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早上醒來突然不認識自己
「欸，這個酷耶。」小紅對著自己的筆電突然笑道。
「啥？」正拿著PSP玩的Bingo有些捨不得地按了暫停，離開視線，起身湊到小紅
的筆電前。
「『早上醒來突然不認識自己』？」
「我要加入這個社團。」小紅點著facebook頁面上的「加入」按鍵。
「加入之後會怎樣？」Bingo狐疑地問。
「不怎樣啊。我也參加了『中文系不是字典系』、『林杯就是想逃避現實』、『
怎麼只有讚沒有幹』、『實習生＝畜牲』、『賣擱邀我做心理測驗啦』和『爆橘拳尚
讚』這些社團。」
「哈哈哈，好好笑喔。」Bingo興味地看著電腦畫面，「我也要加入『爆橘拳尚讚
』。」
說到這裡，兩人下意識地看了一下電視。從剛剛就一直開著但被兩人當作背景音樂
的電視，依然盡責地上演著每天兩小時又十五分鐘的連續劇，因為某個角色用捏爆橘子
來表達憤怒、又因為另外一個角色被車撞飛的畫面太誇張離奇，使得這齣連續劇變得家
喻戶曉。只不過依照在它之前長壽劇的慣例，又開始走上歹戲拖棚的老路就是了。
即使如此，這間屋子的人依舊每晚八點準時打開電視機，享受著偶爾小有爆點，大
多時候都荒腔走板的劇情。小紅和Bingo頗喜歡前陣子的美女議員被「水潑事業線」的養
眼橋段，即便怎麼想都覺得那實在不是個適合闔家觀賞的演出。
目前則是演出某企業的美麗女財務長介入別人家庭當小三的情節，兩人才看了三十
秒左右，就又讓注意力回到筆電上。
「很機歪耶，那個男的為何不和他老婆離婚？」Bingo說道。
「不對啦，那女的才應該自動退出吧？人家原本家庭那麼幸福美滿。」小紅打抱不
平道。
「話說，你沒有FB是要怎樣加入『爆橘拳尚讚』？」小紅又道。
「我有啊，只是都沒在用。」
「那你申請個屁？」
「喔，就那個誰叫我申請的啊，叫我加他粉絲團。」Bingo顯得有些無奈。
「你說你們班那個參加超偶還是星光幫的喔？」
「是星光幫。」
「所以你就加了？」
「加進去沒多久他就被淘汰了。」
「切，遜咖。你去唱還比他強。而且哪有強迫別人成為自己粉絲的？」
「沒差，我才不去。欸你登出一下，我看我臉書。」
「吼，用自己電腦咩。」
「懶得進房間開電腦啦。」Bingo硬是擠到鍵盤前。
小紅只好沒輒地縮到沙發上，讓位給Bingo。
「沒想到有人跟我有一樣的感覺。」小紅看著電視機上兩女對嗆的畫面說道。
「什麼感覺？」Bingo在facebook上搜尋小紅，「我加你好友囉。」
「那順便幫我點一下遊戲邀請。就是『早上醒來突然不認識自己』的感覺。我想這
些演員可能也有這種感覺吧。」
Bingo也又抬頭看了一下電視，「虎克船長到底有沒有要治好他的眼睛啊？一直獨眼
很難看耶。」
「亂講！他這樣超帥的！」小紅大叫。
「屁咧。什麼意思啊？你說不認識自己，可是還是很認真地刷牙洗臉去上班啊。」
「那樣更糟。早上醒來不認識自己，卻仍然去飾演那個自己都不認識的身分，依然
在別人面前表現自己是那個人，但自己明明不是那個人，這讓我覺得自己很卑鄙。」
「哇，那以後藤木的名字讓給你。」
「靠。」小紅失笑。
「你想太多了吧！發起這個社團的人搞不好只是前一天拔牙，早上醒來變成豬頭，
照鏡子發現不認識自己而已。」
「你說的有道理耶。」小紅讚嘆。
玄關的門被打開，鑰匙聲和滷味的濃重氣味比人先一步地進到客廳。
「說藤木藤木到。」Bingo笑道。
藤木一邊踢掉鞋子，一邊說：「幹嘛？」
「沒。你現在才吃喔？」
「練球。」藤木把鑰匙往桌上一放，就打開滷味，對著電視機吃，看到節目進入廣
告，說：「借我轉一下職籃。」
「你快轉，今天不好看。」小紅說。
「你PSP還開著。」藤木對著Bingo說。
「幫我關……啊不行我還沒存檔。」Bingo又捨不得地離開電腦螢幕，拿起自己的
PSP，小紅趁勢奪回電腦。
「欸！」Bingo叫道。
「欸什麼，這我的電腦欸。」眼明手快地按了登出。
「吼，我剛想加入一個很屌的社團。」
「什麼？」
此時的背景音是職籃主播的說話聲和藤木吸王子麵的聲音。
「『世界末日大家都快死一死』。」
「很沒梗耶。」
