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oj113068 (橘子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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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自創] 玉堂 (六十三)
時間Fri May 31 14:06:05 2019
雨持續下到了第二天。
早晨,蘭清冒著雨、帶著內傷,與一眾飛雁門的輕傷號披著幾塊油布先回了奚亭城。
他一進城門,還沒下馬,就看見城門下幾個飛雁門的小輩弟子在迎接,玉堂混在裡面招手
。
「蘭大哥!」他打著傘衝上前,蘭清翻身下馬,只聽他連連問道:「怎麼才回來?怎麼只
有你們?三......」說到這裡,他忽然打住,「你受傷了?」
蘭清一個苦笑,心想玉堂確實變了,看他一個下馬的動作,居然就知道他受了內傷?
「玉堂,」他低頭,看著傘下的小臉,「你慢慢地聽我說,」
「嗯。」玉堂點了一下頭,幫他舉高了傘,但是瞪大眼睛。
「三爺和仇人比武的地方,有一個山崖......三爺一時......」玉堂的眼睛更大了,「一
時不慎,墜崖了。」
玉堂張開嘴,好一會才道:「那......那怎麼辦?」
「陸爺他們已經在尋人了,你不要......多想。」
雨中,玉堂怔愣著。「三爺......武功很好,輕功是不是、是不是可以防著他受傷?」他
抓住蘭清的手臂說。
那麼高的懸崖、那麼濃密的樹林,齊齊崩下的泥沙,輕功再好也有限度。蘭清不願意在此
事上哄騙玉堂,一時沒有答案,旁邊就有飛雁門人插嘴:「玉堂,你別擔心,陸爺一定會
把人找回來的。」
玉堂又怔愣著好一會,「好,我不擔心......我不擔心......」他揪著蘭清的手臂拉了一
下,「蘭大哥,快回去歇著吧,快點叫大夫吧。」說罷舉高了手給他撐傘,又攬住他的腰
背,想要扶他。
蘭清閉了閉眼。
他不樂觀。
§
雨在第三天早晨止歇。
陸慕希等人的營救尚無結果,在青柏嶺紮營了兩夜,一眾人等沒滋沒味地吃著蒼鷹派提供
的乾糧湊和野菜併用的早飯時,林中路徑有人走來。
楚易良跳起來,「有消息嗎!」
然而來人卻是應該已經回奚亭城的蘭清。
「你怎麼上來了?」陸慕希起身,「傷勢怎......」還沒問完,他打住,「你揹著......
誰?」
蘭清背後怯生生一個小腦袋探出頭來。
「陸爺......」
蘭清蹲下身放下玉堂。
上青柏嶺的山路玉堂沒有功夫在身實在吃不消,所以走到半途蘭青揹他上來。
玉堂一下地,眼淚就直掉,「陸爺,三爺有消息了沒有?」
陸慕希對他麻煩帶傷的蘭清相當不滿,煩倦地搖了搖頭,也不管他哭,「沒有。蘭清你過
來。」
蘭清回頭看看玉堂,只好跟著陸慕希到一旁。
「陸爺。」
「你帶他來不是添亂嗎?還有你的傷,你......」陸慕希用氣惱的語調道。
蘭清低下頭,「屬下的傷不要緊,玉堂......陸爺你想想,叫他怎麼等得下去呢?」
陸慕希往玉堂那裏看一眼,正有幾個相熟的飛雁門人在安慰。
陸慕希一手拿住他手腕,按了脈息,確實沒有大礙,才緩和道:「他來了也不會幫上忙。
」
「他畢竟心愛三爺,也是三爺心愛之人啊。」蘭清道。
陸慕希擺擺手,「罷了,難道還叫你再把他揹下山......門裡叫誰帶他上來不好,就只有
你拗不過他吧,你真傻,」
玉堂哭了一小會,眾人安慰了一番,他也收起眼淚,跟著蘭清到一旁等候消息。
他非要上山來等,也知道自己有些任性,可如蘭清所說,在陸府怎麼等得下去?即便有蘭
清安撫陪伴。
他經歷土匪的虐待、飢餓的痛苦、妓院的挫磨,卻沒有這樣感受過深深的無力,再沒有比
這時候更恨自己不懂江湖武林、不懂武功了,特別是聽到宜信一馬當先下了山谷的時候─
─為了消磨等待的焦慮,蘭清對他把事發的過程全說了,細到一刀一劍都沒有放過,反正
是消磨,聽者也不在乎聽不聽得懂。
他也不是看不懂蘭清的臉色,分明是著急,哪有那飛雁門的小弟子說得輕鬆......
