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嶺梢
「阿龍，吃飯囉。」浩的聲音響起，胖嘟嘟的土黃色小狗跑到他身邊磨蹭著。
浩忍不住揉著他肉肉的臉說：「叫你吃飯啦，幹嘛跑我這裡來。」
浩指著裝好飯菜的盤子，阿龍才把臉湊過去。看著他幸福地吃著的模樣，浩
撫著他的背，再度想起那天在月下見到的人。
最近會經常想起，是因為這些日子常注意聽村裡常聽有誰養的雞、鴨、狗，
不見了蹤影；誰在工寮裡的用具消失了，總有人想也不想地說：「一定是番仔做
的。」
浩聽了，心裡總有點不痛快，但他也沒立場替吐翻人說話，只是默默地聽著，
在心裡替那個人辯駁。他輕聲地對阿龍說：「今天晚上，媽要帶爺爺去城裡叔叔
家住一天，我們留下來看家，然後去找他好不好？」
浩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很想再見喀徿一面。
阿龍只是吃著飯，抬起眼看了浩一眼，見浩對自己笑，就要舔上去。浩拿開
他的頭說：「哈哈，才吃到一半，不要把飯黏到我臉上。」
阿龍只是搖著尾巴要撒嬌，浩還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把他寵成這樣，捨不得
他水汪汪的眼，便抓著他的頭在自己臉上磨蹭幾下，這時放開，阿龍才願意去吃
飯。
浩的心裡只覺得他好可愛好可愛好可愛，忍不住又把他緊緊的抱在懷裡。淑
敏在房裡看他這樣，不高興地說：「都你老是把他抱著，現在看到人只會湊上去，
一點用都沒有，養來幹嘛？只會浪費米飯。」
浩鬆了手，阿龍似乎也知道這聲音是在責備，只好乖乖地吃自己的。淑敏還
不打算放過浩：「還有你也是，都多大了，要你跟著去拜訪親戚還說不要，你不
這時多跟親戚應酬，路上遇到都不知道是你叔叔，要怎麼當這個家？」
浩知道跟她強辯沒有用，走到屋裡湊到淑敏身邊撒嬌說道：「爺爺會長命百
歲，媽媽也是聰明伶俐，現在還不用我急啦。你們不是該出門了？」
淑敏沒好氣的打了他一下說：「要不是這些天老是聽到有人東西被偷，哪捨
得讓你一個人留在這裡？自己小心門戶。」
「我知道啦。」
送走了天寬與淑敏，浩帶著阿龍走在往茶園的路上，他才開始擔心是不該掩
人耳目些，免得被問起來，他也不知該怎麼說。
但這時茶園的人大多已經離開，迎面遇見三三兩兩的採茶女，她們不是不好
意思開口，就是問了，浩也很理所當然的說句：「有事到茶寮看看。」也就不會
有人懷疑。
帶著阿龍來到茶寮後，確定已經沒有人留在這裡，浩才轉進竹林裡。他小心
翼翼地察看腳下，走到當初他與阿龍被獸夾夾住的地方，而後愣愣地仰頭看著漸
暗的天色。
這時他才驚覺，他怎麼知道喀徿會不會經過這裡？就是他這次也被獸夾夾住
大叫，喀徿也不一定會發覺，那他究竟來這裡幹嘛？
就在這麼想時，山頭有個聲音說：「你幹嘛呆呆的站在那裡？」
浩掩住雀躍的心情，轉過頭說：「你幹嘛又跑到我家的地？」說來自上次也
過了兩個多月了，浩卻覺得像是昨天才見過他，心中更是沒有陌生的感覺。因此
在見到喀徿背上簍中的竹筍時，半開玩笑的說：「你又來偷我家的竹筍！」
「誰說是偷？」喀徿笑著說：「我是在替你們家的竹林保持平衡，又沒見你
們收過，再長下去，這裡哪還能讓人走。」
這倒是真的，他們家這片竹林，都是讓想採竹筍的採茶女們自己來摘的，作
為她們的福利。天寬是文人性格，自己不喜歡吃桂竹筍，也不會想說要收來做買
賣，因此若是喀徿真的採他們家的筍，浩也不會認為那是偷。
阿龍想要跑向喀徿，浩連忙抓住他，怕他不小心又踩到陷阱：「阿龍，不行，
乖乖在我身邊。」
叫出阿龍的名字，浩覺得有些尷尬，不太敢抬頭看喀徿。只聽見他的腳步走
下，見到他黝黑的手摸上阿龍的頭，彎身抬眼看著浩說：「他是上次跟你一起的
小狗？叫阿龍啊？」
這樣看著喀徿，浩有點不好意思的說：「是啊，他叫阿龍……」
喀徿輕笑，站直身子說：「都快天黑了，你來這裡幹嘛？」
浩吐了一口長長的氣，像是下定決心地說：「來碰碰運氣，看會不會又笨到
被獸夾夾住，會不會又遇到好心路過的人。」
喀徿笑著說：「好心人來啦，然後呢？」
浩看了喀徿一眼，低下頭摸著阿龍說：「沒什麼然後……」
「那輪我說了，我可是從那天開始，每天都會來這裡看看有沒有被抓住的蠢
蛋，今天終於等到他自投羅網。」
「對不起齁，今天我可沒有被捉住。」
「哪沒有，」喀徿看著浩說：「你的目光跟心，都在我身上。」
