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namelesswaif (N.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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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衍生] [歷史] 衛青(十三)
時間Wed May 12 02:17:31 2010
第十三章 龍城
距離漢朝國境千里以外的西方,有一片寬廣茂盛的草原。
草原一望無際,成千上萬的牛羊悠閒的啃食青草,一頂頂帳棚立在地面,櫛比鱗次
居然綿延了好幾座山頭。
許多穿著獸皮鍇甲的男人佩帶彎刀,來來回回在四週巡邏,他們的五官明亮而深邃
,體型也遠較漢人高大,自高祖皇帝創建漢朝以來,他們就一直存在,史書上也能找到
他們的記載,這陌生而神秘的民族,人人管他們叫「匈奴」。
匈奴統治者曰「單于」,由攣鞮氏家族世襲,其餘以呼衍氏、蘭氏、須卜氏等四姓
最貴,經常與單于通婚,由這些部族的女孩裡選出「閼氏」的人選。
匈奴以左為尊,單于以下設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將、左右大都尉、左右
大當戶、左右骨都侯,並以太子為左屠耆王(左賢王),自左賢王以下共二十四長,二
十四長以下又置千長、百長、什長、裨小王、相、都尉、當戶、且渠……等官職。
單于的王庭裡,音樂此起彼落,美女們隨風起舞,不同於漢女的楚腰纖細,舉手投
足鏗鏘有力,而坐擁這一切的最高統治者,就是昔年向呂雉求婚的冒頓之孫──軍臣單
于。
大口酒、大塊肉,軍臣額上圍著羽毛製成的頭冠,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的臣子,他是
草原的王者,只要視線所及,整片沙漠都是他的後院。
「大單于,奴才敬你一杯。」
滿是虯髯的彪形大漢裡,有一名白白淨淨的中年人,他雖然穿著匈奴的服飾,可那
扁鼻細目的漢人特徵,說明了他是當年得罪太皇太后被趕出漢宮,以和親之名放逐塞外
的侍宦之臣──中行說。
「奴才恭賀大單于、賀喜大單于。」
「哦?本汗有何事可賀?」
「大單于法眼如炬,識破皇帝小兒奸計,在馬邑打了一場漂亮的勝仗,替我大匈奴
掙足了面子,難道不該賀喜?」
一提到「馬邑」二字,眾人突然聒噪起來,對這件事情充滿高度興趣。
自軍臣即單于位以來,漢匈關係出現前所未有的劇烈變化,首先是十六歲的漢朝皇
帝天天在上林苑狩獵,常令羽林侍衛扮玩「官兵抓強盜」的遊戲,真刀真槍的實地演練。
不久之前,他還派出使者張騫,意圖越過沙漠,以通商之名出使西域,聯絡大月氏
、烏孫、樓蘭等國共擊匈奴,接著又令尉衛李廣為驍騎將軍,中尉程不識為車騎將軍,
分別屯兵在兩國交界的雁門、雲中地區,這一連串的政治措施,使得原本就緊張的氣氛
更加一觸即發。
「漢朝是一個古老的帝國,什麼都必須依靠祖制章法,這個落後而龐大的民族,完
全是倚仗東宮一個瞎了眼的老太太決策國家大事。」中行說一手拿著剛溫好的洋奶酒,
另一手拿著漢使千里迢迢送來的竹簡,說道:「如今這個老太太早上陷入昏迷,晚上就
已經駕鶴歸西,漢朝的皇帝小兒被他奶奶壓制太久,一得到權力就迫不及待想往外飛,
看看世界究竟有多大。」
「照你的看法,漢朝皇帝他能飛得多遠?」
中行說露出一口咧嘴的黃牙,幾片生肉絲黏在牙縫裡,幾十年拘謹的宮廷生活,已
經被滄桑的大漠磨得蕩然無存,貶謫回茹毛飲血的最初,「依奴才之見,皇帝小兒根本
連翅膀都還沒展開,就已經從樹上跌下,摔了個體無完膚。」
聽完中行說此語,圍繞在王座前的匈奴貴族哈哈大笑,諷道:「劉徹不過是個無知
小兒,連毛也沒有長齊,還妄想與我匈奴為敵,簡直可笑!」
