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namelesswaif (N.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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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衍生] [歷史] 衛青(二十五)
時間Fri Jun 4 16:19:13 2010
第二十五回 宣室
霍去病吁了一口氣,躲在窗戶內偷看,雖然不知道為何有人解圍,但想自己吉人天
相,天助自助也是理所當然,於是掩嘴偷笑,得意的不得了。
「咳咳。」
背後傳來一陣咳嗽,霍去病忽地轉頭,卻見一名男子坐在軟榻上,另一名女子倚在
他腿上,兩雙意味深長的眼睛不住打量他,笑得非常開心。
所謂反客為主、鳩佔鵲巢,此刻的霍去病就是最佳寫照,他理了理凌亂的衣領,稍
稍整理儀容,做出一派正大光明的樣子,問道:「你們是誰啊?」
此言一出,男子哈哈大笑,女子倚在他懷中更是樂不可支,好一個做賊的喊捉賊,
莫名奇妙闖到別人的地方不說,也不稍為解釋一下,居然還敢問別人是誰?妙不可言,
真是妙不可言啊!
霍去病一臉莫名其妙,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笑。
「你就是那個引起騷動的刺客?」
「我才不是刺客!」
「那你是誰?」
「你問大爺我是誰?」霍去病哼哼兩聲,一手叉腰示威,另一手指著自己鼻子,大
聲道:「說出來怕嚇死你,還是不說的好。」
男子噗哧一聲,笑得更加開心,「有趣,有趣!簡直是個活寶!」說著推了懷中女
子一把,說道:「你去外邊守著,無論任何人來都說不見。」
女子眨了眨眼,似笑非笑問道:「『任何人』都不見?」
男子瞪了他一眼,冷冷重複,「任何人。」
女子打了個寒顫,不敢再耍嘴皮子,乖巧的點了點頭,風情萬種的往外走去,經過
霍去病身旁時,還刻意送上一記媚眼和飛吻,惹得他全身發顫,雞皮疙瘩掉滿一地。
霍去病生澀的模樣全被男子看在眼裡,他很好心的解釋,「別看了,那人是樂府協
律都尉李延年。」
「李延年!」霍去病啊了一聲,那不是他們衛家最大的政敵嗎?
「怎麼,你認識?」
「他、他是男的?」
「是啊,女人怎麼會在御書房裡?」
雖然對方說的有理,但霍去病就是覺得哪裡有些奇怪,不過他很快把這些問題拋諸
腦後,反正霍大少爺一向討厭動腦,這些麻煩事還是少想為妙,「協律都尉很大嗎?」
「不太大,但他妹子是李夫人,怎麼說也是皇親,所以也不太小。」
「既然是皇親,大家平起平坐,也沒什麼大小之分。」霍去病哈哈兩聲,見到矮几
上擺著幾顆果子,他正好口渴,順勢拿了就往嘴裡咬,很自動坐在另一團軟榻上,問道
:「既然那個李延年什麼的皇親國戚都聽你話,想必你官也做的不小吧?」
男子微微一笑,點頭道:「挺大的。」
「我想也是,不過再怎麼大也大不過我舅舅。」
「你舅舅是誰?」
一說到衛青,霍去病驕傲的揚起下巴,朗聲道:「堂堂的大將軍,皇后的弟弟,皇
帝的小舅子──衛青!」
男子噗的一聲,口中茶葉全部噴出來,笑得不能自已。
「喂!你這人懂不懂禮貌?虧你還是當官的,這樣很失禮哪!」
男子拿出手絹為霍去病擦拭,一邊打量他一邊強忍笑意,「想不到是大將軍的外甥
,剛才失禮了。」
霍去病哼了一聲,勉強接受道歉,繼續啃著他的果子,又坐回榻上,「你待在御書
房做什麼?」
「你又待在御書房做什麼?」
完全沒料到對方會反問,霍去病心中理虧,立刻本能反應大聲回去,「我可是奉旨
面聖,特地來拜見皇上的!」
男子哦了一聲,只是微笑不語。
「你呢?你為什麼在這裡?」
「當然也是奉旨面聖。」
霍去病瞪大雙眼,興致勃勃的問,「這麼說來皇上等下真的會來?」
