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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傑……傑米?」   傑米剛剛叫自己什麼?又說了什麼?受到安慰的朱利安抬起頭,一臉錯愕。   「朱利安哥哥,我們以前見過面,你還記得嗎?」   「……我記得,但是你真的恢復記憶,想起所有的事情了?」   「嗯,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我五歲生日的時候,你和戴約克伯伯一起到家裡 為我慶生。那天你穿著水藍色的襯衫,帶了一整組英國皇家衛兵的模型給我,然 後我們還在院子裡玩了一下午,當你們要回倫敦時我還一直抓著你的手不放呢。」   「傑米,那麼小時候的事情,你都還記得?」   「也不是所有的事,但自從懂事開始,只要看過、聽過的事情,都還記得八 九成。」   傑米的話讓朱利安大吃一驚,不僅因為他過人的記憶力,更多的是傑米說話 時流露出來的談吐和態度。之前那個愛哭又稚氣的小鬼到哪去了?眼前的傑米雖 然還是一臉稚嫩,表情卻沉穩多了,原本明亮的琥珀色雙眸顯得聰穎睿智。   單單恢復記憶就能讓一個人有這麼大的轉變嗎?朱利安對傑米的剎變充滿 疑惑,但一旦確認自己與傑米間的關係後,他就立即將對方當做自己的兄弟看待 了。   「關於你被送到聖道爾夫的理由,我已經聽那個人說過了,但這前前後後究 竟發生了什麼事?你得好好告訴我。」   「朱利安哥哥,你說的那個人,指的是戴約克伯伯嗎?」傑米放開他,彎身 在他身邊的石階上坐下。   「嗯,就是他。」不想讓傑米發現他與父親之間不合的關係,朱利安敷衍地 回答。   「是嗎?其實……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傑米雙眼一沉,低頭呢喃:「如果 當時我不那麼做的話,爸爸就不會死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還有蘇莉亞阿姨呢?你們一家人原本不是好好地居 住在劍橋嗎?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媽媽她在我七歲的時候就去世了。」   傑米的回答讓朱利安一怔,和自己不幸的母親相比,他隱約記得傑米的母親 有一頭蜜色的捲髮和總是帶著幸福微笑的臉龐,雖然稱不上美人,卻讓人不自覺 得想親近,在朱利安朦朧的印象中,是一位十分溫柔嬌小的女性。   「抱歉。」沒想到對方已逝世,他歉疚地朝傑米道歉。   「沒關係,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傑米無奈地笑了笑。「媽媽去世時 我的年紀還很小,一想到再也見不到最親愛的媽媽,看不到她溫暖的笑容,我就 很傷心,很傷心,每天一直哭,連飯也不肯吃。我當時任性的舉動讓爸爸困擾了 好一陣子,為了不讓我在家裡一直思念媽媽,他開始將我帶在身邊一起工作。就 這樣,即使到後來唸書了,只要一放學,我就會跟著爸爸到處東跑西跑,甚至還 常常一同到倫敦去,爸爸在那裡租了一間事務所,總是在那裡工作。」   「事務所?」   