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覺醒
「快將雙手舉起來，朱利安．摩得，我們以殺人罪嫌逮補你。」
傍晚五時，夕陽光輝將書房映照得橙紅一片，荷槍實彈的刑警將他們團團包
圍，對於成年人的指控，朱利安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問道：
「你說我殺了誰？」
「別裝傻了！你涉嫌在這幾個月內陸續殺害聖道爾夫學園的馬丁校長、芬神
父和學生夏藍，並在前天夜裡又殺害另外三名學生，名字分別是洛克、賈伯和米
蓋爾，你敢說這些人不是你殺的嗎？」
「洛克？」
傑米一聽見同學的名字，嚇得臉色發白，希路亞則立即開口向對方確認。
「您說的洛克，是唸GCSE的洛克．卜毛斯嗎？」
「沒錯，你們認識他嗎？」站在最前頭的光頭刑警面露好奇，他是約克警局
的局長布魯．霍金斯，粗壯肥胖的中年體型緊塞在褪色的西裝裡，雖然目光銳利，
但分叉的濃眉與紅通通的酒糟鼻使他看來全然與聰睿沾不上邊，事實上也的確如
此。
「是的，我們是聖道爾夫的學生，而你所說的洛克．卜毛斯不僅是我們的同
學，更是相熟的好朋友。」
希路亞的回答得體且不失禮，優等生式的答覆讓布魯在第一時間對他充滿好
感。
「噢，抱歉，您是杜利沙夫總裁的獨子吧？我早該料到你們是同學。」布魯
先是恭敬地回答希路亞，隨即搖頭嘆息道：「雖然不該對未成年的你們說出這麼
殘忍的話，但是洛克．卜毛斯去世了，前天夜裡在校內被人用殘暴的方式殺害，
而警方懷疑朱利安．摩得，就是殺死他和其他受害人的兇手。」
「不可能！」傑米一聽驚呼出聲。「學長不會做出這種事的！」
對於傑米的異議，布魯局長不但置之不理，反而朝朱利安叫囂道：
「朱利安，你先是在聖道爾夫裡殺害六名犧牲者，現在又侵入民宅企圖傷害
其他無辜的學生，還不快舉起雙手投降，隨我們一同回警局歸案。」
朱利安轉頭看了看被他打倒在地上的希路亞，還有因掙扎而受傷哭泣的傑
米，這一切彷彿是刻意安排的戲碼，完美得一點也不自然。
明明是一個徹底的誤會，警方卻因此將他視為嫌疑犯看待，他原想將傑米儘
速離帶離希路亞身邊，目前看來是完全不可能了。
接下來該要怎麼做？朱利安在腦中冷靜思考，並同時開口為自己脫罪。
「我和那些被害者之間並沒有恩怨，更沒有殺害他們的理由，你們憑什麼說
這些人都是我殺的，證據又在哪裡？」
對於布魯局長的指控，他強硬提出辯駁，受過專業訓練的朱利安，在面對越
危險的情境越能保持一顆冷靜的心，但他從容不迫的模樣，卻令在場的刑警誤認
他心狠手辣，而那滿不在乎的態度，更是激怒了個性耿直的布魯局長。
「我們搜查你的房間，找到作案用的凶器還有其他相關物證，無論你承不承
認罪行，我們都要依法逮補你，若你意圖反抗、不肯乖乖就範，就別怪我們採取
行動，甚至不排除開槍了。」
布魯的一番威脅恐嚇並沒有嚇倒朱利安，相反地，他外表裝作一臉猶豫，私
下卻用眼角悄悄打量周遭狀況。
希路亞的書房裡一共擠入十三名荷槍實彈的刑警，如此陣仗下相信在其他出
口處一定也有警察埋伏防備，此時無論是以一敵十三、破窗或使計逃跑，成功率
都是微乎其微………
他向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雖然只要亮出相關證件就能解除誤會，但身為警政秘密單位的一員，就算面
對自己人也不能輕易讓身份曝光。
「看來我別無選擇了。」自嘲一聲，朱利安放下傑米，向前舉起雙手朝警方
投降。「隨你們處置吧。」
朱利安話一說完，隨即被撲上來的刑警狠狠壓制在地上，並粗暴地將他的雙
手向後拷上手銬。傑米一見朱利安被逮捕，先是呆了呆，下一秒就伸手朝朱利安
撲去，緊緊抱住他不放。
「放開他！」傑米大叫：「你們抓錯人了，學長是個善良的人，他絕對不可
能殺人兇手！」
「傑米………」沒想到傑米竟然這麼護衛自己，朱利安一臉訝異，低頭探向
他的右耳。就在此時，布魯警探見傑米闖入現場又爭鬧不休，不悅地將他一把捉
