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namelesswaif (N.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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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衍生] [歷史] 衛青(十四)
時間Thu May 13 16:37:25 2010
第十四章 封侯
衛子夫倚在軟榻上,閉目假寐,宮女在一旁搖著羽扇伺候,手腳極其輕柔,生怕弄
出一丁點兒聲響,吵醒了當今皇帝最寵愛的妃子。
鬆垮的大紅軟袍垂在地上,可以明顯看見衛子夫的腹部微微隆起,從前年春天開始
,她連續為劉徹生下兩個女兒,才落地沒幾天,立刻賜封為陽石公主與諸邑公主,皇恩
浩蕩,將六宮粉黛都比了下去。
從前的她只能摘朵鮮花別在髻上,連三餐都吃不飽,偷偷撿些別人不要的破衣,隨
便披在身上幻想自己擁有許多新衣裳。
而今的她滿頭都是珍珠翡翠,數不盡的綾羅綢緞堆滿整座宮殿,只要隨便抬個手指
,天底下最珍奇的異寶都會端來她眼前,以獲得她的青睞為榮。
招牌似的墮馬髻輕輕挽著,亂中有序的散髮將她本就完美的臉蛋襯托的更加完美,
衛子夫微微睜開眼,橫看側看全是說不出的風情萬種。
「外面在吵什麼?」
「娘娘,您醒了?」
「這麼大聲,我還能不醒嗎?」
「奴婢立刻把他們趕走。」
「等等。」
「娘娘還有吩咐?」
「去幫我打聽打聽,看是在說些什麼,怎麼能鬧成這樣。」
「是。」
宮女香兒盈盈福身,領了命令去了。
十八歲的小姑娘是平陽人氏,和衛子夫說來算是同鄉,是個手腳麻利的能幹丫環,
紅紅的臉蛋,圓圓的大眼,叫人一見就喜歡,總管太監為了討衛美人歡喜,她還沒開口
,就把人主動送來漪蘭殿,貼身伺候著。
香兒做事認真,勤快負責,不只衛子夫對她寵愛有加,劉徹每每駕臨也會誇她幾句
,是以她的年紀雖輕,身分地位卻比幾個年長的姑姑、媽媽還高,太監也討喜的喊她一
聲「香姊姊」,盼她能多多觀照觀照。
「娘娘,大事,大事哪!」
香兒慌慌張張衝進來,差一點撲倒在衛子夫跟前,上氣不接下氣的說著:「衛將軍
……車騎將軍……車騎將軍他……」
一聽到衛青的名字,衛子夫立刻跳了起來,拉著香兒的手,急道:「衛青怎麼了?
他打仗回來了嗎?」
香兒不斷點頭,一大堆話鯁在喉頭,偏偏這個節骨眼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闖禍了?打敗了?受傷了?被匈奴抓了?他到底怎麼了,妳倒是說清楚啊。」
「娘娘,不是不是……都不是您說的那些,車騎將軍直搗龍城,殺敵七百,大勝而
歸,陛下已經封他關內侯,食邑三千戶!」
衛子夫跌坐在軟床上,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喃喃重複香兒的話,「直搗龍城
,大勝而歸,封為關內侯,食邑三千戶?」
「真的!娘娘,是真的,外面每個人都在談論這件事呢!衛將軍出頭了,他要封侯
拜相了!」
衛子夫臉上絲毫看不到一絲喜悅,她握著拳,指甲陷入掌心,刻出又紅又紫的淤痕
,她咬著自己下唇,用力的幾乎咬出血來。
隱約察覺衛子夫的不對勁,香兒訕訕問道:「娘娘,您怎麼了?」
「衛青人呢?他在哪裡?」
「現在這個時刻,應該在宣室上早朝吧。」
「一回來就上早朝?」
「聽說是昨天夜裡就回來了。」
「既然昨天就回來,為什麼不來探望我?衛青可不是這種會讓家人擔憂的不肖子。」
香兒只道是衛子夫在生氣,恨衛青沒把她這個姊姊放在第一,班師回朝居然沒有第
