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入夜，秦霜便會屏退望霜樓裡的閒雜人等。所
以此刻的望霜樓，闃無人聲，靜得秦霜可以在自己空盪的臥室裡聽見自己說話
的回音。「年齡不是距離，性別不是問題…」
「押韻歸押韻，究竟對不起來。」秦霜一手托腮，一手懶洋洋地拿了根毛
筆在白紙上亂畫，低語一些不知所云的東西。他終於擱筆，但白紙黑字早就揉
亂了一地，上面密密麻麻全寫滿了詩經碩人篇的句子。
過幾天便是聶風的生日，要送什麼好？秦霜暗暗思忖，幸好前幾天犧牲了
幾隻雞烤翅從斷浪那邊套問出來，不然可就平白錯過了大好機會！不過，想來
想去，就是想不到送什麼物事能使聶風開心……
據他所知，聶風六歲遭逢家變以來，一直追著聶人王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
「如果辦個家宴好不好呢？弄得熱鬧溫馨一些，應該還不錯。」秦霜自問自答，
一隻手又開始不住地在紙上亂畫起來。
「唉！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甯不嗣音……」秦霜重重嘆了
一聲，「看來得去找雄霸商量。」前句不接後句，牛頭不對馬尾，秦霜的話隨興
所至，純粹講給自己聽而已。
※ ※ ※ ※
風雲閣正廳內正擺了一席佳餚，雄霸坐居首位，秦霜坐在雄霸右側，瞅著
身旁的步驚雲。他真沒料到步驚雲也會來，原本去請他也不過是禮貌上的形式
而已，想步驚雲那八方不動的死人性子，秦霜壓根兒沒想到他會出現。
但是秦霜也沒多餘的心思放在步驚雲那了。一滴冷汗已悄悄滑下他額頭，
瞧瞧門邊依舊沒有聶風的身影，一顆心開始忐忑不安起來。為了給聶風一個驚
喜，秦霜沒告訴聶風今夜在風雲閣為他擺了家宴，卻不料聶風沒回來風雲閣。
現在他只希望剛剛自告奮勇說要去找聶風的孔慈能盡快將聶風帶回來……
「風少爺回來了。」孔慈的聲音傳了進來，秦霜鬆了一口氣，舉步迎向門
邊，卻撲鼻一陣好聞的醇香…『斷愁香』？！秦霜微皺眉頭，一時想不透聶風
怎會飲了『斷愁香』，尤其『斷愁香』是雄霸甚為珍愛的佳釀，並不是隨便就拿
得到的。但是心思靈敏的秦霜很快地微笑說道：「啊！風師弟，原來你喝了我今
早送你的斷愁香。來，快入坐，今日是你生辰，師父替你擺了家宴慶祝。」
「風兒，你到哪兒去了？」雄霸在風雲閣的正廳已經等得有點不耐煩，但
礙於場合不便發作，遂放緩了質問的語氣。然而，聶風的反應卻讓所有人都呆
愕在當場！
「不告訴你！」聶風頭微微一偏，笑語清揚。
真是輕佻且大逆不道的話！但是沒有人會擔心聶風的處境，因為任誰也無
法對那樣的「風景」生氣啊……聶風酡紅色的雙頰笑的好甜，搖搖頭的動作，
更增添幾分少見的稚氣。清脆的語聲、帶點撒嬌的模樣，令在場所有人都捨不
得移開視線！以至於錯過雄霸的表情……不過，雄霸仍是最早回過神的人，「咳
咳！」雄霸輕咳數聲，總算拉回秦霜的神智。
「風兒，快過來，這些好菜可都是你大師兄精心為你準備的。」雄霸聲音
出奇地慈藹。
秦霜見聶風連頸項都已經染得透紅，擔心地在聶風的耳邊低聲詢問：「風師
弟，你還好吧？！」一邊問著，一邊引領聶風到達座位，坐下的同時順便夾了
好些名餚在聶風的碗碟之中。
席間雄霸講了一些有的沒的，步驚雲反正是座不言不語的石頭像，自然不
會回話，但主角聶風卻是異常沉默，僅僅低頭吃著秦霜不斷夾送過來的食物，
遂苦了秦霜不停地答腔、熱絡氣氛。秦霜心下雖隱隱覺得古怪，然而見聶風吃
得很認真的模樣，他也樂得看著高興！
家宴接近尾聲，秦霜命人撤了席上殘餚，換上幾盞香茶。
「嗯，喀！」雄霸沉咳數聲，起了話頭：「風兒，你前些年飄泊流離，怕也
沒過過幾天好日，如今到我天下，為師的自不會讓你再受委屈，今天是你生辰，