離朱利安身邊。
「哇！」
「臭小子，不許你妨礙警方辦案，不然我就以妨礙公務的罪名連你一起帶回
警局偵辦。」
「傑米，你別這樣。」
希路亞見狀，急忙將他往後拉回，傑米卻突然轉身著急地朝他叫道：
「希路亞，朱利安學長就要被警察帶走了，你快向他們說學長不是殺人兇手
啊！」
只是無論傑米再怎麼哭泣哀求，希路亞至終都只是沈默地搖著頭，朱利安最
後就這麼在倆人面前被警方以粗暴的方式架走了。
＊ ＊ ＊ ＊ ＊ ＊ ＊
望著警方收隊徹離的背影，無力地癱坐在地上、臉上還掛著淚痕的傑米突然
起身跑向窗口，將雙手貼在玻璃窗上呆呆望著朱利安被架上車警的模樣。朱利安
雖然還未成年，卻因為涉嫌重大，雙手被警方ｘ上手銬，只見他身體不時擺動，
一副不甘心被抓到的樣子，而一旁的布魯局長則命令駐防在莊園周邊警網撤回，
準備收兵打道回府。
當最後一台警車駛離諾蘭德莊園，暗幕也悄悄覆蓋大地，希路亞來到牆邊打
開壁燈，卻發現傑米仍然佇在窗前不肯離開。
「別看了，傑米，人都已經走了。」
「學長………」嘴裡喃喃自語，傑米的聲音小到連站在他身後的希路亞都聽
不清楚。
「你說什麼？」
「學長他不是兇手。」
聲音依舊細微，但希路亞總算聽到傑米說話的內容了，他只能面露苦笑，搖
頭無奈勸道：
「傑米，我曉得你既傷心又吃驚，一下子無法接受這些事情，但朱利安已被
列為嫌疑犯，警方也在他房裡搜到犯案用的凶器了，雖然我和你一樣都不相信他
會如此喪心病狂地犯下這些殺人案件，但事實擺在眼前，我曉得這很難，你必須
試著去接受才行。」
「我不會去接受這種事，因為學長根本就不是兇手！」
傑米回過頭大聲反駁，不同於以往孩子般任性的尖叫聲，語氣中竟然多了一
份超乎年齡的自信，雙瞳中晶亮的神采讓希路亞一愣，心中不禁微微熱了起來。
當時的他，也是受到那明亮的眼眸吸引啊………一年前那個滿月的夜晚，玫
瑰香氣瀰漫的庭園，第一次感受到心裡小鹿亂撞，無論是那淺淺流露的聰慧神
情，還是與生俱來的悠然氣質，都讓天生驕縱自負的他看得目不轉睛，甚至連呼
吸都為之屏息。
最叫他意外的是對方居然是個剛滿十二歲、連毛都還沒長齊的褐髮小鬼。
從那一刻起，傑米．諾斯菲爾的名字就深深烙印在他心底，不僅因為當時在
庭園裡如命運安排的相遇，隨後發生在大型宴會廳中的場景，更讓他對傑米這個
孩子產生無限的好奇。
若冒昧將這種感情其稱為愛情，希路亞恐怕會笑不可止吧，就算傑米和其他
人相比，能成功吸引他注意，不過就僅僅是個玩具，一個讓他覺得可以花時間去
經營、去摧毀的玩具而已。
然而沒料到的是，當他正準備玩弄這個親手發現的玩具時，卻被他此生最痛
恨的男人捷足先登，破壞了他所有計劃好的佈局，傑米的父親因而逝世，傑米也
變成一個平凡無奇、走在路上隨處可見的普通小鬼。
這一切都是那個男人的錯啊，事後希路亞曾不只一次如此憤恨地想，他早就
想殺了對方，若不是自己年紀尚輕，單憑一已之力無法對抗那人麾下龐大的勢
力，他早拿把尖刀由男人的咽喉狠狠刺下去。
接下來幾個月的時間裡，他費盡心思使計讓傑米進入聖道爾夫就讀，以便近
一步靠近，但重逢時傑米生澀的眼神卻告訴他，他已經完全對他失去了印象。
這怎麼行呢！自恃甚高的希路亞無法允許男孩居然忘了他，而且還忘得如此
徹底，更別說他是唯一打動他心的人，唯一一個讓他看得目不轉睛的人………真
無聊，希路亞挑挑白眼，自己又何須如此在意，即使傑米和常人不同，但不過就
多了那麼一點能力，世界之大，要再找個有趣的玩具何難之有？
雖然他曾不只一次這麼想，他還是耐著性子陪著幼稚的傑米玩耍，假裝給他
關懷，假裝給他疼愛，為了只有一個目的。
他溫柔，是因為遊戲還在繼續進行；他溫柔，是因為這一切都是自己預先佈
好的局，若不是對傑米可能恢復記憶一事還抱著些許期待，若不是再也沒有一個
人能給他像當初傑米給他的悸動，他早就拋下眼前這個麻煩的孩子，故態復萌了。
「哦？你怎麼能說得如此肯定？朱利安曾經毆打過你，過去也時常欺凌我，
