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oj113068 (橘子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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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自創] 《玉堂》番外:神魂顛倒 (上)
時間Wed Jul 2 19:19:52 2014
衡修從未在切磋時勝過宜信。
宜信與三爺自是師出同門,練的是玉花劍法、青湖劍法,都是名門正派傳下的精煉功夫;
衡修的刀法底子則是賊窟裡雜學來的,固然曾兇名在外,但那是黑道裡的渾名,且他內功
學得極晚,認真打起來他就不是宜信的對手,雖然不曾慘敗,卻也不曾勝出,即使後來他
在內功上頗有長進,也僅僅有幾次跟宜信平手而已。
然而現在卻反了過來。
「鏗!」「鏘!」
此時已近黃昏,飛雁門的前庭只有他倆對練著。
過了五十招,宜信已經氣喘吁吁,而這五十招中他沒有一手佔到上風。
「你要不要歇一會?」他問。
宜信沒有回答,提著劍就再度攻了過去。
「鏘!」
「宜信!」他接住了這一劍,但沒有動用內力去推拒這一招,「你這樣會受傷!」
宜信看著他的臉,他自己撤了劍,退了兩步,「我要練外功,得要這樣,不是麼?」
「不,不用這樣,你太心急。」他也收回了刀,站直了身子說。
宜信看著他,「那麼,要怎樣呢?」
這倒是問倒了衡修。
他外家功夫紮實,但卻沒有刻意練過,也沒得他人傳授,所以不知道怎麼教他。
想了想,他才道,「我們從空手開始,不要拿劍了,你的力氣都給劍耗去了。也沒有要怎
樣的,就是常練,筋骨自然就強,速度自然就快。」
他點了點頭,把劍還了鞘,拿去一旁擱著。衡修也一樣。
然後他二人就空手拆起招來。
宜信往常裡太依賴內功的幫助,此刻內力全失,尚未恢復,施招固然熟練且巧妙,但威力
速度就大不如前了,衡修這才知道在外家功夫上,他的底子實在單薄得像張紙,光是提劍
施招就用去了他六分力。
空手拆招就好多了。兩人拆了拳法的基底八卦拳、羅漢拳、六合拳等,衡修收斂氣海,純
以外功跟他對練,拆完了一次,第二次就一半地鬥起下盤功夫,身法走位、足踢膝擊接連
而來,衡修在這一點上向來招架不住他的,然而此刻宜信的速度只餘從前的一半,跟他對
練起來就游刃有餘了。
勘勘半個多時辰過去,宜信大汗淋漓,氣喘吁吁,衡修卻仍算從容。最後一招蹬天腿被衡
修實實的也一踢阻了下來,宜信退了退,手臂一伸,平指為掌切了過去。
「改拆掌法?」衡修問。他對掌法全無底子。
「隨你。」他說,衡修已經探出一手去抓他的胳膊,宜信速度不比從前,一時避之不及,
手肘被他往下一帶,掌勢消解,腳步不及回撤就撞進了他懷中,衡修就勢接住了他。
「你累了,歇下吧,也該回去了。」他低頭說。
宜信沉默一會,像是在考慮,看他垂著眼的樣子,衡修十分渴望能夠吻他,但當他還在想
此刻適不適合的時候,宜信輕輕脫開他的手臂,說:「走吧。」
夕陽餘暉下,兩人並肩走回了陸府。
§
他記得自己與宜信初見的時候。
那是十三年前。
盛夏,他跟著陸爺──當時還是陸少爺的主子去拜訪永年莊。
當年宜信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少年,跟在他主子單三爺身邊,像一抹影子一般地沉默。
單三在青湖城接了他們,問身邊帶著的新人是誰,少爺很含糊地解釋了自己的來歷,就道
:「他叫衡修。」
他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衡修......這名字很不──」
「我知道你奇怪,這是我取的,」少爺接口,「他以前也沒甚麼真正的名兒,就一個江湖
渾號罷了。」
那時,單三身邊那影子似的人抬頭看了他一眼。
