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oj113068 (橘子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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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自創] 玉堂 (六十七)
時間Thu Sep 5 21:29:46 2019
單守寧在奚亭待了近一個月，他本是飛雁門的外室弟子，許久沒來，多去門中和師兄弟切
磋請教，楚易良也是幾乎天天叫他去練功，替師父一招一式地考較小師弟。
單知昭和單知清外出了沒有拘束，陸慕希覺得小輩們熟悉是好事，何況陸思晦一向乖巧，
也就請陳老師稍稍放鬆，讓陸思晦可以去和他們玩，三個孩子有時去飛雁門看師兄弟們練
功，有時逛街，或者跟陸慕希去拜訪朋友，跟其他家的孩子玩在一起。
雖然有蘭清跟著陸思晦，但陸思晦總會記得要叫玉堂一起去，玉堂也因此多了許多走動的
機會。
那日三個小少爺搭馬車去城郊踏青，在一條小溪旁的山坡，找了一棵樹下上鋪了大塊的綿
布和幾塊藺草坐墊，準備在此休憩。
「耶！可以玩水！」單知昭脫了鞋子捲起褲管就跑向小溪。
「等等我！」單知清一邊脫鞋子一面喊。
宜信和得寧跟上去。
玉堂看陸思晦在一旁只是目送二人，推了推他：「少爺也去吧~」
陸思晦矜持一會，還是忍耐不住，點頭說：「好。」
玉堂笑著蹲下來幫他脫鞋、捲褲管，又脫了自己的，就拉著他下去小溪了。
溪水很淺，只到小腿肚，而且很冰涼，陸思晦驚呼了一聲，「小心走喔。」玉堂說。
溪底有很多細砂，並不會很滑，宜信和得寧都在溪邊的石頭坐下。
玉堂踩了一會水，蘭清才過來，拿一個小碗和一個茶壺，避開他們踩水的地方取了些乾淨
的水，抬頭，剛好跟玉堂視線相接，微微一笑，就回到山坡上去了。
玉堂看宜信和得寧都在，回頭又上了岸，踩著鞋子兩三步跟上蘭清。
「蘭大哥！你不來玩嗎？」
「我想先煮水泡茶，少爺玩好了，就可以喝茶吃點心了。」蘭清笑著說。
「那我陪你！」
兩人回到樹下，分頭撿了些樹枝，蘭清架起一個小柴堆，又用樹枝掛起茶壺，用打火石點
起柴堆煮起水來。
玉堂去附近摘了好些鮮花，回馬車上拿出裝了點心的食盒以及事先準備的碟子、花瓶，插
了幾瓶花，又很有興致地把點心一一擺開。
然後他看到一塊斷成兩半的餅，「蘭大哥~嘴巴張開~」
「嗯？」蘭清回過頭，玉堂把一半的餅堵到他嘴巴前，他便笑著吃掉了。
「好吃嗎？這是我做的！」
「好吃，桂花......你還加了甚麼？」
「我加了一點鹽梅，師傅也說很棒！」玉堂得意地道，又把另外一半遞到蘭清眼前。
「你也吃啊。」
「沒關係，我在廚房吃好多了~」玉堂吐吐舌頭道。
蘭清笑著就他的手吃掉了剩下的桂花鹽梅餅。
宜信看著不遠處的二人，又把視線調回三個孩子身上。
§
單守寧走前一晚，宜信到了蘭清屋前敲門。
「宜信？」蘭清很訝異，「找我有事？」
宜信一點頭。
蘭清讓開身讓他進門，宜信跨進去，左右看看，「玉堂......」
「他今天沒睡這裡，」蘭清關上門，抱著手笑道，「我不是跟你說了，他只是偶爾來我這
睡嗎？」然後他往內走去，招呼道：「坐吧。」
宜信在桌邊坐下。
蘭清倒水給他，說：「難得你來，找我甚麼事？」
宜信看著茶杯推到自己眼前，「我來勸你一句。」
「嗯？」蘭清露出不解的表情。
然後宜信抬眼直視著他，「你跟玉堂現在，」他說，「這樣不好。」
蘭清愣了愣。
然後宜信就起身，「我多言了。」
「等等，」蘭清也起身，「你就不說說哪裡不好？」
宜信轉頭看他，「他太依賴你......你也從善如流。」
「宜信，你要給他一點時間，」蘭清苦笑著說，「他對三爺慢慢釋懷，就會慢慢獨立起來
的。難道你要我現在對他的依賴嚴厲、疏遠嗎？」
宜信沉默半晌，「其實，你並不覺得這樣不好，甚而想一直繼續。」