等到中午,日正當中,有兩人結伴回來,跟陸慕希報道:「梁師兄叫我們回來,我們還沒
到最底下,也沒看見宜信和衡修。」
陸慕希在師弟面前還是很維持鎮靜的,一擺手道:「知道了,辛苦你們,喝點水休息吧。
」
玉堂拉拉蘭清,「蘭大哥,這山谷很深嗎?」
蘭清搖了搖頭,「這處常人少走,路徑難尋,不好說。」
日頭漸熱,眾人各自找樹蔭避日。
下午時分,路徑上一陣匆匆腳步聲,引得等候的眾人都站了起來。
四五個飛雁門人從小徑出來,「師兄!衡修師兄和蘇大哥回來了!」
幾人都衝過去,那幾個門人讓開道。
陸慕希在前頭,臉色一變,只見衡修扶著宜信,宜信一身枯紅──顯是血跡,神態也恍惚
著。
恍惚中他在人群中看見瞪大眼睛的玉堂。
他推開衡修踉蹌走了過去,又推開眾人,忽然在玉堂面前跪了下來,玉堂嬌小,即便這樣
跪著,他只要稍稍仰頭便可看著玉堂的臉,「對不起......」他低啞地說。
玉堂滿腦子的不解。不是去尋人嗎?怎麼會一身的血?又為甚麼跟他說對不起?但即便有
疑問,他也知道這些全都不是好跡象。
「三爺......」他的聲音也啞啞的,「三爺呢......?」
宜信低頭掏著他血汙的衣物,掏出一件東西,拿起玉堂的手,放在他手心裡。
玉堂低頭一看,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這是......甚麼意思......?」
在他手心中沾滿血跡的,是蘭清送給他,他又送給單三的蘭花玉珮。
陸慕希看看二人,又看看衡修,「衡修,怎麼回事?」
衡修抹了抹臉,「我們走到了谷底。」
§
衡修跟著宜信往山谷的深處勉強下去,中間幾度試圖勸他回頭和飛雁門的人會合,但宜信
全然不理,走到最後兩人數度用刀劍劈開樹林草木,直到見到河流。
此處潮濕,林木靠近河流淺灘稍稍稀疏。宜信心急,衡修也跟著勉強趕路,到了此時,二
人的體力均已到了極限,萬幸已經到了谷底,接下來只剩延著山壁搜索。
「休息一下吧。」二人在河邊喝水時,衡修勸他。「你已經一天一夜粒米未進了,你生火
,我去打幾隻......」
宜信洗完了臉,抬起頭打斷他:「我不累。」
「宜──」
「我不累。」他起身,拿起劍就往回走去。
衡修只好跟著他又進了樹林。
二人為了下山谷,撿容易行動處移動,就偏離了山壁,宜信爬上樹,辨明方向,二人開始
往山壁劈樹斬藤而去。
已經可以看見山壁時,衡修注意到臨近有異,「宜信......那裏!」
他指了指不遠處的林木。
那裏的樹木有一處斷得整齊,頗不自然,顯然經過劈砍,宜信立刻越過幾個巨大的樹根飛
奔過去,用手輕觸,然後往林中走了兩步。
衡修追上他後,二人又往林內探了探,延著劈砍的痕跡探尋。
「三爺!」衡修出聲大喊。「三爺──?」
但如此濃密的山林中,輕功一點騰挪空間都沒有,聲音也只驚起一陣飛鳥,引起一陣輕微
的葉浪罷了。
宜信按住他肩膀,衡修看看他,他用劍往山壁指了指。
延著樹木劈砍痕跡的末端,有一小塊空地,山壁上有一個山洞,入口大約矮了二人一個頭