「可不是嘛,本王雖然沒有讀過漢人的書籍,卻也知道什麼叫做『聰明反被聰明誤
』,皇帝小兒弄了個走私商人妄想欺騙我大匈奴,卻不知大單于英明神武,早把他給看
透了!」
建元六年,太皇太后竇氏駕崩,劉徹親政,一掃朝廷先前對匈奴委曲求全的謙卑姿
態,打算對外用兵,雪洗自漢高祖開始累積了幾十年的恥辱。
當時的朝廷分為兩派,一派以丞相田蚡、御史大夫韓安國為首,反對用兵;另一派
以魏其侯竇嬰、大行令王恢為首,主張以武力強制反擊匈奴。
元光二年,劉徹令豪強聶壹等人化妝成走私商販,混入匈奴蒐集情報,並以御史大
夫韓安國為護軍將軍,衛尉李廣為驍騎將軍,太僕公孫賀為輕車將軍,大行令王恢為軍
屯將軍,太中大夫李息為材官將軍,統兵三十萬埋伏於馬邑谷中,準備誘殲匈奴。
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匈奴密探竟然得知此事,大軍提前返回,全師毫髮無損
,可憐漢軍守株待兔,無端浪費人力遠度千里,連個鬼影子也沒見著,就這樣無功而返。
此舉的政治意義大於實質意義,劉徹不在乎戰爭輸贏,他只想要向全國宣示,他有
足夠的權力可以調兵遣將,只要他一聲令下,無論多麼遙遠龐大的軍隊都能迅速集結,
前往任何他指定的地方,執行任何他發出的命令。
匈奴卻不這麼認為,他們只在乎結果、只在乎戰爭帶來的利益,馬邑之謀在他們眼
裡就像一場笑話,傾舉國之力宣示自己的權力,在他們眼中是一種浪費,可笑並且愚昧。
尤其是主事者王恢,他因戰略失誤被送審庭尉署,囚禁在長安大獄七天七夜,最後
畏罪自殺,承擔了一切的責任,匈奴人因此更加看不起劉徹,認為他是一個毫無擔當的
君王,只會為自己的失敗尋找代罪羔羊。
「漢朝皇帝不識好歹,膽敢不遵守和親納貢之約,與我大匈奴為敵,是該給他們一
點教訓。」
「說到這條,本汗最近收到密報,漢朝的皇帝又在蠢蠢欲動,妄想對付我大匈奴。
」軍臣從懷裡掏出一片羊皮密函,攤在桌面上,說道:「前幾天漢軍兵分四路,往上谷
、雲中、代郡、雁門方向出發,顯然是對著我們而來。」
「兵分四路?不久前馬邑才剛吃敗,劉徹小兒又要?征?他到底懂不懂得打仗?」
「不僅如此,他這次派出的四位將軍有三個是新人,唯有李廣勉強算是將軍,其餘
根本不足為懼。」
「這次的將軍一個是皇帝的小舅子,名叫衛青,從來沒上過戰場,只是個奶娃子兵
。另外兩個公孫敖、公孫賀兄弟從來也沒聽說過,根本不曉得那兒冒出來的,只有那飛
將軍李廣勉強是個人物。」
「哈哈,漢朝皇帝自己派人來給我們砍,本單于正愁刀子鈍了,沒腦袋好磨呢!」
「漢族女子國色天香,咱們不妨多搶幾個回來,也好換換口味。」
「反正皇帝小兒的母親也在守寡,她雖然有些年紀,可風韻猶存,嚐起來滋味必定
不錯,這次打勝了,大單于不妨學學昔年的冒頓單于,寫封信讓他們的太后過來和親吧
。」
「哈哈哈哈,這真是個好主意,漢朝皇帝三宮六院,能做皇后的女人必定是天下最
美的女子,到時候兄弟們一起欣賞欣賞,大家說好不好?」
「好!好極了!」
眾人哈哈大笑,將彎刀插入桌上的羊皮地圖裡,啐了一口唾沫在上面,正好是漢朝
的政治中心──長安。
* * *
青年紮著馬尾,閉目養神,盤腿坐在一塊巨岩上。
數十名匈奴兵圍繞在他身旁,他們的背脊直挺,裹著豺狼虎豹各式各樣的獸皮,他
們比起上林苑中的羽林侍衛毫不遜色,甚至比他們更加勇猛威武。
當時西域各民族都在傳說一件事,匈奴鐵騎過處之所以萬夫莫敵,並不是因為單于
的親兵,而是左谷蠡王伊稚斜手下的精銳部隊。
伊稚斜穿著純白色的虎狐裘背心,草原稀有的白毛額虎是大漠最兇猛的野獸,只有
真正的英雄有本事擒住牠,穿戴那象徵身分地位的毛皮。
熊熊烈日照耀草原,牛羊安祥的啃食水草,匈奴貴族的王后公主附庸風雅,也學著
漢人雕花刺繡,一個個都挽起墮馬髻,在衣袖處繡上流蘇。
除了單于王庭之外,匈奴境內最重要的便是祭祖聖地──龍城。