蘭清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怔了一會，覺得這話戳破了連自己都不敢說的事實。
他是喜歡這樣，他喜歡玉堂的依賴撒嬌，還有偶爾的親暱，如果玉堂獨立起來，自己不知
道要有多寂寞。
「我......」他紅著臉，別過頭，「我說過，我只要玉堂好好的......」
宜信直視著他，「上一次，你沒有回答我，是否有意追求玉堂，為甚麼？」
蘭清抹抹臉，說實話，即便單三已經不在了，他也從沒想過要再追求玉堂，「我會一直陪
著他，他若能逐漸放下三爺，喜歡上我，那麼我還要做甚麼『追求』？我已經天天都在他
身邊了。」
「所以你也不打算表白。」
蘭清搖搖頭，「不用特意表白，我相信，如果我們兩心相許，自然會走在一起。」
宜信垂下眼。「嗯......。」
「宜信，你兩次找我談玉堂，到底你是怎麼看的？」
宜信緩緩道：「我希望所有人都不要受傷害。」
蘭清露出啞然的表情，「我自己做的決定，受傷也自己担著，至於玉堂，我不會讓他受傷
害。」
宜信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他回望宜信的臉，又說一次：「你放心，不論如何，我絕對不會讓玉堂受傷害。」
但宜信幾乎已經看到有一個人會受傷。
衡修看宜信推門出來，走上前，「談完了？」
他一點頭。
「回我房間？」
他又一點頭。
兩人並肩走到走廊另一頭衡修的房間，衡修開了門，卻見宜信看著蘭清屋子的方向，沒有
進門，
衡修看著宜信的側臉，彷彿完全看穿宜信的心思，低聲道：「我知道玉堂是三爺留給你最
後一個牽念，不過，只要玉堂開心，你何苦涉入太深？」
宜信回過頭，垂著眼想，他的本意不是鼓勵蘭清去跟玉堂表白。
他只是看到，玉堂對蘭清過度依賴撒嬌，所以想勸勸蘭清，但蘭清也無法抽離這樣的關係
......
可正如蘭清的詰問：自己有甚麼資格過問他二人的關係呢？蘭清對玉堂，想積極追求也好
、消極縱容也好，自己都沒有資格過問。
甚至──宜信想，如果誰最能替三爺愛護玉堂一生，自然是蘭清了......
§
隔日單守寧走時，陸慕希和陸思晦都去門口送行，玉堂連日都陪著陸思晦，今日也跟著過
去。
那邊主子在話別，蘭清發覺宜信看著玉堂，就輕輕拍他肩膀。
玉堂轉過頭，才注意到宜信在看自己，走過去兩步，道：「蘇大哥，還有甚麼想囑咐我的
嗎？」
宜信的視線從他身上又移向蘭清，蘭清回以理解的眼神，宜信才低聲道：「好好照顧自己
。珍重自身，不負他人。」
玉堂點點頭。
這時，那邊也話別完了，「陸大哥，下次再來打擾。」單守寧轉身，宜信和得寧一人牽著
一個小主子，幾人便離去。
玉堂目送永年莊一行人，待陸慕希道：「進去吧。」才回頭進門去。
§
『珍重自身，不負他人。』玉堂睡前心中琢磨著這兩句話，覺得這話說起來簡單，做起來
難，尤其是後面那句「不負他人」，就連他也知道，負與不負，有時候難以分說。
「在想宜信的話嗎？」
頭上傳來蘭清低沉沙啞的聲音。
玉堂仰起頭，「蘭大哥。」
蘭清半瞇著眼睛低頭看他，「睡前別多思啊。」說著用手指輕輕順過他額前的頭髮。
「蘭大哥還不是也醒著~」
「當然，」蘭清翻過身把手枕在頭的後面，笑道：「那話不只給你，也是給我呢。」
玉堂爬起來，「蘭大哥跟蘇大哥之前談了甚麼啊？」
『談你。』蘭清心想，但他只是一笑，「你知道那兩句話，我怎麼解的嗎？」
「怎麼解？」
「他不是叫你要照顧自己嗎？」他用手指戳他的額心，「我想宜信的意思是，『珍重自身
，就是不負他人』──那個他人就是三爺和宜信，還有我，還有好多關心你的人。」
玉堂怔愣一會，眼圈有些痠，趕緊揉一揉，「我知道，你們都對我那麼好，我會照顧自己
的。」
蘭清憐愛地將他摟進懷中，「睡吧，」
「嗯。」玉堂鑽在他懷裡，一面心想：『其實我一直都被照顧得好好的，也沒甚麼珍重不
珍重......。』
§
入秋，一如往年，蘭清因母親的忌日漸近，有時感傷，便回家過夜，玉堂為了安慰，也經
常陪他回家。
