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幻想水滸傳喔......只是這篇與其說是衍生自水滸傳,不如說是高陽所
寫的野豬林。
一百零八條好漢的世界實在太迷人XD,不過目前只寫出兩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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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州雁門縣內,官差在牌坊貼下一張榜單,前腳剛走,附近的人便陸陸續續
圍了上來。
一個大漢經過路旁,看著路旁熱鬧也湊了上來,他是個跋涉多日的旅人,身
上的味道讓周圍的人皺眉,掩鼻斜睨著他。
大漢見人這般鄙夷的神色,心有不滿正要發作,一人拉住他,喊道:「張大
哥,終是等到你了,這邊請,找個地方跟你說話。」一邊說著就要拉大漢離開。
那人是個年約六十的老人,怎麼也不可能拖走一個近八尺的大漢,只因那旅
人認出老人是誰,也就跟著他拐進另一條路中。
到了一條冷僻小巷,老人才壓低聲音說:「恩公,你怎麼這麼大膽、糊塗,
那榜單上貼的,可是『捕捉打死鄭屠逃犯魯達,懸賞花紅一千貫』,是捉你的榜
文啊。」
魯達對這事兒倒是不甚在意,反問老人:「金老兒,我才問你怎麼在這裡呢。」
金老兒只嘆口氣,說道:「天可憐我,讓我撞著恩公,沒讓你出事。別在這
兒說,我請恩公到舍下,咱們到時再說。」
七彎八拐的,來到一條街道乾淨的街道,金老兒在第四間屋前敲門。有個小
廝開了門,迎著金老兒,眼睛卻是盯著魯達。
「這是貴客,不得無禮。」金老兒又對他交代:「快去燒些熱水,伺候恩公
沐浴。」而後便領著魯達進門。
魯達瞥見屋外寫著「趙」字,心裡不免奇怪,但想著這時不是談話的好時機,
等他洗過澡後再來說話,也顯得自在些。
將連日的風塵刷洗乾淨,換上金老兒替他準備的衣裳,在他身上自然是小了
不少,但金老兒體態龍鐘,這件大小也不像是他的。
到得廳堂,金老兒已備了一壺水酒、一桌熱食,迎著說:「現成買的熱食,
不成敬意,等小女來後,再替恩公洗塵。」
魯達來到雁門,本是想找一個老友借些盤纏,這時遇到金老兒熱情相待,也
就不推辭。不客氣地大口吃著,金老兒替他斟酒,問道:「恩公是怎麼會到這裡?」
事因本就出在金家父女身上,魯達沒想隱瞞,便替他說了一遍。
事情發生在兩個月前,當時魯達還是平涼縣內,安撫司衙門下的提轄。魯達
忌惡如仇,自身是個剛正不阿的性子,也見不得別人小人作為,一受了氣,便要
找人發作。
當時他本在城中一家酒樓宴請朋友,聽得金家父女的哭聲,不耐煩下找來一
問。
原是鄭屠逼金家女兒翠蓮為妾不成,謊稱金老兒收鄭屠一千兩替女兒賣身,
既不交人、也不還錢,就要酒樓老闆看住他們,不讓兩人離開酒樓一步。
這一聽,魯達就氣得坐不住了。且不說鄭屠這番形同軟禁良民的手段,鄭屠
靠著替經略府做包商,還以經略府的名義作威作福,更有恭維者給他個「鎮關西」
的名號。
魯達早就看不得鄭屠,這時聽了金家父女的遭遇,更忍不得了。先是給了金
家父女二十幾兩銀讓他們離開平涼,為此還傷了酒樓的小二。看著金家父女的馬
車出城後,魯達就到鄭屠在狀元橋下的肉鋪子,要尋鄭屠的晦氣了。
「哪知道他空有個鎮關西的名號,卻一點也不濟事,洒家只兩拳,他便自去了。」
金老兒聽了,不盛惶恐,下坐要行大禮:「我父女連累恩公,不知何以為報。」
魯達慌忙地拉住了他,讓他重新坐好後,問道:「倒是老丈,你怎麼會在雁門,
不是說要回京?」
「原是這麼打算,但恐那鄭屠放不過我們,知道我們原住京城,會找人追來。
途中遇到一個相熟的鄰居,要到河東去做買賣,也就結伴來到代州。在這位鄰居
的撮合下,讓小女結為這裡一位大財主趙員外的外室。」
魯達心直,不知與鄭屠作妾,及給這趙員外作妾,有何不同。那時翠蓮執意
守身的委屈,如今看來好似有點不值得他如此拼命。
金老兒怎麼不知道魯達此時臉上的陰鬱為何,忙笑著說:「這趙員外,人是
好的,對小女萬般呵護,小女也很喜歡他。」
若是兩情相悅,情形確有不同,魯達那點不滿也就散去了。金老兒不斷說著