「嗯,偵探事務所,也就是徵信社。」   經傑米一提起,朱利安才想起傑米的父親克倫斯.諾斯菲爾是業界一名頗具 知名度的偵探,年輕時還與自己初入警界的父親一同偵破數件憾動國內的重大刑 案。雖然是這麼厲害的人物,又擁有一張彷彿電影明星般俊俏的臉龐,克倫斯卻 和一般喜愛吵亮名氣的偵探不同,非但不喜曝光,就連行事作風都十分低調。   「爸爸每天都非常忙碌,有時尋找失蹤的人,有時尋找遺失的物品,除此之 外,警局的刑警伯伯們也時常打電話來要求爸爸到命案現場協助他們辦案,不過 像那種地方,爸爸就不會讓我跟著去了。」   說到這裡,傑米微微頓了頓,臉上也露出淘氣的笑容。   「雖然如此,我還是躲在車子裡偷偷去了好幾次,只要我一跟在後頭,爸爸 就會露出很困擾的表情,一直嘟嚷說:『傑米,你又不聽話了。』但是,只要他 一趕我回去,我就會像隻無尾熊般賴皮地緊攀在他身上不走,久而久之,爸爸也 就不再堅持了,他開始會讓我待在他身邊,但若遇到太血腥的畫面,爸爸還是會 摀住我的眼睛不讓我看到……也是直到那時候,我才曉得爸爸的的工作遠比想像 中的複雜。」   「即使如此,我們卻過得很快樂。或許見我對辦案的事情感到興趣,爸爸漸 漸開始教導我一些偵查方面的知識。他常說要成為一名偵探,必須像福爾摩斯一 樣,擁有良好的觀察力和演繹力來推理案件;必須像運動選手般鍛鍊出良好的運 動神經和體力來應付長時間的跟監;此外,還必須像專家般對時事、歷史、生化、 醫藥等眾多科目具備豐富的涉獵與了解,才能不被敵人設下的圈套迷惑。雖然這 一切聽起來好困難,但為了變成像爸爸那樣厲害的偵探,我一定得多多努力才 行。……那時候的我,是這麼想的。」   傑米話中包含著對父親滿滿的憧憬,相較之下,朱利安對自己的父親就沒那 麼多尊重了。在他眼裡,戴約克和傑米的父親克倫斯截然不同,是個為了工作拋 棄家庭,害得母親終日以淚洗面、最後鬱鬱而終的男人,就算他擁有多偉大的成 就,拯救許多無辜又寶貴的性命,但在朱利安心裡,那個人害死他結髮的妻子和 自己摯愛的母親,因此再怎麼樣,他無法體諒也不會原諒那個男人。   母親過世後,兩人間的關係瞬間降到冰點。他再也沒有喊過他一聲爸爸,對 方更像逃避般全心全意地投入在工作中,連家都不回來了。   朱利安原以為自己早就不在乎,臉上卻仍閃過一抹感傷,傑米發現了,卻裝 作沒發現繼續說下去。   「媽媽去世後的五年,我一直跟在爸爸身邊,雖然爸爸煮的飯很難吃,對家 事也不拿手,但那段時間我們過得很幸福、很快樂,直到去年七月,爸爸收到了 一張倫敦寄來的生日邀請函。」   「生日邀請函?」   「嗯。」傑米輕輕點了點頭,臉色顯得有些蒼白。「那是爸爸熟識的議員爺 爺寄來的卡片,邀請我們參加他七十歲的生日宴會。爸爸原本不想去的,他向來 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但就在宴會舉辦的前一天晚上,議員爺爺親自打電話來了, 爸爸拒絕不了,再加上我聽說當天有很多小孩子參加,現場還會發放好吃的糖果 餅乾,便在一旁鼓吹爸爸去之外也順道帶我一起去。」   「這位議員爺爺的名字,傑米你還記得嗎?」   「嗯,他叫邁羅夫特.M.霍金斯。」   傑米一說出議員的名字,朱利安立即倒抽一口氣,他會那麼吃驚不是沒有原 因,因為邁羅夫特.M.