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若安（三）

[nacht236 (尼西)]

    十三、


    兩個人走過他們的面前，勾著彼此的手，形容親密。


    「那是姍姍……」


    「旁邊那個是游泳隊的劉老師，沒錯吧……」江若安和江如綺念同一所國中，體育

  股的劉老師長得帥，從以前到現在都很受學生歡迎，加上蘇雁以前也是游泳隊的，江

  若安對他很有印象。


    「我真不敢相信！我都跟她說過了！」江如綺憤慨不已，連拳頭都握了起來。她大

  步向前，要跟著那兩人去。


    江若安推著車追在她身後，「怎麼回事？」


    「劉老師是個小人！他、他他……他跟很多學生都有……」江如綺一咬牙，「性關

  係！」


    「真的假的？」


    「我沒騙你！」江如綺拔高了嗓音，有些歇斯底里，「我一開始就覺得很奇怪，他

  對學生太親切了你不覺得嗎？很多學長姊甚至畢業了都還跟他有聯絡欸。所以我開始

  查，我問了好多人，我們同屆的，還有畢業的，我找了很多證據，都在我包包裡。我

  明明就有警告過姍姍了，她說她覺得劉老師很帥我就跟她說了，我……」


   「如綺，你先告訴我。」江若安握住江如綺的手腕，很嚴肅的看著她，「他是不是動

  過你？」


    江如綺嘴唇微張，大概兩三秒沒有說話，而後才低低的說，「他有找我……但我躲

  開了，我沒有再跟他單獨在一起過。」


    江若安忿忿的、有些粗魯的按了一把江如綺的頭。他吸了口氣，轉身跨上腳踏車，

  「我們走！」


    「去哪？」


    「去救姍姍。」


    「怎麼救？」催促之下江如綺不得不趕緊也坐到了後座上，卻惴惴不安，很懷疑以

  江若安的腳力真的能載得動兩個人嗎。


    她很後來才發現自己錯了。江若安雖然看起來弱不禁風，但畢竟是個男人，還是她

  哥哥。當她哥哥說會保護她，或是去救姍姍，那都不是一句空話。


    江如綺聽著江若安的，悄悄躲到了不被注意到視野卻良好的死角，拿著手機對著在

  賓館前糾纏不清的兩人開始錄影。她看著江若安的背影走過去，他的肩膀並不寬闊強

  壯，即便就在腳踏車後座這麼近的地方看上去還是單薄得可憐，然而在這種時候，套

  上了城市燈火的濾鏡，倒是莫名其妙得很可靠。


    一直到警察來了、家長來了、劉老師被帶走、旁觀的人潮聚集，江如綺都還愣愣得

  看著扶著姍姍肩膀安慰她的江若安，只覺這輩子好像第一次認識對方。因為當江若安

  說交給他的時候，她還以為江若安會揍人什麼的──至少她認為那是唯一的方法，如

  果是她就打算這麼做，打劉老師一頓，也許也打姍姍，誰叫她不清醒──然而江若安

  處理得很低調，他只是先一步找到賓館櫃台，說姍姍未成年，這是拐帶人口，請他們

  報警。櫃台人員反應也機靈，他們跟江若安一搭一唱，將人拖到警察來。


    「你就是江如綺嗎？」一個梳著馬尾的女警問她，表情一絲不苟。江如綺緊張的退

  了一步。


    「她是。」江若安靠過來，不動聲色的擋在她前面，「請問有什麼事嗎？」


    「你剛剛說受害者不只一人、你妹妹收集了不少證據，請問能把證據交給我們處理

  嗎？」


    「當然可以。我們回家拿，我再陪著她一起送到警察局。」


    「那就太好了。」女警露出笑容，她越過江若安的肩膀，朝江如綺點點頭，「你妹

  妹非常勇敢。」


    「她的確是。」江若安也笑著附和。


    才不是這樣。江如綺咬著下唇，突然間覺得好想哭，雖然她也說不出為什麼。她只

  是抓著江若安的衣服，將頭輕輕的，靠到了對方的背上。


    江若安如她所希望的，又摸了摸她的頭。




    十四、


    或許是因為妹妹變可愛了，江若安覺得人生好過了不少。當然還是有不得已的時候，

  那些時候他神遊太虛、虛應故事，其他時候他則繼續追求他想追求的，像是知識、或

  是友誼（嗯他終於開始交其他朋友了），生活大體快樂。


    然而什麼都比不上學測成績出來的那一刻。


    他考上了臺北的學校。


    他要離開家了。


    想到臺北還是會想到蘇雁，事到如今江若安已經不記得自己當初在氣什麼了，對於

  蘇雁只有期待，還有好奇，不知道還會不會遇到他，還記不記得他。他考上臺灣第一

  學府，蘇雁應該也不會去其他地方吧，因此說不定他們真的能再見面啊。


