呢？嘖嘖嘖......
推 emona:我很喜歡囉唆又暴力的主角>/////<~~也喜歡這篇文呢 好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