霍金斯並非一般由民間選出來的下議會議員,而是在英 國貴族社會受到眾人敬仰、並在上議會少數擁有「法律貴族」封號的大法官。像 這樣的老者,無論身份或地位在英國都是金字塔頂端的人物,傑米的父親不過是 一介平民,職業更只是個偵探而已,竟然認識身份如此崇高的霍金斯議員,還接 到對方親自打來的聯絡電話,可見兩人之間的關係非比尋常。   「克倫斯叔叔和霍金斯議員認識很久了?」   「嗯,爸爸說過他從小就一直受到邁羅夫特爺爺的照顧,還說邁羅夫特爺爺 就像自己的父親一樣,因此雖然我只見過邁羅夫特爺爺兩三次,但每次見面時, 爸爸都要我直接稱呼他為爺爺。邁羅夫特爺爺是個不苟言笑的人,但只要一見到 我,原本嚴肅的臉龐就會變得十分慈祥,他會輕輕拍著我的頭,說我和爸爸小時 候很像,還會將我抱到他膝上,說爸爸從前發生的故事給我聽。」   傑米微微瞇起眼睛,他並不曉得霍金斯議員的來歷,對年幼的他而言,對方 並非什麼位高權重的人物,不過是個慈祥又親切的長者而已。   「邁羅夫特爺爺生日那天,我和爸爸一早就開始準備了,我穿上生日時爸爸 買給我的咖啡色格子外套,還在脖子上繫了蝴蝶結;爸爸則是把平常都綁起來的 頭髮放下,並穿上最好的西裝外套。爸爸平時不太注意儀容,就連襪子破了也照 穿不誤,但那天的爸爸實在是好酷好帥,就像電視上閃閃發光的明星一樣。」一 談到自己的父親,傑米的眼睛又亮了起來。   「我們由劍橋坐火車出發,到倫敦時已經是晚上了,邁羅夫特爺爺家在詹姆 士公園旁,是一幢很大很漂亮的房子,外頭有三米高的噴水池和大花園,花園裡 種滿了爺爺最愛的白色玫瑰花。那天晚上爺爺家裡來了好多客人,無論是大人小 孩都穿得很漂亮,大家一起為爺爺祝賀他七十歲的生日。」   「那是一個我看過最棒的生日宴會了,花園裡的長桌上擺滿許多好吃的餐 點,小餅乾上有燻鮭魚和許多黑黑、亮亮又鹹鹹的小顆粒,爸爸說那是叫魚子醬 的東西,銀製的大盤子裡裝著不同種類的火腿切片和起司,生蠔既新鮮又飽滿, 多到彷彿就要掉出托盤外,香濃的馬塞海鮮湯、酸甜的萵苣沙拉、一旁還有廚師 現場切著現烤的蘇格蘭牛肉和馬鈴薯,配上熱騰騰的約克夏布丁和豆子,上頭再 淋上濃郁的肉汁醬,嗯!那是我最愛的菜了。一旁放甜點的長桌上則有一個三層 高的銀盤架,上頭堆滿各式各樣好吃的蛋糕和甜點,有焦糖布丁、蒙布朗、楓糖 香蕉塔、阿丹祖母蘋果塔和無花果醬等等,其中我最愛的就是烤布蕾了,那熱烘 烘的烤布蕾上撒著雪白的糖粉,還用糖漿做成的星星、白色巧克力花朵和水果軟 糖裝飾,好吃到簡直就像做夢一樣。」傑米雙眼迷濛地凝望前方,彷彿陷入了當 時的場景,逕自出神地描繪下去。「花園的草地上有數十個裝在大玻璃罩裡的蠟 燭,在黑暗中閃耀著溫暖的火光,每顆大樹上則掛滿了金色的小電燈泡,一閃一 閃啊好像黃金一樣。現場有人表演魔術雜耍,還有樂隊演奏著優雅的音樂,無論 是大人還是小孩臉上都充滿了笑容,而邁羅夫特爺爺一見到我們來,更是開心地 連眉毛都笑彎了,還誇獎我穿得像個小紳士呢。」   「嗯,聽起來的確是很棒的宴會。」   朱利安說著說著差點沒笑出來,傑米方才一臉正經的模樣讓他十分不習慣, 直到說起吃的東西,這個小不點才又恢復成他所熟悉的樣子。   「不過,就當我們向邁羅夫特爺爺道賀時,爸爸遇到了一位老朋友。」 「老朋友?」發覺傑米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朱利安認真地側頭傾聽。   