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三樓的房間，霖站在房門邊沒有進去，心情正糾結著。
先進房的卓人，從衣櫃抓件無袖T恤穿上，按下書桌檯燈的開關，點亮黑暗的房間。
「怎麼了？快點過來坐這吧！」
卓人將身體靠在書桌的邊緣，轉了轉書桌前的活動辦公椅，把椅面轉向霖，示意要他
坐上。遲疑一會兒，霖坐上彈性適中的椅墊。
翻開問題所在的頁數，霖將雙手收到膝上。又是與上次類似的幾何證明題，站在霖身
旁的卓人彎下腰，修長的手指拿著黑色鋼殼自動筆在圖上解說。
兩人的距離從來沒如此近過，感覺到卓人發散的體熱，霖的心跳加快起來。
卓人邊畫著線，邊用著易懂的講法試圖讓坐在身下的霖理解現在每個動作的意義。但
發問者的心思散亂無法集中，霖感覺自己只是看著卓人的手指在習題本上拉著一條條的長
線，詳細的解說成了耳邊嗡嗡的聲響。
「嗯，這樣懂嗎？」
「……還是有點不太懂…可以從頭講嗎？」
「你是不是想得太難了？沒關係，不懂就問吧。這邊是…」
第二次的解說，也許是情緒緩和些，總算聽進去了。找出問題點，討論順利進行。
過程中，霖只是低著頭，不敢正眼看卓人，如果現在的表情被卓人看見，說不定會被
他看穿自己的心情。
「原來是這樣…只要這樣切入就行了…」
「對吧！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難吧？你大概只是缺乏練習而已，多做就習慣了。」
「……可能的話，還真不想多做…」
「那怎麼行呢，功課都是這樣的啦。」
「說的也是。那麼，學長，謝謝你。我就先下去了。」
「啊，等一下。那個…你可以過來一下嗎？」
卓人叫住原本要走出房門的自己。他坐在床的邊緣，手掌比著過來的手勢。雖然不明
白他的用意，霖還是走到他的面前。
「我…你可以讓我躺你的大腿嗎？」
什麼東西？
心中的疑問所致，雙眉微微向中心集中。看進眼裡的卓人意外產生了笑意，露出虎牙
冽嘴笑著。
「有必要那麼困擾嗎？只是稍微報答我教你功課而已，讓我躺個幾分鐘就好。」
拍拍身旁的位置，意思是要自己過去坐著。
只有檯燈的房間，霖看見卓人的表情，微笑中帶著一點期待，同時也有戲謔的成分。
相對的，自己現在的心情，好比是第一次見到泳池的小孩，既害怕又好奇。想體會那
進入水中未知的感覺，又害怕著自己會沉溺于其中。
霖明白這一步只要踏了出去，事情就會往偏旁的方向發展。
然而，還是踏出去了。
「喔喔…！這就是傳說中的大腿枕頭！」
「…卓人…我是男生耶…」
「很軟、很舒服呢！」
感覺莫名其妙。
膝上的卓人莫名地相當興奮。他側躺著，頭部壓在霖的大腿上。雖然穿著長褲，還是
感覺到卓人那頭短髮帶來刺刺的搔癢感。
「沒關係、沒關係！好東西就是好東西啊！」
「什麼是好東西啊…意義不明…」
不知道是想緩和緊繃的空氣，還是天性使然，這個壓著自己大腿的人很擅長破壞沉靜
的氣氛，雖然先前就這麼感覺，但這次體會又更深了。
「意義不明也沒關係啊，因為霖就是好東西啊…」
「…………」
「你的大腿好軟喔…真的很舒服……」
「…………」
「身上的味道也好香喔…為什麼…」
「…………」
「………怎麼突然不講話了？霖？」
察覺氣氛的異樣，卓人轉換姿勢為仰躺，兩人的眼神正好對上，霖別過頭去。
檯燈照亮書桌上的數學作業本，一旁躺著卓人的黑色自動鉛筆。霖另外還注意到房門
上貼著一張穿著球衣肌肉發達的黑人海報，下有一排POP字體『Karl Malone』，霖默念著
