０９
在土方前往酒吧的路上，迎面發現換上新裝備，全身閃閃發光的阿銀與神樂，
立即直覺地躲入小巷中。明知道他們還在同一個隊伍中，只要一看小地圖就知道
夥伴在哪裡，這樣躲起來其實沒有意義。
但或許是阿銀他們都在注意自己的新裝備，平時也沒必要確認夥伴的位置，
因此沒有察覺土方就在附近。
等他們走過，土方才悄悄地走出，往酒吧走去。與酒店老闆交涉完畢後，因
為顧慮栗子的心情，沒有馬上將裝備穿上，依舊是以原來的模樣走出酒吧。門邊
穿著頂級劍士裝備的阿銀，靠在牆邊瞄了他一眼。
「結果還是在意大小姐？」
「並不是，能夠有理由被砍帳號不用再來這裡，我可是求之不得，只是……」
這樣是在欺騙栗子吧？說真的，從一開始就是在騙她了。既然都走到這步，
不如就繼續給她一個美好的夢想，以及完美的離別。別在這時就讓她知道，此後
不再相見。
「本來就是演得很差的一個角色了，至少下台得好看一點。」
阿銀一手壓在土方頭上，輕輕地搓了幾下；土方沒好氣地回頭瞪著阿銀。
「你這什麼意思？」
「沒什麼，我知道你只是很努力，不想傷害到大小姐。」
不知為何，土方有種衝動想說：你就不覺得是因為我喜歡她？但馬上為了自
己會有這種念頭而覺得自己是笨蛋；難道他是希望看到阿銀吃醋的樣子？
甩開阿銀的手，土方大步往前走。
其實不是在氣阿銀，大部分是在氣自己吧；氣如此在意阿銀的自己。而更令
土方不滿的是，阿銀似乎很清楚他的想法，因此偶爾捉弄，更多的是溫柔包容。
這樣的阿銀真是……太令人不滿了！
土方一面這麼說，一邊忍不住抬手壓在臉頰上，確認自己的臉頰沒有跟著現
實中的自己，發熱泛紅。
到了酒店老闆預告的時間，杜爾村傳出敲擊間隔緩慢，迴盪悠長的鐘聲；給
予地方領袖的喪鐘，是緩慢的十三響，在鐘聲停止後，前方的貝米洞窟以及西方
的森林開始有動靜。
阿銀、神樂以及栗子，已經埋伏在貝米洞窟附近，準備等貝米出現就直接集
中火力攻擊。為了消滅病毒，仍是在其中一手配了那把木刀；雖然攻擊力不高，
可是另一手酒店老闆給的武器，是這個階段最好的武器，不僅彌補了木刀的不足，
整體來說攻擊力仍是提升。
依照貝米的數值，現在的他們只要十五秒就可以解決貝米，如果病毒王就在
他身上，那麼卸開他的軀殼後，馬上用消滅病毒的武器就能結束。若不是，那麼
就得馬上支援白血球王與土方，有村民與警衛協助，圍毆狂人也不算是太難的事。
一切如同計畫，跟著貝米、狂人出現的小兵，跟早先可直接消滅受感染的病
毒不同了，與他們的主人一樣，病毒都內化藏入遊戲設計的程式軀殼中。但數值
的改變並不大，他們先遭到凱薩之鷹的襲擊，燒毀外部的軀殼後，顯露病毒本體
就相當脆弱。
協助阿銀他們減少貝米身邊的紅龍人之後，白血球王拉著土方，直接向狂人
展開束縛不死生物的枷鎖；十五秒，正好是能夠挑戰貝米的時間。
貝米比他們預計的時間更快倒下，卻沒有如他們所想，露出病毒本體；一陣
紅光在貝米身上閃爍，酒店老闆朝他們喊著：「快退開！」
血紅色的光芒愈來愈大，在光芒中隱約可見，一隻有著鮮紅鱗片的巨龍，雙
足踩在草地上，對他們咆嘯。
阿銀護著栗子退開，看著這頭巨龍冒出的生命值，他自言自語地抱怨：「喂、
這是怎麼回事啊？」
栗子認真地看著這頭巨龍，而後驚訝地說：「紅龍人、原來真的是龍啊！還
以為頂多就跟那些小兵一樣，半人半龍的！」
「妳還有時間感嘆啊……」
龍型態的貝米笑著：「當我掌握這個型態，你們還有能力擊退我嗎？就乖乖
順從，敬我為此世之王吧！」
很清楚病毒王是誰了，白血球王當下拋下狂人，交由村民與守衛牽制。對著
貝米放出許多魔法。
