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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巡幸   漢家的旗幟久違在絲綢的坦途上,迎風飄蕩的弧度很不一樣,它在末梢的金邊滾上 皇家繡襦,織紋風雲千秋的漢武傳說。   元封元年,冬十月,天子巡幸漠北,勒兵十八萬騎,命大司馬大將軍伴駕隨行,旌 旗綿延千餘里,耀兵北疆,威震匈奴。   皇輦高大方正,風沙縱情怒號,垂蘇耀耀揚揚,忽上忽下地放肆奔騰,太陽照在地 上,「漢」字大旗投射地面,握有江山九州的帝王安坐八方,領著他所向無敵的兵馬, 浩浩黃沙,為他一人劈途讓道。   「陛下!」   衛青翻身下馬,跪在劉徹皇輦之前。漠北的黃沙很燙,終日在太陽的曝曬下可以蒸 熟一顆雞蛋,衛青已經習慣下跪,他的膝蓋磨出一層厚厚的繭,什麼知覺也沒了。   「春正月,陛下巡幸東海,夏四月,陛下封禪泰山,夏六月,陛下東巡碣石,冬十 月,陛下又巡幸漠北,勞民傷財,耗盡天下之力,此非明君之舉。」   轎中的劉徹沉默著,沒有回應衛青。   「陛下,如今干戈方落,應該與民休息,不應征斂賦稅、大興土木,我們可以在長 安的宗廟祭祀先祖,何必揚兵塞外,驚擾百姓?」   太監為劉徹撩開簾幕,他斜倚鑾轎,搖著折扇納涼,玩味的看著衛青,「大將軍一 路上苦口婆心,每走幾里就跪在朕前進言,你說得不累,朕都聽累了。」   「忠言逆耳,臣只是言所當言,願陛下不厭其煩。」   「當年霍去病不是打到狼胥山嗎?朕想見識漢家的土地究竟有多廣。」   「陛下,狼胥山在漠北以北,即便是我漢軍最精銳的騎兵,至少也要三天三夜不眠 不休、快馬加鞭才能到達,您帶著大隊人馬,恐怕要走上一個月。」   「那就走一個月吧。」   「國不可一日無主,陛下不在朝廷,會延誤政事的。」   「日日都有八百里加急快馬,為朕送上滿朝文武的奏章,何謂無主?何來延誤?」   「為了給陛下送奏章,朝廷已經不知累死多少快馬,我們跟匈奴打了十年的仗,國 庫早就花的精光,現在應該勤儉,不能再這樣鋪張浪費。」   「桑弘羊會有辦法的。」   「陛下,大司農只是變著法兒的從百姓身上拿銀子,長久下去,漢朝會垮的!」   劉徹惡狠狠瞪了衛青一眼,怒道:「滾,朕不想看見你。」   「陛下!陛下!」   見劉徹又要放下簾幕,衛青匍伏上前,挨到轎旁,急道:「臣知道陛下北巡的真正 目的,臣願成全陛下所願,請您立刻返回長安,處理國事。」   玉扇在掌中敲了記,劉徹彷彿連眼睛都在笑,問道:「大將軍知道朕的心意?」   「陛下大張旗鼓,明面上是誇耀漢室富強,其實是為了尋找匈奴單于伊稚斜的墳墓 ,伊稚斜是臣親手所葬,臣願為陛下引路。」   劉徹走下鑾轎,不知從哪找來一匹和飛燕絕塵極其相似的汗血馬,跨坐在上頭,似 笑非笑的看著衛青,「既然如此,大將軍請吧。」   衛青只好翻上飛燕絕塵,策馬奔去。      * * *   層層,疊疊,像狂風,像浪潮,一盪,一盪,一盪,吹往看不見的方向。   噠噠馬蹄,多少思婦望斷空閨,盼不回伊人彼方,長安的夜晚哀怨悽涼,遊子他鄉 吟唱著倦客征途,無限江山,圓不了夫妻久別的小小閨房,嬰兒啼哭響徹街腳,漢室的 版圖越擴越大,史官心碎的故事也越記越長。   