那是一雙黝黑無邊的眼瞳,他看他這一眼的真意,至今深邃難解,衡修只知道那一瞬,自
己對上那一雙眼,彷彿栽進了一個黑色的湖泊之中。
主子們自顧自地說話去了,那少年跟上前頭,走了幾步,又再度回頭,「我叫蘇宜信。」
他說,他的聲音一如他的人,淺淡、無波、平直。
他叫做蘇宜信,衡修記了下來,他識字不多,回頭,他想問主子這幾個字怎麼寫。
那半個月裡永年莊的三位爺都與自己的主子形影不離,四爺還太小,只是偶爾跟他們出去
,衡修與宜信,還有單大爺、單二爺的劍僮善思、得寧也跟著主子在令州四處遊山玩水。
他記得有一日大爺帶著弟弟們去青湖城的青湖,租了一艘船舫,又邀請了幾個朋友在湖上
賞景遊玩。
玩了甚麼,如今他已經不記得細目了,他唯一清楚記得的只有那日的宜信。
他們在船上追嬉,拿著柳條在甲板上比武,又去賭誰能以輕功在湖岸的荷葉上跳得最遠,
玩得興起,連劍僮都被叫下去一起比。
善思年長,跟他的主子走了個平,共是七片,得寧不擅輕功,在第三個荷葉上就往下一栽
,及時被身旁的二爺撈了起來。
輪到宜信和三爺。
當時宜信跟他主子一般一身的青衣,但他在荷葉間縱躍的姿態更輕靈從容,宛若仙人──
衡修已看了出來,宜信的輕功底遠勝了前面四人,還有他自己的主子,他目不轉睛地看著
他,他的衣襬隨風翻飛起來,又伸出一手撈住被風吹亂的劉海......
就見主僕倆一齊跳過了四片荷葉,就在第五片荷葉時,單三往下一沉,宜信已經一個伸手
把主子扶了起來,說:「三爺當心。」
單三在他身上借了力,笑道:「我輸啦!你快繼續。」一面說著就幾個跳縱回到了船上。
宜信一路連走了九片荷葉,又輕盈地原路回來──大爺拍著掌大笑道:「想不到宜信輕功
這樣好!守明!誰教他的!恐怕不是你吧!」
現在想來,那正是他內功勝於外功的跡兆,且衡修總覺得宜信在那次比輕功其實藏了鋒,
不然還要走更遠。
那日回了永年莊,他立刻就問了主子怎樣才能把輕功學好。
少爺那時對他似笑非笑,彷彿看穿了他一般,說:「輕功要好,一定要學內功,你想學的
話,我可以把法門教給你。」
衡修就請主子日後教他內功。
半個月過去,他跟著主子回到奚亭,有整整半年,他經常在練武時想起那個在湖上輕盈縱
躍的身影,半年後他卻不是忘記了宜信,而是一日裡活生生地在飛雁門前庭見著了他。
那是黃昏,也是黃昏。
飛雁門前庭淨空,只有他一人,正獨自練劍。
一樣是翻飛的衣襬,被風凌亂的頭髮,輕靈的身姿。
衡修站在門口,他是來找主子回府的,只是此刻他完全忘記了。他沒有防備就這樣撞見了
心上人在練劍。他還是那麼美。
宜信看見了他,長劍迴鋒一指居然是向他邀戰。
衡修毫不猶豫地就拔刀迎了上去。
那時衡修在少爺的指點下,門路龐雜的刀法已經越發地精煉,明晃晃的刀身在他手裡左削
右斬,宛若飛雁疾行。
宜信手裡是玉花劍法──劍如其名,他的劍鋒刺出百朵銀花,整個的劍勢又如一朵巨大的
花朵,時而收闔,時而綻放,衡修幾次裡都被這看似只是畫著圓圈的招式鎖住了身法,但
他仍能設法脫出他的劍勢,倒是勢均力敵。
他脫不出的是宜信專注的注視。
那宛如一潭深水的眼睛此刻在專注地凝視著自己──只有自己,衡修真想他一直看自己,
哪怕是作為他的對手,他不願意這樣的專注再去看著別人。
他心有旁騖,逐漸就落了下風,但是他不在乎,那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願意死在宜信的
劍下。
但是宜信當然不會這樣做。
劍鋒最終在他的胸口前一寸之處停了下來。
衡修的刀停在半空之中,離宜信的任一要害都還遠著。
他那波瀾不起的面上有一絲困惑。
也許他在想「陸少爺身邊的人怎麼武功這樣差」,衡修猜測。他們才過了一百餘招。
他不在乎,他只希望宜信可以一直看著他。
但是宜信將劍還了鞘,抱拳道:「多謝指點。」
他說話真是客氣矜持,衡修因他的客套話從自己的迷惑中驚醒,「哪裡......是你指點了