凱薩之鷹與許多損益魔法對他也有效果，龍型態的貝米在後期的遊戲更新中，
會成為玩家討伐的對象；他的生命值與攻擊力都很高，但，他是可以被打倒的，
在平均等級為五十的四十人團體合作下。
「哼，憑你這雕蟲小技？」
貝米金黃色的大眼看向土方，在他腳下泛出一個鮮紅的魔法陣，而後抓住白
血球王手一空，土方不知道被傳送到哪去。
另一頭的阿銀也看到這幕，立即開啟小地圖確認同伴的位置，代表土方的亮
點就在前方。他抬頭去找，在貝米的頭上有個半透明、氣泡般的圓球，黑色長袍
的土方就在裡頭。
「這就是你們手中的王牌？放心吧，我不會殺他，死亡不過是讓他回到你們
的墓地再次出發。讓我來看看你們能怎麼擊退我！」
眾人暫時退開貝米的攻擊範圍，以他們現在的生命值，要直接承受貝米的攻
擊還是太勉強了。
原本只是在後方支援的酒店老闆，突然將模組一換，一身散發橘紅光芒的鎧
甲覆蓋全身，上前擋住貝米。
土方自高空往下看，那一身裝扮，是玩家無法取得的套裝，卻常在網路上被
大家流傳照片；各個區域都有一個這樣的人，除了顏色以外，鎧甲外型都一樣，
這是遊戲管理者！
酒店老闆回頭對他們說：「由我來牽制住他的攻擊，你們就用打游擊的方式
銷耗他的生命值！」
然而在看到酒店老闆帥氣頭盔下，臉上帶著一副現代化的墨鏡時，一時間都
覺得有點洩氣。
「那個墨鏡好眼熟啊……」
「啥？你們不要講這些廢話啦，我其實也是有被設定生命值的，沒人幫我我
也是會死的！」
神樂更是提不起勁：「無用男吧？你是無用男吧，這是你的新工作嗎？想到
你那時要給我們東西的神氣模樣，就很想放你自生自滅啊。」
「現在是講這些的時候嗎？不要忘了你們留在這裡的目的啊！」
很想再繼續說些洩氣話時，白血球王認真的跑過來，對栗子說：「戰士有朝
目標衝鋒的技能吧？能夠以他為目標，我們直接上去接他嗎？」
白血球王指著在貝米上方的土方。栗子猶豫地說：「那個、好像只能朝敵方
角色衝過去……」
他思索著還有什麼技能能到指定夥伴身邊時，阿銀拍拍他的肩，說：「麻煩
你們兩個支援後方啦。」
看著往前而去的阿銀與神樂，仰望被困在貝米頭上的土方，栗子很清楚，以
自己的等級與裝備，那裡不是她能踏進的地方；只能不甘地握緊拳頭，而後打開
道具欄，想找看看有什麼遠距離的飛鏢之類的，偷偷丟幾下也好。
另一個對於現況非常不甘心的，就是被困住的土方。他試著在這裡對貝米施
放魔法，火焰魔法會穿出這個圓球，但初級魔法對貝米的傷害跟搔癢一樣；而這
裡的距離也沒辦法協助恢復夥伴的生命值。
他打開道具欄，裡頭有遊戲管理者給的裝備與一本魔法書，如果魔法可以穿
透這裡攻擊貝米，那麼在這裡，他一樣可以協助擊退貝米。他在這時並沒有猶豫，
只是瞥見遠方的栗子，發現狂人正朝他們跑去。
「栗子！小心旁邊！」
以隊伍頻道提出警告，直奔而來的狂人目標是白血球王，他因為太專注在查
詢遊戲中的技能，以致於無法防備狂人的攻擊。
栗子直覺地推開他，挨下狂人的一擊。
在生命值降到零進入昏迷狀態的瞬間，栗子身上發出一道白光，不僅將她的
生命值恢復，而狂人的軀體在白光中漸漸灰化。
栗子不可思議地看著「這是？」
「銀河之鍊的劇情任務？」土方說著：「在任務提示上，是要對著狂人使用才
會出現的劇情，但應該是要在教堂祭壇那裡才會觸發。沾有貝米之血的銀河之鍊，
會淨化狂人的靈魂。」
無論是否程式出錯，至少是解決了一個棘手人物，白血球王提劍朝狂人體內
露出的灰黑病毒砍下，化為一道煙，消失在草原上。
狂人消失，其他的村民也加入圍毆貝米，但他的生命值依然降的非常緩慢。
在這時，白血球王也終於找到類似可以立即飛到土方身邊的技能，是劍士的
