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的神社在星期六有祭典,同天也舉辦煙火大會。月朧理所當然地在學校時對霖提
說要一起去看,討厭人擠人的霖一開始說「人一定很多、又熱又煩」推託著。
但月朧哪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有時無刻的這會兒問一下、那會兒提一下,就是要霖
答應。過了三天,耳朵長繭的霖認為比起天天被月朧糾纏,忍忍人多的祭典也只要幾小時
,勉強答應星期六晚上一起去。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當天真的不能赴約。
「抱歉,我還是不去了。」
霖在煙火大會前一天喉嚨有點不太順暢,深夜時開始發燒。霖的母親不巧這幾天工作
團隊有出外景的預定,臨時又找不到替代的人選。覺得自己沒那麼嚴重的霖,勸母親還是
別開天窗出去工作。
不安心的母親臨走前交代霖一定要找朋友來陪。但月朧期待這天很久,自己都沒陪他
去了。由於不想打壞別人的興致,在電話中只是草草交代幾句沒有盤出實情,霖結束了通
話。
將兩公升的寶特瓶裝滿飲用水,霖踏著平時稍微沉重的步伐走回房間。透過白紗遮住
的窗戶看出去,這時候是晚上五點半,天空猶如火焰般橘紅,再不久深沉的黑會擴散整個
天空吧。
高橋家是位在二十層大廈的第九層,是間三十多坪的三房公寓,與時谷家距離並沒有
多遠,走過三個街區約十分鐘就到了。霖的房間最大,雖然房內沒有浴室,開了落地窗出
去是陽台,感覺悶的時候,霖會站在陽台吹吹風。
霖闔眼躺在床上,任由意識慢慢墬落,也許是發熱的身軀所致,霖感覺依然是醒的,
模模糊糊看著床鋪周圍,之後意識又往下沉,周圍漸漸暗了下來。
沒有多久,朦朦朧朧之中視野亮了起來,明明沒有睜開眼睛,霖卻感覺自己正看著房
間。想關上這幅明亮的景象,卻無法如願。下意識之中,霖像貓般,曲著膝蓋將身體縮成
一團。
突然感覺到背脊發涼,如有不詳的物體般盯著自己,充斥著受到監視般的視線感。雖
然在睡夢中理性告訴自己沒有這種可能,但猶如靠著冰塊般寒冷的背部卻是那麼真實,不
明的恐懼感如藤蔓般攀上胸口,視野轉為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渾沌的意志裡,宛如待宰
的羔羊般無助,霖害怕得不能動也不敢動,只有心臟憑著本能無謂的加速。
突然腦海響著刺耳的聲響,霖睜開眼睛。模仿鳥叫聲的門鈴在響,來者似乎很急,按
著門鈴不放。
又是夢......做了深呼吸,霖用手隨意拭去額頭上的汗水。向外一看,天空還是有些
餘的紅暈,自己似乎沒有休息太久。
「...來了!請等一下!」
睡覺時,霖習慣只穿著單薄的短袖內衣與三角褲,從衣架拿了運動長褲與外套披上,
準備應接這將自己從惡夢拉出來的拜訪。
瞄一眼書架上的時鐘,現在是六點四十多分,應該不會是推銷員吧。但如果是,想必
又是另一個惡夢了。也有可能是母親折回來,畢竟他出門的時候還是很擔心。說不定是月
朧?怎麼可能。
從門上的小孔看出去,不是推銷員,也不是母親,更不是月朧,而是一位出乎意料之
外的訪客。從穿著看來,對方應是臨時起意而來。
「呃...卓人,你怎麼了?你不是應該...跟月朧...」
驚訝的情緒暫時蓋過身體上的不適,霖將這位不速之客從頭到腳掃瞄一遍。卓人穿著
青竹圖騰為主題的草綠色浴衣,頗大的腳掌不是套著木屐,而是黑色的涼鞋。
「呼...咳!不好意思...因為...我跑樓梯上來的...咳!」
「...樓梯?這邊是九樓...你先進來吧。」
即使心中有許多不解,還是先把喘著大氣的卓人請進家裡,倒了兩杯水,坐在客廳之
中。卓人慢慢恢復正常呼吸,身體上的汗水還是不斷冒出,霖起身打算去拿濕毛巾卻被卓
人出言阻止。
「怎麼了嗎?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呃...基本上,應該是沒發生什麼事情啦!大概。」
又是這種有頭沒尾的發言,霖完全不懂卓人的意思,雖然最近漸漸有習慣的趨勢。
「我聽小月講,你昨天好像怪怪的。」
「嗯?是嗎?我想想......我覺得應該跟平常一樣吧?昨天應該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
事情。」
「唔...不是你想的那個方向過去。」
請問是哪個方向?右轉?是要開車嗎?發現自己碰到這個大男孩時心中總是吐槽不斷
,暗自無奈。這時身體的沉重讓霖想起自己還在感冒中,應該要這位仁兄回家比較好。
「小月說你的聲音怪怪的,說不定感冒了。看來是真的。」
原來是這樣子啊。所以說,是因為擔心我而跑樓梯衝上來?這個人有這麼在意我嗎?