「嗯,我從沒見過他,但對方似乎是爸爸從小就認識的朋友。那是一個高大、 很有威嚴的伯伯,有一頭漂亮的金髮和水藍色的眼珠,但他目光犀利,薄薄的嘴 唇給人一種冰冷的感覺。雖然我不認識那位伯伯,但當他出現時周遭的人都敬畏 地後退讓路,因此我猜他一定是位十分了不起的人物吧。」說到這裡,傑米頓了 一頓。「伯伯一見到爸爸,就開心地朝爸爸走來,連小孩子的我都能感受到伯伯 臉上難以言喻的興奮情緒,爸爸微笑地和他握手擁抱,看著兩人打招呼的模樣, 雖然我不曾見過伯伯,但我想他和爸爸之間一定感情很好吧,所以見到爸爸時才 會那麼的熱情,但當爸爸轉身向伯伯介紹我時,伯伯的反應卻變得截然不同……」   「怎麼說?」傑米對男人的描述勾起朱利安的興趣,他隨即接下去發問。   「伯伯皺著眉頭,一副不悅的表情看著我,那種眼神我不會形容,就像看到 厭惡或嫌棄的東西般。……從他睥睨的視線中,我感覺到伯伯不僅不喜歡我,甚 至還十分討厭我。」   「討厭你?為什麼?」   「我不曉得。」傑米搖著頭。「伯伯雖然繼續和爸爸談話,眼角卻不時朝我 看來,銳利的視線像針扎般看得我頭皮發麻,所以我躲在爸爸身後,隨手抓起他 的西裝衣擺將自己的臉藏起來,就在這時候,伯伯卻突然朝我伸手,我原以為他 會像霍金斯爺爺那樣溫柔地撫摸我的頭,但伯伯卻粗魯地揪住我的頭髮,用力地 左右拉扯……」   說起那時發生的事情頭髮彷彿還會疼痛般,傑米嚥了嚥口水,繼續往下說道:   「我當場嚇呆了,伯伯則不開心地朝爸爸嘀咕。」   「你還記得他說了什麼嗎?」   「嗯。」傑米點點頭。「他說:『這孩子的頭髮真捲,又粗又硬,和你漂亮的 頭髮一點也不像。』,然後又說:『長得像他母親吧,那個法國女人,連個子都那 麼矮,臉上還有雀斑,一臉愚蠢又愛哭的模樣。克倫斯,我一直聽邁羅夫特舅舅 說這孩子和你小時候一模一樣,但在我看來他完全沒有繼承到你的優點,和從前 被譽為神童的你相比,簡直就是天差地別啊。』伯伯一這麼說完,又伸手想揪住 我的頭髮,我嚇得立即躲在爸爸身後不敢出來,而爸爸也發現伯伯討厭我的事, 只好拍拍我的肩膀叫我到外頭去玩,我也就離開他們,獨自一人到花園去了。」   「真是奇特的人啊,居然當眾批評朋友的兒子。」男人唐突的舉動讓朱利安 聽得嘖嘖稱奇,從傑米的描述來看,對方應該是上流社會頗具身份地位的人士, 怎麼會做出連一般人聽了都會覺得失禮的事情呢?「被陌生人這麼說,你的心情 一定相當不好受吧。」   「不會。從很早很早開始,爸爸在我心目中,就是最強也是最聰明的偵探了。」 一講到自己父親,傑米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任何事情都逃不過他銳利的觀察, 什麼難解的謎團他都能輕易破解,但爸爸從來不居功,也不向別人誇耀自己做過 的事,所以當我聽到伯伯誇讚爸爸時,心裡其實很高興,況且伯伯說的也沒錯, 我本來就長得很矮……」   「呵。」朱利安笑著拍拍他的頭。「那是因為你還不到長高的年紀。別擔心, 只要從現在開始多喝牛奶、多運動,你就會發現自己每年長高好幾公分了。」   「嗯。」傑米乖乖地應了應。「因為爸爸叫我先離開,所以我就在外頭的花 園玩起來,還認識了新朋友。