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namelesswaif (N.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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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衍生] [歷史] 衛青(十五)
時間Fri May 14 16:44:03 2010
第十五章 巫蠱
未央宮,椒房殿,大漢皇后的住所,如今已和荒宅沒有兩樣。
門窗密閉,長長簾幕遮蔽所有光線,空氣瀰漫著一股奇異的香氛,宮女們全部奇裝
異服,穿上祭祀用的外袍。
陳阿嬌素顏毀妝,披頭散髮跪在祭壇前,口中念念有詞,她身旁站著一個妖艷的中
年女子,和她做相同裝束,胸前掛著一個稻草紮成的人型娃娃。
「楚服大師,這些娃娃真的有用嗎?」
「皇后娘娘,這是最毒的『巫蠱』之法,只要把詛咒對象的名字、生辰八字、貼身
物品放在這娃娃身上,滴上鮮血,七七四十九日之後,那人就會七孔流血而死。」
陳阿嬌眼中射出怨毒的目光,恨聲道:「衛子夫,妳分走皇上的愛情,讓我如行尸
走肉,天天生不如死,我要妳也嚐嚐我的痛苦!」
太皇太后駕崩之後,陳阿嬌絕對有利的政治地位已經消失,劉徹不再需要竇太主從
中斡旋,她的皇后地位搖搖欲墜。
儘管如此,她依然不死心,認為只要生下太子,就可以挽回一切劣勢,連續幾年下
來她不斷求神問佛,吃遍皇宮民間所有天仙靈藥,花掉的銀子總計九千萬兩,佔了三分
之一國庫開銷,引來劉徹震怒,可惜依然沒能生育。
沒有子嗣的皇后,在後宮就形同死去,衛子夫雖然沒有生下皇子,卻已連續誕下三
個女兒,前兩個都已冊封公主,第三個尚在強褓中的嬰兒,很快也會獲得封號,受到天
子的寵愛。
「衛子夫,我恨妳!我恨妳!要是沒有妳,皇上怎麼會不愛我?都是因為妳,我恨
死妳了!」
陳阿嬌咬牙切齒,抓起祭壇上一個娃娃,不斷用銀針在它雙眼、心臟、胸口使勁戳
著,上頭有幾滴乾涸的血跡,它的背後隱約是「衛子夫」三個字,看來十分恐怖。
「母親已經老了,她愛上了那個叫做董偃的面首,甘心褪去權力的光環,情願做一
名婦人終老,她不是從前呼風喚雨的館陶大長公主,她無法再幫助我了!」
陳阿嬌淚流滿面,她的母親,年過五十的竇太主劉嫖,居然愛上一個足足小他二十
多歲的董偃,用大把的銀子供養他,讓他住在華美的宅邸,引薦他與長安上層貴族公卿
來往。
多麼可笑啊!那個市檜貪財的母親,那個徐娘半老的母親,她居然找到她真心所愛
的人,即便是那麼荒謬的感情,但她畢竟找到了、找到了一個心靈的歸宿,她好忌妒!
為什麼……為什麼身旁每個人都那麼幸福,只有她一個人痛苦?為什麼別人都可以
擁有許多,只有她一個人什麼也不剩?明明是全天下的人都對不起她,為什麼他們還過
得這麼理所當然,一點都不覺得愧疚?
她是大漢皇后,理應是天底下最高貴、最快樂的女人,為何她必須日日獨守空閨,
等著一個永遠也不會回來的男人,寄望他心血來潮,偶爾來見她一面?
為什麼她不能自由些、快樂些,只能夜夜垂淚,期待漆黑趕快過去,讓陽光填滿她
心中的空虛?
小時候她被人當成寶,太皇太后最喜歡看到她笑,母親說她是漢宮最珍貴的寶貝,
陛下還說要蓋一座黃金堆成的屋子,把她藏在裡面,不願任何人分享她的美貌……為什
麼這些人一夕之間全變了樣,都換了一個態度,不再像從前那樣對待她?
