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也進入八月，炎熱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難過，籃球隊的練習也跟著變得越來越吃緊
，卓人拖著快變成人肉干的身體在中午十一點三十分回到家，下午的練習打算翹掉不去。
玄關一雙眼熟的鞋子，今天霖也有來，不過月朧的鞋子卻消失，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這
種情況。
月朧放著客人在家自己跑哪去了？
「卓人學長，你回來了。」
聽到一個外人說「你回來了」感覺很奇妙。如此想著的卓人頓了一下，順口問著弟弟
的行蹤。
「唷，月朧跑哪去了？」
「大概在十點多的時候，學生會那邊打電話來說有點事情，需要他去一趟。」
「不是都三年級了？」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學弟妹和老師溝通發生一點狀況的樣子。」
「喔.........那個我先去沖一下，你看我汗流成這樣。」
「說的也是」霖露出一貫的微笑，卓人快步走向二樓的浴室，快速把這一個澡給結束
。出來的時候發現霖坐在月朧房間的矮桌旁，似乎正在寫作業，只是遲遲沒有動筆，穿著
輕便的居家服，卓人進房間坐了下來。
「今天還沒有解決問題嗎？」
「嗯，我差不多快十點來的，結果月朧一下子就被叫走。要等他回來再講的話，也沒
有其他事情可以做...」
霖好像真的很煩惱，眉間稍微皺起來。卓人看著他盯著看的本子，是數學作業的證明
題。從這幾週的情形看來，霖碰到證明題十題有九題都是不會寫的。
「書裡面沒有類似題目嗎？」
「......沒有，我也沒有看過這種題目的印象，應該是新的題目。月朧的作業雖然已
經寫完了，但我有看沒有懂，總覺得他好像有少寫什麼。」
「那交給我吧！好歹我中學時代也是全校前十名，是哪題？」
「在這邊的第十三題...就這一個。」
霖指著一個幾何圖形，是要證明題中的A角與F角的角度相等，難度不高，題目上的圖
形看得出來有激烈奮鬥的痕跡，印刷的線條淡去了許多。卓人稍微思考就想起要如何得證
，只是這樣直接告訴霖難保他以後碰到這種題目又不會寫，卓人打算用引導的方式來講解
。
「我會。」
「那怎麼寫。」
「不直接告訴你，你先想想看，提示是要畫兩條補助線。」
「...有那麼少嗎？我先前以為要三條。」
「相信我啦！來，試試看。你先畫畫看。」
「嗯...這邊和這邊？」
「不對。」
「那邊和這邊？」
「不是。」
「那是...這樣子嗎？」
「嗯...這樣只能到一半。」
霖瞎貓似的隨便畫了三次都不對，放棄盲目戰術。看似有點不情願，切換為認真思考
如何解題。
卓人坐在一旁，注意力漸漸從紙上的筆轉移到霖的身上，纖細的手指，文弱的身材，
領口隱約可見的鎖骨，隱藏在頭髮之下的頸部，不符合男性的白皙臉龐，好想觸碰看看。
驚覺自己的思考往不妙的方向走去，卓人決定稍作休息閉上眼睛。
「好像...解開了？是這樣嗎？」
「嗯？」
卓人張開眼睛檢查霖的作答，的確得證，卓人聽他講解了一次確定霖懂了，笑著誇獎
他，不過霖的反應出乎意料之外。
「原來是這樣解的，真是累死人了。」
雖然有點可惜沒看到他很開心，但那微微慍怒的模樣也很可愛。卓人突然有想伸手觸
摸對方頭髮的衝動，但考量對霖的認知，應該會嚇到他吧。
壓下這股念頭，肚子不爭氣的響了起來。其實已經下午一點，卓人現在才發現自己很
餓，特別今天又是有運動的日子。
「今天中餐我來做點東西好了。」
「嗯？你會做料理？」