,地上長了一些蕨葉,但似乎有人踐踏過;上方則掛著一些樹藤,有斷裂的痕跡。
宜信又當先走去,衡修追上,往裡頭喊,「三爺──?」
二人稍稍低身進入洞內,只是一瞬,忽然宜信左手按住衡修的胸往後倒縱。
「吼──!」
洞中跳出一隻大老虎。
衡修與宜信一左一右就地滾開,又跳起身,拔出兵器。
虎丘早年的確有老虎出沒,只是牟取虎皮的獵人多了,逐漸絕跡,沒想到這深山處,還有
老虎。
那老虎咧起大嘴,露出利齒,發出嘶聲威脅,拱著肩膀慢慢刨著前腿爪子,似乎在考慮要
先攻擊誰。
為甚麼偏偏在這種時候?衡修惱怒地想。區區一隻野獸他平常不放眼裡,但此刻宜信異於
平常,自己則強撐疲倦,而且這隻野獸為甚麼出現在單三可能的所在......
他看向宜信的方向,心道自己能想到的宜信也能想到,萬一......
就在他心中琢磨之時,那老虎忽然往宜信處一躍,舉起爪子要撲下,宜信一個矮身滾地躲
過老虎的第一個撲擊,立刻回頭正要起身,老虎又高高躍起的第二個撲擊,此刻應是精神
體力都到了極點的宜信,卻忽然彷彿暴怒一般眼中閃現殺機,將劍往上迅速一揮,深至老
虎的腔腹。
大量的鮮血噴射而出,那老虎狂吼一聲落在宜信背後的地上,已經被開腸破肚。
衡修看宜信滿身都淋了老虎的鮮血,撐著劍站起來,慢慢轉身看他,用袖子抹去臉上的血
跡,殺機已經消減,「虎子無知。」他淡淡地說,「不用去打獵了。」說罷,往洞內走去
。
衡修立刻跟過去。
洞窟內窄小陰暗,過了十步就只能勉強探看,二人檢查了洞中,除了一陣嗆鼻的野獸味,
甚麼也沒找到。
出了洞口,老虎還趴在地上,早已沒有聲息。
衡修拉住宜信,「歇一會。」
宜信垂下眼,第一次答應,「嗯。」
於是衡修提著刀去肢解老虎,宜信又抹了抹臉,跟過去兩步,好像還沒決定自己要做甚麼
,但也不想坐下休憩。
老虎被開了肚腸,鮮血一點一點滲進泥土中,腥氣騰騰,翻出一地的內臟,衡修用腳將那
些東西撥開,但腳尖碰到一個東西。
他一陣不祥的預感。
彎腰,他撿起腳邊的東西,用手抹開了上面的血污。
是一塊玉珮。
然後,他聽見宜信顫抖著問:「那是甚麼?」說完,迅速從他手中拿走了那塊玉珮。
「宜信......」
他看見宜信瞪大眼睛看著手中的東西──他認得這塊玉珮──衡修心想。
就這樣他怔愣著好一會。
「宜......」
宜信慢慢地轉頭看向老虎的屍身,然後一彎腰開始掏起老虎的肚腸內臟。
「宜信,怎麼了?」他問,明知故問。
「那是三少爺的玉!」他一面掏著內臟一面說。
衡修看著他動作,不知所措。
然後宜信停了下來。
他手中有另一個東西。
好像是一塊破碎的布。
宜信盯著那東西好一會,才慢慢地瞪大眼睛,「三少爺......可能被老虎吃了。」
一瞬間衡修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
他在忍耐。
宜信在忍耐。
他居然說得出口,他居然如此忍耐。