那日也是一樣在蘭清的家裡過夜，隔日起來，蘭清不在房裡。偶爾會這樣，他比玉堂早醒
一些，就會去伸展伸展。
外面有呼呼的風聲，待他梳洗完出去，就看到衡修在站在門口。
「衡修大哥，你怎麼在這？」才問完，他就知道原因了。
陸慕希在庭院中，正在跟蘭清拆招。雖然沒有兵器，只是徒手拆招練練，但兩人出手都十
分犀利，是施招引起的風聲呼呼作響。
玉堂立刻進去準備茶水縑巾，待二人切磋完了，走到廊下，玉堂過去給二人倒茶。
「謝謝。」蘭清拿過茶杯。
蘭清喝水的時候，玉堂又轉向陸慕希，捧著茶充滿朝氣道：「陸爺早！」
陸慕希從衡修手中接過縑巾，也一面擦著汗，「早。」
「陸爺今天怎麼會來找蘭大哥練功？」
「起早了，就出來走走，想到蘭清昨天睡家裡，來看看，果然蘭清也起來了。」
衡修接過陸慕希遞來的空茶杯，說：「今天洪爺會回門裡，陸爺要去門裡，還是請洪爺來
府中？」
「我過去吧，人到的時候通知我。」說著他轉向蘭清，「蘭......」
玉堂擰了毛巾，正在幫蘭清擦汗，兩人的樣子十分親密。
陸慕希短暫地停了一會，才喚道：「蘭清，今天思晦跟我一起去門裡，讓他見一見恕君。
」
蘭清一面給玉堂擦臉一面道：「好。」
「先這樣吧。」他說著就轉身離開。
蘭清目送他一直到他走遠，玉堂喚他：「蘭大哥？」
「總覺得陸爺剛剛不太高興。」他說，「從前陸爺跟我拆過招，總要點評一下，今天怎麼
就走了呢？」
洪恕君是陸慕希的師弟，但已在外地開館授徒，陸慕希與楚楊二人都和他久未見面，四人
話敘了一上午才回府。
蘭清送小少爺回起居處，衡修則跟著陸慕希回書房。
張管家帶著兩個小廝抱著十幾卷卷軸進來，說：「老爺，您命人收集的畫在這。」
「嗯，放著吧。」
小廝把畫卷堆放在書桌旁，管家就退出去了。
「衡修，幫我個忙。」他說著把最上面的畫卷打開。
「陸爺怎麼突然想買畫？」衡修幫忙按著卷軸的一邊，一面問。
陸慕希微微一笑，「思晦的書法寫得極好，書畫本是一體之功，我想再給他找個專司書畫
的老師，所以請張伯把鄰近州府的畫家作品收集過來，看看哪個好。」
「陸爺沒想過讓思晦少爺學武功？」
陸慕希嘆口氣，「你也知道，論習武他是晚了。」
「但陸爺還是讓少爺跟江湖中人交往。」
陸慕希低頭看著畫，「他既然做了我兒子，不免要與這些人交往，只是與其他讓學了半桶
水的武功，不如他全然不會，以誠待人，以智取人，也是一種交往之道......不過，」他
收起畫卷打開另外一個卷軸，「他身邊還是要有會武功的人伺候著，但是誰好，我還在找
......。」
然後他停了下來。
攤開的畫軸上是一幅蘭花圖，筆鋒墨韻幽雅舒朗。
他用指尖輕觸，垂著眼嘆了一口氣。
房中沉默了一會。
「其實，陸爺若不喜歡，想個由頭支走玉堂就是了。」
陸慕希搖了搖頭，「你不明白，」他說，「......鋤艾恐傷蘭。」
衡修雖不懂詩詞，但聽到「傷蘭」，大概也明白主子的意思。他本不是多言的性格，何況
陸慕希不願往前一步，誰也幫不了他。他幫著陸慕希卷起畫作，打開下一幅畫，不再多說
。
§
不久後陸慕希果然請了一位書畫老師來教導兒子畫畫，小少爺學畫，玉堂有時也湊個熱鬧
，塗鴉兩筆。
日子平靜起來過得就飛快，陸思晦逐漸能自己畫出完整的構圖；蘭清母親的忌日時，陸慕
希一同前往祭拜過；賀令遙與左言逍又來拜訪過，至此秋季也過了兩個月。
天氣晴朗，下午廚房沒甚麼事，玉堂就跟著陸思晦在書房唸書，陸思晦手上卷著一本某某
文選，玉堂則臨模著字帖。
臨了一會，玉堂覺得日頭從窗戶照進來，光景甚好，玩心癢了起來，看了看少爺，只是專
心地看書，只好無趣地繼續臨帖。
過了一會，陸思晦闔上書本，站起身來，玉堂立刻跟著起身：「少爺要不要歇一會？去庭
院裡餵魚吧。」
陸思晦笑著搖搖頭，「不了，我想畫畫，你若想出去走走，就幫我再泡熱茶來吧。」
玉堂嘟起嘴，「好吧。」
過一會兒他泡了新茶，又帶了點心回來，見陸思晦站在自己的桌邊，看著自己臨摹的字。
「少爺，在看甚麼啊？」他走過去，在一旁放下茶水。
「我看你這個『簡』寫得甚好，」他微笑著道，「還有這個『蘭』，」他停了一停，打趣
