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namelesswaif (N.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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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衍生] [歷史] 衛青(三)
時間Tue Apr 20 01:15:11 2010
第三章 暗殺
「平陽侯府」的匾額被換下來,重新掛上了「平陽公主府」。
忙進忙出的家丁扛著一件件巨型木造家具,婢女們拿著抹布掃帚整理庭院,一個個
紅色的燈籠懸在府內四周的樑柱上。
衛青依舊面無表情,絲毫感受不到府裡的喜氣,他忠實貫徹每一天例行的工作,捧
著早上剛摘回來的牧草,在馬廄前愣愣發呆。
「青兒!」
衛子夫從遠方走來,十三歲的小姑娘好似芙蓉出水,紮著兩個小辮子,甜甜的酒窩
總是掛在臉上,無論多麼粗重的活兒她從來不曾抱怨,讓人打從心裡喜歡她,總恨不得
她是自家媳婦。
「姊姊。」
衛子夫端著一個盤子,裡面是廚房剛燒出來熱騰騰的菜餚,她偷偷拿了一塊餡餅給
衛青,柔聲道:「吃吧,你一定餓了一天。」
衛青急忙搖頭,「我早上牧馬摘了果子,姊姊才餓了一天,妳自己吃吧。」
「傻弟弟。」衛子夫硬把餡餅塞到衛青手裡,「姊姊負責端食物,很多機會可以偷
吃,你那幾個破果子根本吃不飽,別騙姊姊了。」
衛青又把餡餅推回衛子夫手裡,「姊姊才別騙我,妳那麼守規矩,要不是為了我,
才不幹偷吃這檔事,青兒不能害姊姊違背自己的原則。」
「一個下人哪有什麼原則?世上沒有任何事比吃飽肚子還重要。」
姊弟兩人互相推卻了半天,一個餡餅遞來遞去的也都涼了,衛子夫無可奈何,只好
把餅分成兩半,說道:「哪,一人一半,你可一定要收下。」
衛青正值發育年齡,長期三餐不繼,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他接過衛子夫手上的餡
餅,三兩口就吃個精光,一邊吃還一邊提醒衛子夫,用目光示意她也趕快吃下。
「侯爺的八人大轎已經把公主從長安城裡接出來,一會兒就要到了,姊姊不能偷懶
,晚上回去再陪你說話。」
「姊姊,今天府裡擺了多少酒席?」
「三百桌,全都是皇親國戚、朝廷要員,一點怠慢不得。」
「有人天生大富大貴,有人卻是奴才的命。」
「青兒……」
「姊姊,我只是在想,究竟是當人好,還是當一匹馬好。」
衛家三個姊妹就屬衛子夫生的最美,她和衛青相貌極其相似,感情也最為要好,都
有一種冷淡靜默的氣息,這是一個奴隸非常難能可貴的。
聽了衛青的話,她很認真思考著,她知道這個弟弟天生就不平凡,總有許多常人無
法理解的另類想法,旁人都道他年幼,當作童言童語胡亂打發,只有她願意把衛青的話
在腦子裡轉上一遍,以最誠懇的態度回應他。
「要我來說,做人做馬都不好。」
「那姊姊認為做什麼才好?」
衛子夫摸摸衛青的腦袋,去年這個弟弟明明矮她一個腦袋,今年居然和她旗鼓相當
了?究竟是歲月催人老,再過個一年半載,衛青就要成長為亭亭玉立的俊少年吧?只可