莫非那些快樂時光都是虛構,只是一場編織的美夢嗎?從雲端跌到谷底,此情無計
可消除,暮暮朝朝,她恨得無法成眠,誰又體會她的心?
「皇后娘娘,今天的儀式要開始了,您準備好了嗎?」
陳阿嬌點點頭,若她有一面銅鏡,就可以輕易發現,女人怨妒的嘴臉,是世上最可
怕的夜叉。
「我已經準備好了,我要衛子夫死,我要衛子夫七孔流血痛苦地死去!」
楚服向陳阿嬌挑眉一笑,以最尊貴隆重的禮節向她彎腰,柔聲道:「一切都會如您
所願的,皇后娘娘。」
* * *
衛子夫靠在窗台前,愣愣看著遠方。
她手裡握著一個娃娃,和陳阿嬌巫蠱咒人之法一模一樣的娃娃,連續幾天香兒都在
枕頭、床板、棉被下發現它們,上頭全部寫著她的名字以及生辰八字,並夾帶著她丟棄
的瑣碎髮飾和一些頭髮。
巫蠱咒人,是否真的有效,沒有人可以證實,她所懼怕的是陳皇后內心那股怨毒,
大家同是伺候陛下的妃子,都在這永無天日的後宮裡一生注定無法離去,她們本該心有
戚戚、互相扶持,何苦勾心鬥角,互相折磨彼此?
「娘娘,娘娘!」
「啊?」
「奴婢喊了您好幾聲,您都沒有反應呢。」
「什麼事嗎?」
「陛下今晚說要在未央宮設宴,順便把車騎將軍邀來,讓你們姊弟聚一聚,御膳房
那邊派人過來,問娘娘有沒有特別想吃什麼,他們才好準備。」
「都成,讓他們隨意就好。」
「娘娘最喜歡芙蓉豆腐,奴婢讓他們做這道可好?」
「妳自己決定吧。」
「是。」
香兒乖巧地退了出去,衛子夫更加握緊手中的娃娃,心裡忐忑不安,反覆思索著劉
玫的話。
平陽公主的眼線遍佈皇宮,早上未央宮一個太監當差睡過頭,晚上就可以傳遍整個
平陽公主府,消息簡直比大內祕探還靈。
自陳阿嬌關起房門在椒房殿詛咒巫蠱的第一天起,劉玫就已經知道,她不動聲色,
派遣長安城手藝最巧的師傅,暗暗打造了許多一模一樣的娃娃,要衛子夫藏在宮殿裡各
個角落,被人發現後故作息事寧人狀,假裝委曲求全不把事情鬧大,等待劉徹自動發現。
誰知這些日子劉徹和衛青走得近,居然已經三天沒有到衛子夫的寢宮過夜,劉玫有
些急躁,派人傳話要衛子夫下重藥,把娃娃放在自己身上,找個機會故意掉在劉徹眼前
、讓他看見。
衛子夫天性善良,從沒做過這等傷天害理之事,哪裡下得了手?她的良心左右搖擺
,遲遲無法決定,皇上寵她愛她全是順其自然,她從未在天子耳邊搬弄任何是非,如今
這等誣賴陷害,要她於心何忍?