:「這趙員外,也愛舞刀弄槍,我與他說起恩公義行,他直說一定要見上你一面。」
魯達喝著酒,隨口敷衍著,心裡只是在盤算,日後該往哪走好。就在這之間,
兩名丫嬛簇著一位麗裝婦人走來,金老兒上前拉著她:「快快,拜見恩公。」
正盈盈下拜之時,魯達想要攔住她,又覺不妥,只是搖著手忙說:「使不得,
洒家哪受過這種大禮,這可是捉弄我。」
只見當翠蓮叩首後抬起頭來,春光換發的笑容,令魯達想起在平涼所見的翠
蓮。當時面黃肌瘦,愁緒糾結眉頭的模樣完全不能相比,真是遇著如意郎君的模
樣,魯達也感到安慰。金老兒問著:「恩公此行要哪去?」
「本是想找個朋友的,如今……還是別麻煩人家了。」
翠蓮也聽得小廝談過新貼的榜文,當時聽到魯達的名字時,心裡著實驚訝。
而後知道魯達讓她父親延請至家,一心要報魯達救命之恩,便說:「若是恩公不
嫌棄,便把這當自個兒的家。」
「使不得,你們父女剛有好日子過,怎麼能容洒家這見不得官的人。心意領
了,只在叨擾幾兩銀,幾壺酒,洒家就走。」
天色已晚,金家父女先不多勸,只先備好房間讓魯達休息。隔日兩人在畫樓
上,擺了一桌好酒好菜招待。
經歷兩個月的遊走,難得可以這樣痛快暢飲,魯達不一會兒就有些醉意。突
然聽得外頭馬蹄震震,魯達暗叫一聲不好,往外頭看去,二、三十名吏役已圍在
街前。
金老兒恐魯達有誤會,忙說:「恩公請先坐,待我下去看看怎麼回事。」
魯達看那不過幾十名吏役,真要突圍也不是衝不過,就點點頭坐下再喝酒。
雖在樓中喝酒,外頭一舉一動仍聽的清楚。一會兒外頭的人散去,金老兒引著一
人走上畫樓來。
魯達抬頭,只見金老兒身後站著一位相貌堂堂、衣著華麗的貴公子。不等金
老兒引見,那人作揖說:「在下誤聽下人糊言,說有莽漢闖進屋內,因此帶人闖
來。久仰提轄大名,卻有眼不識泰山,還請提轄見諒。」
魯達說不了什麼客套話,只是站起來還了一禮,趙員外抬頭看著魯達,笑說
:「提轄,你生的好威武。」
趙員外面若冠玉,英姿煥發的神采,那雙像是蒙著一層水,盛滿仰慕眼直直
地看著自己,把魯達看得有些莫名,只回說:「員外,你也真是一表人才。」
金老兒看魯達不在意先前趙員外帶人來的無禮,熱情地招待兩人,重新整頓
席面。趙員外挨著魯達坐下,一邊問著他所受的官司。
魯達又自酒樓遇見金家父女,到狀元橋下找鄭屠,最後到雁門遇見金老兒的
事說了一遍。
魯達在失手打死鄭屠後,本是有想過要去衙門自首,只是他自己做過官,犯
人發配牢城所受的氣,怎麼想,他都無法為了鄭屠的命吃下去。所以才逃離平涼。
「提轄,這話我是為你好才說,這事不重,何不……」趙員外敬魯達是個正
直剛烈的漢子,只覺這事本來不大,他逃走了反而麻煩。但魯達卻硬生打斷他的
話:「既然逃了,就沒理由再回去自投羅網。」
趙員外本想以他的門路,就算不能讓魯達無罪,至少也能讓他在牢城過得舒
服。只是聽魯達口氣堅決,多勸反而像是他不願收留魯達,也就不再說。反正以
他的能耐,應該還不會護不住一個魯達。這麼想著,也就不再想這事,只顧好好
地與魯達喝上幾杯。
兩人談到武藝,越發投機,趙員外更想留住魯達了。便提議:「提轄,這裡
畢竟是翠蓮所居之地,你留在這不穩當,若你願意,可否到舍下盤桓幾日?」
魯達難得可以交上談得來的朋友,一時間把自己逃犯的身分也忘了,高興地
說:「怎麼不願意,要不現在就走?」
翠蓮笑道:「恩公真是性急,別忘了要給您做的衣服還沒好呢,真這樣出去,
怕又有人要笑話你了。」
聽翠蓮這麼一提,趙員外才注意魯達身上的衣服,方才只注意他上身,衣袖
原本就會長些,在魯達身上只顯得過於剛好;但身下外褂的衣擺下露出半截小腿,
就難免引人發笑了。
趙員外認得這身衣服是自己的,這不協調的滑稽感讓他笑了起來。魯達知道
他是在笑自己,一時窘得想把衣服給脫下,但看到趙員外笑的眼角擠出水的模樣,
心盪盪地不知所措,也就由他了。
翠蓮和金老兒也是掩著嘴在竊笑,見魯達悶悶地喝著酒,金老兒畢竟沈著些,
穩著氣息說:「恩公體格威武,現成買不到合身的,家裡正在趕製幾件衣裳,待
完成後,再請官家來接恩公。」
趙員外忍著笑說:「好,就這麼辦。」
是這麼答應著,但趙員外隔日傍晚又來到翠蓮家,與魯達喝酒談武。到了三