    然而沒有，整個大學11個院56個系，都沒有一個叫做蘇雁的學生。


    後來江若安終於從一個建中畢業的同學打聽到蘇雁的下落。


    蘇雁喔、他出國啦，他超屌高二就去日本了吧，當交換學生還什麼，後來直接就申

  請東大了。


    江若安並不特別意外，蘇雁有多優秀他一直都知道，他只是很遺憾，從國中之後的

  他們再沒有緣份與交集。




    十五、


    後來江若安認識了泰勒，那是他談的第一場戀愛。


    泰勒是來自法國的交換學生，從與江若安初次見面以來，攻勢便又強又猛烈。


    你好可愛，我喜歡你。泰勒總這麼說，直率地說，反覆地說，自然又懇切，一點都

  不害羞。


    倒是把江若安弄得有點尷尬，江若安那時還不確定自己的心情，連喜歡是什麼都搞

  不懂，於是他四兩撥千斤，還是以朋友的方式與對方相處。


    跟我試試看吧，泰勒又說，你不需要擔心承諾，我只是待個一學期的交換學生，我

  們沒有時間了。


    江若安就這樣被說動了。他總有個遺憾，就是他沒有好好珍惜與蘇雁的時間，讓他

  們的可能性全部消失殆盡，他很後悔。


    他不討厭泰勒，他也不想要再來一次。


    於是他說了、好吧。


    跟泰勒在一起的那個學期很愉快，泰勒開朗活潑又樂觀，大概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

  相處的人了。他對江若安說不要有壓力負擔，他們就是要開心的玩，開心的愛。


    泰勒對臺灣的一切充滿好奇，每逢週末就想往外跑，江若安也沒有二話，就連期中

  考週都陪他衝。往往都是從火車站、港口或是機場離開之後，江若安騎著車，車上載

  著泰勒，探索之旅從此開展。他們走遍了臺灣南北，什麼景點都有他們的足跡，就連

  秘境也沒放過。


    你真好啊、安，你讓我太快樂了，謝謝你對我這麼好。睡覺的時候泰勒喜歡把江若

  安抱得緊緊的，用他的長手長腳包圍對方。這樣的姿勢其實有點彆扭的，也不好睡，

  可是既然泰勒堅持，江若安也會順著他。


    泰勒還喜歡裸睡，更喜歡江若安陪他一起裸睡，江若安卻難得對他說了不，長袖睡

  衣褲將他的心事藏得嚴實。江若安其實是心虛的，他喜歡泰勒，但他的喜歡遠比不上

  泰勒的喜歡，他沒有安全感，深怕這樣的不對等被發現，泰特會覺得受騙。因此他盡

  量滿足泰勒的所有需求，可是露出身體絕對不行。


    因為他有病，他的身體很醜。


    然而泰勒還是發現了，而且泰勒說他發現很久了，這很明顯，他不想留心到都難。

  他不說只是怕江若安傷心，他不想傷害江若安。


    我很抱歉、安，我很遺憾你發生了這種事。泰勒吻著江若安手腕上的傷疤，語氣溫

  柔，像在對一個寶寶說話。但是不痛了，不疼了，你別怕。他依然說得直率，說得誠

  懇，說個不停。


    我不怕。在泰勒即將返國的最後一個晚上，吃完了大家舉辦的歡送晚餐後，江若安

  卻握緊了泰勒的手，不讓他走。


    泰勒又驚又喜，他露出認識以來最燦爛的笑顏，是江若安喜歡的傻氣。


    他們度過了最快樂的一個晚上，江若安敞開了心胸，將自己交給了他。


    可是還是太遲了。泰勒回到了法國，時差與距離終究是時差與距離，他們視訊的頻

  率從每天變成了每週，又變成了每兩週。到了最後，那個說我喜歡你的男人消失在了

  江若安的生命裡。




    十六、


    江若安又花了兩年的時間，才從與泰勒的關係中走出來。大家都叫他放下、說沒有

  關係，甚至有人建議他最好忘記一段感情的方式就是開啟下一段，但江若安做不到，

  他覺得那與出軌沒有兩樣，雖然他與泰勒已經結束了，泰勒甚至都不回他訊息了，他

  感覺還是不對。


    那兩年江若安很痛苦，他卻只能怪自己，他們說好的，從一開始說好就是一個學期，

  是他沒學會，又一次蹉跎了光陰，所以思念又一次追上了他，成為他最害怕的夢魘，

  完全是他自找的。


    他又開始對於流血感到上癮了，但他已經不是年輕的他了，他的武裝很完美，沒有

  人可以從他的外表看出來內在的傷痕累累。就連江如綺來臺北找他都說他氣色變好了，

  果然離開家裡那兩個人有益身心健康。


    這倒提醒了江若安他不想面對的事實：他要畢業了，他要回家了。江父江母說了好

  多次，看起來也期待很久了——他們想要江若安回家工作，將來也打算將家業交給對

  方。


    江若安不是沒有想過，事實上他也做好了心理準備，但那是在認識泰勒之前；如今