「宜信!」他過去抱住滿身血污的他。「不要忍耐!」
宜信一手握著玉,一手握著破布一樣的碎片,頭靠在他肩膀上,沒有回答。
「哭出來!」他說。「拜託你哭出來!」
但是宜信仍然沒有反應。
衡修放開他,搖著他的肩膀,「你哭出來啊!」
他知道「三少爺」是甚麼意思,他知道單三對宜信有多重要。他們是主僕、是兄弟,在自
己之前,是宜信最親密的人。他也知道永年莊的老爺夫人對宜信如同父母,他叫「三少爺
」說明他始終沒有接受永年莊的老爺夫人已經不在了,後來,「大少爺」和「二少爺」也
死了,現在,他又要接受「三少爺」的死。
而他居然還在忍耐。
宜信一把推開他,用手掩著自己的口鼻,用極其低沉的聲音道:「回去吧。」
衡修一把扳過他的肩膀,甩了他一個耳光。「啪!」地一聲。
宜信怔楞得甚至沒有回過頭來。
然後,他才流下眼淚。
眼淚在他髒汙的臉上破開一道口子。
「拜託你哭出來吧。」衡修抱住他。「我在你身邊啊。」
接著他終於聽到抽氣的聲音。
就這樣而已。
宜信沒有嚎啕大哭。就這樣而已。
§
聽到這裡,整個山嶺只剩鳥雀之聲。
方才,眾人已經各自找了地方坐下,聽衡修說他們如何走到谷底、看見劈砍痕跡,如何殺
了老虎,在老虎腹中發現了單三的玉。
過程中宜信一直在一旁靜靜聽著。
蘭清看向他。
大悲無言,除了那句「對不起」,他至此沒有說過一句話。
然後身邊就傳來此刻他最不想聽見的疑問。「所以呢?」
玉堂怔愣著問。
他從蘭清身邊起身,走到坐在石上的宜信身邊,矮下身來抓住他的肩膀,「三爺......三
爺呢?」
「......對不起......」
玉堂皺起臉來,幾乎要哭了,但他的聲音卻是惱怒的:「甚麼對不起?三爺呢?你對不起
甚麼啊?」
「你住手!」衡修出手拉開他,「他哪有對不起你甚麼!三爺他......!」
玉堂怔愣著。
對不起甚麼?
對不起甚麼?
宜信對不起他甚麼?他怎麼不知道?他怎麼聽不懂呢?
『有我在。』
玉堂忽然暴怒,掙開衡修衝上前去揪住宜信的衣服,「你不是說有你在嗎!你不是說有你
在嗎!」
「玉堂!」蘭清從後面攬住他。「玉堂!」
「三爺.......!」玉堂大哭起來,「三爺!三爺──」
「......對不起......」宜信重複說。
「不是宜信的錯!」衡修跨到兩人中間去。
「好了!」
一聲輕盈又疲倦的制止,卻威嚴而鎮定。
眾人轉向陸慕希。
他用手掩著眼睛,撐在膝上,「還有師弟在下面,繼續搜......生見人,死見屍。」然後
他又低沉道:「衡修,你再帶人去那個山洞。」
「......是。」他用一種吞忍的聲音說。「宜信......」
陸慕希對他擺了擺手,算是示意他會注意宜信,然後他才挪開遮著眼睛的手,看向玉堂,
「玉堂......」
玉堂掙開蘭清,撲到陸慕希腳邊,哭道:「陸爺、陸爺,三爺還有可能活著,是不是?是
不是?」
陸慕希皺著眉看他。
「你不明白。」他說。
玉堂真的不明白。
他不知道陸慕希為甚麼如此鎮定,又說自己不明白?他的鎮定難道不是一種希望嗎?