劉徹支開左右,和衛青單獨騎著馬匹,縱橫在廣茂的沙漠上。無邊無際的天,無廣 無垠的地,夕陽的餘暉閃耀在眼角,讓人胸中生出一股豪情,好似這茫茫天地,自己就 是凌駕萬物之上的主宰。   衛青停在一塊巨石前,對著劉徹說道:「陛下,這就是伊稚斜的墳墓。」   劉徹半信半疑,「上面沒有他的名字。」   「兵荒馬亂,臣也是草草掩埋,來不及為他立碑。」   劉徹翻下馬背,將韁繩交給衛青,走近觀看。   荒蕪的砂礫,光禿的石背,彷彿棄置了好幾千年,除了適應乾燥的耐旱生物偶爾造 訪,亙古以來無人問津。   「伊稚斜,你和朕鬥了十年,終究是朕贏了!」劉徹的笑聲回盪在沙漠裡,震得天 地搖盪、星辰晃動,他忽地拔出鳳鳴劍,捏了一個劍訣,砍在石頭之上。   石頭沒有絲毫裂縫,反倒是鳳鳴劍應聲而斷,碎裂的殘鐵落在地上,好似飄入池塘 的枯葉,蕩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模糊衛青的視線。   悠悠渺渺,迷迷濛蒙,好像在公主府,又好像在上林苑,第一個十年,第二個十年 ,第三個十年,他接下劉徹的劍,也接下他一輩子掙不脫的愛情。   他想到了那年,他拿著刀片,去廚房裡偷柴,削成兩塊大小一樣的木片,跟巷口的 打鐵師傅要來鎔鑄失敗的廢鐵,自己敲敲打打,釘成了一把寶劍。   他愛不釋手,視如珍寶,從早到晚拿著它亂揮亂舞,拿著柳枝當馬鞭,騎在水牛的 輩上,幻想自己是縱橫天下的大英豪,可以策動萬軍,奔馳疆場。   第百個十年,第千個十年,第萬個十年,他白髮蒼蒼,走在貨真價實的草原,伴在 大漢天子的行轅,他忽然覺得一切都不真實,他不過做了一場夢,醒來之後,他還是那 個放羊小兒,還是平陽公主府最下賤的奴隸。   鳳鳴劍已斷,劉徹卻沒有鬆手,他拿著鈍裂的一端,身手還是那麼矯健,一點都沒 有老化的痕跡。   過去的少年天子,如今即將舉辦五十壽辰的大典,他如果不是皇帝,做一個鞍前馬 後的大將軍,或者是任俠使氣的大劍客,衛青深信,他一定都是最傑出的人才。   左肩一陣劇痛,將衛青的思緒拉回現實,在鳳鳴劍即將刺入他的胸膛的同時,劉徹 忽然住手,但凌利的劍氣依然將他衣衫劃破,流下熟悉又陌生的血。   「為什麼不躲開?」   「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陛下要臣躲去哪裡?」   劉徹揪住衛青衣領,把他拉到自己面前,吻上他的嘴唇。   浩瀚的沙海,燒缺了東君的鬢角,祂只好偽裝成月亮,藏匿在豐隆的髮梢,彎彎, 淡淡,藍藍,不知道為什麼,衛青又想到了上林苑的草原。   那年,那月,那天,風聲將秘密吹走,埋藏在天涯那龕寶盒的盡頭,劉徹的嘴唇與 他重疊,圍繞在君王身邊的護衛一下子走的乾乾淨淨,寬廣的草原只剩馬兒嘶鳴,天地 都為他們沉靜。   他們互相擁抱、互相索取,都火熱的將對方燃燒殆盡,他沒有後悔,一直到今天都 不曾後悔,或許是那天的風太美,吹得一季碧草綠如茵,又或許是那天的雲太藍,映得 萬縷浮雲韌如絲,他又還太年輕。   「朕什麼時候要你死了?朕要你活著,陪朕千秋萬代,看著朕永垂不朽的大漢江山 !」   周朝八百年基業,終不免走向春秋戰國、五霸七雄分裂天下的局面,天下哪有永遠 不滅的朝代?世上又哪有億載千年的基業?