龍城又叫龍庭,它並不真的是一座城市,而是由許多巨大的岩塊堆砌而成,每年五
月會舉辦一次例行大會,各部族的酋長將會齊聚在此,共同祭祀祖先、天地、鬼神,同
時它還是一座墳墓,擺放歷代亡故的單于靈位,由匈奴部族裡最驍勇善戰的左谷蠡王負
責鎮守。
「大王是族裡最偉大的英雄,美其名是鎮守聖地,可大家心裡都明白,大王是被流
放到外地的。」
龍城是個十分隱密的地方,除了每年的例行祭祀外,幾乎沒有人會在這裡走動,伊
稚斜本來有意角逐王位,卻因為不是正宮閼氏所生,失去了親貴的支持,被派遣到這孤
單邊陲的角落鎮守聖地。
「於單王子是南宮閼氏所生,身上有一半漢人的血統,怎麼能立為王儲?將來又如
何率領我匈奴侵略漢族?」
匈奴的部族裡,雖然不若漢朝那樣巨大體系的宮廷鬥爭,但也存在著某種矛盾。
伊稚斜的母親是呼衍氏酋長的女兒,嫁與單于封側閼氏,可是軍臣最寵愛的女人卻
是漢宮和親的南宮公主,他們唯一的兒子於單,不同於匈奴一慣的剽悍狠戾,反而學習
了漢人的溫和恭良,匈奴親貴們顯然喜歡他遇事都要徵詢各族同意的謙卑,所以都擁戴他
繼承單于。
龍城的日子雖然單調,相對也非常平靜,日昇,月落,風沙每天吹亂他的頭髮,他
還有多少青春可以蹉跎?從前那個一刀斬下虎頭的英雄,時間雖然洗鍊出他更加精進的
武藝,卻也逐漸侵蝕他的雄心壯志。
「本王聽大單于說了,漢軍兵分四路,各領一萬兵馬,分頭向我匈奴進擊,你們有
什麼意見,都說來給本王聽聽。」
伊稚斜很少開口,但只要他一開口,無論環境多麼吵雜,都會一瞬間變得很安靜,
在匈奴人的心中,違反伊稚斜的命令是一種自尋死路的行為,他用一種近似屠殺的強迫
方法訓練軍隊,他們永遠記得第一次見到伊稚斜的時候,他對他們說的第一句話──無
論我的箭射向哪裡,你們的箭都必須跟著射出去。
第一次,他把箭頭對準他心愛的馬匹,有人猶豫,立刻被他劈成兩半。
第二次,他把箭頭對準他親密的女人,有人猶豫,被活生生拖去餵狼。
第三次,他把箭頭對準他忠實的朋友,有人猶豫,被他分割四肢處死。
從此以後,無論他的箭頭指向哪裡,軍隊箭就會射向哪裡,再也沒有人懷疑,他們
已經根深蒂固的相信,箭的方向就是他們的敵人,發出的命令即便有錯,他們也得將錯
就錯,不能有一絲猶豫。
這樣的一個領袖,這樣的一支軍隊,匈奴怎麼能不強盛?漢朝又怎麼能打得贏?
太陽一瞬間變得很刺眼,黑壓壓的一片逐漸靠近。
躂躂、躂躂。
大雁加快牠們飛翔的速度,盤旋飛舞,好像在告知同伴即將大難臨頭。
躂躂、躂躂。
狂風呼嘯怒吼,草原被迫跪拜迎接,往下彎身睡的東倒西歪。
躂躂、躂躂。
他終於睜開他的眼睛,一張年輕白淨的臉龐撞入他的簾,少年腰間繫著劍,威風凜
凜的戰袍透著光芒,一望無際的兵馬整齊排列,「衛」字大騎迎風飄蕩,踏碎了祭祀崑
崙神的巨大石像。
* * *
沒有人知道漢軍為什麼突然出現,也沒有人知道他們如何越過重重沙漠,出現在這
個絕對不可能出現的地方。
驚訝、懷疑、還有更多的難以置信,匈奴士兵居然愣在原地,不知要防守撤退還是
拼死攻擊,兩旁悠閒的牛羊也感受到戰爭降臨的恐懼,一瞬間煩躁起來,發狂似的到處
奔跑。
伊稚斜立刻飛身而起,躍上一旁隨時待命的馬背,從囊中掏出一支箭,瞇起左眼,
正對著軍隊前方發號司令的統帥。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伊稚斜如此,衛青也是如此。
幾乎是同時,伊稚斜拉開弓箭的那一瞬間,衛青的箭也已射出。
一秒,一分,甚至是一毫,天空的大雁如往常般恣意翱翔,落下了幾片舉世無雙的
羽毛,兩支速度力量不相上下的箭同時射入對方的肩膀,馬聲嘶鳴,幾滴鮮血飛濺在天
空,雙方主帥同時中箭,現場立刻亂成一片。
「將軍!」
「大王!」
伊稚斜瞪圓雙眼,不可思議的看著衛青,他不敢、不能、而且也不願意相信,即便
是草原裡的遊牧民族,也沒有人敢挑戰他的箭藝,想不到漢人裡居然有這等英雄,敢正
面對上他的箭!
