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namelesswaif (N.W.)
看板BB-Love
標題[衍生] [歷史] 衛青(三十)
時間Sun Jun 13 15:49:13 2010
第三十回 再婚
一道陽光射進來,照在李延年的臉上,刺的他睜開眼睛。
四周都是泥土和青草的香味,還有動物糞便的臭味,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床上,四
周都是農具。
「你醒了?」
一名男子拿下斗笠,剛好踏進家門,他迎上李延年,到了一杯水給他,「你已經睡
了三天,我還以為你死掉了。」
李延年一臉疑惑的看著他,男子身材高大,皮膚黝黑,褲管捲到膝蓋以上,肩上還
披著條被汗水浸濕毛巾,似乎是農家子弟,剛從田裡下工回到房舍休息。
「你是誰?這裡又是哪裡?」
「我叫阿牛,這裡是我家。」
「阿牛?」
「對啊,我是個孤兒,爹娘都死了,他們留給我一塊田和一頭牛,所以村子裡的人
都叫我阿牛。」
見到李延年將碗裡的水喝乾,阿牛興致沖沖又為他倒了一碗,殷勤的問道:「你呢
?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昏倒在我家門口?」
「我昏倒在你家門口?」
「對啊,三天前我要去田裡耕種時發現你的,你那時候正在發燒,我只好把你撿回
來。」
「我、我……唔啊啊啊!走開!滾遠一點!走開!」
李延年彷彿突然想起什麼可怕的事情,突然驚聲尖叫,把碗扔到阿牛身上,茶水潑
了他一身,整個人縮回去床上,用被子包住自己,全身不斷發抖。
鄉下地方非常安靜,戶與戶之間相隔又非常接近,李延年這麼一叫,村子裡的人全
都圍過來了,李延年越來越驚慌,把自己包的更緊,不斷呢喃著,「不要……不要……
讓我死吧……不如讓我死吧……」
「這個人怎麼了,是不是有病啊?」
「全身髒兮兮的,不知道哪裡來的小夥子,搞不好被官府通緝才躲到咱們這裡呢。」
「阿牛撿了怪人回來,咱們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能留下他嗎?」
「要不要送去官府?說不定是大戶人家逃出來的奴才。」
「停停停!不要再說了!」阿牛扯開嗓子,好不容易才把七嘴八舌的眾人壓下,「
張大叔王大嬸李大媽,你們少說兩句,會把他嚇壞的。」
「這……阿牛,不是我們說你,你別太好心,這人來路不明啊。」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位小哥病成這樣,難道要見死不救?」
「他會不會有傳染病?」
「不會不會,不是給橋頭王大夫看過,他只是發燒而已。」
「可是……」
「好了好了,你們先回去吧,不要嚇壞人家。」
「好吧,我們走了,如果有什麼困難,一定要告訴我們啊。」
「是是是,張大叔慢走,過兩天我進城裡多買兩串珠花,您的孫女兒最喜歡這些小
玩藝了。」
「唷,多有心啊,還記著我們家小紅。」
「記著記著,一直都記著,您還是走先吧。」
張大叔不放心,又看了在床上縮成一團的李延年,還是阿牛半推半哄,才把這一群
操心鄰居送出家門。
阿牛嘆了一口氣,走到床邊,伸手想拉開李延年的被子,李延年卻一口咬住他,他
嚇了一跳,只得放棄,由著李延年繼續包裹住自己。
「我不知道你受了什麼委屈,也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害怕,但我們這個村子很安靜
,也很少有人來這裡,你在這裡絕對安全。」
李延年雖然沒有答腔,但阿牛知道他在聽著,於是又接著說道:「你病了,在這裡
好好調養,等你好了,如果想走,我絕對不會攔你。」
李延年從被子裡露出一雙眼睛,愣愣看著阿牛,不知道他的話能不能相信。
「你三天沒洗澡了,我燒了熱水,你要不要擦一下身子?」
李延年還是在發呆,但他的頭至少已經探出棉被,不再縮成一團圓球了。
* * *
劉玫鳳冠霞披,與衛青交拜天地,喜樂陰陰沉沉演奏著,滿堂賓客渾身不自在,一
輩子沒參加過比喪禮還沉重的婚禮。
能夠邀請當今天子主持婚禮,不是皇親國戚,那麼一定是權臣高第,大將軍迎娶平
陽公主,原該是天下第一喜事,可這門喜事來的太怪異、太突兀、太離奇,劉徹整場婚
禮幾乎沒有笑容,表情甚至比秋決還要嚴肅。
衛青不曉得衛子夫用了什麼法子說服劉徹,但他知道她一定受了很多委屈,雖然衛
子夫和劉徹間沒有愛情,無論如何劉徹總是她的丈夫,他這做弟弟的和姊夫糾纏不清,
對她又是一種怎樣的傷害?