「雖然是這樣說，不過也做不出什麼大東西。我看看有什麼可以用好了。」
打開冰箱，雖然沒什麼東西，霖還是做出了蛋炒飯、薑燒豬肉、醋醃小黃瓜還有味噌
湯，等菜上桌，卓人吃了一口後，好像哪裡的開關被打開似的，馬上就把自己的那份吃完
了，速度之快，讓霖的筷子都停了下來。
「很好吃耶！霖！你真厲害！」
「太誇張啦...只是一些家常菜而已。」
「你怎麼這麼會做東西？看你製作的過程好熟練。」
「我家煮飯的人就是我，畢竟我媽她工作時間不怎麼穩定，她是化妝師，需要配合電
視台的行程工作。」
「喔，是這樣啊。」
從月朧那裡得知，霖的母親高橋純子是一位化妝師，很早以前就跟老公離婚後與霖兩
個人在現在這地方生活形成母子相依為命的情況。伯母因技術好，造成其他人無法取代的
現象，常常出外景也要去，工作時間總是很不穩定，長期不在家的情況很多。
離婚的原因，霖沒有說。只曉得他與父親分離後，就再也沒有連絡。另外也知道霖有
一位年紀差很多的兄長跟父親一起走，但也是一樣沒有聯絡。
「感覺...你很堅強呢。」
「咦？別這樣說。就辛苦程度而言......恕我直言，學長也是啊。」
時谷家的大家長，卓人的父母親，在14歲的冬天，因一場電線走火而導致的深夜火災
意外身亡。
當時為了隔天的考試而用功到很晚的晴明發現了火災，叫醒卓人以及還是小學生的月
朧。但睡在起火點的父親及母親就沒有那麼幸運。
之後晴明高中畢業後，一面學習一面在部下的輔佐下撐著父親所遺留的企業。幸運的
是，果斷的晴明很有經營企業的天份與敏感性，沒幾年的時間，時谷企業的地位比以往更
強大穩固，年紀尚輕的晴明被冠上『時谷之鬼』的稱號。而在鬼的照顧下，卓人和月朧繼
續安心的生活與讀書。
但卓人覺得，比起有著哥哥和弟弟每天陪伴著的自己，霖的父母雖然健在，卻時常一
個人守在家裡，過著與母親擦身而過的日子，應該很寂寞吧。
「我還想多吃一點」卓人這麼說，筷子就往月朧那份伸過去而被霖阻止。
霖把自己的豬肉片一半給卓人，表示夏天其實不怎麼想吃什麼東西。卓人把肉吃掉後
，從冰箱拿出布丁放在霖的前面。看得出霖有猶豫，最後還是在飯後將布丁打開了。
「話說小月好慢，到底是怎樣了？」
「可以等他回來問問他，不過，不用太期待會聽到什麼好玩的事情。」
「這是怎麼說？」
「每次都是那些老問題，這屆的學生會長人品、想法很不錯，脾氣卻很硬，常常與師
長起衝突。上次三面會議還頂撞PTA，指著臉罵人『老古板』，那位家長也是有身分地位
的，氣得直喊要開除學生會長。最後還是月朧去勸那位家長，他才氣消，最後當作什麼事
都沒有發生。」
「月朧有這麼厲害啊！」
「嗯...對啊，另外就是緣分吧。那位家長很喜歡月朧。」
從霖說話語氣得知，他很佩服月朧的能力。從弟弟朋友聽到這些話，心裡還挺舒服的
。
「你給我感覺很不一樣耶，是說，和月朧比較起來」
「......我不太了解學長的意思。我和月朧不一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不是那個意思，應該是說和一般中學生的感覺不一樣。」
「雖然自己講怪怪的，是說比較早熟嗎？有人這麼說過。」
「嗯，可以這麼說，不太像是這年齡該有的表現，你比較有大人的感覺。」
這句話讓霖掛上微笑。
「大概是因為我年紀比較大吧，我比同年級的大一歲。」
「是喔？晚入學？」
「......嗯，差不多是那樣。」
雖然卓人沒有察覺，霖像是不想談將話題轉向自己的樣子。
「卓人學長是籃球社的吧？常常聽月朧提起，說你很厲害。」
「咦？月朧會說我的事情！」
自從月朧升中學部後兩個人就比較少像以前那樣常常打鬧在一起，聽到霖講出這句話
