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namelesswaif (N.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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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衍生] [歷史] 衛青(二十七)
時間Tue Jun 8 16:35:55 2010
第二十七章 夜襲
黑,無邊無際的漆黑。
一只幽暗的燈火蒼冥裡自焚,映出趙信淚溼的臉,隱隱,約約。
趙信脫去漢人裝束,穿著虎紋皮革,綁束成髻的頭髮也散亂一肩,恢復成被髮左衽
的原始樣貌。
阿伊妹躺在他的懷裡,胸口插著漢家的箭簇,她的表情非常安祥,彷彿早就知道自
己必死無疑,即使如此,她還是要去、還想見她心愛的人最後一面。
「人死不能復生,你要節哀。」伊稚斜拍拍趙信的肩膀,遞了一碗羊奶酒過去,可
趙信沒接,依舊毫無反應。
「漢人奸險狡詐,最喜歡出爾反爾,非要把我們趕盡殺絕,你只是太善良,誤信那
群奸賊罷了。」
「阿伊妹……阿伊妹……」
趙信將臉龐埋在阿伊妹胸口,他的聲音竟已嘶啞,闊別十載,今朝相逢竟是這等光
景,怎能不教人惆悵、不叫人斷腸?
「我錯了,我根本不該走……漢人……我怎麼會相信漢人?他們早上跟我稱兄道弟
,晚上卻在背後暗算我心愛的人,我真是瞎了眼睛,才會把那些奸賊當兄弟!」
「漢人奸險,從他們的皇帝為首,那座宮殿裡養著一群披著人皮的魔鬼,哥哥暗算
弟弟,兒子殺死父親,丈夫出賣老婆,你看看、那都是一群什麼樣的人,漢人是不可以
相信的。」
「大單于……」
「阿胡兒,你本來就是匈奴人,現在你願意回來,我們都很歡迎,我妹妹是讓漢人
給殺死的,我要為她報仇,你願意幫助我嗎?」
「大單于,阿胡兒誓死效忠,一定要告慰阿伊妹的靈魂!」
「很好,我以匈奴大單于的身分冊封你為自次王,地位僅次於單于,可以統帥單于
親兵,希望你為崑崙神效命,再次光耀冒頓單于時代的光輝,打掉那條禁錮我們的萬里
長城,讓我們的牛羊可以吃到江南的嫩草。」
「大單于,要打漢朝,我有一條計策。」
「說來聽聽。」
「漢朝是一個古老而專制的帝國,所有權力都在皇帝手中,漢人有句話叫做『射人
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只要有本事俘虜他們的皇帝,漢朝就會不攻自破,任我們予取
予求,一點都不能反抗。」
「我知道,但他們的皇帝躲在長安裡面,前線有千萬大軍駐守,沒那麼容易抓到。」
「漢朝皇帝好大喜功,而且這幾年連戰連勝,認為定襄之戰必勝,絲毫不放在眼裡
,還花費鉅款重建甘泉宮,讓他的將軍在前線打仗,自己卻帶著親信出遊去了,跑到甘
泉宮偷閒去了。」
「甘泉宮?」
「是的,甘泉宮是一座離宮,並不像京畿守衛如此森嚴,從前我在衛青底下做事,
他帶我走過一條密道『飛鷹澗』,若是從我們這兒出發,不眠不休連夜奔襲,一天之內
就可以到達甘泉宮,活捉他們的皇帝!」
「既然要連夜奔襲,該以簡便輕快為主,所帶兵馬必定不多,本汗只怕你到得了甘
泉宮,漢朝皇帝的軍隊守在那兒,你也捉不了他。」