陸慕希看著玉堂的臉。
他多想跟玉堂一樣,懷抱一絲希望。
但是他是知道江胡武林的人。在這裡的人,到老的不多,善終的更少,在他內心深處,身
邊的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死於一場旅行,一次尋仇,一場比武,甚至是無心的誤傷,哪怕是
他最好的兄弟,哪怕這場尋仇他們胸有成竹。
『守直,守和,守寧,』他在心裡痛苦地想,『對不起。』
晴光日和,天藍微風。
但難熬的事情才剛開始。
§
單守寧在第八天趕到時,是陸慕希下令放棄搜索的第一日,回到陸府的第三日。
玉堂在單三的房中。
他哭了三日,逐漸明白了陸慕希說的不明白。
為甚麼要搜索那麼多日呢?他在心裡苦苦地想,是陸慕希自己過不去,還是......
他側眼瞧著暫在床邊的宜信。
這幾日,他就跟伺候單三一樣地伺候自己,玉堂沒有心力跟他客套,也看出他的沉默更深
,更重,臉色越來越憔悴,衡修每天都得來帶他去吃飯。
玉堂總覺得自己在演一場奇怪的戲,等戲散了,三爺就會來接他了;或者他正做著一個痛
苦的夢,每天醒來,就想著三爺就睡在自己旁邊。
第七天,傳來陸慕希下令撤回飛雁門人的消息,玉堂才真真醒了,那個寵他疼他的三爺不
在了,連陸慕希都放棄了。
不,他這是給自己也給眾人時間哀痛;他這是防著宜信忽然引劍殉主;他這是等著,必須
要給單守寧一個答覆。
這幾天為了這場決戰聚集的友人一一離開奚亭,只剩朱玉鏡等幾個要好的,乾脆都去了陸
府客居。
單守寧進城時,陸慕希收到通知,讓人去叫玉堂和幾個客人,眾人一起去門口等。遠遠玉
堂就看到兩人兩馬急急奔來。
遠遠玉堂就覺得那個人像他哥哥。
他那麼像單三。
而單守寧才到陸府門口,宜信就跪下,「四爺。」
單守寧顯然強忍淚水,紅著眼眶,舉起一手看似要摑他一個巴掌,跟著的劍僮哲英立刻作
勢要攔住他主子。
但哲英還沒有動作完,單守寧已經收回了手,那一巴掌終究沒有打下來。
「你起來。」他的聲音顫抖著。「不是你的錯。我單家的血仇,三哥一直希望親手報得,
如今也算了結了。你起來吧。」
玉堂看著他,覺得那輪廓真是像,不禁又紅了眼睛。
單三這個弟弟和他相差了五歲,才二十五歲多,像是年輕了一輪的單三。
他給陸慕希一個拱手,「陸大哥。」
「進來吧。」
玉堂跟著眾人進去大廳,遲疑一下,還是跟著宜信去一旁──這三日以來,不但宜信拿他
當主子伺候,陸慕希也叫他去吃一桌早飯。
但這每日的早飯只像是一個儀式,陸慕希往往吃了兩口飯一片菜,玉堂吃著醬瓜卻一點都
不鹹,他們安安靜靜地用,宜信和蘭清安安靜靜地站著伺候,然後菜撤下去,就算完了,
陸慕希去飛雁門,玉堂回房。
但這主子一樣的排場在眾人面前他可擺不出來,何況是單守寧?他就在一旁,看著單守寧
,聽著陸慕希給他講八日前的那場決戰。
這過程他早已聽蘭清講過,後來的事情也都知道,再聽一次,卻彷彿聽戲一樣,覺得在聽
別人的故事,想起從前溜出妓院在橋底下聽說書的說: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許人間見白頭
......