封建體制下的女子沒有自由,她們必須耗盡一輩子的青春,祈求一個男人捉摸不定
的愛,還得主動為他納妃緒妾,做一個母儀天下的表率,她們心中的苦不能說,否則會
被視為妒婦,更會招來天子的厭惡。
天底下不幸的女子實在太多,就拿自己身邊的人來說,衛子夫、劉玫、秋月,甚至
是政敵的李妍,她們哪個不是以淚洗面,雙眉糾結在一起,天天憂愁個沒完沒了,不曾
有過一天安穩的日子?
自己陷進來的,他救不了,被迫掉下來的,他總得還人家一個公道。
他至少還能夠寫一紙休書,準備一筆盤纏,把秋月和洪武送走,唯有遠離這地獄般
的皇宮,才可以解脫,才可以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衛青還在想著,衛子夫卻喊了他的名字。
「青兒,我……」
衛子夫眼眶似乎有淚,緊緊握住衛青的手,她的嘴唇顫抖,有太多太多話想說,最
後她只好喝一杯酒,把所有心事都藏在裡面。
她知道自己變得面目可憎,早已不是那個天真單純的鄉下女孩,外人把衛皇后當成
了毒蛇猛獸,都在議論她如何整治妃嬪、如何專寵後宮,但是她為什麼變成今天這樣,
卻沒有人肯聽她說。
自始至終,她的信念只有一條──讓家人有好日子過。
窮人富有後變得貪婪,那是因為他們知道貧困有多可怕;奴隸掌權後會變得殘酷,
那是因為他們體驗過生不如死的滋味。
她如果說當皇后不是為了自己,一定沒有人相信,她只是想讓母親可以安養晚年,
大姊二姊過的好一點,小弟能夠不必為了生活勞苦奔波。
理想與現實總有差距,她要維護現有的一切,就必須諸除異己,保有目前的地位,
不讓自己跌下去,她相信人性本善,每個人都有不得不為的原因,她同情自己、也同情
李夫人和平陽公主,她們同是天涯淪落人,都可憐的沒有選擇,只能不斷重複相同的事
,直到老死。
「陛下,您有什麼話要對青兒和公主說嗎?」
「沒有。」
「我我我,我有話要說!」
霍去病搶將上前,興高采烈倒了一杯酒,整場宴會怕只有他是真心道賀、真心祝福
衛青和劉玫「白頭偕老』吧?
「舅舅、舅媽,去病祝你們永浴愛河、舉案齊眉,生一大堆小夥子!」
衛青接過霍去病的酒,他只能苦笑。
劉徹攔下霍去病的酒杯,一飲而盡,說道:「這杯酒朕代大將軍喝。」
「咦?」
喜酒還能代喝的?霍去病一臉莫名其妙,才要問這是哪門子習俗,是不是宮裡和民
間不一樣,卻被劉徹一把拉住手腕,說是要和他商討往後對付匈奴的方法,硬生生把人
帶走了。
劉玫輕扯衛青衣袖,在他耳邊附道:「你現在去追,還來的及。」
衛青嘆了一口氣,為自己倒了一杯酒,混著眼淚喝下去。
* * *
月圓,月缺,月如勾。
衛青站在月亮下,拿著一壺酒。
劉玫奪過他的酒杯,問道:「你要喝酒,為什麼不找個人陪?酒能澆愁、也能加愁
,喝悶酒的人一定不會快活。」
「公主還沒就寢?」
「大婚之夜,新郎官讓新娘子孤獨守空閨,孤如何就寢?」
「我一共成過兩次親,想不到兩次都讓我的新娘一個人睡。」
「與其一個人在房裡當怨婦,不如出來和你喝兩杯。」
劉玫和衛青互相看著對方,居然同時笑了出來,他們一招手,美酒立刻就擺了滿桌
,衛青斟了一杯酒,恭恭敬敬遞到劉玫眼前,說道:「想不到有一天我居然能和公主同
桌而坐。」
「孤也想不到從前的騎奴現在做了駙馬。」
「公主,如果妳是男兒身,必定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如果孤是個男人,只怕陛下容不得孤活到現在。」
衛青沉默了,因為劉玫說的是實話。
「清風明月,美酒佳釀,雖然沒了權勢,但卻多了朋友,倒也不算賠本。」
「衛青是公主的朋友?」
「怎麼,你要孤做你的新娘,卻不願孤做你的朋友?」
衛青莞爾一笑,「求之不得,只是高攀了公主。」
劉玫哈哈大笑,她本就是女中豪傑,舉手頭足瀟灑大方,全無女兒家的扭捏柔態,
勝敗乃兵家常事,她輸了、而且輸的一敗塗地,但她至少還懂得一個道理,拿得起就該
放得下,她有本事規劃那麼多盤根錯節的陰謀,相對也有一笑抿恩仇的大度,衛青都能
忘記,她還有什麼不能釋懷?