一個過來探望,當即笑道:「娘娘原來是為這事兒不開心,奴婢聽說是陛下龍顏大悅,
連家也不讓回,做主留他在御書房一夜,君臣長談此次戰役,等下了早朝,馬
上就會來探望娘娘的。」
一聽到「御書房」三字,衛子夫臉色大變,端秀的雙眉皺在一起,咬牙道:「陛下
、陛下他怎麼可以……天啊,我衛家到底是造了什麼孽!」
「娘娘,您說什麼?衛將軍封關內侯,陛下這樣倚重他,您怎麼反而不開心?」
「立刻幫我準備馬車,我要去一趟平陽公主府。」
「娘娘,衛將軍等會兒就要來了,您怎麼反而要走?」
「囉唆!讓妳準備就準備,只剩下平陽公主可以救他了!」
香兒吐吐舌頭,不曉得素來慈善溫和的衛美人為何突然發火,當下不敢再問,立刻
準備馬車去了。
* * *
鵝黃色的車帳裡,衛青裹著一件錦袍緞子,他這輩子作夢也不敢想像,有朝一日會
與天子共乘一車。
「疼嗎?」
劉徹的目光籠罩衛青全身,那凜冽炙熱的雙眸似在索取,非要將他燃燒殆盡才肯罷
休,衛青不敢與劉徹對視,這樣的過度禮遇反而令他徬徨不安。
「多謝陛下關心,臣沒有大礙。」
「衛青,你會怨恨朕嗎?」
劉徹又將身子移近幾吋,寬敞高大的皇輦他看不上眼,偏偏要和衛青擠在一個角落
,他握住他的手,輕吻他的掌心,那雙勾人魂魄的眸子還是緊緊鎖住衛青,彷彿已看遍
他裡裡外外,透視靈魂最最深處。
「臣不敢。」
「朕是打從心底喜歡你的。」
「臣無德無才,怎配承受陛下的寵愛?」
「你配,你當然配,若連你都不配,世上又有什麼人配?」劉徹藉故又移近幾分,
他幾乎和衛青靠在一起,只要伸手一攏,就能把人撈進懷裡。
「陛下……」
「衛青,在你心裡,又將朕擺在哪裡?」
「臣……」
「如果朕不是皇帝,你可還願意?」劉徹輕輕撫著衛青頭髮,順勢往下,停留在他
胸前紊亂的衣口,若隱若現的紅色斑點爬滿他的鎖骨,他很是滿意,有種宣示主權的莫
名得意。
衛青忽然抬頭,眼中似有憤怒。
「陛下莫非以為臣只是遵從聖意?臣雖然只是個騎奴,卻也明白威武不能屈的道理
,如果、如果不是陛下,臣又怎麼願意、願意……」
「願意什麼?」
「陛下!」
劉徹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明明是最甜美動人的情話,怎麼從衛青嘴裡說來,卻像出
征前的誓師,大義凜然到一種匪夷所思的地步?他彈了一下衛青腦袋,笑道:「朕錯了
,朕不該懷疑衛青的心意。」
衛青紅著臉,本來有些話他是絕對不會說的,可如今卻都說了出來,本來有些事他
連想也不敢想的,可如今居然變成事實,完美的令他無所適從。
他擁有劉徹的愛情、衛子夫的親情、公孫敖的友情,世上還有什麼事情,比自己愛
的人也愛著自己,更令人感到幸福?
他還很年輕,還有璀爛的前途在遠方等他,他覺得像作夢一樣,明明咫尺相近,偏
又如夢似幻,像天頂的垂掛的星星、可觸而不可及,幸福難道真是這麼虛幻的東西,教
人擁有了又害怕失去?
彷彿安撫他的不安似的,劉徹的唇很輕柔,輕輕拂過他身上每一吋肌膚,最後貼上
他的唇,千言萬語都化在這纏綿不盡的柔情蜜意裡。
渭南相思雀,牠們一生只有一個伴侶,雌雄二鳥無法離開對方存活。
衛青正是這樣的人,他的一生只能愛一次,一但把感情給了某個人,就再也沒辦法
愛上其他,無論天長地久,無論海枯石爛,這輩子,他都只認定了那個人。
他知道自己已經愛上,在平陽公主府、在上林苑、在竇太主的地牢、在下雪的小客
棧裡,每一個和劉徹度過的點點滴滴,都是他最珍貴的寶貝回憶,他小心呵護,緊緊藏
在心底,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起,也捨不得對任何人說起。
忽然之間,未央宮已經到了,劉徹牽著他的手,兩人一起走下那金碧輝煌的皇輦,
在皇宮中得以和天子同轎而乘,這是多麼大的恩寵與榮耀?