時間很快的過去,已是月上柳稍頭。
「皇上駕到──!」
千篇一律的尖銳嗓音,太監是宮門最準確的報時沙漏,不高不低,不短不長,彷彿
再過千年萬年,他還是以同樣的語調,一字不差說著同樣的話。
「臣妾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
「謝皇上。」
劉徹一身紅袍黑靴,龍飛鳳舞的罩衫將他天下至尊的霸氣表露無遺,二十六歲的天
子正當壯年,身材高挑而結實,寬闊安全的臂膀,是天下女子最最嚮往的夢鄉。
她們都恨不得倒臥在他的懷裡,挽留他多情俊俏的目光,哪怕朝生暮死,只要能吸
引他片刻就好,長安城裡四處傳唱著衛子夫的故事,都在說平陽公主家的歌伎一朝得寵
,由女奴變皇妃。
鳳閣樓臺,金殿玉階,浮光水月的繁華裡,任誰都可以很明白的察覺,帝王的目光
總是一再回顧,鎖在他身後百戰百勝的年輕將軍身上。
「微臣參見衛娘娘。」衛青向衛子夫拱手行禮,禮節周全而完備,她突然感到一陣
心酸,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們之間已經有了距離。
劉徹一手拉過衛子夫,一手指著遠方,笑道:「子夫,妳看看,朕都請了些什麼人
來。」
順著劉徹目光望去,衛子夫突然愣住,許久不見的母親衛媼、大姊衛君孺、二姊衛
少兒居然都來了,除了她們之外,居然還有……還有……
「子夫是從我平陽公主府出身的,可不會不認孤這個舊主子吧?」
「平陽公主!」
「你們衛家團聚,咱們劉家也來熱鬧一下,太后和隆慮公主等會兒也要過來,就當
是家宴,開開心心吃一場吧。」
「這……子夫何德何能,怎敢驚動太后和隆慮公主尊駕?」
「婆婆見媳婦,小姑見嫂子,每戶每家天天都如此,哪要什麼才德。」劉玫親暱拉
著衛子夫的手,拿起桌上酒杯,笑道:「孤敬衛美人一杯,妳可要早些給陛下生個兒子
,才好延續咱們大漢的國祚。」
劉徹似笑非笑,既不同意劉玫的話,但也沒有否認的意思,莫非他是在暗示,有意
廢黜陳阿嬌,把自己扶上正統?思及此,衛子夫受寵若驚,慌亂接過酒杯,應付似的喝
下,不曉得這對姊弟究竟打些什麼主意。
須臾過後,皇太后王?、隆慮公主劉玟紛紛入席,衛子夫戰戰兢兢,秀麗的雙眉鎖在
一起,這場「家宴」她如坐針氈,即便是許久沒見的家人,也無法令她開懷。
平陽公主謀略算計,那需要多麼縝密的心思、多麼毒辣的手段,才能一著一著搬掉
那些與她作對的人?
陛下的運籌帷幄又是何等的天縱英才、何等的精明幹練,才能儒表裏法、反覆玩弄
權術治國,去處理那些足以撼動天下的軍國大事?
太皇太后、竇太主呢?甚至是高皇帝、文皇帝、景皇帝,他們是不是也是這樣一步
一步走來,把別人踩在腳下,當作踏板使自己登上青雲?
他們會不會內咎?他們會不會不安?每個聽不見聲音的黑夜裡,他們會不會被惡夢
驚醒,看著搖曳的燭影,全身發抖縮在棉被裡,提防隱藏在暗處的仇敵,直至天明才能
安歇?
這難道是她以後必須過的日子?她是不是沒能有其他選擇了?