「衛青,孤真是打從心裡服了你,像你這樣不要命的人,孤一輩子沒見過,你為什
麼總是委屈自己、卻不肯對不起別人?你為什麼只替別人著想、也不幫自己留條後路?
你難道真的不怕死嗎?」
衛青搖搖頭,他的眼中有著隨時與死亡並存的決心。
「秋月這檔事是孤和你姊姊弄出來的,我們都有責任,現在她失勢了,孤也好不到
哪裡,所以孤想通了,願意嫁給你做彌補,看樣子你姊姊也想通了,否則不會為你做說
客。」
「人活著之所以痛苦,就是因為想不通,從今以後,公主和姊姊想必都會快樂許多
。」
「這句話,如果也能讓李夫人聽到就好了。」
李妍是在三個月前去世的,劉徹為她辦了一場隆重的葬禮。
自從李延年被判死罪之後,李妍和李廣利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到處求救無門,最
後無路可走,只好花錢為李延年「贖罪一級」,由死罪降到宮刑。
對於一個男人而言,宮刑比死亡更殘忍,特別是像李延年這樣的男人,他根本沒有
長處,唯一的優點就是聲音容貌,以及陪男人睡覺的技巧,現在剝奪他的「謀生能力」
,簡直和殺了他沒有兩樣,可是送出去的銀子收不回來,總不能要求人家「退錢」,再
把宮刑改回死刑吧?
宮刑之後,李延年神秘失蹤,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協律都尉已經無足輕重,劉
徹也沒有追究他去向的意思,宮裡的人都在議論著,沒準李延年是被皇后默默料理掉了
,又或者皇帝把他賞給那些酷吏,做他們洩慾工具。
自從生下昌邑王劉髆之後,李妍的健康每況愈下,現在又受到這樣巨大的打擊,身
子一天比一天衰弱,最後一病不起,躺在床上天天咳血,就這樣香消玉殞、撒手人寰去
了。
臨死之前,她不敢讓劉徹見到自己衰老憔悴的容顏,躲在被子裡交代遺言,希望劉
徹惦念過去的恩情,好好照顧劉髆,重新起用李廣利,再給他一個立功的機會,可憐這
樣一個傾國傾城的尤物,葬送在未央宮的偏殿。
「搬弄那麼多風雨,到頭來還是一場空,孤真是造孽,無端拖累這麼多人進來,害
了這麼多好姑娘。」
「能有公主這樣一句話,李夫人天上也會覺得安慰。」
「孤只是好奇,李延年到底死了沒有?如果沒死、他又去了哪裡?」
「李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衛青豈能見死不救?」
「李延年果然是你救走的。」
「嗯,我把他托付給一個很可靠的老朋友。」
「老朋友?」
衛青不再說話,只是默默微笑,又為自己倒了一杯酒。
* * *
李延年坐在銅鏡前,阿牛正為他梳頭髮。
辮子很長,垂到了李延年的腰際,他替他綁上髮帶,爽朗的笑著,「好啦,編好了
,別整天披頭散髮,把外表弄乾淨人也清爽些。」
「謝謝。」
「你的頭髮真柔,過去一定是富貴人家。」
「算是吧。」
「你的病已經好的差不多了,隨時可以走。」
「好。」
「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沒有名字。」
「總有個方便稱呼的綽號吧?」
「你不如叫我阿年吧。」
「好,阿年。」阿牛又笑了,他的笑聲那樣爽朗,有著和陽光一般的溫暖,看到他
好像什麼煩腦都消失了,「你坐一下,我拿東西給你。」
「給我?」
「對,給你!」
阿牛的房子又舊又小,甚至比陽春白雪下人的房間還小,他不覺得這樣破爛荒涼的
農舍能拿出什麼,但阿牛卻打開廚櫃,拿出一串銅板,還拿了兩個硬掉的白饅頭,放到
李延年的手上。
「咱們這裡進城至少要走個一天,路上店家少,這些你帶著充飢。」
「錢?」
阿牛窘迫的搔搔腦袋,紅著臉說道:「我就只有這麼一些,讓你見笑了。」
「你為什麼要給我錢?」
「你不是要走嗎?路上總需要盤纏吧?」
「我們非親非故,不過是萍水相逢,你不但救了我、給我地方住、甚至為我請大夫
,現在我要走了,你又借我衣服、還給我錢……為什麼要這樣做?」
「為什麼?」阿牛滿臉疑惑,顯然聽不懂李延年的話,救人如救火,還能想為什麼
嗎?助人為快樂之本,不管是誰都會這麼做的,還需要理由嗎?