浩有些窘得變了臉，真不知道喀徿哪來的臉皮可以說這些，他要分辨，卻結
結巴巴地說不出話。喀徿看他這樣，笑著說：「不然你為什麼又來？」
「你、你管我，我喜歡帶阿龍散步到這裡不行嗎？」
「這樣啊，那你也該在太陽下山前回去吧？」
「我就要走啦，你催什麼催……」浩拉著阿龍要離開，心裡埋怨自己怎麼會
有想來找喀徿的念頭，還落得被人取笑。
「喂！」喀徿開口要叫住他，浩沒有回頭的說：「幹嘛？我趕在太陽下山前
回去。」
「你以後還會帶阿龍來散步嗎？」
浩回過頭，疑惑地看著喀徿，見他搔著頭說：「沒什麼，只是因為阿龍很可
愛，想多看看他不行嗎？」
浩可沒傻到當真以為他只是要看阿龍，忍著自心裡想湧起的笑意說：「會啊，
大概就是傍晚，只是不可能每天，我想……就大概每隔三天吧。」
「那就是說，今天之後的第三天，你會帶阿龍來囉？」
「對啊，我只是帶他來散步而已，順便看看……有沒有人來偷我們家的竹筍。」
兩人的腳步，一個往竹林外頭，一個往竹林深處走，還一邊說著話。
「嗯，這裡竹筍長得好，應該會有人來採的。」
「希望那個偷採竹筍的人，回去的時候腳步小心點，天黑了可別摔著。」
「那個帶狗來散步的人也注意些，不要再一起被獸夾夾住了。」
「你才是……」
浩還想說，但人已經踏出竹林，回頭看看不見深處的密林，心裡有點失落。
浩吐了口氣，猶豫了一下，才帶著阿龍往山下走。
＊ ＊ ＊
三天後，浩說服了茶場老闆，讓他與阿甫交換工作，因此他可以名正言順的
在茶園待到大夥散工，然後帶著阿龍走入竹林裡。
看到那個正在挖他家竹筍的人，阿龍興奮的跑上前。阿龍雖然不怕人，也不
會對陌生人有警戒，但也許記得喀徿是救他的人，見到他特別興奮。
喀徿揉著他圓滾滾的臉說：「你真是好命，給養的肥肥嫩嫩的。」浩也蹲在
阿龍旁邊，摸著阿龍說：「遠遠看到你在這裡挖東西，還真有點恐怖……」
「哈哈，等你無聊啊，當然多挖點竹筍回去好。」
聽到喀徿說在等自己，浩微微地笑了起來。喀徿看著他，然後拿出一條皮繩
遞給他。
浩伸手接過，皮繩串著一顆拇指指節般大小的玉石，尚未經琢磨，表面粗獷
凌亂的紋路，不注意只會當作路邊的石子。
「這個是……」浩問著，一邊細看這顆石子，以及皮繩上畫的紋路。
「送你。」
喀徿說得乾脆，浩也就收下。一時間，他們除了四手捏著阿龍的肉外，都說
不出什麼話。
阿龍終於受不了，想要逃開兩人的手，喀徿先把手抽回，浩便把阿龍留在身
邊，笑著對他說：「好啦，不玩你了，乖乖的在這裡，不然會被捕獸器夾到喔。」
安撫好阿龍後，浩回過頭注意到喀徿的視線，有點不自在的說：「幹嘛一直
看我？」
喀徿張了口，但卻是搖頭說：「沒什麼，天色差不多了，回去吧。」
雖然也知道自己不能太晚回去，但幾天的等待只見到這一會兒，浩還是有點
走得不情願。
看他有些勉強離去的身影，喀徿對他說：「我送你的那個……」浩回過頭，
喀徿卻說了一串他聽不懂的語言，而後喀徿只是對浩揮手。
「我聽不懂你剛才說的……」
「以後有機會，我再告訴你。」
「一定喔。」
「一定。」
夕陽餘暉下，浩把玩著方纔自喀徿手中收到的玉石，他沒打算帶起來，免得
淑敏見到會問起。回想喀徿所說的山地話，指的也許是這個東西，便想要以自己
的記憶，說出那串話。只是剛出口幾個音，就讓那奇怪的語言把自己給逗笑起來。
他回頭望著那片竹林，天色尚未全暗，一道彎月已在山頂的樹梢上，對自己
說：「反正以後，他一定會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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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得像是別的世界 (￣—￣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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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如此 所以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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