男子一本正經答道:「自然是真的,聖旨都下了,難道是假的不成?」
「喂,你是不是見過皇上很多次了?」
「非常多次。」
「那你覺得皇上是個怎樣的人?」
「你先說說你心中皇上的模樣吧。」
「皇上啊……」
霍去病用力咬了一口果子,豪邁的咀嚼著,眼睛轉啊轉的,想的非常認真,「皇上
是一國之君,自然是儀表堂堂、英挺非凡,他的雙目炯炯有神,身材高大威武,聽我舅
舅說他曾經和皇上對劍,而且還敗了,能打敗舅舅這麼厲害的人物,想必皇上是個高手
,身上一定配劍。」
「這就是你心目中的皇上?」
「是啊,跟你見過的皇上一不一樣?」
「你說的只是外表,沒講到內在。」
「內在?我又不認識皇上,哪知道他是怎樣的人?」話才說完,霍去病立刻發覺自
己露餡,啊的一聲不斷否認,頭手並用搖的快要斷了,慌慌張張地改口道:「我的意思
是我只見過皇上幾次,不是真正認識他,雖然我是皇上的外甥,但也不能隨便非議天子
。」
男子摸摸他的腦袋,似有嘉許之意,「小小年紀就懂得君臣分際,真是孺子……」
碰──!
忽然之間,房門被打開了,霍去病與男子同時轉頭,只見李延年一臉無辜,穿著那
件要掉不掉的薄紗,聳聳單薄的肩膀,可憐兮兮解釋著:「我說了『任何人』都不許進
來,可是攔不住。」
闖入那人不苟言笑,步聲鏗鏘有力,穿著戰袍直喇喇走將進來,霍去病見到那人興
奮莫名,哇的一聲難掩喜悅之情,張開雙臂衝上前去,誰知那人毫不領情,一個巴掌打
在他臉上,罵道:「你給我跪下!」
霍去病呆在原地,不知道為何惹來一個耳光,撫著又麻又疼的臉頰,眼淚直在眶裡
打轉,「舅舅?」
那人沒有回答,一把拽過他衣領,硬把他按倒在地上,對著方才的男子單膝下跪,
叩首道:「臣衛青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 * *
能夠讓霍去病喊句「舅舅」,那人自然是衛青。能讓衛青跪在地上磕頭,那人也一
定是劉徹。霍去病搞了半天才明白,指著劉徹支支吾吾,驚道:「陛下?原來你就是皇
帝!」
「閉嘴!」衛青又狠狠瞪了霍去病一眼,恨不得立時將他扔出御書房,省得他又做
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蠢事,到時候非但救不了他,還賠了那顆年輕的小腦袋,讓他無法向
自家二姊交代。
「好啊,朕第一次見大將軍開口教訓人。」
對於衛青硬是闖入御書房一事,劉徹面無表情,只是興隨所至、閒話家常般聊著,
讓人感受不出喜怒哀樂。
每當劉徹擺出這樣一副態度,衛青就覺得腦袋發疼,無論君王是喜是怒,他至少還
有反應、還知道問題出在那裡,只要對症下藥,總能化解目前的局面,但劉徹這樣不苟
言笑,讓人有如霧裡看花,根本搞不清他究竟想什麼,即便有心討好請罪,也不知該從
何著手。
劉徹喜歡撲朔迷離,衛青也有一套不卑不亢的應付方式,「陛下,臣這個外甥長在
鄉下,從小野慣了,沒見過什麼世面,今日之事請陛下恕罪。千錯萬錯,都是臣一個人
的錯,是臣沒有好好教育他,請陛下……」
「朕什麼時候說要降罪了?」
「霍去病如此大逆不道,不用陛下降罪,臣也饒不了他。」
劉徹精明的雙目瞇成一線,看出衛青是真關心這個小鬼,緊張的不得了。
平常衛青總是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無論多麼過份的要求都唯唯諾諾,默默往肚裡
吞去,從來不曾頂過嘴,劉徹早就對他那副什麼都不說的性子不滿到了極點。
衛青是盅上好補藥,必須用文火武火反覆煎熬,才能品出那淡淡淡淡的泉香酒冽,
劉徹每次都被那四溢芬芳惹的心癢難耐,好幾次想把他全身扯個稀爛,燉到湯裡吃喝下
肚,使他融為身體一部份,兩個團作一個。
愛越深,越折人,情越沉,越煞神。所以人們在骨上織紋、在心上寫字,剜出一地
血肉哀鴻,傷害對方的同時,又怎麼不是折磨自己?