  的他很悲慘，他不確定自己現在有沒有那個心力，再去挺直背脊扛起責任。


    他得好起來，他得好起來。江若安一遍一遍地對自己說，據某社會實驗說只要對一

  個人說一句話36遍，那句話就會變成事實，那人也會對那句話深信不疑。也許泰勒也

  深曉這個道理，於是他被說服了，他開始相信自己是被愛的，一切都會好的。只是在

  他終於接受之後，說這句話的人卻離開了他。


    該死，泰勒。江若安將臉埋進了雙臂之前，頭重重撞上了膝蓋，說不定自己到底更

  希望哪一個——是他別犯傻，還是泰勒壓根沒有出現過。




    十六、


    接手家業沒有江若安想的那麼難，陪笑應酬加班是都很累，但江若安畢竟裝了這麼

  多年，因此除了頭一年的陣痛適應期，他這幾年在工作上的表現可謂如魚得水，江父

  江母滿意不已，江若安也深獲廠商客戶信賴好評，業績更是蒸蒸日上。事業版圖擴大，

  兩老甚至把主意動到了江如綺身上，讓她大學畢業趕快回來幫忙。


    「他們真的很煩，我說過好幾百遍我要出國念工業設計，之前明明也說好了，現在

  還這樣！」


    一個週末，江若安北上找朋友，順便約了妹妹見面，江如綺對他大吐苦水，「我先

  說我絕對不要喔！我已經拿到offer了，九月就要出國了，我絕對不會回去的！」


    「知道了。」江若安淺淺啜了口咖啡，江如綺此番宣言已經說了幾百回，他都聽膩

  了，「你就放心去吧，開戶了再把帳戶資訊給我。」


    「幸好現在管錢的是你。」江如綺翻了個慶幸的白眼，「謝謝。」


    「別謝我，我其實也希望你兩年念完可以回來家裡的。你考慮一下吧。」


    「為什麼啊！」江若安一向支持她，江如綺沒有想到會從自家兄長口中聽到這種話，

  「你知道我討厭他們！」


    「但你還是他們的錢養大的。」江若安似笑非笑，他從不阻止江如綺追夢，可是她

  不能永遠天真，「你現在要拿去出國的錢也是他們的錢。」


    「又不是我自願被生出來的！」


    「因為他們生了你，所以他們應該付錢養你直到天荒地老？」江若安抬眼看著說不

  出話來的江如綺，平靜地說，「想想吧，他們有他們的責任，也許他們沒有做好，但

  你也有你的。如果你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就算不回家都無所謂，你知道我絕不會反

  對，可前提是你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


    「我知道了。」江如綺面色僵硬的點點頭，她的確沒有想好，唯一的念頭就是先離

  家愈遠愈好，剩下什麼都再說；而江若安一畢業就投身回到家族事業中，看樣子累得

  夠嗆，連白頭髮都冒了出來，她卻要拿著哥哥賺的辛苦錢去逍遙，這讓她有一點點的

  罪惡感。「我會想想的。」


    「乖。」江若安伸過手來摸她的頭，提議道：「如果你回家，我把錢給你管。」


    「好啊你說的。」


    「一言為定。」




    十七、


    江若安不想吵醒對方，但顯然他發出的聲音還是太大了，或是這間套房太小了，床

  旁邊是沙發，再過去就是簡易的小廚房，他不過是想趁坐在電腦前先沖一杯咖啡，刻

  意放慢了的動靜讓裴成楷睜開了眼睛。


    「……你來了。」他沙啞的說，還半夢半醒。


    「嗯，你繼續睡。」


    「幾點了？」


    「快三點。」


    「靠……」裴成楷翻了個身，延伸了手臂的線條，埋怨的戳了戳沙發上的人，「你

  應該叫醒我的，不是說好要一起看電影嗎。」


    「沒關係，你睡你的，我有事做。」正值忙季其實沒有週末可言，江若安雖為了裴

  成楷抽空來臺北，但看到人睡得正香，也不知道該說幸還是不幸，他還滿高興他能多

  少有點時間工作的，畢竟現在做多一點禮拜一就少做一點，「別鬧。」


    「過來。」裴成楷鍥而不捨的拉江若安的衣服，後者拗不過他，坐到了床上，讓人

  用棉被摟進懷中，「你看起來真慘。」看著江若安的臉色，裴成楷忍俊不住笑出來。


    「……我謝你。」江若安沒好氣，翻了個白眼，手忙腳亂要爬起來。


    「別走別走，別生氣，我心疼。」裴成楷把他的掙扎都按住了，討好的吻上他耳後

  與頸項，「好可憐，最近這麼忙？你可以跟我說的，我可以去臺中見你。」


    「這禮拜輪到我來臺北了。」