守護聖印。
劍士將守護聖印施放在一個伙伴身上，當那個伙伴遭受到致命的攻擊時，劍
士會主動上前檔下這次攻擊。
白血球王告訴栗子：「用隊伍頻道告訴他，想辦法挑釁貝米攻擊他。」接著
便衝上前到阿銀身邊。
「兄弟、借一下你的能力。」
阿銀感到被白血球王按住的肩上傳來一陣刺麻，皺眉抱怨：「你在幹嘛？」
白血球王不理會他，說：「還好這身裝備提高你的素質，差一點就用不出這
招了。」
土方看到一個銀白色的翅膀在面前閃現，聽著栗子交代白血球王的話，他可
真不知道要怎麼去挑釁貝米來攻擊他。再說貝米也很清楚，他死了從墓地復活，
反而對討伐軍來說是好事。
唯一的方式，就是讓貝米覺得對他是非殺不可。
土方打開道具欄，以悄悄話像栗子說聲：『抱歉了。我相信妳很喜愛這個世
界，無論有沒有我。』
「什麼？」
栗子在隊伍狀態中馬上就知道土方道歉的原因，她雖然看不清楚土方的模樣，
但他的能力值明顯提升；她知道土方做了什麼。
「美乃滋武士大人……」
藉由裝備提升能力後，也可以學習那本魔法書，土方身上一道金光閃現，而
後鎖定目標為貝米。
「伊歐那珍。」
無屬性攻擊、以敵方全體為目標的大範圍爆炸，惡龍世界中最強大的攻擊魔法。
這個攻擊並不高於遊戲管理者對貝米造成的傷害，但卻是能輕易將草原上所
有雜兵消滅，而露出的病毒本體輕鬆地被小玉掃蕩。無論貝米招喚多少守衛，只
要土方一擊，就能將局勢穩定。讓所有的攻擊火力都穩定地放在貝米身上。
就算局勢如此，貝米依然冷靜。因為將本體藏在遊戲模組中的關係，許多攻
擊模式也是遊戲中的程式，並沒有夾雜病毒；而他若使出夾雜病毒的攻擊，也很
可能讓那些對抗病毒的程式，順著軌跡進攻。
因此到現在，控制貝米的病毒王所使用的，都是遊戲中本來就設定給貝米的
招示。但面對土方的攪局，他不得不採取行動，將病毒置於獠牙中；他要咬碎那
個生命值不到十點的螻蟻，讓病毒侵蝕他的裝備，令他失去使用『伊歐那珍』的
能力！
在他抬頭咬住土方的瞬間，阿銀與白血球王藉著守護聖印擋在土方面前。
以雙刀擋住獠牙的阿銀，承受超出極限的傷害而逐漸消逝，但附加有病毒毀
滅程式的木刀，使貝米的獠牙一吋吋化為黑煙，更往內部而去。
「萬事屋！」
土方雙手貼在氣泡上，無法伸出手去拉住阿銀，而跟著阿銀飛上的白血球王，
一掌與他相合，唸出連結指令。
透過這層薄膜，土方還是感受到那陣刺麻的感覺，先是一聲『魯拉』將他們
倆帶回村莊。在這個距離，依然能對貝米施放最強的魔法；且為貝米瞬移魔法陣
的範圍之外。
紅龍憤怒地打算朝他們衝來，但草原上的討伐軍不斷阻礙他的速度。
又變得一身清貧的阿銀慢慢從墓地走來，看前方應該是大勢底定，悠悠哉哉
地在旁邊坐下。
而慢慢地，不僅是紅龍的生命被消滅，就連病毒王也被侵蝕消失了。
應該是一場勝利，但，是為了即將來臨的離別嗎？並沒有特別愉快的氣氛。
神樂看著巨大、慢慢消逝的紅龍屍體，埋怨地說：「不會掉東西啊……」
長谷川本來還有點興奮的，但收到一則通知後，也變得怨聲載道。
「什麼！因為提供東西給你們還加入戰鬥，所以我也被革職了？什麼鬼啊，
我不是拯救了這個世界嗎！」
神樂冷冷地說風涼話：「啥？結果是你自己的決定也連帶我們要被刪帳號啊？
那你被開除也只是剛好。」
阿銀輕鬆地笑著：「說真的，我覺得那傢伙還比我們投入遊戲呢。」
他口中說的，是指病毒王，土方也有這種感覺，更覺得像他們拿取額外裝備
來使用的行為，其實也跟病毒沒兩樣吧。
「喂。」阿銀看著白血球王，說：「你不用去前面看看狀況嗎？」
「說的也是。」
白血球王這才鬆開土方的手，往平原而去。阿銀笑著對土方說：「你啊，會