秦有天下,兩世而亡,劉徹這樣好大喜功, 縱然把大漢帝國推向鼎盛,又能夠持續多久?   見衛青沒有立刻允諾,劉徹忽然發怒,將衛青推倒在巨石上,以全身的重量壓了上 去,怒道:「你不想跟朕走一輩子?」   「臣一直都想伴隨陛下終老,是陛下不願給臣這個機會。」   「朕什麼時候不給你機會了?這麼多年以來,朕哪次不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儲 位是衛家,兵權是衛家,朕都把半個天下分給你了,難道你還不明白朕的心意?」   「陛下,臣與您相識至今,已有三十載的歲月,您德兼三皇、功過五帝,是天底下 最了不起的君王,只是臣想斗膽問一句,每一個午夜夢迴,您會不會被惡夢驚醒?會不 會想到韓大夫、想到李大人、想到驃騎將軍?」   「你說這話什麼意思?」   「臣身為朝廷大司馬大將軍,永遠不會非議陛下、更不會背棄陛下,但就個人身分 而言,臣實在不能茍同陛下的所作所為。」   「你想翻舊帳?朕殺韓嫣,是為了太皇太后和竇太主,朕廢陳皇后,是因為她不能 生育,也是為了抑制外戚,李延年就別說了,你要救他,朕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 他和郭解攪和去,就算是霍去病,朕也是再三考慮才趕他去酒泉,朕所做的一切都有理 由,並非天下人眼中冷血無情。」   「去病那樣的性子,沒有陛下的眷顧愛護,本就不可能存活在朝廷,他是個可憐的 孩子,是陛下鑄造失敗的寶劍,或許對上位者而言,只取益處、不戀舊情,才是國家長 盛不衰之道,臣明白這個道理,只是感情上不想接受。」   「衛青,朕要運作那麼大一個朝廷,必須兼顧派系,讓所有權力平衡,水至清則無 魚,你以為董仲舒那一套《春秋繁露》在說什麼?他是教朕儒表裡法、兩面治國,告訴 朕如何當一個『好皇帝』!」   「陛下登基以來,連戰連勝、兵強馬壯,就帝王術而言,您完美而無可挑剔,可一 個人當了皇帝,就不能再當自己,廟堂之高傷神事,喋血沙場亦非臣所願,或許…… 或許是臣癡心妄想,如果陛下不是天子,臣也不是大司馬大將軍,哪怕只有一天,只羨 鴛鴦不羨仙。」   劉徹可以給他軍隊、可以給他權力、可以給他世上最美好的一切,但他有一樣永遠 給不起,那就是平凡,恰恰衛青所渴望的,就是那微不足道的平凡。   「你想要朕棄位?難道伊稚斜願意為了你放棄當單于嗎?」   「這與伊稚斜又有何干?」   「關係大了!朕不能容忍有人喜歡你,你是朕的,你只能愛朕,也只有朕能愛你, 就算是朕的皇姊,她若對你動心,朕也要殺她!」   衛青只能苦笑,能夠這樣被劉徹「深愛」,他該覺得自己幸運,還是該覺得自己倒 楣?   劉徹是皇帝,他的觀念裡沒有平等,無論是愛人與被愛,他的世界只存在上下尊卑 ,從沒有對等付出,他只是一味的要人配合他、服從他、順應他,可他忘了人心太脆弱 ,經不起這樣折騰,一旦有了傷口,即便修補完全,也會留下一道抹不去的疤痕。   「說,告訴朕,伊稚斜的墓到底在哪裡!」   「就是這裡。」   「胡說八道,你騙朕沒來過漠北嗎?朕天天在皇宮裡研究地圖,對漠北的地形一點 兒也不比你陌生,這裡跟死亡之森相差千里,伊稚斜怎麼可能埋在這裡!」   衛青別過頭,不願意正視劉徹。   劉徹硬是扳過他的下巴,逼他直視自己,「你怕朕把他挖出來鞭屍,還是怕朕將他 挫骨揚灰?