看到伊稚斜的箭,匈奴士兵似乎被下了某種暗示,左谷蠡王的「鳴鏑」比任何命令
都要有效,在最短的時間內弓箭手已經準備完畢。
漫天箭雨向漢軍射去,到底是有備而來,盾牌手防衛的同時,漢軍也作出反擊,伊
稚斜抓準空隙,隱身在軍隊的重重掩護下疾馳而去,衛青的兵馬只守不攻,任憑伊稚斜
遠遁,並沒有立刻追擊上去。
整個作戰過程不到半個時辰,只是這驚鴻一瞥的匆匆交會,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漢朝
將軍,一個失勢無權的匈奴王子,兩人居然從此牽連在一起,糾葛無數個春夏秋冬,直
到他們生命將盡。
* * *
星輝斑斕,大漠的夜晚與中原很不一樣,彷彿要將人完全吞噬,寬廣無垠的穹廬從
天頂覆蓋下,伊稚斜騎在馬背上,快要到達王庭的時候,突然從馬背上落下。
「大王!」
隨侍的親兵嚇了一跳,卻見伊稚斜左側自肩膀以下全被鮮血染成一片,他緊咬牙齦
,臉色一片蒼白,可唇邊卻掛著一絲笑意,心情竟然非常於愉悅。
「好,好一個衛青,是本王低估了你,也只有這樣的人物,才配作我伊稚斜的對手
!」
伊稚斜突然哈哈大笑,從地上突然跳起來,眾人面面相覷,不解他此舉是何用意。
「大王,龍城是我祭祖聖地,如今被襲,是不是立刻稟告大單于,馬上率領精騎反
擊?」
「精騎?整個匈奴最精銳的騎兵就是本王帳下這一支,你要去哪裡調?再說現在回
去也已經遲了,漢軍早就走了。」
「走了?漢軍千里迢迢遠度大漠,居然就這樣走了?」
伊稚斜不顧肩上箭傷,在地上撿了一顆石頭,當場解說起來,「漢軍在我匈奴境內
縱橫八百里,雖然本王不相信他們有這種本事,可龍城被襲,事實就在眼前,不由得我
不信。」
伊稚斜又繼續說道:「龍城是我祭祖聖地,從來沒有人相信漢軍能有這麼大膽子,
把主意打在龍城上,再說龍城名義上是本王留守,可你自己看看,我能用的不過寥寥千
人,難道能守得住一萬漢軍?」
「既然如此,漢軍為何不趁勝追擊,反而放我們一條生路?」
「孤軍深入,迂迴奔襲,必定輕裝簡從,後勤補給缺乏,不利於久戰,這樣的一支
部隊只適合偷襲,他們能得手完全是僥倖,若是換成本王,也會選擇見好就收,不會多
此一舉。」
「看來那個叫做衛青的將軍,不只是漢朝皇帝的小舅子,而是有真本事。」
「龍城守軍本就稀少,衛青慧眼獨具,看準時刻忽施偷襲,這是天時。加上地處偏
遠,救兵不易援助,一但遭襲,必能大獲全勝,這是地利。本王率軍撤退,衛青毫不戀
戰,當機立斷沒有追擊,這是人和。天時、地利、人和皆具,真是一場漂亮的勝仗!」
伊稚斜從小學習漢語,能說會寫,他在地面上用漢字寫了一個「衛」,又在衛的旁
邊寫了一個「青」,然後把它抹去,從此牢牢記在心裡。
「衛青,本王記住你了!」伊稚斜對天長嘯,忽然拔出肩上的箭頭,也不顧疼痛,
任由熱血灑在上頭,染了黃沙一片,「這一箭之仇,總有一天本王會向你討回來,我要
你跪在我的腳下,打從心底對我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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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DDT160:衛青怎麼老是惹到可怕的男人!! 05/12 09:10
推 pipichristy:推推推~ 05/12 14:35
推 s19901029:推推~ 05/12 18: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