趙信搖搖頭,冷笑道:「劉徹自以為穩操勝券,這次巡幸只帶了一支虎賁軍護駕,
那支虎賁不過是奶娃子兵,連人都沒殺過,再說劉徹為了抓緊實權,虎賁只有他自己能
調動,他根本不知道我們要偷襲,又如何調兵防禦?只怕我匈奴鐵騎踏破甘泉宮,將他
俘做階下囚,他還不明白怎麼回事!」
伊稚斜撫掌大笑,「妙、妙、妙!真是妙極了!」
趙信單膝下跪,向伊稚斜行禮道:「大單于,末將願領一千兵馬,連夜突襲甘泉宮
,生擒劉徹小兒,請大單于恩准。」
「准!本汗答應撥你一千兵馬,願你旗開得勝,將劉徹俘來王庭!」
* * *
衛青騎在飛燕絕塵之上,用盡全身力氣奔馳,一刻也不敢稍停。
趙信夜襲甘泉宮的消息不脛而走,被衛青派出的探子發現,冒著九死一生的危機回
營稟報,一聽說對方的目標是劉徹,衛青嚇出一身冷汗,差點連站都站不住。
「把我的虎符和大將軍的印信拿來。」
沒有任何猶豫,衛青只說了這麼一句話,僅僅帶了一百人,跨上他的馬匹,不辭千
里回京救駕去了。
兩軍交鋒,劍拔弩張,伊稚斜親自領兵,率九萬大軍與衛青對峙,陣前抽身,不告
而別,容易造成軍心浮動,就戰略來說是非常不明智的決定。
「大將軍,你若現在離開,一旦被伊稚斜發現,他會立刻傾全力攻擊,到時候我們
全軍覆沒,下場將慘不忍睹。」
「大將軍有皇命在身,應該以前線戰事為重,現在擅自離開,將被視為抗旨,以失
職論處,改日陛下追究起來,大將軍可曾考慮後果?」
「甘泉宮附近只有一支虎賁軍隨行,大將軍為求便捷只點一百輕騎,即使趕在趙信
之前到達,沒有陛下的手諭,終究無法調動軍隊,又要如何護駕?」
衛青捧著劉徹賜給他的虎符跟大將軍印信,正色道:「有這兩樣東西,加上我本人
親自前往,應該可以調動虎賁軍。」
「大將軍!你不僅抗旨離陣,又私自調動陛下的軍隊,這不是罪加一等、自絕於陛
下嗎?」
「大將軍不妨派出使者,盡到告知的義務就好,您還是留在前線,不要隨意離開,
這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不要再說了。」
衛青閉上眼,任何事情與劉徹相比,都只能放在第二,光是聽到趙信夜襲甘泉宮的
消息,他整顆心臟幾乎都要嚇停了,要是劉徹真有什麼不測,真的被趙信襲擊的話……
衛青不敢再想,努力將恐慌甩出腦袋,很久很久以前,他曾經得罪權傾一時的館陶
公主,陷在黑牢裡七天七夜,被打得體無完膚,那時他幾乎已經絕望,不認為自己能夠
活著出來,可卻有個人從天而降,把他從泥沼中拉了出來。
在那暗無天日的地獄中,他夜夜悲泣,思念遠在彼端的家人,可是迎接他的卻是天
下至尊的帝王,他給了他一匹馬,又給了他一把劍,那一瞬間,他明白了什麼叫做愛情
,於是他對自己許下諾言,只要劉徹還要他、他就願意為他死,今生今世、不離不棄。
「陛下若有個三長兩短,衛青死一萬次都不能彌補,世上沒有任何事情能夠和陛下
的安危相比,將來真要擔什麼罪,就讓我衛青一人來扛。」
人人都說衛氏一門忠烈,大將軍忠肝義膽,為國家拋頭灑血,雖九死而未其悔,可
是誰又知道,這無法言喻的「忠君愛國」,掏了他多少血、挖了他多少肺、流了他多少
淚?
泥沙漫天,塵土迷離,迢迢鳴悲渡暗蒼,馬蹄達達,勸君莫西歸。
勇士拉開硬弓,胡羌吹響金風,衛青昂首望著壯闊的漢家軍容,終於忍痛別離,義
無反顧奔向遠在京畿的伊人,只是他卻不知道,此去究竟是護駕有功、又或者是功高震
主?