惜他生在這低下的奴隸家裡,有一餐沒一餐隨便湊合著吃,過分單薄的身子一點也不體
面,否則依他的條件,必定可以找到一個好姑娘,開開心心的過完一輩子。
「做人是奴隸,專門伺候主子供人使喚,做馬是馬奴,需要駝物背負千斤擔,無論
哪種都薄命,做什麼還不都一樣?」
「不錯!」衛青突然抬起頭,幽深的雙目看著衛子夫,彷彿已經透視時空,望穿那
渺茫未知的將來,「做人當做大將軍,為馬當為千里駒,衛青不甘心一輩子做騎奴,我
要封萬戶侯!」
衛子夫瞪大雙眼,不知道這年紀小小的弟弟,骨子裡竟有那麼了不起的偉大抱負。
萬戶侯?大將軍?她連想也不敢想,只要今夜的晚餐裡能多幾片菜葉,她都要感謝祖宗
積德上天保佑了。
「姊姊,青兒要脫奴籍,要去外面闖蕩,要讓咱們一家人都過好日子!」
「好弟弟。」衛子夫的眼眶悄悄充滿淚水,她握著衛青的手,輕聲道:「旁人都說
青兒在作胡夢,只有姊姊知道你真有抱負,無論多麼困難,姊姊都會支持你,你儘管放
手去做。」
「姊姊……」
「時候不早了,姊姊得去前廳伺候著,咱們晚上再聊吧。」
目送衛子夫婀娜娉婷的身影離去,衛青拿起刷子,正準備給馬刷背,卻瞥見到地上
一片大大的樹葉,裡頭放著衛子夫方才分給他的半塊餡餅,餡餅旁又有一塊完整的餡餅。
他突然熱淚盈眶。
* * *
劉玫嫁給曹壽的第三天,皇宮裡傳出了景帝病重的消息。
梁王劉武奏請入京朝拜,卻被景帝阻在長安城外,竇太后為了此事大發雷霆,朝野
一片嘩然。
關於皇嗣冊立的問題,竇太后與景帝完全是持相反意見的,當年立劉榮為太子,竇
太后嫌棄栗妃「量小善妒,恐難母儀天下」,又說周朝八百年太平盛世乃因「父死子繼
,兄終弟及」所至,一心要立自己的小兒子梁王為儲君,因遭到竇嬰、周亞夫、袁盎等
朝中大臣的反對,這才暫時作罷。
不久後太子劉榮被廢,竇太后重新萌生冊立梁王的念頭,景帝以為「若立梁王為儲
,梁王崩逝,該以梁王太子為君,或以皇太子為君?」竇太后無言以對,遂封皇十子劉
徹為太子,可是她至今依然沒有死心,總是想著如何廢黜劉徹,把梁王扶上正統之位。
在這樣關鍵的非常時刻,朝中各股勢力都在蠢蠢欲動,觀望著最有利益的一方,準
備向它靠攏。
「衛青!衛青!孤要出門,你給孤駕車去!」
當日劉玫說要衛青做騎奴,曹壽本以為是玩笑話,誰知劉玫非常認真,入門的第一
天就指名要衛青給她牽馬,曹壽為了討好公主,很大方的把衛青送出去,是以衛青現在
的身分,是平陽公主專用的騎奴。
這完全是件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平陽公主刁鑽古怪、蠻橫任性,無論多麼異想天開
的荒謬命令,全部是她一人說了算數,即便是天上的星星也得設法給她摘下來,現在三
更時分,衛青牧馬累了一天,才入門就倒在床上睏的睜不開眼,誰知平陽公主突然駕到
,硬是把他從被窩裡挖出來,他只有一件破衣服勉強禦寒,可不像堂堂的漢家公主那般
,全身都是皮裘錦緞。
「快!快去牽馬!整個府裡怕是你才有這個本事,一柱香的時間到城門去!」
「城門?」
衛青揉揉惺忪的睡眼,旁邊的衛子夫、衛少兒、衛君孺全都被嚇醒,在地上跪成一
片,年邁的衛?更是嚇的渾身發抖,斷斷續續連話都說不清楚,不知道自家兒子哪裡得罪
了公主,一顆腦袋保不保得了?