劉徹總是為了衛青瘋狂、為了衛青破例,像個莽夫般全無王者風範,哪裡是什麼威
震四夷的大漢天子?衛青呢?還是淡的像潭水,也不見他為自己吃醋,又或者央求他不
要臨幸別的女子,全心全意愛他一人就好,寬容大度幾近匪夷所思,全無兩情相悅的任
性可愛。
衛青真的愛他嗎?他的愛是出於內心,還是跟那一票忠君愛國鞠躬盡瘁的死觀念融
在一起,服從於「皇帝」的身分而已?
思即此,劉徹就忍不住想剖開衛青,把他全身的皮都給撕下來,看看裡邊是不是藏
著其他,或許只有抽了他髓,刖了他的眼,不許他走、不許他看,拿條千年精鋼鑄的鐵
鍊將他綑綁,封閉他已經夠狹隘的世界,只准自己置入其中──或許非要等到那種時候
,才能找到他想要的答案吧?
劉徹嘆了一口氣,其實他自己也非常矛盾,又要衛青嚴守君臣分際,又要衛青對他
掏心掏肺,天底下怕是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達成他極端對立的兩全其美吧?
他從來笑看蒼生、為所欲為,一直活的逍遙自在,徜徉於三宮六院享受美妃姬妾,
輕歌曼舞,笙席簫宴,長夜漫漫不覺曉,何苦為了衛青,為了區區一個衛青……
「陛下,關於霍去病……」
「朕自己心裡有底。」劉徹不再理會衛青,對著霍去病說道:「哪,朕的外甥,你
的名字誰起的?」
「我爹爹!因為我從小體弱多病,他希望我健康長大,所以取名去病。」
「起來回話吧。」
「去病不敢起來。」
「為什麼?」
「陛下沒讓我舅舅平身,去病怎麼敢先起來?」
劉徹撫掌大笑,對著衛青說道:「大將軍,朕的外甥向著你啊,才第一次見面就替
你開口,跟朕求起恩典了。」
衛青仍舊把腦袋壓的低低的,一句話也不吭。
霍去病嘟著嘴,在旁喃喃自語:「怎麼一直欺負我舅舅。」
「你說什麼?」
「沒有沒有,陛下聽錯了。」
「都起來吧,全部跪在那裡,說起話也不方便。」
「謝陛下。」
霍去病開開心心地站起來,拉著衛青的手,一大堆話想跟他說,誰知道還沒開口,
衛青卻先搶白,「陛下,臣有要事與陛下商議,斗膽請旨閒人迴避。」
李延年被冷落在一旁,聽聞衛青此語更是怒火中燒,雙手環胸哼了一聲,抱怨道:
「閒人?這兒全是陛下的家人,哪個『閒』了?大將軍是皇親,我李延年難道就不是國
戚?大將軍莫非有什麼事讓人聽不得?」
「李大人若願意披甲上陣,那麼自然聽得。」
「你什麼意思?」
衛青不再理會李延年,對劉徹繼續說道:「陛下,臣要奏報匈奴入侵邊境一事,這
是軍國大事,不需要無關緊要的人等在場。」
「匈奴!」一聽到匈奴二字,霍去病就像遇著葷的野獸,開心的不得了,大聲道:
「我等他們很久了,終於要打匈奴了嗎?舅舅你快帶我出去,我要殺他個落花流水!」
劉徹哈哈大笑,李延年掩嘴輕笑,衛青卻笑也笑不出來。
他只覺得腦袋發疼,胸口淤塞,給霍去病氣到完全無言以對。到底是誰把霍去病帶
進宮的?自家那些姊姊是嫌他不夠忙累,特意把這個大麻煩送給他料理,專誠給他添亂
嗎?