更天,這裡是趙員外為翠蓮置的外宅,他自然可大方的住下,就寢時間,自有翠
蓮伺候他。
魯達躺在客房裡,翻來覆去無法入睡,忍不住拿了一根齊眉棍,到院前舞畫
起來。他自認為習武之人不應近女色,且他從沒有看上過的女人,自然也未曾動
情;偶有氣血,練練武,也就壓得下去。
只今日,卻慌得亂步法都亂了。
「提轄有心事?」
原本堆積在胸口的沈悶,聽得這人的聲音,就將一切都掃空。魯達轉過頭去,
藉著明亮的月光,看到趙員外披著一件外褂,自庭中假山後走出。
這客房離主房有些距離,附近既不近廚房,也沒有茅房,只有特意要來客房,
才會到此。
「趙員外怎麼這時間來?」
趙員外拿起手上的一壺酒:「翠蓮說他爹特意為你買了一壺好酒,但傍晚竟
然忘了拿出來,我便藉此來找你喝一杯。走近聽得虎虎生風的耍棍,但步法凌亂,
難不成已醉了?」
說到醉,魯達還真想著先前那無端慌亂,但偶爾又飄飄然的心情,真像是醉
了還不自知的時候,脫口便說:「或許,但讓洒家醉的不是酒。」
趙員外噗嗤一笑:「想不到提轄也好文采,這番寫意的話,還真令人好奇是
誰讓提轄醉了。」
魯達被他說得紅了臉,抓著頭說:「莫這番取笑,洒家就不能是對這月色著
迷嗎?」
趙員外敲著另一手上拿著的兩個淺碟,清脆地「噹」了一聲:「好興致,若
是在這月下酌酒,就更美了,提轄應當不會拒絕。」
魯達老實說:「以前老經略相公總是對洒家說,洒家什麼都好,就是喝不得
酒。喝醉了就容易惹事,可稱不上酌酒之美。」
「無妨,提轄海量,這一小壺酒,只怕為餵不飽提轄肚內的酒蟲。」
趙員外說著,就走進客房裡,魯達本想跟著進去,在門口又碰見趙員外端著
兩張圓椅出來。趙員外抬頭對他笑著說:「自然是在外頭賞月。」
隨意在園中擺定,趙員外替魯達手上的淺碟斟滿,淺嚐著這酒,兩人一時無
語。魯達生性喜歡大碗喝酒,大手拿這小碟子讓他不過癮。但嚐到這酒,知道這
後勁猛烈,也就放慢了喝酒的速度。
平日在酒菜桌上,論刀論劍話題總是說不完,這時趙員外只是偶爾抬頭凝望
月色,偶爾低頭淺嚐磁碟,讓魯達感到萬分不自在。
但眼睛盯著趙員外,慢慢的也就習慣這樣的沈默。看著趙員外仰頭望著明月
時,眼中似乎有無限憂愁,微張的唇向是在吐著嘆息;看著他低頭啄酒時,低垂
的眼睫上竟有水痕閃著月光。
男兒有淚不輕彈,這淚為何而來,就算魯達平時心直口快,一時間也問不出
口。只是一向跟市井莽漢沒差別的腦袋裡,感受到文人所寫不假,真有景象,是
美得足以攝魂。
待趙員外要替魯達斟酒,轉頭過來時,魯達才如夢初醒的回過神來說:「員
外,是否有什麼委屈?洒家一屆莽漢,只要是洒家出得上力的,刀山油鍋都去!」
趙員外淒然一笑:「提轄性直,能認識你真是趙某的福氣。怎知侯門深似海,
刀山油鍋或許比這好受……」
這悽絕的神色,讓魯達愣著不知如何是好,卻是趙員外立即笑著像換張臉:
「哎,說這幹嘛,與提轄賞月,該是件愉快的事,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早該丟了。」
對方笑著說了這些,魯達也就不好再提,但兩人卻是開了興似的大口飲酒。
不一會兒酒壺空了,待趙員外要站起來時,一時不穩的就要倒在地上。
魯達將他一拉,趙員外就倒進他的懷裡。身子是暈了,神智卻還清醒的說:
「看樣子是走不回去了,提轄多擔待,今晚咱們擠你房裡。」
魯達的量是好些,也得趁酒還沒發作時,把趙員外安頓好。雙手打橫將他抱
起,將趙員外放在床上,趙員外已經昏睡過去,但魯達怎麼也爬不上那張床。在
黑夜中盯著趙員外的臉許久,隨意坐在床邊的地下,迷迷糊糊間也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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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如此 所以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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