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往時谷家的路上，霖遠遠看到月朧站在門口等著，他與自己同樣穿著整齊的制服，
胸前戴著紅玫瑰。
「你哥哥呢？」
「卓哥已經先走了，他班上有活動要早到。」
「嗯……那我們走吧。」
清冷的空氣，使人們的氣息吹出白霧。霖回想起早晨的天氣預報，不禁心底有些期待
，今晚說不定會下雪。
雖離校門口還有一段距離，霖看到上午放學時還沒有的景觀。
在學院離大門不遠的庭園，立了一棵壯觀的巨大針葉樹，霖懷疑起自己的眼睛。直到
走進校門，親手觸摸那不是塑膠製品的樹葉才相信。
「這個是……真的？」
「是啊，這每年都有啊。不過霖應該是第一次看到吧。」
眼前這棵樹少說也有三、四層樓那麼高，底部直徑約十公尺，被閃著黃暖光的圓球燈
飾所環繞，還掛著許多稱不上小的裝飾品以及不斷增加的小紙卡，一一寫著學生們的心願
。
「這是哪砍來的？會不會太誇張了一點？」
「不知道，我只知道是直升機調來的。理事長的堅持。『每年一定要有聖誕樹才有感
覺啊！』不覺得很浪漫嗎？』不覺得很浪漫嗎？」
「……除了驚恐之外，目前難以感受到其他的情緒。」
聽見霖這麼說，月朧像惡作劇的小孩般笑著。
隨著人潮走近作為宴會廳的大禮堂，傳出管絃樂社演奏著輕快的古典樂，其中充滿熱
鬧嘻笑的人聲。
聖誕舞會沒有硬性要求每個學生一定要參加，故沒有特定規劃各個班級的區域。某種
程度而言，完全是個社交晚會，只是參加者皆未成年而已。
發現同班同學聚集在禮堂的一隅，月朧與霖一前一後走進去，應和著與自己打招呼的
同學。
對霖的班級來說，這是中學最後一次舞會，班上同學幾乎全都來了，交換禮物也是班
級計劃的活動之一。只是對霖而言，這些引不出他的興致，說白的，今天只是因為卓人而
來。
將準備好的禮物拿出，放在聚集處。這時霖才注意到，的確有許多人都穿著制服。另
外明顯發現，相較於穿著嚴謹的高中部，中學部就輕鬆休閒許多，只差沒人穿運動衣。這
樣比起來，穿著屬於正式一方的自己反而顯得突兀，霖心態扭捏了起來。
『別太在意別人的眼光啦！』
此時，腦內響起卓人那天所講的話語，在心中打為自己打氣，霖深吸一口氣，挺直身
軀。
雖想找卓人，不知從何找起，霖想起卓人說過會主動來找自己，暫時決定拿點吃的東
西，找了個位置坐下，看著眼前喧鬧的人們，放任時間流逝。
過了許久，月朧走到霖的旁邊坐下，三秒前還是開朗的神情迅速翻為疲憊，想必應付
了許多人。
「很累？」
「很累。」
「……想喝點東西嗎？」
「嗯！」
「那我去拿。」
「一起去。」
「不用，要是又被攔下來不是更累？我自己去就好。」
「嗯……」
「等我一下吧。」
經過一段小小的爭論，霖獨自走到放置飲料的地點。
不巧，霖在拿取汽泡飲料的地方撞見天王寺。自從運動會衝突之後，霖與天王寺便沒
有談話。
天王寺身著有腰身深靛色的時髦西裝，從頭到腳都經過精心打扮，今天戴的半框眼鏡
散發出精銳的氣息。霖本打算視而不見，但彼此的眼神卻已對上，情況顯得很尷尬。
所謂的『冤家路窄』，就是這個意思吧……
霖不打算理會他，雙手各拿著八分滿的長身玻璃杯，打算轉身就走。卻出乎他意料之
外被叫住。
「高橋霖，請等一下。」
既然被指名道姓的叫了，霖也只能無奈停下。
這次又想幹嘛……
不明白天王寺這次有什麼意圖，但他的表情顯出難得的靦腆，令霖瞪大了眼睛。雖令
人疑惑，外加有點恐懼，這次應該不會是什麼壞事。