我和新認識的朋友聊天聊很久,還坐一起看煙 火……」傑米說到這裡,然後頓了一頓。   「怎麼了?」   「沒有,我只是突然想不起那個朋友的長相,我應該不會忘了他啊。」傑米 皺起眉頭思索,卻因為印象太過朦朧決定暫時撇到一旁,繼續接下去的故事。「當 我們看完煙火時,花園一隅卻突然傳來眾人的驚叫,邁羅夫特爺爺摔落在他最心 愛的玫瑰花叢裡,頸子當場折斷,當大家發現他時,爺爺已經沒有氣息了。」   「怎麼會……」   朱利安不可置信地聽著傑米的敘述。的確,去年時他曾在報紙上讀過霍金斯 議員過世的消息,雖然報導中也提到死因可疑,但由於是和自己不相關的人物, 他並未多加留意。沒想到這樣地位崇高的人物竟然會諷刺地死在自己七十歲的生 日派對中,這究竟是巧合?還是……   「當爺爺被發現倒臥在花圃時,大家都慌了,有人忍不住放聲大哭,也有人 急忙打電話叫救護車,但在那時候,我知道邁羅夫特爺爺已經死去了,他臥倒在 花圃裡,四肢不自然地擺放,像手腳被折斷的木偶般動也不動地倒在那裡。我望 著爺爺的身體,難過地不停冒淚,但我知道自己不能那麼懦弱,只好一邊用衣袖 擦臉,一邊朝爺爺的屍體靠近。」   「大家紛紛圍繞在爺爺身邊,我只能站在數米外看著他,由屍體倒臥的方式 來看,爺爺是由高處墜落頸部折斷死去的。至於是由哪裡掉落下來?我抬頭發現 除了三樓的陽台外,其他地方不但窗扇緊閉,就連位置和爺爺墜落的地方也不相 符合,況且在那時候,三樓陽台內的房間正亮著燈。」   「三樓陽台的房間嗎?」   「嗯,爺爺住的屋子是一幢三層樓的古老建築,灰藍色的屋頂配上淺黃色的 土壁,雖然沒有華麗的雕刻與石像,但就像爺爺給人的感覺一樣,非常樸實溫暖。 屋子裡除了大家聚集的客廳與舞廳外,另外還有十幾個房間分佈在不同樓層,但 在西側三樓的房間是什麼房間?爺爺又為什麼會從陽台上掉下來?當我想著這 些問題時,肩膀突然被爸爸拍了拍。」   彷彿還記得父親手掌的撫觸,傑米不自覺地抖了一下肩,才又繼續描繪當時 的場景。   「一見到爺爺的屍體,爸爸的臉色變得蒼白又凝重。他先是推開人群伸手在 爺爺身上探了探,和我一樣抬頭看向陽台確認爺爺墜落的地方,再回頭告知大家 爺爺已死去的消息,在交待現場的人不要隨意觸碰或移動死者的身體後,爸爸隨 即調頭往屋裡跑去。他一定是想去三樓陽台的房間吧!在那裡會發現什麼線索 呢?我就這樣邊想邊跟了上去。當我們進到屋內時,客廳裡正亂成一團,到處哀 悲一片,樂團也不再演奏音樂,這一切實在是來得太突然了,沒人料到會發生這 種事。爸爸在交待管家先生通知警察後就往三樓奔去,我雖然緊跟在後,但爸爸 的動作實在是太敏捷俐落了,只見他捉著階梯的扶手一下就躍上好幾層,快到叫 我完全跟不上。」   傑米說到這裡,胸口微微起伏,朱利安彷彿也被那緊張的情緒感染,聚精會 神睜大眼睛聽著。   「當我們到達三樓時,首先看到爺爺的書房,而書房外頭大門敞開,裡頭正 亮著燈,和我們在庭園時注意的位置相同,爺爺就是由書房的陽台摔落到花圃 的。就當我和爸爸準備進入書房時,伯伯剛好由書房外的洗手間抹手出來,見我 們一臉慌張的模樣,露出不解的表情問道:   『克倫斯,發生什麼事了?』   『邁羅夫特伯父他由陽台摔下去了,你不知道嗎!』   『……怎麼可能,你說舅舅他?開玩笑的吧。』   『不是開玩笑!他已經斷氣了。你們是什麼時候上樓的?這裡沒有別人嗎?』   