道：「是不是蘭叔教你的？」
玉堂露出疑惑的表情，「為甚麼說是蘭大哥教我的？」
「蘭叔的蘭，就是這個蘭啊，」陸思晦有點訝異地說。「你不知道啊？」
玉堂搖搖頭，「我不知道......我以為蘭大哥的『蘭』，是藍天的『藍』，」遲疑了一下
，他低聲問：「少爺，這個蘭，就是蘭花的蘭嗎？」
「是啊。」陸思晦點點頭。
玉堂露出怔愣的表情。
他想起了蘭花玉珮，隱隱覺得有點不安。
§
玉堂坐在床邊，從他的小盒子裡取出了蘭花玉珮。
蘭清贈與他玉佩後，三爺的反應，如今仍歷歷在目。
『玉堂，這個我很喜歡，給我好不好？』
如今想起來，單三的要求頗不自然。
單三的錢財地位，哪一個不是在他之上，怎麼會看上這種東西？若是想要一個信物作為情
意的證明，更沒道理要蘭清送給他的東西......
而在那之後不久，單三就跟蘭清提出切磋的要求，並且打敗了他。
那天他刻意不和蘭清說話，是因為他知道單三吃醋，而單三之後跟他坦承吃醋之後，細數
了自己與蘭清的種種親密，卻對玉珮隻字不提。
玉堂看著手中的玉珮，心中的猜測疑影越來越深，也越來越不安。
莫非......該不會......
「玉堂？」
背後傳來蘭清的聲音，玉堂背後一緊。
「怎麼了？」似乎也覺得不對，蘭清走過去，看到他拿出了那個盒子，露出溫柔的表情，
「你想念三爺了嗎？」
「蘭大哥，」他緩緩抬起頭，「你的『蘭』，就是蘭花的『蘭』......」
「是啊，」他笑道，「我的姓，就是蘭花的『蘭』，你今天才知道啊？」然後，他看到玉
堂手中拿著蘭花玉珮，有點疑惑地，他又望向玉堂的臉。
玉堂怔愣而緊張的表情給了他提示。蘭清的笑容也慢慢僵住了。
「蘭大哥......」
兩人之間有一陣緊張的沉默。
然後，蘭清深呼吸著別開了頭。
他的表情對玉堂而言就是答案。
玉堂低下頭，看著手中的玉珮。
是單三的遺物，兩人的信物，卻也是蘭清的心意......
玉堂遲疑著把玉遞到他眼前，但是，蘭清沒有接過去。他一咬牙，伸出手將玉堂的手闔住
，將玉包在他的手掌裡，「你留著吧，當作沒有這件事！」
玉堂一愣，「沒有這件事......？」
「我對你好，並不是......並不是要你回報我，我們就當作沒有這件事，像平常一樣就好
。」
玉堂眼睛一酸，「怎麼可能跟平常一樣！我既然已經知道了，就不可能視而不見啊！」說
完，他掉下眼淚，「對不起，蘭大哥......對不起......我不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蘭清心想，因為我一點也沒想告訴你，因為我從沒想過表白。
「不是你的錯，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他說著，將他擁進懷中，「玉堂，你忘了這
件事吧，我們跟以前一樣，這樣就好了。」
玉堂的臉靠在他的胸膛上，想到他從前對自己的好是出於對自己的情意，就不知所措。
跟以前一樣？難道他要厚著臉皮地繼續受著他對自己的好，對自己的寵愛嗎？既然知道他
對自己的情意，又要怎麼裝作不知道呢？
可是......
如果要就此捨棄與蘭清的關係，他又做不到。
那些溫柔的陪伴、安慰，無時無刻的關心、寵愛，早就成為玉堂的日常生活，突然叫他與
之斷絕，怎麼可能？
『珍重己身，不負他人。』
宜信的話忽然浮現在他腦中。
不負他人......？不負他人......？
蘭清對自己這麼好，自己裝傻也好，躲避也罷，豈非都是負他？何況，現在他不也是對自
己最好的人嗎？
這麼想著，他反手抱住蘭清。
「蘭大哥......」
蘭清低頭看他。
然後他一仰頭，吻住了蘭清的嘴唇。
19/8/31 01:22:09
ps.1 沒有要換攻
ps.2 不會BE
請大家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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