為師的有樣小東西給你。」
雄霸擊掌兩下，在旁侍立的文丑丑立即恭謹地向聶風遞上一個質樸雅致的
長形木匣。聶風將木匣打開了看，匣中盛了柄微泛藍光的匕首，劍身寒氣直透
入掌心，顯然是一把不可多得的神兵。
雄霸撫著鬍子，呵呵兩聲後說道：「風兒，這是禁宮御劍-小龍泉，其利削
鐵斷金，也堪稱是一把名劍。今日為師的就將它贈給你。」
秦霜也送上一只小錦盒，微笑道：「風師弟，祝你生日快樂。」聶風手上還
持著木匣，秦霜於是幫聶風打開了錦盒，掏出了一通體瑩紅、半透明的小巧戒
指，輕輕套在聶風左手的小指上。
步驚雲對秦霜投以一個頗似譏誚的眼神，秦霜心虛之下學雄霸乾咳了兩聲，
解釋道：「這是苗族的百年秘寶『血雨』，據說戴在身上可以避邪袪毒，它也是
所有毒物的解藥，危急之時可用來保命。」
聶風將木匣放到桌上，把玩了一會小指上鮮紅如血的環戒。秦霜原本還笑
吟吟地看著聶風的一舉一動，下一秒，臉色卻倏地刷白！因為誰都沒料到接下
來的狀況--
奇變斗生！聶風在眾人都來不及反應的剎那間挨近了雄霸，雄霸驚愕之餘
自然容不得聶風近身，幾乎是反射性地雙掌一翻，瞬間凝聚內力推出一記雷厲
殺招，聶風若被轟中，自無活命！
然而更難料到的是，聶風竟輕輕巧巧地微挪身形，全然不經意地穿過雄霸
的掌隙！並作出最最不可思議的舉動……
聶風投入雄霸懷中，一雙小手環上了雄霸的脖子，在雄霸的佈滿鬍髭臉頰
印上一吻！
「謝謝師父！」聶風粉撲撲如蘋果般的小臉漾著笑靨說道。
瞬間的驚駭、勃然的怒氣、不可置信的表情，還有分不清是因為怒氣或是
因為……所產生的暗紅色，此刻通通僵凝在雄霸的老臉上，形成相當軌異的神
情。
同樣呆然的還有秦霜……不過他沒有愣很久，因為聶風已遶過雄霸來到他
跟前，秦霜順勢便將聶風抱起，聶風主動貼近了的身軀，令秦霜可以清楚聞到
『斷愁香』的香氣揉合聶風特有的清爽氣息所形成的一股獨特馨香……秦霜不
由又恍惚了起來。
「霜師兄，謝謝你。」聶風閃著動人的笑顏，親吻一下秦霜的臉頰說道。
秦霜還暈陶陶地愣著，聶風又已溜下了他的臂彎，轉向一旁的步驚雲。
「雲師兄，你有沒有什麼東西要送我？」聶風微側著頭笑問。秦霜聞言警
戒地盯著步驚雲！
「我，沒東西，給你。」很難得的，步驚雲臉上的萬年玄冰好像融了些，
說出來的話彷彿有了一點點溫度。
秦霜用堆滿笑意的雙眸投給步驚雲一個「非常遺憾，你沒有」的眼神。
「雲師兄不給？這樣啊--」聶風陡地踮起腳尖，雙手攀繞步驚雲的頸項，
將步驚雲的身子壓低，粉紅色的小巧唇瓣吻上步驚雲冰冷的雙唇……低聲說道：
「該罰……」聶風微弱地說完了「罰」字，環著步驚雲的雙手便無力地滑下，
白皙的手腕猶垂在步驚雲的肩頭，聶風便掛在步驚雲身上沉沉睡去。步驚雲只
有摟著聶風，免得他摔跌到地上。
步驚雲愀著他即時抱在懷中的聶風，以平平的語調宣布簡短的結論：「他，
醉了。我送他，回房。」並回視一眼已當場變成化石的秦霜。
「化石」秦霜呆張著嘴半晌，直到他的防護本能不斷地響起「形象」、「形
象」的警告聲，方才好不容易地擠出卡在喉嚨裡的聲音。「這…」秦霜欲言又止，
看看被步驚雲抱住的聶風，又看看座位旁神色詭異、不發一語的雄霸，他心中
悲嘆不已，只得再看一眼聶風後，對雄霸說道：「師父，風師弟醉了，就讓雲師
弟送他回房吧！現下夜也深沉，就讓徒兒送您回第一樓安歇。」
秦霜竭力克制想殺人的目光外洩，用一百零一號笑臉「瞪」著步驚雲說道：
「雲師弟，風師弟就拜託你了。」心中則百般哀怨，要留下來收拾殘局也就算
了，還得眼睜睜看著「佳人別抱」……唉！真想哭！
步驚雲打橫抱起沉睡中的聶風，轉頭就走。他向來要走就走，要留就留，
當然不會理會還留在大廳內的雄霸和秦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