自從只與母親相處,為了減少外出工作母親的負擔,霖自覺必須學會自立,時間久了
,也許是太過讓人安心,霖甚少讓母親憂心,有時究竟誰才是親職都讓人分不清。
看著面前有點靦腆的卓人,散發著關懷的心意,平時一副小大人模樣的霖頓時說不出
話來,心中那份難以言喻的心情漸漸擴張了起來。
「你媽媽好像不在,幸好我有來。似乎看起來挺嚴重的。看醫生了嗎?」
「......沒有,不好意思。學長你可以先回去嗎?怕傳染給你...」
發熱的頭部漸漸吞沒了思考,自制力也差點停止供應。自覺很不妙,起身想走回房間
躺著。不料一陣頭暈目眩,平衡受到影響,身體往一邊傾去。但一股力道從腰部攀了上來
,讓無力的身體傾在這強力的支持上。忍耐頭部的不適到了極限,加上精神鬆懈,霖的意
識再度陷入渾沌之中。
朦朧中,再度看到房間的景象。依照經驗,這是惡夢的循環。同樣的情況即將上演,
當背脊二度發涼,霖只想著要如何才能清醒過來。人的意識是很奇妙的,明明理解這一切
都是只是夢,依舊會感到害怕、無助,呼吸因恐懼感漸漸急促。永無止境的惡夢,令霖害
怕。
突然之間,夢境出現了變動,本來無法動彈的身體,卻感受到一陣搖晃,同時一道響
亮的聲音在呼喚這自己,令視野亮了起來。
「霖!霖!」
「......學長?」
睜開沉重的眼皮,霖才了解自己醒了。一隻稍嫌粗糙的手掌撫在臉上,驚魂未定的霖
向一旁看去,發現自己躺在房間裡。
卓人表示先前霖又發燒而失去意識,就將他半拖半扶的帶回房間。目前他坐在床邊,
平時炯炯有神的雙眼透露出憂心的訊息。
「抱歉,剛你看起來好像很痛苦,呼吸很急。所以就把你叫起來了。還好嗎?」
卓人一邊這麼說著,一邊幫助自己坐起身子。還在恍神狀態的霖注意到時鐘顯示七點
二十五分,所以說大約又睡了一個小時。
「不要緊嗎?」
「......嗯,除了頭還是有點暈以外,不要緊的,大概...」
看著身旁的卓人擔心的表情,想讓他安心,疲倦的臉上勉強擠出了笑容。
但身軀卻抖了起來。霖不了解,嘗試阻止這不明白的現象,但抖動還是無法停下,即
使縮起身子也沒有效果。
「...奇怪,怎麼停不下來,真的好奇怪...這必須停下來才行。」
無法控制的現象讓霖心智混亂了起來。雖然想讓聲音表現的開朗些,耳邊只聽見自己
逐漸扭曲偏高的哭音。
「...怎麼...好像停不下來,這是...怎麼回事?奇怪...停下來!不要再抖了!不要
再...」
草綠色的竹子進入霖壓低的視野,一會兒霖才回神,注意到是卓人抱著自己發顫的身
軀。結實的臂膀環過腰間,押著發冷的背脊,從接觸的部位傳來對方的溫度,化解了心中
的寒冷,顫抖也停止了。在卓人的擁抱中,感受至今未有的安全感。
霖的雙手悄悄地撫在對方寬闊的背上,使自己更貼近身前的這份溫暖,恢復平穩的呼
吸聞到些許汗味混著男性洗髮精特有的香氣。頭腦似乎又熱了起來,精神陷入些微的恍惚
。
「還會覺得冷嗎?」
「......不會了,謝謝你,不好意思。」
兩人稍微拉開距離,霖抬頭看向近在咫尺的臉龐。沉穩有力的眼神深深望著自己,令
不解的苦悶情緒襲上心頭,答案已經明曉,而自己只是暫時不想去確認它。這位令人不解
的大男孩,吸引著自己的心靈。
霖明白,現實及理性都不容許自己喜歡他。但如果只有現在,應該可以吧。
「......可以讓我再靠一下嗎?」
「嗯、嗯,好啊。」
無視卓人受到動搖的回應,霖的臉慢慢貼近卓人,宛如兩人之間有磁力存在。發熱的
唇如花瓣飄落,在面前男人的臉頰上印下痕跡。霖的心臟加速的跳著,到影響呼吸的程度
,是因為做了如此大膽的事情吧。
同時,不遠的煙火大會開始了,一枚枚花火相續射向晴朗的夜空,傳來沉重的迴響。
「咻───咚─咚──咚─咻──咚─咚─」煙花綻放的火光映在搖擺的白紗簾上,一會
閃著紫光,一會閃著綠光。
害怕看到對方的表情,霖別過臉緩慢靠上卓人寬闊的肩頭。像要用盡全身力氣緊抓著
卓人背上的衣料,令自己安心的體溫傳了過來。
霖很想慢慢去感受靠著卓人的感覺,放鬆的意識逐漸下沉。不久,自己就在卓人的肩
膀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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