惹大小姐哭喔。」
「那也沒辦法，都做了。」
「這次要演怎樣的告別戲？美乃滋王子。」
土方想了一下阿銀的話，這是說他會幫忙的意思嗎？他淡然地說：「沒有你
們攪局，做個正常一點的道別。就這樣。」
阿銀站起來，拉起土方的手，唸出：「connection。」
「你在幹麻？」
「剛剛那傢伙壓住我肩膀，就是唸這個然後連結，可以使用我的技能。這樣
你有感覺了嗎？」
「怎麼可能有什麼感覺啊！」
「是喔。」
阿銀雖然顯得失望，卻沒有放開土方的手。
「真是的，就算連結了，你又想幹麻？」
「這個啊…弄清楚你腦袋在想的東西，或者是讓你知道阿銀腦袋現在最想念
的東西？」
看著遊戲中阿銀的模組，明明是很普通的虛擬面孔，卻在此時明顯可以察覺
他眼中的濃郁的情感。這讓土方胸口一緊，慌忙想把手抽回。
「放、放手！」
兩人玩鬧之間，一個纖弱的聲音在村裡飄出。
「美、美乃滋武士大人……」
見到栗子，阿銀這才鬆開手，說：「我去跟他們打聲招呼。」
阿銀慢慢走遠，而或許是因為確定即將離別，土方的心情竟然是有些許輕鬆。
「確定要離別了呢……本來您也就是抽空來玩的，也說了隨時會離開……」
「抱歉，沒有和妳先商量。」
「不會的。」栗子搖頭：「其實，龍型的貝米出現後，而您被抓住，我只能
在旁邊看，什麼也幫不上的時候，也有點後悔沒有接受酒店老闆的提議。」
草原間的微風吹過，遊戲中的景物、人物的頭髮與衣飾都隨之飄揚。
「妳很認真在體驗這個遊戲世界，就算我不在了，也會遇到其他的好夥伴的。」
「夥伴啊……」
栗子抬手撥動被風吹起的短髮，對這個理智上清楚、情感上卻還是有所遺憾
的稱呼，坦然微笑以對。
「嗯，很感謝您這些日子的陪伴。」
栗子對土方伸出手，土方猶豫一下，也伸手回握住她的手。而他的身體，有
如化為粉末般地跟著風飄散。
系統訊息上顯示通知：正刪除違規者的帳號。
在栗子對他說話的時候，同時也傳來阿銀的悄悄話：『明天見啦。』
望向眼前的栗子，土方再度說聲：「抱歉。」
退出遊戲畫面，拿下戴在頭上的虛擬實境感應器，這時候已經傍晚了，天空
的雲層很厚，天空顯得陰暗。沒有遊戲中隨時美好的夕陽，晚上也看不到晶瑩閃
爍的星空，在虛擬世界中的完美景色，對土方來說少了菸草的氣味就失去了真實。
這樣的分離應該不會讓栗子太傷心吧？土方有點擔心明天、甚至等下松平老
爹可能會拿槍衝進來。
關上遊戲，平時在結束遊戲後都會上討論區看消息，但今天連去看其他人是
否有發現今天杜爾村的異樣都不再有興趣；他在那個世界的任務已經結束了。
一直到隔天睡醒，土方都還在擔心會接到松平的電話，與其在屯所裡被抓，
不如抽空出去走走。感覺有陣子沒穿著隊服在街上晃，街上有著油煙的味道，天
空中陽光被雲層遮住，不夠明亮的天空下，有著悶熱的溫度。
不需要用隊伍頻道搜尋，不需要小地圖定位；在常走的河堤道上，迎面而來
的是個打呵欠的銀髮男子。
看到他明顯的黑眼圈時，忍不住笑了。而被他牽起的手，讓胸口到臉頰，都
暖暖地發燙。
與記憶中的感受，相差無幾。
在遊戲中與阿銀的接觸，在虛擬的世界中沒有溫度、也不會有連結；但與阿
銀相握時，會感受到記憶中的溫暖。
這是無論距離多遠，有多少阻礙，都可以感受到的連結吧？
笑著自己這種少女懷春般的念頭，鬆開彼此的手，就這麼並肩走著；在這個
現實的世界中，並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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