為了霍去病能夠長命百歲,衛青決定立刻把他送出去,「陛下,霍去病出言不遜,
擾亂聖聽,臣立刻將他帶回府中管教,以免冒犯陛下。」
「舅舅!」
「你再敢說話,以後不許你入將軍府一步。」
霍去病一臉委屈,嘴角倔的足以吊起三斤豬肉,卻是一句也不敢再說。
劉徹早已看穿衛青的心思,只要他在意的事情,他偏要惹他煩心,早知道衛青這麼
擔心霍去病、這麼怕自己拿他開刀,他一定會更早把霍去病接進皇宮,為自己添一著足
以扼住衛青的棋。
「朕愛聽霍去病的話,怎麼不許他說了?」
「市井粗言,小孩心性,不值陛下一聽。」
「朕有旨意,允許霍去病暢所欲言,大將軍不必太過苛責。」
衛青還想再勸,卻見劉徹笑意微帶,一付好整以暇的模樣,擺明了在等他開口,於
是他只好嘆了一口氣,默默閉上眼睛,省掉那千言萬語,以免白費氣力也勸不得君王回
心轉意。
見到衛青妥協,劉徹才又開口,「關於匈奴犯境一事,朕已聽丞相奏過,明早朝上
讓你們去議,審定時日出兵,給那些蠻夷一個教訓。」
「陛下同意出兵?」
「都打到家門口來了,能不出兵嗎?」
「陛下聖明!」
「朕打算讓霍去病參軍。」
衛青皺緊雙眉,實在不明白劉徹打什麼主意。宮廷角逐是個無底漩渦,一但纏上就
無法脫身,最終只弄得滿身污名,交瘁一世心力,得不償失,霍去病還年輕,還有著光
明璀璨的未來等他開創,伴君如伴虎,他不希望衛家再有任何一個人跌入派系。
「陛下,霍去病年紀太輕,只怕……」
「怕什麼?當年你去打匈奴,不也同樣年輕?」
「霍去病缺乏訓練,沒有作戰經驗,臣認為不妥。」
「沒什麼不妥,明早你們議完,光是後勤準備少說也要一個月,這段期間夠訓練了
。」
「臣忙於朝政,沒有多餘的時間分神訓練霍去病,臣還是認為……」
「朕也想到這點了。」劉徹似笑非笑,直直看著衛青,眼中滿是挑釁,「大將軍政
務繁忙,為了朝廷鞠躬盡瘁,朕也不打算再給你指派差使,所以朕決定親自調教,收霍
去病為天子門生。」
衛青驚訝的無法說話,霍去病卻拍掌叫好,高興地不得了。
* * *
下了早朝,文武百官商定征伐匈奴一事,以大將軍衛青為全軍統帥,中將軍公孫敖
、左將軍公孫賀、右將軍蘇建、後將軍李廣、強弩將軍李沮出定襄征伐匈奴,並預計由
雲中、雁門班師,屯兵該處休整。
優秀的領帥、詳盡的戰略、充足的補給,一切都如過去一般,還沒開戰就預料了勝
利的必然,只是這次有些不同,皇帝特別指派了一位督軍從征──嫖姚校尉霍去病。
霍去病與皇家關係之密切,舉朝上下無人不知,讓一個年僅十六歲的小孩上戰場,
而且又是大將軍的親姪兒,皇帝的意思再明顯不過,這根本是有意烘托,刻意捧出一個
將星,以宣示皇恩浩蕩,並平衡李、衛兩家的權力。
劉徹用人,從來是兩面三刀、互相制衡,李氏與衛氏是現今朝廷最顯貴的外戚,不