「我想跟你道歉，為了從前至今我對你做了許多無理的事情道歉。」
天王寺突如其來的發言。霖反應不過來，不明白他在做什麼。天王寺向來給人高傲又
強硬的印象，竟然會對自己道歉。接下來，天王寺所做的動作更令霖傻眼。
他在這聚集人潮的地方正對著霖行九十度鞠躬致歉，瞬間周圍所有的視線全聚集了過
來。反應過來的霖趕緊走上前希望他別這麼做。一個連自己都覺得愚蠢的想法不禁閃過腦
海…
說不定這是一種新式欺負手法。
「你這樣我很困擾…快起來！」
這情況實在太引人注目了。
厭惡這種狀況的霖，壓低聲音勸天王寺別這麼做，但對方聞風不動，持續保持著那表
示誠意的九十度，像是沒得到霖的原諒就不願意直起身。
「對不起，我真的很蠢，你可以原諒我嗎？」
從天王寺平時表現自尊與自信的高姿態，現在這大眾前對自己低頭的模樣，霖確實收
到他想得到諒解的訊息。
只是，這時間地點上實在是令人無言。另外，心境上要轉變也需要一點時間。
對自認生性彆扭的霖來說，哪有那麼簡單說原諒就原諒。老實說，霖現在很想殺死面
前這引人注目的傢伙。
「……如果你再不起來，我是真的不會原諒你。」
聽到霖這麼說，天王寺馬上挺起腰桿。霖示意要離開引起騷動的地點，兩人走到有點
距離的地方，直到沒有人注意，再繼續方才的話題。
「你要道歉我是很高興…也請你看一下場合。」
「運動會那天之後，我反省了，自己對你做了許多討厭的事情，真的很抱歉。」
天王寺兀自地說著，他看上去有點難為情。
「我思考著自己為什麼會有欺負你的行為，我發現自己並不討厭你…其實…只是想認
識你而已。」
聽著天王寺的發言，霖原以為自己會很驚訝，或憤怒地再賞他耳光，實際心情卻意外
地如止水般平靜。說不上來是為什麼，也許是自己是有所改變。
「…嗯…」
「…如果你的心裡會比較舒服的話，你現在可以打我。」
連打人都准了…這會不會太扯了點…
霖再度體會到要完全了解一個人在想什麼，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需要、不需要，那次真的是…情緒失控，現在已經知道你的本意，對你生氣的理
由就不存在了。過去的事情…就算了吧。」
「那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嗎？」
「…這方面的話，要看機緣了。」
聽到霖的回答，天王寺俊俏的臉上露出苦澀的笑容，霖陪著他一起笑了。
表示還要拿飲料給月朧，霖與天王寺道別，結束這一段奇特的對話。
霖走回月朧所在的位置，好友持續被人群包圍著。霖從來者的面孔認出這批是低年級
的學弟妹。
偶爾也有人主動與自己寒喧兩句，應該是因為自己與月朧關係很好吧？霖不怎麼喜歡
社交，但今天突然覺得與人講話也挺有趣的。
雖說自己和月朧總是成雙出現，但兩人的性格卻大相逕庭。
私下的德行擺一邊談，月朧外向的性格與強健的領導力吸引著人群，相較之下內向的
自己就不如他。
霖不會羨慕或忌妒，擁有這麼厲害的死黨，是自己的榮耀。
到了舞會的重點，跳舞時間。
禮堂內的燈光逐漸黯淡了下來，管弦樂社的演奏轉為浪漫緩版的樂曲，成雙成對的人
影跳著貼面舞。
正當霖想著卓人怎還沒出現時，擺在身後腰際的右手在昏暗中突然被緊緊攫住，嚇了
他一跳。
「哈囉。」
「卓人…！我還以為是誰呢。」
「抱歉，讓你久等了。班上的活動比我預想的還要久一點。」