「皇上駕到──關內侯車騎將軍衛青到──!」
太監宏亮的嗓音數十年如一日,道旁接駕的宮女伏拜一片,口中嚷著吾皇萬歲萬萬
歲,響徹了長安的每一吋角落。
「咱們一起去看你姊姊,跟她說說這個好消息。」
暮春時節,滿目繁華,鶯鶯燕燕翩翩,處處融融洽洽。
未央宮柳輕晃,隨風依依起舞,飛簾自天而降,一身驕傲的霓裳掃過,摘落梢上幾
朵熟透的紅花。
飄著飄著,花兒落在皇輦的踏階上,衛青順著風勢回首,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想
起了韓嫣,那一天他是不是也乘坐這輛轎子,一路駛向黃泉?
* * *
「公主,子夫只可以求妳了!」
「皇帝身旁的大紅人,如今衛美人一句話可是比孤說上十句還管用,怎麼還要求孤
?」
「子夫能有今天全是公主造化,他日若有用得著子夫的地方,即便是粉身碎骨,子
夫也要報答公主,只是這次、這次真的只有公主能夠幫忙啊!」
「妳到底要孤做什麼?」
「請求陛下收回成命,廢黜衛青關內侯和車騎將軍的職務,把他貶為庶民,立即逐
出長安。」
劉玫神色一變,推開衛子夫,斥道:「妳瘋了嗎?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公主,子夫沒有胡言亂語,子夫想的非常清楚!」衛子夫目中帶淚,泣道:「陛
下、陛下會毀了他的……我只要青兒平平安安的過完一生,不要在皇宮裡淌這些渾水。」
「陛下怎麼會毀了他?陛下會讓衛青出人頭地、讓他大富大貴,你們衛家就要出頭
了,妳幹麼拆自己台子?」
「不!陛下會毀了他!」衛子夫突然大吼,「韓嫣……公主可還記得韓嫣?我不能
讓青兒跟他走上一樣的路,青兒不應該這樣悲慘的。」
劉玫眨著眼笑道:「原來妳是在跟自己弟弟吃醋,怕他分走了陛下的寵愛。」
她拍拍衛子夫的肩膀,安撫道:「自古以來就有娥皇女英共侍一夫的先例,陛下是
千古罕見的明君,你們姊弟一起伺候,也不算驚世駭俗,再說自高皇帝以來,惠皇帝、
文皇帝、景皇帝身邊都有幾個親密的男性情人,這是風雅的事,沒什麼好大驚小怪。」
「若是兩情相悅也就罷了,可陛下是在利用衛青,陛下會殺了他的!」
「衛青對朝廷有功,陛下怎麼會殺他?」
「公主可還記得韓嫣怎麼死的?」
「是我的母后賜酒毒殺,為了這事皇上還和她鬧過一段脾氣。」
「不,韓嫣不是太后殺的,他是皇上殺的。」
「妳說什麼?」
「皇上只是借太后的手殺韓嫣,他騙過了天下所有的人,包括公主也被他騙了。」
「衛子夫,妳怎麼可以詆毀天子?讓人聽到可是要殺頭的。」
「公主,妳自己想想,皇上那樣聰明的人,怎麼會不明白擅乘皇輦會有什麼後果?
他怎麼可能一時疏忽?這真的是在宣示皇恩?若有真情真意,皇上應該面面俱到,將韓
嫣保護的無微不至,怎麼會把他推向輿情的鋒頭,去承受竇太主、陳皇后、太皇太后的
許多不滿?」
劉玫在聽著,她忽然覺得衛子夫的話很有道理。
那日韓嫣的遺體被人抬了出來,劉徹緊緊守在他身旁,一句話也不說,面色凝重的
嚇人,她還道他是新喪愛人,打擊太大,一時間無法接受,畢竟是自己說動太后賜死韓
嫣,她還為此自責過一陣子,不該這麼殘酷地傷害劉徹。
劉徹深情無悔的模樣,劉徹淚流滿面的模樣,他與韓嫣相處的點點滴滴在她腦中快
速閃過,若連這些都是假,到底還有什麼可以相信?