「姊姊?」
衛子夫的臉色十分蒼白,那是一種近乎病態的憔悴,任誰都看得出來,她的精神狀
況非常不好,衛青關切的拍拍她的肩膀,誰知衛子夫突然大叫一聲,倏地甩開衛青,全
身不住發抖。
「姊姊,妳到底怎麼了?」
「子夫,妳若身體不適,朕立刻讓御醫過來看看。」
「依孤來看,衛美人根本是中邪了。」
「中邪?」
「可不是嘛,衛美人臉色蒼白、印堂發黑,精神恍恍惚惚,不是中邪是什麼?孤早
聽說有一種叫做『巫蠱』的東西,用來詛咒非常靈驗,不曉得衛美人是不是被人下咒了
。」
「巫蠱?詛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劉徹深信天命,對鬼神之事最是敏感,素來
都是敬而遠之深信不疑,如今聽聞巫蠱,如喉頭鯁了一塊魚骨,渾身不自在,恨不能除
之而後快。
「陛下莫非不知道嗎?」劉玫故作吃驚狀,說得十分神秘,「巫蠱是一門邪法,用
稻草紮成人型娃娃,將欲詛咒之人的生辰八字、貼身小物備妥,開壇七七四十九天,用
鮮血當成祭品,那人必會七孔流血而死!」
「荒唐,簡直太荒唐了!」
劉徹怒不可抑,重重拍了一下桌案,茶湯水杯全被震倒,跳舞的歌女停下動作,奏
樂的伶人亦放下音器,歌吹沸天的殿堂一瞬噤若寒蟬,連銀針落地都清晰可聞。
衛媼、衛君孺、衛少兒幾個平民百姓頭一次入宮,又是見到太后、又是見到公主、
又是見到皇帝,早被迷惑的天花亂墜,壓根兒忘了自己什麼身分,如今聽得龍顏震怒,
才記住自己不過是平陽公主府打雜的奴隸,慌亂跪在地上,全身縮成一團,只盼皇帝趕
快息怒,不要牽累到自己身上。
「香兒,妳給朕說清楚,衛美人都是妳在伺候,是不是真有巫蠱?」
「奴婢……奴婢……」
「說!」
「奴婢、奴婢打掃房間,發現娘娘床下、枕下連日出現稻草紮成的娃娃,跟平陽公
主說的一模一樣,背後貼著娘娘的生辰八字和頭髮……」
「妳竟敢知情不報,好大的膽子啊!」
「陛下!」衛子夫突然衝出去,擋在香兒面前,大聲道:「是臣妾不讓說的。」
「為什麼?」
「臣妾、臣妾是因為……是因為……」衛子夫渾身顫抖,牙關咬得嘎嘎作響,那些
巫蠱娃娃根本是劉玫要她自己放的,她哪裡說得出口?
「莫非妳認為朕無法為妳做主、不能給妳一個公道嗎?妳是不是不肯相信朕、認為
朕是一個昏庸愚昧的君王?」
「臣妾……臣妾……」
「陛下,你不要再問了,衛美人都是為了你啊!」只差一步就要成功,劉玫哪裡能
夠容忍功敗垂成?她從席位站了出來,握住衛子夫的手,彷彿她受了多麼大的委屈,她
這舊主子是為她打抱不平。
「巫蠱亂神,陛下每天處理國家大事太過勞累,衛美人怎麼忍心再讓你為她操煩?
從前她就如此,無論受了什麼罪都把苦往肚裡吞,這樣賢良淑德的女子,天底下要去哪
裡找第二個?」
「子夫,真是皇姊說的那樣嗎?」
衛子夫臉色蒼白,傻傻愣在原地,劉徹只當她是嚇呆了,心疼的把她摟在懷裡,柔
聲道:「子夫,朕會保護妳,別害怕。」
「陛下……」
「妳老實跟朕說,到底是誰在使用巫蠱?朕讓張湯去查,皇宮裡不許有這種東西。」
「臣妾、臣妾不知道……」
「來啊!去廷尉署把張湯傳來,要他立刻著手此事,徹查皇宮每一吋角落,務必揪
出元兇,無論那人身分地位,絕對不予寬待!」
「遵旨!」
* * *
衛青在舞劍,他的劍尖沾著一片落花。
光陰似箭,流水無情,明明是那樣美麗的花朵,當它凋零時,為何沒有任何力量能
夠留住它?這一切實在太殘酷。
衛青將龍吟劍還入鞘柄,稍稍做了吐納,結束每天例行的劍術練習,他本不愛喝酒
,可最近卻越喝越兇。
人人都道衛青與世無爭、溫和敦厚,只有他自己明白,恭謙內斂是不想當其鋒頭,
平淡如水是因為早已看破,唯有一盅盅的瓷瓶裡,他才能縱情交一個肝膽相照的知己。
茶能解渴,酒能解憂,酒逢知己,千杯偏又太少,若沒有知己,又硬要狂飲,是不
是會讓杜康嘲笑,不過是附庸風雅的莽夫?