，想起好像是NBA選手的名字。
「霖，我有一件事情想問你。」
「什麼事情？」
「關於你生病那天晚上，驚醒的樣子…就是說…要怎麼講……你好像在害怕什麼，你
那天的樣子…」
「………怎麼了？」
「說真的，我很在意。以前，我看過小月也會那樣…因為夢見以前那場火災。你是夢
到什麼東西？」
「不過是單純的作惡夢罷了，跟月朧的比起來算不上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不能這樣說吧！總覺得…好像很嚴重，讓你嚇成那樣。」
「你這樣說…是有道理沒錯…」
「雖然有點厚臉皮，可以的話……能說給我聽嗎？」
「說給你聽嗎？」
「嗯。」
躺在大腿上的卓人仰望自己，雙眼透露出真誠關懷的心意，讓霖不自覺地露出笑容。
算了，就說說吧…霖開始思考要從何講起。
「……因為…寂寞與不安吧。畢竟每天都我一個人在家裡，和母親過著擦身而過的日
子。你看我這樣，畢竟還只是中學生而已，晚上一個人在家，當然多多少少會害怕。」
「也是啦…其實…我很想知道，你父母是為什麼離婚？」
霖停滯一會兒，這問題勾勒到最不願意提起的部分，由於以前不想說，晴明、月朧也
不知道這問題的答案。
猶豫許久，下了決心，霖慢慢回憶那一段往事。
「……我小的時候，從沒有全家和樂融融的印象。我父親個性比較軟弱，而母親性格
相當強硬。雖然當初也是戀愛結婚，但總是為了大小事而有爭執，也從來沒有和解過，一
切都靠時間沖過去。另外，其實我有一位哥哥，而且他還跟時谷先生同年齡。」
「你有哥哥啊！？」
「嗯，年紀雖然差很多，我們總是玩在一起。應該說他帶著我玩吧，一起騎腳踏車、
玩電視遊樂器。他很會保護我，別看我母親在你們面前那個樣子，她以前脾氣可壞了，動
不動氣起來打小孩可以把塑膠筷都打斷。哥哥以前就常被打，但我卻從沒被打過，因為哥
哥總是會擋在我前面保護我，還會把母親手上的棍子搶走。」
「喔…真是個好哥哥。那他現在人呢？在你爸那邊嗎？」
「離婚的時候是那樣沒錯，但現在…是怎樣我就不清楚了。」
「不清楚了？為什麼？」
說到這裡，霖再度停滯。
自己是否應該說下去？俯看到卓人那關心混合著好奇的神情，還是開啟了猶豫的口唇
。
「因為沒有我們聯絡，應該說，哥哥與我們失去了聯繫。」
「為什麼？」
「父母離婚不久，他突然消失了，沒有人知道他去哪，哥哥雖然對我很好，但對外是
個孤僻的人，父母問誰都沒用，沒有人知道。」
霖漠然的表情帶著淡淡的哀傷，繼續說著。
「而哥哥消失後半年，原本身體就不是很好的父親因過勞去世。母親對此也相當自責
，畢竟夫妻一場，而且當初離婚的原因是在她身上。」
原來霖的父親也已經不在人世了，又有個音訊不明的哥哥，現在他的家人等同於只有
母親。
「原來你爸爸已經…抱歉，我一直以為你爸還活著。」
「沒關係，我也沒有說明。牌位也沒擺在我們這邊，雖說我和母親偶爾還是會去看看
他。」
「嗯…那麼，你父母是什麼原因離婚了？」
「……外遇，受不了父親軟弱的母親，在當時的職場上外遇了。原本兩人就不合，這
成了爆發點，於是離婚。當時哥哥就決定要跟著父親，而我決定跟著母親。不過離婚後，
她也沒有跟那個人在一起。」
「為什麼你要這樣選擇？應該是你母親不對不是嗎？」
「……你這樣問，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其實我也與母親在這件事情上有著隔閡，但在