，卓人感到很高興。
「是啊！我是打前鋒的，上次比賽還拿了不少分數，不過練習真的很辛苦，體育系社
團大多這樣，早上有晨練，午休也要練，放學後有時也要練，寒暑假還有特訓計畫，像今
天也是。你也有看到我回來的樣子，對吧？」
「的確是這樣。」
一說到籃球，卓人的話匣子就開了。談到今年全國高中大賽預選就落敗有夠不爽快，
美國NBA球隊的冠軍是誰、特色如何，好的、壞的、喜歡的，忘我地說個不停。
由於霖適時提問，似乎也不是完全沒有興趣。卓人越講越興奮，用詞充滿了「帥！」
「酷！」「強勁！」等的抽象字眼。講了大約半小時後，話題的難度漸漸變深，卓人才注
意到霖沒有說什麼話而停止暴走。
「抱歉...好像太興奮了，你大概聽得很無聊吧。」
「沒有沒有，聽起來很開心，感覺學長真的很喜歡籃球，我也得到了很多知識。」
「這樣啊，你...聽得高興就好。還想聽嗎？」
「嗯，好啊。」
得到肯定的卓人繼續講籃球的事情，之後話題轉向最近的時事、月朧在學校的表現等
等。由於對某些事物的看法相近，卓人意外地覺得自己和霖談得來。
下午三點半，月朧終於回來，霖等月朧把飯吃完，準備要回家，月朧理所當然上演糾
纏戲碼。霖講一句「拜託你先去洗澡再說」趁著月朧在洗澡，卓人把霖送到門口。
「那麼卓人學長，接下來就拜託你了。謝謝你教我功課。」
「那沒什麼，不過，作為報酬，你可以叫我卓人嗎？」
「......你很堅持嗎？」
其實自己只是希望可以把距離拉近。意外地霖將問題丟給自己，沒有準備合理的理由
，卓人內心慌亂起來。臨時編個勉強合理的理由，仍要用耍酷的姿態來解釋。
「因為我是體育系社團的，喜歡直來直往，不怎麼喜歡『學長』那種拘束的稱呼，所
以叫我的名字『卓人』我比較習慣，可以嗎？」
如果仔細思考卓人的理由，實在是沒有什麼邏輯可言。體育型社團幾乎毫無例外重視
著學長學弟的階級。雖稱不上喜歡，卓人很習慣被人叫學長。
如果霖稍微了解體育性社團的習慣，這說法恐怕會被拆穿吧。但他卻沒說什麼，微笑
著回應卓人的希望。
「那麼，今天就謝謝你，卓人。」
「嗯！快點回家吧，今天可熱著呢！」
向卓人行個禮後，霖在炎熱的馬路上一個人往家走去。
卓人想起今天的中餐是霖作的，突然很想在這話題上跟他多說個幾句，但目前已經來
不及了，霖漸漸地走遠。可是又不能接受這樣結束，按捺不住心情的混亂，卓人在街上對
著霖使勁大喊。
「霖！今天的中餐很好吃喔！有機會再來做吧！」
霖停下腳步，過了兩秒才轉過頭來對卓人揮揮手，看到卓人揮手回應他後，用小跑步
離開了。
晚餐的時候，心中有許多不滿的月朧抱怨著今天學生會臨時召集的原因。卓人表面上
應和著，其實都沒有聽進去，腦中充滿今天和霖只有兩個人在家裡所發生的事情。
看著吃著晚餐的弟弟，對突然就把他叫走的學生會充滿感激，否則哪裡有機會和霖說
那麼多話。
結束清理碗盤後，卓人回到三樓房間，放任高大的身體倒躺在床上。
回想今天與霖一起過的時間。他的表情依舊很少，但卓人已逐漸了解他也是有情感變
化的。
另外，他本身有種特別的透明感，讓人產生他似乎隨時都會消失的錯覺，同時，這種
感覺也讓自己無法忽視他的存在，無法不注意地吸引著自己。
想了解他，想要更了解他。但這股心情到底是什麼？要怎麼解釋？
往窗戶看出去，夕陽照出橘紅色的天空，與心中的思緒糾結在一起，卓人越看越鬱悶
。大概是今天太疲累了，決定閉上眼睛，小睡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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