不知多少杯黃湯下肚,衛青臉頰泛紅,已有幾分醉意。
「青兒。」
衛子夫自遠方走來,她雖然盛妝打扮,卻掩不住從骨子裡透出的疲憊,巫蠱之禍迄
今不過一個月的時間,已把這如花似玉的傾國美人折磨得如斯憔悴。
「姊姊?」衛青愣了愣,才要拜下,已被衛子夫扶起。
「行了行了,這兒是你家、是將軍府,別跟我行禮。」
衛子夫牽著衛青的手,拉著他坐在涼亭的躺椅上,說道:「青兒,你還記不記得,
從前在平陽公主府,你常撿樹枝練劍,想不到今日你居然真的有一柄劍,而且還是這麼
不凡的寶劍。」
衛青意味深長的看著龍吟劍,悠悠說道:「衛青這一身富貴全是陛下賜的,他什麼
時候要回去,都是應該的。」
「青兒!」衛子夫緊緊握住衛青的手,熱淚盈眶,「皇后、皇后被送入庭尉署,你
能想像嗎,她那麼高傲的一個女子,全身披頭散髮,像惡鬼一樣哭得呼天喊地,她辱罵
陛下,我從來沒有聽過那麼粗鄙惡毒的話,那景象實在太可怕。」
「張湯是有名的酷吏,任何人交到他手裡,沒罪也會屈打成招,何況陛下早就有意
整治皇后。」
「竇太主……她是陛下的姑母,她為了自己的女兒四處奔走,可是沒有人願意幫助
她,那日我親眼看到她從長樂宮被趕出來,從前太后和她『姊姊』、『妹妹』喚得多麼
親熱,如今居然翻臉無情,還用難聽的言詞羞辱她、說她養面首,這世道實在太過殘酷
!」
「姊姊究竟想說什麼?」
「巫蠱連坐,陛下已經決定廢黜皇后,他抓了椒房殿所有宮女,被下令處死的至少
有三百人,其中還包括香兒。」
「香兒?」
衛子夫淚眼婆娑,哽咽著點頭,「他們說香兒是皇后的爪牙,暗佈在我身邊的棋子
,她執行皇后的命令,悄悄把娃娃放在宮殿四周,要將我詛咒至死。」
「香兒當然是無辜的,對不對?」
衛子夫只是流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是平陽公主的意思?」
衛子夫還是繼續流淚。
衛青接續著問道:「妳們想出的好辦法,就是讓一個無辜的宮女當代罪羔羊,去成
全皇后的罪名?」
「公主說香兒若是不死,就沒法解釋那些娃娃怎麼來的,畢竟皇后只是關起門開壇
咒法,沒有什麼具體行動,她說陛下需要真憑實據,才能徹底拔除竇家最後一株芽。」
「既然都已經決定了,姊姊又為什麼難過?」
「香兒和我情同手足,入宮以來咱們簡直比姊妹還親,她一心一意待我好,就像我
的小妹妹,我實在不忍心。」
「姊姊希望我怎麼做?」
「你可不可買個死囚代替香兒,偷偷把她弄出來?」
衛青嘆了一口氣,反問:「香兒無辜,椒房殿那些宮女難道不無辜?姊姊心疼香兒
,那些宮女的家人難道就不心疼?我若救出香兒,誰又來救她們?」
「青兒,你不願意幫助姊姊?」
「不是不願意,而是幫不了,姊姊若真有心,就該去求皇上,將所有無辜的宮女全
部赦免、從輕發落。」
「不!」衛子夫倏地大吼,往後退開一大步,顫道:「陛下最忌恨巫蠱,他鐵了心
要除掉皇后,誰敢跟他做對,一定會被整治的!」
「姊姊真那麼想做皇后?」
「你什麼意思?」
「宮廷鬥爭,詭譎莫測,比我在戰場上不知可怕多少倍,我是踩著士兵的屍體建立
功業的,姊姊若想登臨鳳閣,也得有一將功成萬骨枯的準備。」
「我不想,我不想的!青兒,你不明白,皇宮是個人吃人的地方,我若不踩著別人