久前封了一個貳師將軍李廣利,現在又立一個嫖姚校尉霍去病,李夫人與衛皇后爭寵日
亦明顯,尤其是昌邑王劉髆誕生之後,太子劉據的地位更是岌岌可危,朝中局勢已是一
番新局面。
烈日當空,長安酷暑難耐,宮女們拿著蒲扇搖曳,一刻也不敢休息,若是帝王流下
一滴汗珠,她們便得用全身的鮮血賠償。
「陛下……」
太監戰戰兢兢,彷彿什麼哽在喉間,卻又不敢說。
「嗯?」
劉徹側躺在榻上,翻閱手中竹簡,心不在焉。
「大將軍……」
「大將軍怎麼了?」
「大將軍跪了三個時辰了。」
「三個時辰啦?身子挺硬朗的,很好啊。」
「大將軍看起來快要不行了。」
「既然是『快要不行』,可見不是真的不行,再讓他跪三個時辰吧。」
太監苦著一張臉,乖乖退到旁邊,一句話都不敢說了。
今早朝議結束,衛青沒有回去將軍府,只說有要事商量,請求陛下撥冗聽取他意見
。劉徹平素最愛跟衛青獨處,每次都要他這倒楣小太監守在御書房外頭,任何人都不許
見,也不知道跟大將軍談些什麼,一扯就是一下午,今日不知怎麼搞的,大將軍都在外
面跪了一個早上,皇上居然視若無睹?
日正當中,衛青又穿著朝服,汗水一滴滴落在地上,太監在室內都覺得酷熱難當,
何況烈日當空的太陽下?
衛青嘴唇乾裂、眼神迷濛,一付快要昏倒的樣子,劉徹已經命令他離開,他卻說「
陛下不見,臣只好長跪不起」倔在外邊,劉徹也說「既然愛跪就讓他跪吧」,於是兩人
就這樣耗著,真不曉得這對君臣哪裡吃錯藥,究竟是怎麼了?
「給大將軍送碗涼茶。」
「起奏陛下,奴才已經送過六次了,大將軍不肯喝。」
「不喝就擺在他眼前,渴了他自然會喝。」
「奴才已經擺著了,大將軍動也沒動,涼茶都擺到發燙了。」
劉徹哦的一聲,繼續翻閱他的竹簡,完全不放在心上。
「陛下,大將軍如果昏倒……」
「昏倒了再說。」
「陛下,依奴才來看,大將軍怕是快要不行了,好幾次都幾乎暈了,不過靠一股毅
力死撐著,再要這麼下去,怕會真的出事。」
「那你去宣個太醫給他備著吧。」
「嫖姚校尉在外面吵鬧了一上午,本來要闖宮,若不是皇后及時阻止……」
「霍去病真是好樣的,還沒出征就敢跟朕大呼小叫,將來封了爵位還得了?讓皇后
好好管他,免得將來出亂子,朕還得收拾他。」
「陛下……」
「去去去,別在這吵朕看書。」
「遵旨。」
閱完一冊竹簡,劉徹又換了另一冊,偶然之間,他順著窗戶望去,只見衛青搖搖晃
晃,隨時都會昏倒的樣子,毒辣的太陽潑在他身上,影子在地上縮成一個小點,昏昏沉
沉,衛青逐漸往左傾,看似就要昏厥。
「大將軍昏倒了!」
「宣太醫──快點宣太醫──!」
「快去稟告皇上啊!」
外邊看守的太監宮女亂成一團,慌慌張張到處亂竄,劉徹重重拍了一下桌案,把竹
簡狠狠扔下,拿起桌上茶杯,快步走到衛青面前,將茶潑在衛青臉上,罵道:「混帳!