我。」他收了刀,也抱拳道。但他感覺自己內心深處在吶喊,他要的不是這種不鹹不淡的
對話,他想跟宜信說更多。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宜信微微側過頭,「三爺跟陸少爺出去了,叫我不要跟,只說去香浣樓吃中飯......吃到
了這個時候。」他停了停,「那地方,你知道嗎?」
「嗯。」
他帶宜信去香浣樓,兩個人一起走在夕陽照紅的街道上。
當時他真美,他用眼角的餘光偷偷看他,方才交手他的頭髮有些亂了,宜信不經意地把頭
髮攏到耳後。
他真美。
後來的衡修想起來,都覺得自己當時這樣的心情實在天真癡傻得令人想發笑,他為他神魂
顛倒──他從前聽過人們這樣形容,卻不知道原來真有這樣的事。
「你......三爺甚麼時候來的。」
「午前,」宜信回答,沒有轉頭看他,只是看著前方的路,「三爺也是一時興起。」
香浣樓上的包廂中,除了少爺、單三,還有兩名少女,一個長髮繫在左耳上,一個打著兩
條辮子,看起來都是江湖中人,四人正喝酒說笑,笑得東倒西歪。
「三爺。」宜信站在門口,行了一個禮。
單三拿著酒杯,另一手抹著笑出淚來的眼睛,「宜信,你來了,哎喲,都這時候了。」又
指衡修道:「衡修你真不識相!我遣開宜信,你帶他來做甚麼?」
那繫著長髮的少女笑道:「這是誰?守明還不快引見引見。」
「他是宜信,」單三笑道,招手叫他過來,「是從小伺候我的人,他最是古板,一定要叫
我不准多喝酒。」
「三爺,您確實是喝多了。」宜信走去他身邊道。
四人聽他的話馬上就應驗,轟然而笑。
「你看、你看,能怪我不帶你來嗎?」單三笑道。
「那一位呢?那一位是誰?」打著辮子的少女道。
「這是衡修罷!」另一少女笑著看少爺,「我聽說了。」
少爺沒有醉得太厲害,笑道:「衡修,過來見過客人,這是蝶仙子徐姑娘和紫光劍趙前輩
的女兒趙姑娘。」
衡修抱拳行了個禮,就走去主子身邊,小聲道:「少爺,老爺正在找你。」
「我剛剛已遣回人去說了不回去晚飯。」少爺毫不在意道。
主子胡鬧,他倆人只好候在一旁,一會兒單三看不過眼,就拉宜信道:「你這樣窮站著是
打算餓到回府了,坐下吧,主子放你一天假!衡修你也是,兩個竹條子似的站在一旁我們
怎麼能盡興呢......」
宜信乖乖坐下,卻說:「三爺,請少喝一點,」
「少囉嗦,你也喝!」說完就倒了杯酒給他。
衡修看了看自己主子,才在角落坐下。
「衡修,」少爺也倒了一杯給他,「我們主僕倆也還沒有喝過,你喝一點,反正回去我擔
著。」
衡修接過酒杯,就一飲而盡。他看少爺今天跟朋友相聚極高興的樣子,不願掃了他的興。
「好!真是豪爽!」趙姑娘拍手笑道,「不愧是陸大哥身邊的人!再喝!」
他倆寡言少語,席上眾人更要逗他們。宜信讓他主子灌了幾杯,臉就紅了,他行了內功想
要退掉酒熱,單三卻一下抓住他的脈門,笑道:「這是作弊,可不准這樣。」
衡修卻是甚麼出身?雖然稱不上千杯不醉,卻很慣於喝酒,幾壺下去還是十分清醒,看宜
信已經被灌得南北不分,只是撐著,就道:「少爺,若您還不想回去,我再回去通報一聲
,別讓老爺擔心。」
陸少看他一眼,微微一笑:「好吧,也一併帶宜信回去吧。守明真是不留情面,自個兒的
人也灌成這樣。」
「你不知道這傢伙平日多麼掃興。」單三笑道。
衡修扶起宜信,宜信推著他的肩膀,小聲道:「我自己......」
「別逞強。」他說。
一路上宜信的手都搭著他的肩膀,在他身上借力,勉強地往前走。
他的身側與他相貼著,衡修覺得自己的身子比喝了十幾壺的酒還要熱燙,他真想擁住他。
他送他回到陸府客房的耳間,一沾床宜信就倒了上去。
「我去廚房叫一碗醒酒湯來。」他說,就要轉身。
「不用......」宜信拉住他的手,雖然醉了,動作竟然還很敏捷,「幫我......一個忙,
」他說,另一手卻鬆開了自己的衣襟。
他的臉因為酒意而呈現粉紅色,連從衣襟中露出來的胸膛也是。
「好熱......」他無聲地唇語像是這樣說,衡修望著他醉倒的神情姿態,他真想立刻就
......