衛青的影子越縮越小,終於消失在一片泛黃中。
* * *
數千盞燈火綿延交替,幾乎將甘泉宮照成白晝。
虎賁軍駐紮在宮殿之外,趙破奴大口大口喝著酒,前線將士和匈奴打的頭破血流,
後邊卻像世外桃源,一點都沒有打仗的氣氛,隔絕在兵燹之外。
「將軍……將軍……!」
趙破奴和眾將正喝到興頭上,突然被人打斷非常不悅,怒道:「怎麼回事?」
「大將軍來了!」
趙破奴醉眼迷濛,笑道:「大將軍?哪一個大將軍?」
「咱們漢朝只有一個大將軍,就是衛青衛將軍啊!」
「蠢材,我當然知道咱們只有一個大將軍,那就是當今的國舅爺,皇上的小舅子,
皇后的親弟弟,衛青!」
眾人哈哈大笑,指著傳令兵嘻鬧,「你是不是喝醉了?大將軍怎麼會在這兒?他明
明在前線打匈奴,怎麼會跑到甘泉宮?」
「就是啊,你一定是喝醉了,來,跟爺們乾一杯吧!」
趙破奴一手拿著酒罈,一手揪起傳令兵的後襟,盡把酒往他身上倒,「喝喝喝,盡
情喝吧,這些酒全都是陛下賜的,爺們特別賞你一起喝,和大家同樂!」
忽然之間,一陣掌風打來,震碎了趙破奴手中的酒罈。
趙破奴拍案大吼,怒道:「哪個王八羔子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那人一手拽起趙破奴,一手拍打他因酒醉而紅暈的臉頰,冷道:「那個王八羔子就
是我。」
「你?你是誰?」
「你不妨再靠近些,看看我到底是誰。」
趙破奴打了個酒嗝,湊近一看,笑得更加大聲,「哈哈哈,看來我真的喝醉了,大
將軍怎麼真的來甘泉宮了……」說著雙腳一軟,往前一癱,醉得不醒人事。
* * *
趙信的軍隊穿過飛鷹澗,停在甘泉宮近郊。
匈奴士兵們手中拿著彎刀,井然有序,緩緩向甘泉宮逼近。
春意闌珊,涼風徐來,整座甘泉宮就像著了火一樣,美的虛幻、美的不像人間、美
的像刻意雕琢的夜明珠。
趙信領在隊伍最前頭,瞪著那座飄浮虛無的權力中樞,他又想起了阿伊妹,她的鮮
血濺在臉上,燙的將他灼傷,她憔悴的身子就這樣倒臥在地面,像片落葉一樣,虛弱的
連句遺言也說不出來,只能用情深似海的大眼看著自己……
恨!
無止無盡的恨意,排山倒海壓向他的胸口。
他要報仇,為自己心愛的女人報仇,並且為她的墳墓尋找陪陵,大漢皇帝的人頭即
將永遠殉葬,那是唯一能夠與公主身分相襯的高貴祭品。
「兄弟們,衝啊──!」
趙信一聲令下,匈奴士兵策馬狂奔,忽然之間,燈火通明,一大片人牆阻擋在甘泉
宮前,箭矢飛墜而下。
「有埋伏!快撤!」
匈奴從小在馬背上長大,最擅長游擊搏鬥,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出現這麼多漢軍
,但趙信的應變極快,立刻將軍隊撤離。
漢軍們沒有追來,那些箭矢似乎也只是恐嚇,只要匈奴士兵不往前,漢軍就停止射
箭,也沒有任何追擊的意思,只守不攻的意味非常明顯。
趙信越看越奇怪,但敵我未明,一時間也不敢貿然逼近,只得按兵不動,用漢語問
道:「我是匈奴自次王阿胡兒,敢問漢朝領兵的是哪一位將軍?」
漢軍自動往兩旁分開,陣營中走出一人,說道:「你的舊主子,衛青。」
「大將軍?」
「趙信,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奸賊,想不到還有臉喊我一聲大將軍。」
「大將軍,你不是在定襄前線和伊稚斜大單于對陣,為什麼會在這裡?」
「你能來,難道我就不能來?飛鷹澗古道是從前行軍我帶你走過的,你想的到從這
兒偷襲陛下,我自然得來護駕。」
「好一個金蟬脫殼、故佈疑陣,大將軍用兵果然妙不可言,阿胡兒佩服。」
「我大漢皇帝陛下巡幸甘泉宮,有虎賁軍隨行護駕,本帥與你有同袍舊誼,你雖對
我不仁、我卻不能對你不義,你若立刻下馬投降,我可在陛下面前為你美言幾句,從輕
發落。」
趙信仰天大笑,說道:「大將軍,你當我是三歲小兒,會相信你的話?漢人奸險狡
詐,最喜歡出爾反爾,我已經為了那些無聊的道義失去心愛的女人,我不會再錯第二次
了!」說罷一揮手,方才散亂無章的匈奴士兵又排列整齊,拉開他們的弓箭,直直對準
衛青。
「衛青,我已經看穿你的把戲,虎賁軍根本沒有作戰能力,你不過是在拖延時間,
你那套虛實互用的打法我看了太多次,別想騙人!」
衛青比了陣行變化的手勢,漢軍也拉開弓箭,氣勢之強,絲毫不落人後。