存心氣朕來著!」
被劉徹這麼一潑,衛青反而清醒了,他一臉茫然,見到劉徹喜出望外,才要開口參
見,劉徹卻指著地上六碗涼茶,命令道:「全部喝光,一滴都不許剩。」
衛青二話不說,端起杯子一飲而盡,因為太過乾燥嘴唇出血,忽地碰到液體相當刺
痛,但他還是咬緊牙,混著血一道喝乾了,再把空茶杯規規矩矩放回地面,叩頭道:「
臣衛青參見皇上。」
劉徹冷哼一聲:「衛青,你真夠面子,自朕登基以來,惟有你一人敢使這種法子見
駕!」
「臣有罪。」
「你也知道自己有罪?」
「陛下,臣有話要奏,臣認為霍去病……」
「夠了,如果你要勸朕回心轉意,不讓霍去病上戰場,那你就立刻滾出去,朕不想
聽!」
「忠言逆耳,請陛下千萬三思!霍去病年紀尚幼,匈奴又如此狠戾,讓一個沒殺過
人的孩子出征,根本是拿他生命冒險,也是拿我大漢的前途冒險啊!」
「君無戲言,朕說出的話豈有收回之理?」
衛青咬著牙,一字一句說道:「陛下要霍去病出征,若是為公,臣無話可說,若是
為私……」
劉徹冷哼一聲,反問道:「為公怎麼?為私又怎麼?朕愛讓誰上戰場就讓誰上戰場
,什麼時候有你說話的份?大將軍只要衝鋒陷陣就好,朕的決策還是少干預為妙,以免
有武將亂政、外戚專權之嫌。」
「陛下!」
「霍去病是把待磨的劍,朕看的出來他有資質,所以想要栽培,將來才好出來做些
事。朕的雄圖霸業需要有人衝鋒陷陣,你衛青總有一天會老,三十年後,你還能騎在馬
上叱吒風雲、還能跑在前面身先士卒?朕需要更多青年才俊,只有新的血液才能維持我
大漢王朝長盛不衰,收起你的婦人之仁和感情用事,朕不吃這套!」
「陛下要青年才俊,可以選拔賢良方正和直言敢諫,為何偏要霍去病?」
「霍去病怎麼了?他就不能是『賢良方正』、不能是『直言敢諫』嗎?朕知道你有
私心,念著他是你們衛家的人,不想他捲入宮廷這是非之地。」劉徹越走越近,在衛青
面前蹲下,雙目與他齊高,冷道:「館陶公主、陳皇后、韓嫣、武安侯、魏其侯、淮南
王,朕收拾了這麼多人,一個一個你都看在眼裡,為什麼你還不明白?」
衛青下意識的想要後退,劉徹卻揪住他的衣領,逼他直視自己,「就因為霍去病是
你的外甥,就因為你關心他、在乎他、心疼他,朕偏要拉他進來,偏要他為朕鞠躬盡瘁
、死而後已!」
忽然之間,劉徹的唇吻上衛青,在他耳邊呢喃著,「殺了伊稚斜,帶回龍吟劍,向
朕證明你的忠誠,否則……」
否則?
否則會如何?
衛青來不及問,劉徹已經離開了。
他只能看著他的背影,就像當年他還沒有親政、他們還在上林苑的時候,只是劉徹
的背影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撲朔,他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力氣,可以去追隨那叢滿身是
傷的荊棘。
──人為愛人人獨苦。
──情到忘情情兩傷。
若劉徹的愛情摻了太多雜慾,那麼衛青的愛情就是至清無魚,一個只有自己,一個
沒有自己,天長地久的永恆裡,他們看不見對方鮮血淋漓的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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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119.15.245.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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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pipichristy:大推!!!!!! 06/05 00:13
推 towar:很喜歡描寫衛青身為大將軍的文筆啊!!!! 推! 06/07 17: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