想到這裡,他以為自己已經鎮定、忍耐得了的痛苦,又忽然泉湧而出,「哇」地一聲哭了
出來。
那邊正講到宜信和衡修下到山谷,忽然旁邊一個下人放聲大哭,眾人皆是錯愕。
陸慕希嘆了口氣,「玉堂,你過來見過守寧。」
玉堂一面哭,才過去給單守寧行禮,哽哽咽咽道:「見過四爺......嗚......嗚......」
「你是誰?為甚麼為了我三哥的事這樣哭?」單守寧有了猜測──他大哥和二哥都俠名遠
播,三哥在哪處給人施了恩,讓人如此感念,有甚麼奇怪的?
「小的......小的是三爺收的下人......三爺對小的......很好、很好......嗚嗚......
三爺對小的很好......」
「既然你是哥哥收的人,」他溫和地道,「之後就跟我回永年莊去吧。」
玉堂聽了,一愣。
去永年莊?
去永年莊?
然後他哭得更厲害,搖頭道,「我不要去......我不要去永年莊......三爺不在了,我不
要去永年莊......」
單守寧一愣,但也不執著,「好吧,陸大哥,他......」
「他留在我這吧。」陸慕希即道。「玉堂,好嗎?」
玉堂哭著點點頭,揉揉眼睛,又怯怯道:「那我可以留著那個嗎......?」
「那個?」單守寧疑惑道,「哪個?」
玉堂從脖子上掏掏掏,掏出一條項鍊。
上面繫著的,是一個鐵片作成的小笛子。
單守寧大感意外,他看看陸慕希,「這人跟三哥多久?怎麼就把信物給他了?」又轉頭看
玉堂,「當然不行,你既然不隨我回永年莊,就不該帶著永年莊的信物......你......你
身上為甚麼還有秀明堡的玉髓?」說完轉頭看一旁的朱玉鏡。
朱玉鏡垂著眼,為著單三的事他也非常傷感,無心玩笑,難得一次正經地道:「他跟著守
明,我看他不會武功,想著替守明給他一點保護......唉,玉堂,你跟守明的事,你自己
說吧,」
玉堂一下子眼淚又流了下來。「三爺......我......」他實在不知道怎麼跟單守寧說。
單守寧一通莫名其妙,看看他又看看朱玉鏡,再看向陸慕希,「陸大哥,他......?」
陸慕希嘆了口氣,尋思要怎麼回答,摸了摸下顎還是沒想出來。
單守寧又看向宜信,「宜信,你說。」
但聽宜信平靜地道:「三爺收了玉堂作房中的人。」
單守寧瞪大眼睛,「三哥......」他看看眾人,無一反駁,顯然都知道此事。
廳中沉默了一會。
單守寧道:「你既不跟我回去......就不可以留著永年莊的信物。」
「四爺......!」玉堂一下子撲到他腿上,「求四爺讓小人留著作個念想吧!」
單守寧冷笑一聲,「你又不是女人,難道還要為我哥守寡?」
玉堂愣了一愣。「我......」
「玉堂,」陸慕希抹了抹臉,「你心裡若有守明,待在我這裡,念想甚麼不是念想?」
「陸爺。」他回頭看他,又看看單守寧,低頭流著淚,看著手裡的笛子,才慢慢地交了出
去。
他還有玉珮。
他心想。
幸好他跟三爺之間還有玉珮。
19/5/31 13:5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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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68.67.200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BB-Love/M.1559282768.A.2F7.html
※ 編輯: oj113068 (1.168.67.200), 05/31/2019 18:50:25
※ 編輯: oj113068 (1.168.67.200), 05/31/2019 18:52:20
推 leinna970: 玉堂QQ 05/31 22:12
推 Rincing: 心痛QAQQ 05/31 22:13
推 phaiphai: 嗚嗚自古英雄如美人 不許人間見白頭 QQ 06/01 00:27
推 jessica19905: 天啊QAQ!!!!!!!!!!! 06/01 02:05
推 sumbug: 天哪不可以be啊!!!! 06/01 19:49
不會啦XDDDD
※ 編輯: oj113068 (125.230.21.76), 06/01/2019 22:29: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