    「你又不是跟高中女生交往，我不介意的。」裴成楷又親了親他嘴角，直到江若安

  轉過頭來，他順勢將舌頭推入對方口中，而後者也順從的張嘴回吻他，「我只想要你

  好，懂嗎？我也希望你能想要自己好。」


    「嗯。」江若安閉上眼睛，決定一下下就好，只要一下下，什麼都不用想，只要專

  注在這個擁抱中，他會沒事的，他是安全的，而公司啊訂單啊出貨啊客戶啊都先拋諸

  腦後；他會再撿回來的，他只是需要一點點自己的時間。


    一切都不會有問題的。他抱緊了裴成楷，很感激此時此刻，他願意陪在他身邊。




    十八、


    然而不管怎麼說，在父母親的眼皮子底下與男人交往，是江若安主要的壓力來源。


    情況不比他與泰勒的時候，那時江父江母天高皇帝遠，管不了他，他可以每天都與

  泰勒膩歪在一起，也不用擔心會被發現。但他現在可是跟父母一塊上班工作，甚至他

  們還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一天平均相處20小時，他總是緊繃的，直到回到自己房間鎖

  了門，江若安才能完全放鬆，與裴成楷通話或是視訊，像情侶一樣談戀愛。


    他與裴成楷是當兵的時候認識的，那是江若安肉體上最痛苦的一段時光。他體力不

  行，當兵的那些規矩又很智障，到處都是無禮的同袍長官，還沒有個人空間，江若安

  生不如死。


    裴成楷是他的班長，平時沒有少照顧他，江若安也心懷感激，也總會在裴成楷想抽

  菸的時候，想方設法為他遮掩過去，他們於是愈走愈近，就連休假日也就找間便宜的

  旅店，與對方在一起歪膩荒唐。


    退伍之後他們不打算分開，儘管一個在臺北，一個在臺中，但只因為兩個小時的車

  程就放棄這段感情太蠢了，所以他們約好每週輪流去見對方。裴成楷來臺中的時候卻

  是江若安精神最警戒的時候，他不可能帶人回家，只好在各式各樣的旅館房間過夜，

  也還必須小心，江家的事業不小，許多老闆都是江若安從小叫叔叔伯伯長大的，他們

  對這類的場所也很熟——甚至有不少就是他們蓋的；江若安擔心夜路走多了會碰到鬼，

  謹慎到還會變裝，裴成楷老拿這一點取笑他。


    「你真怪，親愛的，但你再怪我都愛你。」裴成楷說。


    「你不介意嗎？」江若安倒很心虛，他不想這樣沒有擔當，可他真的怕。


    「我不想對你說謊，但我知道這對你很難。沒事的，我們多多少少都有點小秘密不

  想讓人知道，我也還沒準備好讓你見我爸媽啊。」裴成楷捏了捏他的腰，讓他放寬心，

  「別想太多，慢慢來吧，我們還有時間。」


    「嗯。」江若安看著他的眼睛，心裡頭澎湃激動的愛意令他無法言語，只能淺淺應

  了聲，而後摟緊了對方。


    這個人真好，他何其有幸，能夠擁有一個人的理解，就像擁有了世界。江若安暗暗

  地想，想著這一次自己該如何把握，想著這一次自己不會放手。


    他恨遺憾，他不想再後悔。




    ＴＢＣ



    ＊ 劉老師就是當年舒一喜歡的教練，舒一跟蘇雁的年紀沒有差很多，是蘇芯那邊的

       表弟，所以兩人其實上同間小學國中只是不同班，但一起學的游泳，後來江如綺

       也進了同間學校，甚至有找過舒一，但舒一拒絕出賣劉老師

       在不知道的時候其實人際關係已經交錯，這就是六度分隔理論迷人的原因吧

    ＊ 我保證明天蘇雁就會上線惹

    ＊ 謝謝看到這裡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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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wsx321edc: 蘇雁趕快上線QQ
 來了來了～
推 maplemonster: 心疼若安QQ
 我也是QQ
推 oldsharon: 看起來若安都是用情比較深的那一方......QQ
 是個壓抑的可憐孩子
推 nocturnetear: 拍拍若安QQ
 一起拍拍拍
※ 編輯: nacht236 (140.112.108.89 臺灣), 09/20/2019 13:09:52
推 sunmoon1000: 游泳隊教練是不是騙舒一的那個！
→ sunmoon1000: 噢噢看到加註了!喜歡六度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