「快啊!發愣做什麼?耽誤了孤的大事,看你有幾個腦袋可以賠!」
衛青不敢怠慢,胡亂套了鞋子,衛子夫焦急的遞了件外衣給他,他隨手繫上那柄沒
有劍鞘的劍,和劉玫一同前往馬廄。
「公主,一柱香的時間駕車到城門口,根本不可能。」
「不行也得行!」
「奴才有個法子。」
「什麼法子?」
「棄車,從馬。」
「什麼?這樣寒冷的天氣你居然要孤騎在馬背上?」
「馬駝重物,速度自然放慢,公主府的車駕又是皇輦,雖然舒適華麗,相對也非常
笨重,加上現在狂風大作,莫要說一柱香的時間,一個時辰也到不了。」
劉玫咬著下唇,權衡輕重之下也顧不了這麼多,只好說道:「行,孤聽你的,你挑
兩匹腳力最快的馬,一柱香的時間內務必讓孤趕到城門去。」
「是!」
* * *
今晚的天空沒有月亮,厚厚的雲層覆了大地一片。
噠噠的馬蹄驚破長安街道,一黑一白兩道利光呼嘯而過,衛青和劉玫並肩而駕,始
終保持在一步的距離內,誰也沒有絲毫落後。
衛青心裡暗暗誇讚劉玫是女中豪傑,一雙鮮嫩青蔥的素指吹彈可破,竟將馬兒駕的
如此穩妥,不愧是周亞夫指點過的高徒,巾幗不讓鬚眉,壯哉!
劉玫心中也對衛青生出一股敬意,雖然是個低賤卑下的奴隸,居然有這麼俊的本領
,他那幾個號稱善騎能射的皇兄們,拿來和衛青相比,不過是繡花枕頭一個,中看不中
用。
二人相視而笑,除了他們自己之外,誰也不能夠理解,身分高貴的大漢公主,怎麼
會和一個奴隸發展出近似朋友的感情。
──英雄惜英雄。
劉玫忽地勒住疆繩,馬兒嘶鳴一聲,前足朝天,眼見連人帶馬都要翻滾下去,她卻
雙足一夾,牢牢穩住馬匹,這高超的馭馬技術,一旁的衛青幾乎忍不住要豎起拇指,打
從心底叫好。
「衛青,你挑的馬兒真好,果然一柱香的時間,咱們就到城門口了。」
「是公主騎術好。」
「孤怎麼不知道府裡有這麼俊的馬兒?簡直可以跟皇家的御馬媲美!」
「英雄不怕出身低,好馬也不一定產在上林苑。」
「放肆!給你幾分顏色,你竟開起染坊來了?,你這話中有話的不敬之辭,是在暗
示咱們孤這大漢的公主,比不過你一個小小騎奴嗎?」
「奴才不敢。」
「哼!」劉玫高傲的別過頭去,衛青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翻身下馬,守在劉玫身側
待命。
過了不久,遠方似乎有燈火閃爍,隱隱約約可以聽到瑣碎的人聲,漢庭有律,宵禁
過後長安街道上不許有任何人影商販,三更報時的才剛過,這會兒怎麼有人在街上私語?
衛青豎耳聽著,依稀可聽出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行進非常迅速,似乎正在奔跑,三
不五時還有斷斷續續的聲音,似乎喊著……救命?
「站住!」
救人如救火,幾乎是本能反應,衛青握住手上那柄沒有劍鞘的劍,立刻就要趕去,
劉玫突然喊住他,問道:「你要去哪裡?」
「自然是救人。」
劉玫是習武之人,耳力比常人靈敏,衛青既然聽得有人求救,劉玫必定也聽得那人
急切的呼喚,即便飽經風霜嚐遍人情冷暖,衛青到底是個十二歲的孩子,這樣稚嫩而單
純的少年,若見孺子墜河,必定奮不顧身投身去救,哪能顧及其他利害關係?
劉玫卻不是這樣,她自幼生長在爾虞我詐的宮廷內苑,一門心思總要繞上好幾十圈
,非要想到萬全之策才下最後決定,她冷冷看著衛青,好似那人死活與她無相關連,遠
方生命的驟滅消逝,比不上她眼前一朵殘花飄落。
「救人?你要走了,若賊人來犯,誰來保護孤?」
「奴才會把他們一網打盡。」
「你怎知這不是調虎離山之計,他們真正的目的其實是平陽公主?」
「這……」
「孤現在就可以告訴你,追人的那些,是梁王派來的刺客,被追的那個,應該是御
史大夫袁盎。」
漢代官制,以三公為最,太尉掌兵權、御史大夫管監察、丞相則為文武百官之首,
而今堂堂御史大夫竟然在長安大街上公然被人追殺,這究竟成何體統?