爸爸就這麼一邊和伯伯對話,一邊急奔進書房內。爺爺的書房是一個約四十 坪大小的空間,地上鋪著花樣繁複的波斯地毯,咖啡色系的書桌與椅子是十八世 紀的古董家具,木製的書櫃裡則擺滿歷史、哲學與法律相關的書籍。當我們進到 書房時,裡頭空無一人,陽台上的玻璃門完全敞開,為了不破壞現在可能存在的 可疑足跡,爸爸刻意避開陽台,墊起腳尖、捉著欄杆的扶手輕巧地沿著陽台角落 往前勘查。在往下看見爺爺的屍體,確認爺爺是由三樓陽台摔下去後,才又回到 書房告知伯伯關於爺爺去世的消息。」   聽到這裡,朱利安問道:「……那位在洗手間前應聲的伯伯,和之前拉扯你 頭髮的男人是同一人嗎?」   「嗯。」傑米點點頭。   「除了那位欺負你的伯伯外,有沒有發現其他可疑的人?」   「沒有,爸爸說幾年前奶奶去世後,家裡僕人的數量就漸漸變少了,再加上 爺爺和奶奶之間沒有孩子,所以除了管家先生外,屋裡內外只有十名左右僕人, 而當晚舉辦生日派對的關係,幾乎所有人都到一樓和地下室的廚房忙去了,三樓 則因為只有爺爺的書房和畫室,除了傭人每早上樓整理外,平時幾乎沒有人會上 去。」   「是嗎?那麼霍金斯議員的死究竟是意外還是謀殺?」朱利安露出不解的表 情問道:「就算三樓平時只有傭人會上去,也不能排除他殺的可能性。警方呢? 警方又是什麼時候抵達現場?」   「爸爸事先交待管家先生與警方聯絡,因此庭院裡很快就響起警笛鳴鈴的聲 音。首先進到屋子裡的人是魯吉警官,他是倫敦市警局的局長,下車之後他隨即 命令十多位警官封鎖命案現場,不許任何人離開屋子,啊,就像聖道爾夫現在這 樣,任何人都不許離開。」   聽到魯吉局長的名字,朱利安不動聲色地應了應,傑米口中的魯吉是什麼身 份,他比對方更了解不過了,只不過身為倫敦市警局的局長魯吉竟然親自帶隊前 來,可見得大法官的死和一般平民老百姓相比所受到的重視度和待遇還是截然不 同的。   「克倫斯叔叔和這位魯吉局長認識嗎?」   「嗯,每回有解不開的案子時,魯吉局長都會親自打電話來請爸爸過去,因 為我常黏在爸爸身邊,所以也在局裡見過魯吉局長好幾次。不過……」   傑米突然變得欲言又止。   「不過什麼?」   「當魯吉局長踏進書房時,我發現他朝伯伯看了一眼,而伯伯也迅速回給他 一個眼神,所以我想兩個人是認識的,但他們卻裝做彼此之間完全不認識的模 樣……」   聽到這裡,朱利安挑了挑眉,心裡湧起不安的預感。   「克倫斯叔叔知道這件事嗎?」   「爸爸正背對著他們專心在書房裡搜查,所以並沒有發現,而我那時只覺得 奇怪,也沒有向爸爸提起這件事。」 「那麼,你還記得當時辦案的內容嗎?」 「嗯,爸爸在魯吉局長抵達後隨即和局長討論起爺爺的事。首先,魯吉局長 問爸爸說:『怎麼會發生像這樣的事,你已經搜查過現場了嗎?是意外失足還是 蓄意謀殺?有沒有找到什麼可疑的線索?』爸爸蹙眉回答:『目前無法判定是意 外還是謀殺,用目測找不到可疑的線索,需要借助專業鑑識人員與儀器詳細搜 查。』魯吉局長聽到爸爸這麼說,隨即嘆一口氣:『實在是太糟了,你知道上下 議院之間幾前年就因為艾倫議員的事情搞到雙方對立,現在又為國營事業民營化 的事情吵到不可開交,身為上議會頭頭的霍金斯議員卻此時突然去世,不管是意 外還是他殺都會引來社會大眾無限遐想。克倫斯啊,我說這件事若處理不好會變 得很棘手,說不定還會演變成英國近年政治上的最大的陰謀論也不一定啊。』」 