她感到一陣惡寒,她發現自己一點也不懂她的弟弟。
「韓嫣只是一個棄卒,陛下不要他了,衛青現在有用,可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三
十年,等到有一天他沒有用了,陛下又會怎麼對付他?」
衛子夫急得哭了出來,她緊緊握住劉玫的手,好似那一天就要來到,衛青已經危在
旦夕,「皇上是個統治天下的機器,他從來不愛任何人,他愛的只有自己,他不會真心
對待衛青的!公主,子夫就只有這麼一個弟弟,衛家也只有這麼一個男丁,求妳救他
……求求妳救他吧……」
劉玫搖搖頭,甩開衛子夫的手,轉身背對著她。
「公主!」
「如果妳說的都是真的,孤就更不能答應妳了。」
「為什麼?」
劉玫深深吸了一口氣,嘆道:「孤和皇上是一母所出,從小一起長大,還能不了解
他?只要是他看上的,那就永遠都是他的,若有人和他作對,無論是誰,他都會用盡手
段整治他,決不心軟。」
她彷彿想起三年前,竇嬰九族連坐,被腰斬棄市的那一幕。
竇嬰雖然已經有了白髮,但他並不衰老,身體還很硬朗,他是太皇太后的姪兒,是
劉徹的表叔,他做過丞相、掌過兵權,在景帝時代被封為大將軍,授意輔佐幼主,監國
護駕,可一旦涉及利益,大刀開鍘,一條命就這麼招呼了,哪裡還講什麼情分?
竇嬰死後沒多久,劉徹把主意動到了田蚡身上。
田蚡的關係比竇嬰近多了,他是王?的弟弟,劉徹的親舅舅,小時候抱過他、哄過他
、還常常說故事給他聽,總是親暱的喊他「彘兒」,帶他出去放風箏。
劉徹即位之後,貴為國舅的田蚡養了許多門客,家產幾乎比國庫富裕,滿朝文武都
是他的朋友,百官升遷也由他一人說了算數,劉徹早為他過大的權力不滿很久,想方設
法要搬掉這個隱憂。
有一天田蚡忽然染病,成天躲在偌大的宅子裡不見外客,對外一律宣稱身體不適,
王?來看過他幾次,卻也只是流淚,什麼都沒說。
不久之後,田蚡重病身亡,留下遺書自願將家財捐贈國庫,時值劉徹伐匈前夕,正
好解了軍餉不足的燃眉之急,至於究竟是什麼病,至今依然沒人知道。
竇嬰、田蚡一死,竇、王兩家的外戚勢力完全消弭,大權回歸皇帝手中,劉徹已穩
穩坐在他的龍座上,名符其實的君臨天下。
從前劉玫只覺得這個弟弟深不可測,有驚世之才,天生就是個做君王的材料,可如
今的劉徹讓她感到恐懼,她已經完全不能明白他的想法,全部的人一夕之間都變成了棋
子,只能依照他指定的方向移動,否則便會被逐出棋局,丟棄在無人問津的陰暗巷弄裡。
每當夜深人靜,她總忍不住懷念起劉榮,若是那個溫和仁弱的大哥登基九五,她是
不是可以不要如此疲憊,花這麼多心思算計,安安穩穩的做她的平陽公主就好?
「一入深宮裡,無由得見春,這些道理難道妳還不明白?妳和衛青都一樣,生是皇
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一輩子都不可能離開,妳還是死心吧。」
劉玫的這些話,彷彿是說給衛子夫,也彷彿是說給她自己。
「在皇宮裡,無論如何都要拼命得到皇上的寵愛,否則便和死了沒有兩樣,妳既然
注定不能離開,那就必須永遠站在頂峰,絕不能被人比下去。」
劉玫蹲下身子,輕輕拭去衛子夫臉上的淚,柔聲道:「妳若想要保護妳的弟弟,那
就必須擁有權力,任何人都無法扳倒妳的權力,連皇上都會忌憚,不敢隨便對你們衛家
動手的權力。」
「世界上真有那種東西?」
「有的,當然有。」劉玫牽起衛子夫的手,在她掌心寫下「太子」兩個字,笑的非
常誠懇,「孤和妳都是一條船上的人,孤會盡全力的幫助妳。」
「妳要我……做皇后?」
劉玫微笑著點頭,「妳的兒子若是太子,妳將來就是太后,衛青就是國舅,衛家和
劉家永遠結合在一起,即便犯了什麼過錯,自己難道能殺死自己?」
衛子夫瞪大眼睛,她從來也不敢想,一個歌女竟然也能做皇后。
劉玫牽著衛子夫的手,拉著她往前廳去,「哭了這麼久,想必也餓了吧?妳本來就
是平陽公主府的人,這裡就是妳的娘家,不需要拘束。」
「公主……」
「來,妳跟孤說說,韓嫣的事是誰告訴妳,妳又是怎麼知道的?」
衛子夫愣愣點頭,隨著劉玫走向前廳,她已經渾然沒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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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s19901029:我也覺得不是吃醋,看來子夫入宮後城府變的深很多... 05/14 08: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