卓人穿著便服，合身的黑色上衣外加有腰身的黑灰西裝外套貼覆著上身，修長的下身
穿著與西裝同款的長褲配上咖啡色的休閒皮鞋，脖子上帶著那天約會的銀製牛頭骨，今晚
他的短髮沒有特別整理，顯出他的率性。
身材高挑的他配上這身裝扮，別說引起女孩子的注意，連男生都會看個兩眼。
卓人將握住的右手扶了起來，像個紳士般親吻霖的手背。雖然霖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從氣息可以得知，他一定笑得很開心。
「話說回來，你真的穿了制服啊…還帶著百合…」
耳邊響著卓人壓低的嗓音以及溫暖的呼吸，只是感覺到這些，霖的心情緊張了起來。
「嗯，很奇怪？…不好看嗎？」
「不會，想想我好像是第一次看你穿得這麼正式，有種…奇特的魅力。」
「啊？奇特？」
「嗯…一時之間想不出適當的形容，不要太在意。另外，White Lily真的很適合你。
」
「……什麼意思啊？為什麼要用英文？」
卓人不明奇異的言詞，讓霖苦笑。卓人牽繫著霖的右手，有所目的跨步走向某處，不
是往中央的方向，而是往外圍走去。突如其來的行動，使霖感到疑惑。
「卓人，要去哪裡？」
「帶你去看個好地方。」
「好地方？」
「來就是，看了就知道。」
「嗯……好，不過等一下，我去拿個東西。」
「那我去牽車，你到校門口等我。」
霖與卓人暫時分開後，趕緊走回擺放隨身行李的地方，拿回裝有禮物的手提袋，正好
碰上了月朧。
「霖？你要回去了？」
「……沒，你哥說要帶我去別的地方。」
「嗯？喔，這樣啊！」
月朧雖開心的笑著，霖看得出來他有點落寞。
「……我還是留下來好了。」
「嗯？不用啦！快去吧！」
「…………嗯，月朧，聖誕快樂。」
「嘿嘿！聖誕快樂！掰掰啦！」
霖穿過人群，走出大禮堂，朝校門口的方向跑去，吸入鼻腔的空氣比之前更加冷冽。
通過那被點亮的巨大聖誕樹後，卓人牽著腳踏車站在校門口等著自己，身上多穿了一件長
大衣。
「上來吧。」
「嗯。」
霖側坐於腳踏車的鐵架後，兩人出發離開學校。
腳踏車的速度比那天約會時還快，環住卓人腰部的右手吹著接近零度的冷風。
說起來，霖目前的裝扮並不適合現在的氣溫，雖然是冬季制服，不過霖沒有穿內衣，
也沒有帶長外套出來。現在由於卓人的身體成了自己的擋風板，所以還不覺得冷。不過霖
不由自主的懷疑，難道卓人不覺得冷嗎？
腳踏車穿過住宅區的街道，馳上最近的大馬路，卓人持續奮力的踩著腳踏車，霖就此
判定目的地似乎有點遠。
到了一個路口，因為紅燈，腳踏車暫時停下來，霖被風吹冷的右手被卓人抓著，雖說
是卓人在擋風，但在相較之下，霖所傳達的溫度實在低下太多。
「會冷嗎？」
「還好，風都被你擋住了，你不會冷嗎？」
「我？不會啊。」
「真的假的？」
「不會啦！」
卓人擺出理所當然的態度。的確，卓人的體溫是比自己高出許多，在旁邊都會感受到
他發散的輻射熱。同樣的風吹著裸露的雙手，卓人的手掌也比自己溫暖許多。
「你的手插到我口袋裡就不會吹到風了。」
霖還來不及反應，卓人抓著右手往大衣口袋塞。
「要綠燈了，坐穩囉！」
腳踏車在夜晚的馬路上再度動了起來，霖看著開著大燈的汽車一台台從旁超越這輛腳
踏車，原本冰涼的手在卓人的口袋裡漸漸回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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