「我內力......不受控制......請幫我......」他用一臂遮住臉,又說了一次,無聲的,
「好熱......」
衡修反手握住他的手,緩緩將內力轉入他體內。
他感覺一絲微弱的氣力仍在宜信身子裡周轉,觸到衡修善意的幫助,就直接吸納了他。
幾個周轉之間,宜信將遮著臉的手放下,他的臉不像方才那樣紅了。
「多謝......」他像是清醒了些,低聲道謝。
「我還是去弄碗醒酒湯來吧。」他說,鬆開了他的手就起身離去了。
後來,在無數的夜裡他都會夢見那一幕。
宜信酒醉的姿態,粉紅色的臉頰,無聲的唇語,鬆開的衣襟裡若隱若現的裸胸──他在夢
裡看見的當然不只是裸胸,還有他被衣服包覆隱藏的每一片肌膚。
有時候他會先夢見他與自己切磋時,心無旁鶩的注視,然後,才是不勝酒力,向自己求助
的他。
他毫無防備的放自己的內力進去他的身體,衡修相信那是因為他對自己十分信任,然而在
夢裡進入他的不只是這個,還有自己的別的部分。
夢的最後,總是他蜷縮在自己懷中求饒撒嬌。
然而醒來以後衡修就會清楚地知道那是夢,因為宜信絕對不會這樣。後來他也確實不曾這
樣。
他對他的情感滋長得毫無道理──衡修確信對方從來不曾灌溉自己這份思慕,他們每年才
得十幾天的相處,更少有機會獨處。
他常常覺得自己再也忍耐不住,如果這愛意再沒有出口,他有時覺得自己會發瘋。然而每
當宜信跟著主子來到奚亭時,那狂熱的渴求與思念就平靜了下來,他驚訝自己為何總是可
以忍耐。
他渴求他,但他又壓抑忍耐。有的時候壓抑忍耐到自己彷彿都忘記了,有的時候,卻認為
自己可能會因此瘋狂。
下午 01:31 2014/7/2
不把他倆獨立一篇出來我真是快憋死了XD
名字暫且這樣,我一時也還沒想到甚麼好標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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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59.126.168.209
※ 文章網址: http://www.ptt.cc/bbs/BB-Love/M.1404299995.A.D85.html
推 mosushi:可以感受到作者快憋死了 然後覺得這確實會讓人快憋死 很美 07/02 19:51
居然有感XDDDDD
推 lovenocat:衡修好可愛/// 07/02 19:51
又是一個純情苗子 (蓋章)
→ ppmon0911:憋死XDDDDD 辛苦了(? 07/02 20:33
推 Maplelight:好純情 =\\\\\\\\\\\= 07/02 21:05
推 soap1969:我也快憋死了!!怎麼只有上QQ 07/02 21:24
呵呵。
推 leinna970:好想知道宜信對每個人的想法喔! 07/02 23:30
咦咦?為什麼?XDD
推 begoniapetal:只有我覺得不可能上中下就寫完嗎(喂# 07/02 23:32
這XD" 不要詛咒 我本來想寫上下就寫完他的!
推 fey0418:那可以再期待另一對嗎?(喂 07/02 23:53
這...XD
※ 編輯: oj113068 (59.126.168.209), 07/03/2014 00:06:37
推 Maplelight:想知道+1 宜信的個性就是萌 07/03 12:35
推 f227213303:我也覺得宜信萌萌噠(心 07/04 00: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