某方面我又有點可以了解她的心情。現實上，基於種種原因，我和母親之間存在著距離感
，即使是現在依然沒有消失。」
「感覺…好像很複雜呢，像是電視連續劇的情節。」
「是嗎？有句話說『人生如戲』大概就是這樣子吧。雖然這樣說…顯得自大了點，有
時我會覺得電視演的連續劇還算挺普通的。現實，真的就是這樣子。」
對於心中的矛盾，霖從未仔細思考過，也沒有懷疑過。
當初只是直覺不能放母親一個人，所以下了決定。
而是誰對、是誰錯，都不重要了，事情已經發生了。
只是無可奈何的，這一連串的過去，確實在心中造成了陰影。
「這些事情…你有對別人說過嗎？」
「沒有。就算有人問，我也不想提這些事情。」
「那怎麼就對我說了呢？」
「…我也不太清楚，氣氛使然吧…」
即使卓人是自己喜歡的對象，這也不足以構成傾訴的理由，霖只能給個模糊的回答。
「我希望你不要跟任何人提起這些事情，即使是時谷先生。」
「你是指我大哥吧。嗯，了解。算是…我們兩人的秘密吧。」
說出秘密的解放感，讓霖的心情放鬆許多。伸手『啪』地一聲在卓人的頭上打得響亮
。突然被捉弄的卓人裝腔作勢，拉了長長的嗓音叫著「噢───嗚」，兩人笑了起來。
「霖。」
「什麼事？」
「…可以…稍微把頭放低一點嗎？」
「…………」
霖明白卓人想做什麼。
猶豫一會兒，霖將頭部朝著卓人的方向壓低。
仰躺的卓人支起身體，一手伸往霖的方向。霖感覺到自己的髮絲滑過對方的指間，卓
人的手掌深入其中輕撫著，帶來舒服的溫度及緊張的情緒，讓自己闔上雙眼。
不久，一股軟熱的觸感壓上嘴唇，霖與卓人接吻了，他全身僵直地接受對方。
感覺到撫摸在頭上的力道加重，一道柔軟的熱塊緩緩撬開唇瓣，霖驚訝得睜開眼睛。
過了兩秒，霖才理解那熱塊是卓人的舌頭，他進入了口腔探索著自己的內側，掠過內
側的上顎，電流一般的訊息掃過背脊，在腰部留下酥麻的感覺。
越過界限的羞恥及突然的親吻令霖發暈，腦部因呼吸不足而缺氧，但對方忘情地索求
，不願意放開。
一片混亂的情況下，霖拍打著卓人的肩頭，他才鬆開力道。看到眼前的嘴唇因接吻而
變得濕潤，霖別開頭，視線帶到書桌上的時鐘，已經快十點了。
「…只是…有點喘不過氣來…」
「喔！對、對不起……」
混亂的霖注意到自己下半身的熱度集中了起來，本來就習慣合攏的雙腿別向一邊。
壓低的視線也看到卓人產生情慾的證明，那在褲檔不自然的突起。
兩人沒有動作，沒有說話，沉默使得尷尬的氣氛壓了下來。
卻被一道意外的聲音打破了僵局。
「霖！我打到新頭目囉！霖！」
聽到月朧的呼喚，卓人放在霖肩頭的手馬上收了回去。
霖趕緊起身離開床鋪，在此突然地莫名有著默契，剛剛的事情彷彿沒有發生，兩人靜
悄悄的觀察情況。
由腳步聲判斷，月朧正往一樓走去，不想被發現的霖保持安靜的步伐，還是看得出慌
亂的模樣。
手輕輕將卓人房門帶上後，霖獨自站在門外穩定自己的身心，等待身體的熱度慢慢冷
卻。
做了不該做的事情，霖將發燙的臉部埋在雙手之中，身體還在微微發顫。
靠著房門的身子軟了下來，在門板磨出窸窸窣窣的聲音。霖蹲在卓人的房門前縮成一
團。
樓下再度傳出月朧呼喚自己的聲音，這次是在一樓。霖從地板站了起來，深深地吸了
一口氣，慢慢走到二樓的浴室洗把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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