在你心裡,他就這麼重要,可以為了他對朕說謊嗎?」   「陛下,不是臣有意誆騙,連我自己也不知道伊稚斜埋在哪裡,漠北全是黃沙,東 南西北根本分不出來,臣當時只想著死者為大,伊稚斜到底是敵國元首,不宜讓他曝屍 荒野,所以就地掩埋,連碑也沒立,實在是找無可找。」   「好,那朕就去調動軍隊,把整片漠北翻過來,朕要找到伊稚斜,朕一定要找到伊 稚斜,朕要你在他面前發誓,這輩子你只愛朕一個!」   「陛下,他已經死了,您何必這麼固執?您應該把心思放在天下蒼生之上,我們雖 然打贏了,可是慘勝如敗,一片百廢待興,您真的不應該再將財力花費於巡幸封禪之上 。」   「衛青,告訴朕,為什麼朕這麼愛你?為什麼!」   劉徹緊緊摟住他,將臉埋在他胸膛裡,有點濕,有點燙,衛青只覺得世界在崩壞, 那個鐵石心腸的劉徹、那個殺人如麻的劉徹,原來他也有眼淚,而且是為他而墜?   「陛下……」   「朕好痛苦,朕受不了每天思念一個人,朕忌妒得烈火焚身,從來沒有這樣難受過 ,你簡直像巫蠱,左右朕的一切。」   衛青握住劉徹的手,挪到自己胸前,按在那顆火熱的心臟上,「伊稚斜死前對臣說 ,一個人如果如果愛上另一個人,就會把他的名字刻在心上,時時想著他、念著他,吃 飯睡覺都忘不了,他要臣剖開他的心,看看上面是不是有『衛青』……」   衛青默默流下眼淚,握住劉徹的手似在顫抖,「現在,就請陛下把臣的心臟挖出來 ,臣一直都很想看看,上面是不是有『劉徹』兩個字。」   「噓。」劉徹按住他的嘴唇,柔聲道:「你把心好好收著,等到朕駕崩那天再挖出 來,朕不會殺你,也永遠不會對付你,但你絕對不能比朕先死,朕不能忍受世上沒有『 衛青』。」   「臣,遵旨……」   * * *   數日之後,天子鑾駕返抵長安,結束長達一個多月的北巡。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9.15.246.124
utahime:我還是很想巴劉徹幾掌...OTL 06/30 18:04
請、請吧(把野豬推出去)
layase:嗚嗚嗚QAQ 06/30 18:33
(拍拍)
liangyuhen:嗚嗚我不想看老番癲的野豬(手指細縫) 06/30 19:11
把細縫遮起來XDDD
towar:原來你也會痛苦啊!!!!!<(\_____/)@m 06/30 20:24
帶給別人痛苦的人通常也帶給自己痛苦(?)
pipichristy:還是覺得野豬討人厭!!!! 06/30 21:33
我真好奇有誰覺得他不討厭(淚)
yuaniming:....這是一部你虐我我虐你的故事嗎??!! 〒△〒 06/30 21:52
還是有人HE啊(推出阿年阿牛)
utahime:從頭到尾都只有劉徹虐待別人吧QQ 06/30 23:35
XDDDD
unprettymasa:劉徹的愛其實蠻扭曲的...被他愛到一整個很倒霉... 06/30 23:45
真的吼
a210181:他應該除了小青兒以外都只睡不愛吧... 07/01 00:31
小青兒邊睡邊愛 ※ 編輯: namelesswaif 來自: 119.15.246.124 (07/01 2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