就算你們現在處得不錯，似乎變成了朋友，但你不能否認他擁有暴力傾向的事實
啊。」希路亞一邊用言語挑釁，一邊又用雙手溫柔地摟住傑米的肩膀揶揄道：「況
且你這麼護著朱利安，處處替他說話，是想讓我因此吃醋生氣嗎？」
若是平時的傑米，面對如此柔情的攻勢，早就羞紅著一張臉極力反駁了，但
此時的他卻顯得有些反常，不但掙脫了希路亞的懷抱，還回過頭，用著無比認真
的神情說道：
「我確定大家都不是他殺的。」
「哦？」對於傑米的發言，希路亞故意微挑眉毛，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人
如果不是他殺的，那又是誰殺的？朱利安有沒有罪全靠證據說話，而非憑個人主
觀意識判斷，若大家都這麼亂來的話，世界上就沒有公理正義可言了，不是嗎傑
米？」
嘴裡講著冠冕堂皇的話，其實最不相信這世界上有公理正義的人，恐怕就是
希路亞本身了，然而說謊成性的他，隨時都能說出與心裡所想相反的話，就如同
現在這樣，用著他擅長的武器，去刺激、挑釁對方。
「我不是憑主觀意識判斷，但我知道他不是殺人兇手，希路亞，他不是！」
「警方不會相信你說的話，除非你曾親眼見到真兇，看到他犯罪的證明，不
然就得提供物證來反駁眼前的情況。傑米，你親眼看到兇手是誰？你有證據嗎？」
「沒有，這些我都沒有，但是我知道………我能感覺到學長不是兇手。」傑
米說到這裡，似乎發現自己的堅持站不住腳，語氣也漸漸由強硬轉為退縮。
他喃喃自語，聲音越壓越低。
「兇手身上，都會有濃濃化不開的殺氣，學長身上沒有那麼黑暗的東
西………」
方才的堅持彷彿都是假的一般，傑米的答案瞬間變得亳無說服力，希路亞聽
到這裡，不禁嗤鼻一笑。
「你說的殺氣是什麼殺氣？殺氣這種無形的東西又怎麼看得到？哦～我曉
得了，或許你是想說朱利安內心深藏著黑暗的欲望，驅使他犯下這些令人法指的
罪行吧，但老實說，我一點都不意外他會犯下這些案件啊！慶幸的是他終於被警
方逮捕了，不然接下來的犧牲者，或許就是你和我了。」
「不！不是這樣的！」傑米拼命地猛搖頭，希路亞負面的言詞讓他忍不住出
聲反抗，這回卻反倒激起對方的不耐。
「不然你想如何？別再無理取鬧了，那麼想救出朱利安的話，就去揪出真正
的兇手吧！」
「揪出兇手？」
「是啊，若你認為朱利安並非真兇，那麼兇手必然另有其人，如此一來，真
兇又是誰呢？」希路亞張開雙手，彷彿大學的教授般優雅地闡授理論。「是聖道
爾夫的教職員、仍就讀或已畢業的學生、還是學校外頭完全不相干的人士？此
外，犯案的人數有多少？連續殺人的動機又是什麼？傑米，警方已經認定朱利安
就是犯下這一連串殺人案件的兇手，若你不能儘早找出真兇，他就會因此被誣陷
定罪了。」
希路亞蓄意誇張了自己的結論，傑米卻因此聽得心急如焚。
「怎麼了？你不是想救朱利安嗎？怎麼一句話也不說，難不成這麼快退縮
了？」見他一臉蒼白，身體還微微發顫，希路亞笑著朝他逼近，言語中滿是煽動
的情緒。
「不，只是我曾經答應過爸爸，絕對不能再這麼做………」
「傑米，你的父親不是過世了嗎？他的話對現在的你一點約束力也沒有，但
朱利安呢？他在我們面前活生生地被警方架走了，一旦接受審判，很快就會被定
罪入獄。你知道連續殺人的罪刑是很重的，如此一來，你還能救他嗎？告訴我，
你有什麼能力能救救你的朱利安學長？單憑你口中能夠感覺到的黑暗或殺氣
嗎？」
「不。」傑米被希路亞咄咄逼人的言詞逼至牆角，再也無路脫逃。「我不能
說，因為你………因為你是………」話還沒說完，他已經失去意識，整個人就這
麼往後倒去，在跌落地上前，希路亞伸手接住了他的身體。
「是啊，傑米，就是我。」他愉悅地捧住傑米的頭，輕輕舔咬起那稚嫩的臉
頰。「快恢復記憶吧，當你憶起一切的那一天，就是我倆久間遊戲真正開始的時
候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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