傑米說到這裡,嚥了嚥口水繼續描述:「『這我很清楚。』爸爸這麼回答,但魯吉 局長攤攤手,露出一臉無奈的表情道:『那麼,在這棟宅第裡,最後見到霍金斯 議員的人是誰?』『是我。』伯伯應聲站出來。『我就是最後和邁羅夫特舅舅在 一起的人。』聽到伯伯這麼說,魯吉局長抬頭將伯伯打量了一番,然後朝爸爸問 道:『這位是?』爸爸回答:『杜利沙夫財團的總裁,也是霍金斯議員唯一的姪子 -塞諾瓦.杜利沙夫。』   聽到傑米口中的名字,朱利安立即驚呼一聲:「等等,你說的杜利沙夫確實 是杜利沙夫財團的總裁-塞諾瓦.杜利沙夫沒錯嗎?」   「嗯,雖然我不清楚伯伯的身份,但他的確是叫這個名字。」   朱利安一臉慘白地站起來,只見他顫顫巍巍地走到牆邊,突然出拳重重地擊 向壁面,傑米見狀,大聲驚叫。   「朱利安哥哥!」他隨即跑到朱利安身邊,發現他拳頭上微微滲出血珠,連 忙從口袋中抽出手帕裹住那受傷的手。   「朱利安哥哥你怎麼了?不痛嗎!」   「沒事,你別理我,繼續說。」見傑米一臉憂心的模樣,雖然然內心煩躁不 堪,朱利安只好硬按捺住脾氣。他會那麼衝動不是沒有理由,在聽到傑米的描述 後,父親在倫敦時所說的話瞬間瞬間湧進腦海裡。   要小心杜利沙夫。   那個掌控黑白兩道、富可敵國的男人是敵人!   不僅如此,還有一件連父親都不知道的事,更深深困擾著他。朱利安望著傑 米,心中百感交集,而到底要不要讓傑米知道那件事,他到現在還無法決定。   傑米則繼續述說當時的場景:   「在接受調查時,塞諾瓦伯伯悲傷地回答自己這些年因事業忙碌的關係,已 經很久未來拜訪邁羅夫特爺爺,才會趁著這回爺爺七十大壽的生日特別帶著兒子 一同前來赴宴,卻沒想到發生了這種事等等的話。根據伯伯的說詞,當宴會進行 到一半時,他和爺爺聊起孩提時候的事,爺爺提到自己擁有一些伯伯和爸爸當時 的合照,並且主動想展示給他看,兩人才會離開宴會廳前往書房。伯伯又說雖然 在宴會中途離席稍嫌失禮,但必竟爺爺年紀大了也累了,所以他才會陪爺爺到書 房休息,順道看看相片,只是當他們一進到書房,爺爺就一直喊悶喊熱,並要求 他將陽台上的玻璃門通通打開,所以他想也沒想地就照辦了,後來當爺爺找照片 時時,他突然覺得一陣腹痛,便離開書房到外頭的洗手間待了一會,因此當爸爸 和我跑上三樓時,剛好撞見伯伯由洗手間出來,而伯伯說到這裡,懊惱地用手托 住頭,不斷責備自己若沒離開爺爺身邊就好了。爸爸見伯伯一副傷心模樣,則拍 起伯伯的肩膀輕聲安慰他。」   「對於他的供詞,克倫斯叔叔和魯吉局長都相信嗎?」   「咦?其實他們後來談話的內容,我已經不太記得了……」傑米說到這裡, 雙頰一紅,話也說得結結巴巴。「那時候已經晚上十點了,平時那時候我已經上 床睡覺了,所以……雖然我很努力想聽懂爸爸他們之間在說些什麼,但到最後, 還是忍不住在沙發上睡著了……」   的確啊,這樣才像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見傑米搔著頭一副困窘又自責的模 樣,朱利安得稍稍克制一下才沒悶笑出聲。 「我雖然睡著了,但卻沒有睡很熟。」傑米害羞地接下去道:「在睡夢中, 我隱約聽見一些談話。