阿牛答不出來,李延年也不打算再追問下去,他直直盯著阿牛,突然開口問道:「
我長的好看嗎?」
阿牛點頭如搗蒜,「好看好看,好看極了,比村裡任何一個姑娘都好看!」
「你把我比做姑娘?」
「對、對不起,我說錯了,是比村裡任何一個小夥子都俊。」
「我餓了。」
「那我去煮東西給你吃。」
阿牛興致勃勃的走向廚房,沒多久就端了一碗熱騰騰的湯麵出來。
「鄉下地方沒什麼好東西,只有逢年過節才吃肉,你先吃點菜,我多打了一顆蛋
……」
阿牛才剛剛把湯麵放到桌上,他就愣住了。
李延年把剛剛綁好的頭髮又放掉,扯開自己腰帶,並且將上衣脫掉。
白皙似雪的皮膚,好像飽經琢磨的玉佩,一碰就會滴出水來,除了吹彈可破之外,
再也沒有任何文字可以形容,村裡的姑娘總跟著男人一起下田工作,皮膚又粗又黑,一
點光澤也沒有,阿牛從來沒有見過這美的身體。
李延年慢慢別過頭,他的輪廓很美,特別是這樣朦朧迷幻的側面,更是有種惹人侵
犯的魅力,「麵煮好了,你為什麼不肯端到我面前?」
「我……」
「你救了我,我想要報答你。」
「報答……我?」
「但我沒有錢,也沒有別的長處,唯一的優點,就是可以讓男人快樂。」
阿牛張大嘴巴,眼前的一切已超越他的理解範圍,他已無法思考。
李延年緩緩向他走來,雙手勾在他頸子上,親親吻了一下他的嘴唇,在他耳邊細語
,「你若不喜歡男人,不妨將我當成女人,反正我也不能算是一個完整的男人。」
李延年往他懷裡靠去,整個人就像骨頭被抽走一般,軟的幾乎站不住。
他的身體那樣輕,頭髮那樣柔,好像神仙一樣,帶有一種醉人的香氣。
阿牛的手顫抖著,卻還是伸出去,摟住了李延年。
桌上的湯麵還在,熱騰騰的香氣四散,幾片菜葉浮在清湯上,混合著雞蛋,它從白
天放到晚上,再從星沉擺到月落,已經沒有人去注意它的溫度。
月盈,月虧,月如玉。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9.15.245.62
推 towar:與其這樣還不如讓李延年死了痛快~~~~ 06/13 16:00
→ towar:這篇文根本沒有人是幸福收場嘛~~~~~~~~~(~~淚奔) 06/13 16:01
不會啦還是有人有好結果啊>__<
推 onlyayu:好悲T^T 06/13 16:07
這......
推 utahime:Q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Q 06/13 16:33
Orz
推 a210181:其實我最喜歡的是阿牛... 06/13 19:31
其實我最喜歡的是野豬(好像沒人問我XD)
推 k9901129:一樓我個人覺得李延年先生算是幸福的了 06/13 20:16
真的>__<
推 a210181:第九頁,「諸」除異己→誅 06/13 21:40
挑錯字大感謝!!!
推 pipichristy:每次都看到心揪在一起>< 06/13 23:12
感謝捧場!!!
推 Felicita:可是這裡還說不上幸福啊 06/14 00:37
快了快了
推 miyakowiccan:看到這第一次心酸了。 06/14 06:18
嗚啊~
※ 編輯: namelesswaif 來自: 119.15.245.62 (06/15 18: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