「誰說虎賁不能作戰?誰說我是在拖延時間?你若不怕死,大可以強攻硬闖,看看
破不破得了我衛青的陣法。」
「你!」
「趙信,莫要說我不提醒你,本帥身有皇命,特地從前線回師,奉旨討伐逆賊,陛
下早就知道你夜襲的消息,長安城內的細柳、灞上、建章三營正在會師,往甘泉宮的方
向移動,千萬大軍連夜勤王,你插翅難飛!」
衛青說的義正嚴辭,也不知是危言聳聽,還是真有其事,趙信忐忑不安,正在猶豫
之間,卻見衛青胸有成竹,神色自若的看著自己,身後的虎賁軍隊排列有序,威風凜凜
,怎麼看都是有備而來,隨時可以圍剿撲殺。
千里奔襲重在速度,既然要夜行百里,那麼一定是輕裝簡從,人數武器都不能太多
,速戰速決,決不拖延。
虎賁軍人多勢眾,又占有地利之先,而且後方大軍正趕來支援,天時地利都對自己
非常不利,於是趙信權衡輕重,想來想去還是不宜發兵,應該立刻撤退為上。
「大將軍,阿胡兒一生沒服過誰,就只當你是真英雄,他日若在戰場上交鋒,希望
能和你一決生死。」
「趙信,本帥也愛惜你是個人才,可惜我們各為其主,終究難免一戰。」
「既然大將軍在此,阿胡兒知難而退,這就別過了。」
「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趙信將馬鞭用力一抽,調轉馬頭,沿著原路撤兵飛鷹澗。
目送趙信離去,衛青這才噓了一口氣。
若不是夜太黑、光太沉、暗得教人不易發現,他那身被冷汗浸濕的戰袍,早已將一
切秘密洩漏。
趙破奴也跟著噓了一口氣,整個人癱軟在馬背上,要不是衛青方才唬住趙信,現在
他們就得和匈奴廝殺成一片,他這輩子從沒殺過人,不曉得刀鋒斬下人頭是什麼滋味,
每一個午夜夢迴,他又會不會嚇得睡不著覺?
「大將軍,剛才真是危險,若不是您威名遠播,趙信那廝就要打過來了。」
每個軍人都有憧憬,衛青就是他們心中的神話。
趙破奴是將門之後,父親為國捐驅,因而得入虎賁軍營,龍城之役、高闕之戰,衛
青率領漢家的軍隊,一次又一次在胡人的土地上創造奇蹟,那些九死一生的故事傳遍整
座長安,總教人聽得蕩氣迴腸。
霍去病自幼崇拜衛青,趙破奴當然也是聽著衛青南征北討的故事長大,當他發現心
目中的英雄近在眼前,他二話不說,立刻奉上虎賁軍的兵符,全權交由衛青調遣,這輩
子他都不敢相信,有一天他居然會和衛青並肩作戰。
「趙破奴。」
「末將在!」
「本帥現在將虎賁軍的兵符交還,你收著吧。」
「是。」
「你率領弟兄們回去營帳,剩下的善後工作交給你處理了。」
「咦、大將軍不親自調遣嗎?弟兄們都很崇拜大將軍,都希望有機會跟您說話,您
若是……」
衛青搖搖頭,說道:「我要進宮面聖,沒機會了。」
趙破奴恍然大悟,笑道:「大將軍退敵有功,陛下一定重重有賞,當然得立刻進宮
,倒是末將疏忽了。」
衛青只能苦笑,「重重有賞?呵呵,你這人倒是單純,只要少喝些酒,將來一定是
位出色的將軍。」
趙破奴還欲再問,遠方傳來腳步聲,劉徹的聖旨居然已經到了。
太監捧著黃色的錦盒,見到當朝最炙手可熱的權貴、集天下兵權於一身的大將軍衛
青,忍不住眉開眼笑,諂媚得比平時更加殷勤,「大將軍,陛下有請。」
「鬧騰的這麼大,陛下也該有旨意了。」
「大將軍說的是,可既然陛下有旨,這形式上的東西,怎麼都得跑過一遍,您說是
吧?」
衛青雙膝下跪,叩倒在聖旨面前,「請公公宣旨吧。」
太監故作高深,清了清嗓子,嚷聲道:「大將軍衛青接旨──!」
「臣衛青恭請聖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聖恭安。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宣大將軍衛青即刻入宮面聖,欽此。」
「臣遵旨。」衛青又朝聖旨拜了三拜,雙手高舉過頭,收下那鑲有金邊的黃色綢緞
轉軸,機械式的放回盒子裡。
太監收起嚴肅的面孔,湊到衛青身旁,陪笑道:「大將軍,陛下特旨大將軍可以乘
轎入宮,奴才已經準備妥當,請吧。」
衛青面無表情,坐上太監派送的轎子,進宮面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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