對於伯伯的供詞,魯吉局長選擇相信,他判斷爺爺是因為 失足墜樓而死亡,因此打算就此了結,但爸爸卻認為爺爺的死因並不單純,雖然 一時找不到證據,但他希望局長能進一步擴大搜索而不是草草結案,所以當我醒 來時,爸爸和魯吉局長已經由討論變成有些激烈的辯論了。」   「怎麼會這樣?他們又爭論了什麼?」朱利安聽到皺起眉頭。奇怪,他認識 的魯吉局長應該不是那麼愚蠢、輕率的男人啊。   「因為爸爸認為爺爺個性謹慎,不可能從陽台意外失足而墜落身亡,因此才 認為魯吉局長想要立即結案的動作太過草率,他建議局長應仔細搜索現場並過濾 所有賓客的身份再做判斷,但塞諾瓦伯伯一聽到爸爸這麼說,立即高聲抗議。他 大聲抱怨說自己和爸爸從小認識,至今是二十年的朋友,但爸爸不但背叛他的情 感,如今還懷疑他是殺人兇手,然後又說他對爺爺就像對父親一般尊敬,自己所 擁有的財產也有爺爺的數十倍之多,因此他根本沒有動機也沒有殺死爺爺的理 由。」   「真是強而有力的說詞呢。」朱利安不得不佩服那樣的自我辯護,若不是先 前知道杜利沙夫並非善類,可能連自己也會被說服也不一定。「一般人看來的確 如此,就算霍金斯大法官擁有貴族身份,地位又如此崇高,但比起財勢和權利, 還是遠遠不如英國首富的杜利沙夫集團總裁顯赫吧。」   「這我就不懂了。」傑米攤攤手。「但伯伯的話的確讓爸爸沉默了一下子。 我感覺到對於爺爺的死,爸爸心裡有很多疑慮和不甘,卻因為與伯伯的友誼關 係,再加上魯吉局長堅持結案的態度,讓他一時無法對抗下去。到最後,因為時 間真的很晚了,賓客中傳出焦躁不耐的抱怨聲,魯吉局長便決定下樓向大家解釋 情況,並安排大家返家休息,而我們也跟在局長身後準備下樓……」說到這裡, 傑米突然噤口不語,只見他低著頭,臉上交雜著複雜的情緒。   從剛才開始,傑米的話就說得斷斷續續,究竟在猶豫什麼?又在害怕什麼? 朱利安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實在很想開口問個清楚。   「當我們下樓時,魯吉局長走在最前頭,隨後是塞諾瓦伯伯和我,爸爸則因 為思考著爺爺的事,所以慢慢地跟在後頭。當時我們一群人下到二樓階梯時,因 為我一直回頭等爸爸跟上來,所以不小心踩空了一個階梯,整個人就這麼跌到伯 伯背上……」   講著講著,傑米又突然不說話了,只是這回他沒逃避,反而抬頭直直望著朱 利安,露出一臉絕悟的表情。   「朱利安哥哥,我接下來要說的事情你可能會不相信。」   「喔?什麼事情我會不相信?」沒料到傑米要說的東西是什麼,朱利安隨口 應了應,然而傑米的下句話卻讓他整個人當場愣住。   「我擁有可以看到人記憶的能力。」   「……什麼?」   傑米眨著晶亮的琥珀色雙眼,堅定地看著他,嘴裡說的一字一句都叫他聽得 頭皮發麻、膽戰心驚。   「我說,只要我要的話,我能看得到屬於任何一個人潛藏在心裡的欲望與記 憶。」 (待續)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0.249.147.49 ※ 編輯: nack66 來自: 60.249.147.49 (07/01 2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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