「我去救他!」
「袁盎是當朝御史大夫,身邊跟著伺候的侍衛還會少嗎?那些刺客必定功夫高強,
你去了也是送死。」
「總不能見死不救!」
「當然不會見死不救,否則孤怎會冒著寒風,大半夜巴巴趕來這裡?」
衛青狐疑地看著劉玫,難不成這齣刺殺事件,劉玫早就知情?
「衛青,孤現在問你一個問題,你可要老實回答。」
「公主請講。」
「你今年多大年歲了?」
「十二歲。」
「你想不想出人頭地?」
「想。」
「你想要你的姊姊和母親過好一點的生活嗎?」
「很想!」
「好,那你去給孤辦一件事情。」
「請公主吩咐。」
「偷偷尾隨那些黑衣人,在他們殺了袁盎那一瞬間,將他們全部滅口,一個也不留
!」
衛青全身顫抖,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 * *
大風呼嘯,寒夜更深更沉。
劉玫依然高傲的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看著衛青,嘴角明顯掛著一抹揶揄,「怎麼
,你不敢殺人?」
「不是不敢,奴才只是不明白,為什麼要等那些刺客殺了袁大人才……」
話未說完,劉玫狠狠瞪著衛青,厲聲打斷他的話,「你是個奴隸,沒有資格反問孤
,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其他不該多嘴。」
衛青低著頭,身影默默消失在黑夜之中,遠方一聲龍吟,那出鞘的長劍綻放朵朵劍
花,是不是在某個看不見的角落裡,貫穿某具火熱的身體?
天空飄下細雨。
衛青倒在一片血泊裡,袁盎就躺在他的旁邊,那雙有冤難伸的眼睛瞪的比銅鈴還大
,彷彿有什麼鯁在喉裡,不說出來不能快意。
衛青突然感到非常悲哀,為什麼老天就是不肯給他一個機會,讓他暢所欲言,把想
說的話都好好說上一遍?
「你做的很好。」劉玫還是那麼美麗,那件錦貂皮裘罩在她玲瓏的身軀上顯的那麼
貴氣,她是天上降下的神女,細雨一點一滴附在她烏黑的秀髮上,忠實地反應每一吋吝
嗇的月光。
「公……主……」
萬分困難的移動手指,衛青還是緊緊握著他那沒有劍鞘的劍,劉玫的胭脂刀從他肩
舺骨右下兩分處拔出,他到現在都無法相信,在他了結最後一個刺客的瞬間,劉玫為什
麼要在他背後忽施偷襲。
「孤的下手很準,只會讓你躺上十天半個月,絕不會要了你的小命。」劉玫一個反
手,胭脂刀在自己雪白的手臂上重重劃下一筆,晶瑩的血珠若瀑布決堤,滴滴洩在衛青
蒼白的臉頰上,渲染成一片病態的紅。
她又接著說道:「平陽公主生性貪玩,夜半不寐偷溜出府,你被迫伴駕,誰知途中
遇上歹徒,目睹御史大夫袁盎被刺現場,為了滅口歹徒沿路追殺,你力戰不敵,好不容
易護得公主逃離,自己卻被砍成重傷,袁盎則當場斃命。」
衛青已經疼的幾乎失去意識,他只見到劉玫嘴型不停變化,至於究竟說了什麼,他
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今日之事,你若洩漏半句,孤有一百種方法讓你生不如死。」
眼皮越來越重,寒冷的風雨奪去衛青所有知覺,他的意識已經朦朧。
模模糊糊之間,衛青依稀見到一雙華貴的鞋兒,那尺寸是男人的腳型。他身似遊龍
,翩若驚鴻,從遙遠的彼端走來,猶似天門走入凡間的謫仙。
劉玫迎上他,兩人交頭接耳不知說些什麼,隨後衛青閉上眼睛,再也看不見任何東
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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