「超棒的！」Bingo大叫。
藤木吃完滷味，又拿出另一個塑膠袋的包子來吃。
房間那一頭有開門、牙杯碰撞牙刷和開水龍頭的聲音，小紅聽見，興沖沖起身：「
嘎都一定懂我的感覺！」接著往走廊衝去。
存好檔的Bingo又趁機霸佔小紅的筆電登入噗浪。
「他說什麼感覺？」藤木問。
「早上起床發現不知道自己是誰那一類的。」Bingo漫不經心地答。
藤木看起來並沒有完全理解，但仍自顧自地看著電視。
「嘎都！」
「蛤？」嘎都（台語「剪刀」之意）站在洗手臺前，滿嘴的牙膏泡沫，一付睡眼惺
忪的樣子。
「你能不能瞭解『早上醒來突然不認識自己』的感覺？」
嘎都咬著牙刷，盯著小紅看半晌，然後舉起水杯漱掉口中的泡沫。
「你再說一次。」
「『早上醒來突然不認識自己』的感覺。」
「會吧。」
「我就知道你會懂！」小紅簡直像隻搖著尾巴的興奮小狗了，「你不覺得那是一種
很悲傷很寂寞的感覺嗎？你不覺得嗎？」
「先讓我上個廁所。」
「嘎都，」藤木在小紅背後出現，「我多買兩個包子在桌上給你吃。」
「喔。」
解決生理需求後，嘎都走出廁所，小紅還是站在門口等。
「就好像每天死過一次的感覺。」
「是嗎？」
「每天睡著的時候就當作自己死掉了，醒來就會覺得：幹，我又活過來了，然後開
始全新的人生，重新認識自己和這個世界。」
「原來你是這種感覺啊！」
「不如說我需要這種感覺，每天都沒有一點舊的，全都是新的，我是新的嘎都，你
是新的小紅。一定要是新的。」
「你放心，我每天都很新！」
「可是我和藤木都是舊的耶。」在客廳聽到兩人對話的Bingo忍不住揚聲對著廁所的
方向道。
「你們可以加入『每天都過新生活』社團！」小紅回道。
嘎都微笑著，摸摸小紅的頭，「我要去工作了，不能再陪你聊。」逕自回到房間換
衣服。小紅站在走廊上思考著，嘎都對『早上醒來突然不認識自己』的詮釋和他完全不
同，卻有另外一種精準。
電視又轉回同一台的連續劇。嘎都坐在沙發上吃著藤木買回來的包子，藤木沉默地
坐在嘎都旁邊，小紅和Bingo一邊看著噗浪上的留言，又一邊關心電視上劇情的發展。
「還好嗎？」藤木低聲問道。
「很好啊，每天都很好。」口中有食物的嘎都含糊地說，「你咧？期中考快到了
嗎？」
「早就考完了，後天開始比賽，去台南。」
「買蝦捲！」Bingo插嘴。
「依蕾特布丁！」小紅也叫道。
「走了。」嘎都把塑膠袋糅了丟進垃圾桶，確認身上帶了該帶的東西，就出門了。
於是藤木也回到自己的房間。
「你的這個同事看起來蠻正的耶。」Bingo指著小紅facebook頁面上的照片。
「還不錯。可是我覺得你們那個鼓手比他正。」
「是喔！原來他是你的菜！」
「哈哈哈。」
連續劇開始播放片尾曲時，小紅打了個哈欠，「累了？」Bingo問道，小紅靠在
Bingo肩上，閉上眼睛。
「那個我不認識的自己，每天會走進教師辦公室大聲說：『老師好』。事實上老師
們大多冷著一張臉，可是我還是笑得很燦爛。那個人肯定不是我，因為其實我想說的是
『操你老母』。」
「哈哈哈，為人師表耶。」Bingo稍微移了一下肩膀，讓小紅比較好睡。
「我不是老師。『老師』和『實習老師』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生物，前者是人，後者
是畜牲。」
「說的也是。歌手也有分『走紅』和『自稱』兩種，前面恐金擱包銀（鑲金又包銀
），後面洗笨叟（是垃圾）。」
「加入『失意青年』社團好了。」
「哇靠怎麼那麼多社團。」
睡意濃厚的小紅把頭從Bingo肩上滑到腿上，整個人橫臥在沙發上，用Bingo的腳當
作枕頭。
「你要這樣睡喔？洗澡咧？」
「你幫我洗。」
「誰理你啊。」
「幹，我瞎了。」從房間裡出來拿東西的藤木忍不住抱怨。
小紅和Bingo一齊笑了起來。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4.24.155.220
※ 編輯: nightrabbit 來自: 114.24.187.181 (04/13 03: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