上去,就會被人踩在腳下,我是逼不得已、退無可退啊!」
「姊姊究竟有沒有真心愛過皇上?」
「愛?」衛子夫呵呵一笑,笑中盡是蒼涼之意,「皇上根本就不能算是一個人,我
怎能愛他?我只是伺候他、服侍他、懼怕他、服從他……青兒,君王是不能愛、不能愛
的啊!」
衛子夫搶將上前,握住衛青雙手,直直盯著他的眼睛,「姊姊知道你跟皇上的事,
姊姊不怪你,皇上不是你心中想像的那樣,趁現在還來得及,姊姊作主為你找戶好人家
,你別再……」
衛青倏地打斷她的話,反問:「姊姊以為我心中的皇上是什麼模樣?」
「無論是什麼模樣,總之你別再和他糾纏下去!」
「陛下他本來就是個深不可測的人,他其實沒什麼不好,就是太會操弄權術,把人
心捏在手裡把玩,沒有價值就丟棄,從來不念舊情。」
「你都知道?」
「我有眼睛,我有腦子,他的所作所為我都看在眼裡,為什麼不知道?」
「你不是讓陛下蒙在鼓裡,給他哄的一愣一愣嗎?」
衛青搖搖頭,「若真是這樣,倒是我衛青膚淺了。」
「你長大了,你不再是從前那個牧羊小兒,你已經是漢朝的將軍,可以獨當一面的
男子漢了。」
「姊姊,陛下他只是太孤獨,他用盡各種方法握住人心,其實只是不斷在傷害別人
,同時也在傷害自己,我想告訴他,世上不是只有他一個,至少還有一個衛青、還有一
個衛青……」最後越說越小,幾乎渺不可聞,只剩瑣碎的氣音,也不知是說給自己、還
是說給衛子夫聽,「還有一個衛青願意陪著他、守著他,無論發生什麼事,都願和他一
起走到最後,絕對不離開他。」
「陛下不會給你這個機會,他不相信任何人,他會殺了你的!」
衛青笑了,笑得那麼輕鬆自然,那麼毫無防備,衛子夫的心劇烈震動,為什麼自己
被污泥抹了一身,衛青卻能夠像一開始一樣,永遠保全他的潔白,走在光明坦蕩的道路
上,不迷失他的方向?
「即便如此,那也沒有關係,衛青這一身富貴全是陛下賜的,無論他什麼時候拿回
去,都是應該的。」
「青兒,你真這麼無怨無悔?」
「姊姊待我、待娘親、待大姊二姊,不也同樣是無怨無悔?」
「我……」
「我該走了,等下還要進宮跟陛下討論怎麼討伐匈奴呢,姊姊身為皇妃,時常出宮
會惹人口舌,也早點回去吧。」
「我跟你一起回去。」
衛青伸出手,單膝跪在衛子夫跟前,說道:「微臣護送衛娘娘回宮。」
衛子夫心情複雜,卻還是將手搭上衛青,一入宮門深似海,世上若有什麼值得她依
恃的,那麼一定是衛青。
他是她的浮木,總是雪中送炭,在搖搖欲墜時伸出援手,挽救她這將要溺斃的游人
,她實在很感激蒼天,生出這樣一個衛青,做她衛子夫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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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119.15.246.95
推 utahime:Q_Q 05/14 17:09
推 winky790718:好看~是一個好長的故事呀~~(∩_∩) 05/14 17: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